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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旭红线,说的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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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草:书法人难以登顶的珠峰
文 | 夏廷献
篆隶草行楷五大书体的草书,从隶草(草隶)、章草、今草一路走到狂草——达到极致,成为历代书法人难以登顶的珠穆朗玛峰。许多书法人努力了一辈子,山腰也没有到达,只能望顶兴叹。狂草珠峰为何这样难以登顶?窃以为有以下三条主要原因。
第一,难在登顶成功率极低。章草的创始人是谁,说法不一。且还有“章草非草”的争议。章草之后,涉猎草书并有成就得以留名的大体有以下大家:
(1)汉代张芝(?—约192)在章草基础上创造“今草”,以《冠军帖》名世。
(2)晋代索靖(239—303)。以章草名世。
(3)晋代王羲之(303—361)。真、草、行,各体兼备,主要以行书名世。
(4)晋代王献之(344—386)。羲之第七子。各体皆能。草书《中秋帖》“不复不得”四字一笔通连——成“一笔书”之祖——亦可看作是“狂草”肇始。
(5)南朝陈隋间智永。生卒年不详,羲之七世孙。真行草皆能。《草书千字文》为其代表作。
(6)唐代孙过庭(约648—703之前)。以自撰草书《书谱》论述正、草二体书法名世。
(7)唐代张旭(约675—750)。以《自言帖》等狂草书作名世——可以看作是狂草的首创者。
(8)唐代怀素(725—785)。以狂草名世,和张旭并称“颠张醉素”。《自叙帖》为代表作。
(9)五代杨凝式(873—954)。以狂草著称。
(10)宋代黄庭坚(1045—1105)。草书大开大阖,长枪大戟般点画中常见曲屈、抖动的运笔之法,令人赞赏。
(11)宋代徽宗赵佶(1082—1135)。草书是方圆兼备的一个典范。
(12)宋代米芾(1051—1107)。主要以行书名世,部分行书帖中有少量草书。
(13)明代祝允明(1460—1526)。以草书名世。
(14)明代文征明(1470—1559)。以草书留名。
(15)明代徐渭(1521—1593)。以草率、狂颠的书画形式留名。
(16)清代王铎(1592—1652)。以行草书名世。
(17)近代于右任(1879—1964)。在草书上的贡献,一是参以魏碑笔意,熔章草、今草、狂草于一炉,简洁质朴,自成一家。二是主编《标准草书》,起到了规范草书作用,成为初学草书者的入门课本。但对此举也有不同看法。
(18)现代毛泽东(1893—1976)。毛开天辟地的胸怀,造就了与前人不一样书作格局和气势,大气狂放的草书和“醉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19)现代林散之(1898—1989)。自评诗、书、画,诗为第一。隶真行草诸体,终其一生。被誉为“当代草圣”。
从以上草书大家的“简介”,可以看到“狂草”的形成和发展脉络是:王献之(“一笔连”发轫)——张旭开创——怀素发展——杨凝式(算是继承)——毛泽东(继承并发展)。也就是说,真正以“狂草”名世的,也就是“颠张醉素”、“疯杨”(凝式)等少数几个人。其主要原因,一是创造了五大书体及分体的毛笔在创造了狂草后,其运动方式(笔法)几乎达到了极限;二是社会大环境影响、制约甚至扼杀了“天才狂人”书家的出现;三是静心做学问潜心习书法胸怀博大的人越来越少。故而大约100年才出一个草书名家,500年才出一个狂草大家。如果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那么,近两千年的实践说明,要想登上狂草峰顶,借用李白在《蜀道难》中发出的感叹:狂草难,难于上青天!
