写不动了，晚点吧

广陵月的鱼好吃，以至于时隔没多久我又再一次造访。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人，又添了几道新菜，又抬头，见他仍旧掀帘往下瞧，也将目光随之一落，长街人潮汹涌，番邦人与中原人交错其中，轻易辨不分明：“前些日子国子监外碰上了刚被放出来的那位，一口官话流利，换身衣裳都能当个如假包换的唐人了。胆子倒是挺大，才刚解禁就找上门去了，真当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呢——喝茶还是酒？”

长安我没什么格外留恋的地方，认识的人也不多，宁五郎算是一个，即便我同他都不太想承认这一段相识过往，但仍需承认，我关照广陵月的次数的确远超其他饭庄酒馆。
掀帘打望，今日天蓝风清，天色澄明得连隔壁小楼瓦当上永受福嘉的刻字都看的清楚。
“找上国子监的门，是冲着两位遣唐使去的吧。”扣着帘的指节略微松动，偏头看他，“他被禁足许久，消息上本就落人一截，眼下刚出来就赶上那两位到了家门口，指不定眼下是喜是忧呢，就是没想到他竟如此按捺不住。”
“待会儿若没有别的安排——陪你喝几杯也未尝不可。”

我点了一壶春酒。中原的酒香且醇，但要醉人，实属不够，要“喝酒误事”，那是万万不够。
“或许是心里着急，毕竟幽禁这么多年，在别人眼皮子底下待着，想来也传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又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眼瞧着新人都到了眼前——谁也不想当弃子，更何况他们这种。远赴重洋，异国他乡，说得好听叫遣唐使，说得不好听就是大家心知肚明的细作，一旦被放弃，那可不是什么好下场。”

“新人常有，但吉士麻吕只有一个，要把初来者捧到今时他的位置上，没个十几二十年可打不住，日子还长，他有什么可急的。”
嗤笑一声，正经将帘子放下。
“不过做长辈的，在自己的地盘自然要提携一下小的，省的后来者走了他的老路，也被落一个犯上的罪名关几年，谁面上也不好看——那二位你都见过，如何，都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他话入耳，我才想起这位遣唐使的前辈确实在长安经营了太久，那时候……好像李集都还没出生。
“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毕竟人家也不能跟我推心置腹，谁也不是陈少侠是吧？”我随口玩笑，眉梢略挑，“你让人说什么，给后辈说，不要做无用功，命从时局，一切端看当权者想如何——”
东瀛人失仪犯上，这天底下谁能信？
“橘重辅稳重，看上去心有沟壑，藤原基经倒是好懂，世族出身，年轻气盛，长安城遍地能见的，你眼前就坐着一个，至于深一些的，我便没怎么接触过了。”几句话功夫菜酒都上齐，我先挑了筷子，“你若是有兴趣，我攒个局？”

“小侯爷，还能有你套不出的话？”我坦然受他一声陈少侠，勾勾唇角，“——不应该啊，还以为你无所不能，怕是根本没打算问吧？”
“依我知，当日紫宸的禁令毫无征兆，若只说以下犯上，那罪名可海了去，明摆着就是不欲让人知道其中辛秘。上面的人不说，底下的人更是不敢擅自揣测，一晃眼也到了他出来的时候。”
我不大信三朝老臣当真如此沉不住气，樱廷送人的眼光未必毒辣，人选资质参差也是常有，但经宦海锤炼打磨能留到今日的人，注定不该是莽撞蠢笨的庸人。
“好啊。”跑堂的小郎送来春酒一壶，垂眼满了两杯，随口应了，“那就让我沾沾你的光，也算是出去长长见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