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银鞍，搭弓引箭，隔着一蓬草木，直指他近前一只梅花鹿上。倏忽，箭破穿空，小鹿倾倒，马上的人也恰好侧目。
一扬下颌，满面的春风得意，持弓的那只手朝他摇了摇，才有很清脆的一句：
“小叔叔——吓到你了没有呀？”
话是好话，只是这说话者的语气却无端雀跃，似乎本意便是如此。

@李隙

耳侧一道劲风，我略偏头，便见一簇尾羽飞掠而去，正中鹿颈。我抽剑漫不经心拨过倒地的小鹿，眼也没抬：“要吓我，还差点火候。”
我勒马回身，长剑入鞘，掀眼扫过来人：“小狐狸，都长这么大了？”
往来宫廷的次数并不少，但大明宫里那么多的人，长安城中铺天盖地的皇亲国戚，想要遇见也不是轻易的事。上回见她是什么时候我已经忘得差不了，想来印象最深依然是当年花萼相辉楼里她扮着青丘的狐仙说要巾帼不让须眉。如今光阴浩浩荡荡一去数载春秋，曾经腰高的小娘子都能拎弓猎鹿，于是我问——
“——书读得怎么样了？”

观他平静神色，也不气馁，只笑吟吟地应了句：
“好！那我回去再练练，下次一定！”
四下空寂，这样隔空喊话实在有些累人，也自觉不大雅观，于是小皮靴轻踢马腹，哒哒哒地靠近，迎着他的目光，又仰了仰头，十足的骄矜模样。
而久仰着头也实在累人，虽然说我是公主吧，但他还是小叔叔，礼不可废。
“书哪有读得完的时候呀——”
我幼时曾试图用脚步丈量集贤殿，光是囫囵绕一圈四壁，也要走上好些时候。那时我曾因无法观遍群书而苦闷了好一会，后来——后来就差点被马甩了下来。
“小叔叔要考我功课吗？那可难不住我。”

码这个，今天必然清戏

“行，那你加油。”
我无可无不可地应声，并不曾将小姑娘的豪言壮语放在放在心上。只在密林间候她半步，由她上前来。
此处不算林深，周遭多温顺的野兔和马蹄下这小鹿的亲戚五族，没多大意思，故而周遭有窸窣声动也不曾抽箭，一张弓挂在马上硬生生当了回做工精致的壁花。
我挽着缰绳挑眉，将问题还了回去。
“你父亲或者你母亲是不是很喜欢这样随时随地抽查功课？”

李妙善
观他应得敷衍，愈发蓄出一股劲儿来，哼，等着瞧吧，来日不仅要吓到你，还要骑马把你远远地甩在后面，让你心服口服地夸我一天一夜。
“当然啦。”
驱马掠过那一只倒地的鹿，也没分去一个眼神，自有小黄门跟着捡拾。精巧的弯弓捏在手里，时不时拨过横乱的枝丫。
“我父……阿耶，他可要操劳全天下的事，除却必要的问询外，不会频频查验这些事；我阿娘惯来不在意，她只要我顺心就好。”
只不过——
“从前都是我主动背给她听。小叔叔呢，在秦州的时候，定川王是个很严厉的人吗？”

懂了，原来有的不是某些人不合时宜抽查功课的扫兴，有的只是小姑娘昂首挺胸恨不得一展身手的骄傲。
“我是说——我不干这种在猎场考校人功课的事，太招人嫌了。”
按这话说下来，她大概要问的是功课相关，但此等事，哪能和她提。于是巧妙地避开了话里的重心，四两拨千斤道：“按照他自己的话说是……这天底下大概没有比他更和蔼的亲爹了——说起来，他很喜欢你送他的礼物，让我向你致谢。”
李集要走，一场宴会下来收了一堆送别礼，全扔在了王府库房里，据说有几件别出心裁，实在用心得很，其中翘楚便是这位小公主的一根木雕，听闻取自珠镜里一株老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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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镜是哪？”
“大明宫，珠镜殿。我母妃，也就是你外祖母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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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镜是哪？
——是大明宫，珠镜殿，长庆年时，明妃住处，李集出生长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