第二,难在有“张旭红线”制约。狂草的开创者张旭以自己独具特色的作品为狂草这个新生书体划了“三条红线”:
一是规范性。张旭狂草虽然狂,“挥毫落纸如云烟”(杜甫诗句),旁若无人,如醉如痴,如颠如狂。但没有越出书道的“法规”。笔法、墨法、字法、行法、章法,看怪不怪,依然是完全合乎规范的。这就像孙大圣无论怎样跳跃腾飞,哪怕一个跟头蹿出十万八千里,也没有跑出如来佛的手心。明项穆《书法雅言》评论张旭书作:“其真书绝有绳墨,草宇奇幻百出不逾规矩。”清代书法理论家刘熙载认为张旭狂草似奇而常,“夫鬼神之道,亦不外屈信阖辟而已。”
二是可识性。张旭狂草虽然狂,但字字可识。张旭狂草,用笔娴熟自如,酣畅淋漓,含蓄奔放。布局大开大合,大收大放,跌宕起伏,雄肆宏伟。最狂之处是,线条连续不断,字体上下勾连,字形变幻无常,犹如天纵,缥缈不定。宋米芾《海岳书评》云:“张旭如神纠腾霄,夏云出岫,逸势奇状,莫可穷测。”但无论怎样惊世骇俗,仍然是完整的汉字生命体,不是非汉字,且字字可识,起码是专业人士都可识认,这是肯定无疑的。也就是说,张旭是利用汉字“一字可多形,万变不离本”的特性创造狂草书法艺术的。
三是大众性。张旭狂草虽然狂,但受到同时代和后人的广泛认可和赞赏。史载,楷书“颜体”创造者颜真卿曾两度辞官向张旭请教笔法。唐宋八大家领军人物韩愈对张旭称赞有加,他在《送高闲上人序》中用很大篇幅论及张旭:“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后人论及唐人书法,对欧、虞、褚、颜、柳、素等大家均有褒贬,唯对张旭赞叹不已,没有微词,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是书法艺术史上绝无仅有的。
张旭狂草的规范性、可识性、大众性这“三条红线”为狂草划定了一个形神标准——后人草书只有符合这“三性”才叫狂草。“三条红线”也犹如三根立柱构建了狂草艺术圣殿——后人草书只有符合“三性”才能进去;也或者说是一块试金石——后人书法是不是狂草,用“三性”鉴别一下就知道了。张旭之后1200多年来,有多少书法人书写狂草,史无记载。推测应不在少数。然而只有学习张旭的怀素狂草被后人承认,杨凝式、徐渭只被半承认,毛泽东算是被承认。其他多数被边缘化了——其原因就在于逾越了“张旭红线”,要么书写不规范,要么字形不可识,要么自以为创新、孤芳自赏而不被书界和大众所承认。
第三,难在始终坚持走正路。正如攀登珠穆朗玛峰需要选择合适时间、合适路线、充分准备、分段扎营、逐步上行一样,要想登上狂草珠峰,也需要夯实基础、分步前行,最重要的是始终坚持走正确的路线,否则就会像登山者那样半途而废甚至掉下悬崖。现代不少人热衷于书写狂草,是一种可喜现象,为登顶“储备了人力”。然而为何登顶者——被大众认可的,少得几乎没有呢?其原因主要是急于求成、急功近利的心理作怪,表现大体有以下三点。
1、弱化毛笔功能或用替代品乱写。实际生活中可以看到,有书写狂草者,运笔时中锋偏锋都不用,平动、提按、绞转等主要运笔方式撇一边,而是把笔头全按在纸上胡乱涂抹一气,留下了难以目睹的墨迹,还自诩为超越前人。还有书写狂草者,不再把毛笔当作书法创作决定性的工具,而是用棍棒、抹布、手掌等蘸墨涂抹,甚至尺子、浆糊、颜料、剪刀等一齐上,拼贴制作。有的干脆在纸上倒上墨汁,随心所欲地勾划出一些怪异的“线条”。众所周知,书法之所以能成为艺术,与使用中国特有的“毛笔”有不可或缺的关系。因此,书法可以解释为毛笔运动的规则。书写狂草,更要充分发挥毛笔“势来不可止,势去不可遏”(蔡邕语)的柔软性特征。书法史上对毛笔尽管也有不同认识,也有用其它工具例如用手指进行书法创作的,但最终使用毛笔是“正宗”的观点是主流,也是历代书家取得了共识的。历史上取得了辉煌成就“自成一家”的,可以说,都是使用毛笔的书家。弱化毛笔功能或用替代品乱写的行为,不是习练狂草的正路,这样做,狂草珠峰的山脚也难以走到。
2、取消汉字或肢解歪曲汉字。书法艺术尤其是草书,处在实用性降低、观赏性逐步增强的“变型期”。在这个变型期中,有书法人急于同西方的所谓大文化“接轨”,不顾中国特有的书法艺术规律,盲目地“抄、转”西方意识和技巧,在观念上不再以可识的汉字为美,而是以字不可识为美。说什么要解放思想,冲出汉字的“羁绊”,创造出崭新的“书法艺术”。这种想法不能说错,其做法作为尝试,对整个书坛也无大碍。只不过创造的“崭新艺术”,可以称作“抽象画”或“线条艺术”,而不是“汉字书法艺术”,更不是什么狂草了。也有书法人以汉字结构变丑为美。把汉字“写”成病态:头重脚轻,缺肢少腿,口歪眼邪,四肢抽筋,浑身痉挛,上尖下散,左倾右倒,外弱内虚,一副病态。据说这样做,是为了“出奇制胜”,是狂草艺术的“新境界”。想进入“新境界”,不能说不好,但将原本科学、合理、协调、美观的字形结构随意“变丑”,是不是“出奇”?能不能“制胜”?恐怕还得另说。且“出奇”应该是在“平正”的基础上,没有“平正”底子的“出奇”,可以“成名”于一时,不可能维持长久的。历史上留下来的法帖墨宝字体都是健康的。先贤的“狂草”作品,只是在“线条”的“省略、连接”上有所突破,其结构是完全合乎“健康”规范的。他们是把“字”当“人”来塑造来观赏的,健康人和病态人相比,当然是健康的人美。取消汉字或肢解歪曲汉字,走的不是正路。
3、故弄玄虚地装醉犯颠发疯。狂草书写,与书写者的身体、心理、气度、情感、即时精神状态有很大关系。可能是受到“颠张醉素”、“疯杨”书写狂草时精神状态的影响,在一些习练狂草者中,形成了“无酒不书”“不醉不写”的思想观念,好像不发“颠”“醉”“疯”之狂,就写不出狂草。有书者扛着超大毛笔蘸墨在广场铺就的纸张上肆意挥毫,且不说所写字形是不是狂草,单是几十平方米的作品,如何总体观赏?是否能够收藏?如何装裱?放在那里?挂在哪里?都是问题。这种癫狂表演,有什么实际意义?书者可能忘了,狂草开创者张旭留下的代表作都是“小型张”。最近网上流传一个视频:一位书法人,酒醉之后(是否真醉存疑),趔趔趄趄走到书案,拿起大笔蘸上墨汁,猛地弯腰,把笔一下“戳”到铺就的白纸上,形成一个墨团,起身站定,喘口粗气,重新蘸墨,然后俯身一鼓作气狂抹起来。结果是笔破纸烂。抹的是啥,看不清楚,也看不明白——是“狂草”吗?如今人心浮躁,书界尤甚,加之媒体推波助澜,致使有的书法人狂妄不羁走火入魔,不会走就想飞,觉得自己是得了“颠张醉素”“疯杨”的真传。这里,有必要对狂草开创者“颠张”——张旭的情况多说几句。张旭能诗,长于七绝。书法得之于“二王”。楷书端正谨严,规矩至极,被黄庭坚誉为“唐人正书无能出其右者”这就是说,张旭是以“绝有绳墨”(项穆《书法雅言》)的楷书为基础创造狂草的。他创作时的精神状态,是深厚内在底蕴的一种外在表现。他的“颠”也有被时人和后人夸大了的成分,实际上多数情况下是佯醉或微醺。即便是真颠,手握的是毛笔,书写的仍然是符合规范的汉字。怀素的“醉”杨凝式的“疯”也是这样。“疯子”徐渭大醉而非佯醉之后的狂乱潦草之作,并不被书界和大众完全所认可。现代“狂草热”中的书法人有几人诗词超群、散文上佳?有几人的楷书达到了今人“无能出其右者”的水平?有几人像怀素那样练了一万多棵芭蕉叶?不在字内功字外功上下功夫,只会抄写古诗名句,只在书写时故作醉、颠、疯之态,走的不是正路。近代的毛泽东书写时并没有颠醉疯,也写出了毛体狂草。
习书者,一般都知道练习书法是一辈子的事,也知道“继承和创新”两大主题将始终困扰终生。但道理上明白,并不代表实践上的坚持。有的习书者在正确路线上走上一段时间尚未出大名后,便“按耐不住”,产生了“迎合心理”(取得“展厅效果”,求得“入选”“得奖”),于是便寻找“捷径”——殊不知“捷径”往往是通向深沟悬崖的,其结果自然是登顶无望。
狂草难,难于上青天!
只有认识到难,只有坚持走正路,才有可能登上珠峰之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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