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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茶 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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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突击队是农业学大寨的时候组织起来的,队里是一色的血气方刚的男女青年。也许是一种精神作用,从早干到晚,夜里参加批斗会。批斗会完了,还要干无名英雄一类的重活儿,一天工作下来,至少有十八小时之多。睡眠不足五小时,但个个精神饱满。
青年突击队不属于生产队管,由村团支部领导,看哪个队生产工作跟不上来,就派突击队突击。农业学大寨的时候,几乎五天一次小评比,十天一次大评比,评比的情况直接通过有线高音喇叭播放。有的生产队为了营造大生产的气氛,组织人晚上烧田埂上山坡上的灌木丛,远远看去,火光冲天。第二天高音喇叭就会表扬**生产队,农业学大寨工作扎实,白天热火朝天,夜晚一遍红。后面许多生产队跟着效仿,到处放火烧山,这一烧,烧掉了自然留给农户乡村做饭取暖的天然资源,后来只好用桔杆做饭了。冬天,老头儿,老大娘白天随着太阳打转,太阳光走到哪里,就跟到那里。雨天阴天只好裹在被窝里不敢下床,这种创举可算是那个年代中国历史上的伟大奇迹之一了,白天红旗招展,夜晚火光冲天,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我荣幸被青年突击队选中。我已经回乡一年多了,什么样的农活都会干,只有耕水田和抬石头这样的重活还不能适应,因此工分已经离成年壮劳力只差一分了。我们突击队去山梁那边那个生产队突击棉花打枝,下午,回家想抄小路,小路比大路近三里路。我一边哼着洪湖水,浪打浪的小调,一边随着崎岖的山路自由自在地走。这条小路我从来没走过,从山梁望去,家门口两颗古柏看得非常清楚,它便是路标,不管怎样走,都不会迷失方向或找不到归路。我穿过一片茂密的柏树林,看见前面就是陈家湾,一户人家座落在山窝中。这是一个独户人家。一座半围四合院,四合院前面是一片水田,水田的秧苗葱绿。左边是一丛竹林,右边是田埂,田埂上有十几颗李子树。我快步走过长满李子树的田埂,准备下坎从水田绕过,直下山坡,离家就不远了。就在这时,从半闭的四合院大门缝隙窜出一条高大的黑狗,向我猛扑过来,那速度似夜色中的幽灵,一道黑色的长影飘过,已经直逼我。我没有任何准备,拔腿就跑,跳下一个石坎,下面是这户人家的自由地,种了一地南瓜。我急于逃命,腿下不小心,被南瓜藤拌倒,就在这刹那,那黑色的幽灵已经用它的利爪撕住了我的裤腿,然后几乎同一个时间,利牙咬住我的大腿。我没有任何办法,不由自主地拼命喊:救命啦,救命啦!我仿佛觉得死亡已临近。就在这生死悠关的紧急关头,从四合院跑出一位穿红布衫的姑娘,速度之快用文字无法描述的,我只见她一对长辫子在头顶挥舞。她手握一根竹杆,跑过来很快把狗赶开了。姑娘上前把我扶起,又慢慢把我扶到她家。我的裤腿被狗撕成几片,姑娘撩起我撕破的裤子一看:妈呀,咋被咬成这个样子。我定神一看,膝盖上左方被咬了五个狗牙印,牙印上方还咬去了一块不小的肉,血流不止。姑娘立即端来一盆水,用毛巾轻轻的擦洗伤口,清除伤口的血污,洗去狗牙带进伤口处的杂物。然后她把桐油灯点着,油灯一会变烫,用油灯底部熨汤伤口,我的膝盖已经失去了知觉,一点也不疼。处理完伤口后,姑娘给我倒了杯茶水,你叫云青吧!是五队的知青。姑娘羞涩地问我。你咋知道我。上个月村里演《奇袭白虎团》你在剧团拉京胡,对不对?是,是!我们村几个爱好川剧的青年,组织一个业余川剧团,编排了几出革命样板戏,我被他们邀请去拉京胡。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茶花。
多么好听的名字!我们山区的山花特别美,也特别多,因此姑娘们的名字都用花起名,如春花、梅花、桂花之类,几乎都是名贵花之类。
刚把伤口处理完毕,姑娘的哥哥回来了,他哥哥和我见过几次面,比较熟悉。姑娘把黑狗咬我的事讲了一遍,他哥说:这只狗不是我们家养的,是我们另外一个村姓李的狗,这条狗已经咬过几个人了,两个月来这条狗经常跑到我家来。我父亲说猪来穷,狗来富,不要赶走。我们认为狗到别人家可能不会再咬人,孰不知,这狗本性难改,把你咬成这个样子,太对不起你了。该倒媚,不怪你们,以前回家,我都是走大路,今天突然想走小路,没想到,我说。天已不早了,夕阳已经从山沟移到山梁,夜幕已徐徐落下,茶花的哥哥背着我把我送到家。伤势很重,但没有发炎。回家后,养了一段时间,不久伤势就好转了。
在我养伤的日子里,我常到大哥的书柜里找书看。大哥只有高小文化,但他对中国古典小说几乎看遍了,他不但能通讲《薛仁贵征东》、《罗通扫北》之类通俗故事,还能背诵一百多首唐宋诗词,大哥讲故事远近闻名。农业学大寨那时候,经常到外面挑塘泥,修公路,到很远的村庄大集团劳动,吃过晚饭后,大家就聚集在一起,请我大哥来上一段子,大哥也不推倭,侃侃道来,就像说平书,详略得当,雅俗合适,听故事的人有时聚集到上百人,越听越入迷。文化大革命开始,搜查黄色书籍,古书都称封资修。大哥爱书如命,用装粩糟的缸装了一缸书,藏在房子后面的竹林里,因此他的一摞古书免遭焚毁。这时我就到大哥的书柜里翻,翻了几本《水浒后传》、《前汉通俗演义》、《上古史演义》。读了这些书,我思想开阔多了。多么想成为英雄,多么想像《水浒后传》中李俊飘洋过海,创一翻事业。这样想入非非打发着时光,一个月就很快过去了。
不看书时,黑狗和茶花的影子在幻觉中常常不约而来,又不约而去,特别是茶花姑娘奔跑时挥舞起的辫子常常搅得我心神不安。
伤口已经全愈,我可以干活儿了。组长安排我干些轻活儿,记工分,称称牛吃的草之类。一天,组长让我去买煤油。七十年代初,家乡没有电灯,有的还点着老式的桐油灯;但大多数点煤油灯。煤油很紧张,每月一户人家供半斤,由生产队统一造册,供销社组织计划轮转供应。转到那个村,就从高音喇叭通知这个村。这天,组长派我去买油,活儿虽然轻,但挺麻烦,挨家挨户收瓶子,瓶子上贴上张三,李四的名字。瓶子收好,用稻草垫好,一层层挤放在背篓中。 这天吃过早饭,我装好瓶子,到了供销社,供销社取出花名册很快就给我罐好了全部煤油瓶,前后时间不到三个小时。组长安排的活儿是一天,还早着呢。这时茶花姑娘突然从我脑子里一闪,我决定绕道走茶花姑娘家那条小路,去看看她。听说,黑狗咬我以后,就跑回到李家山,又咬了两个人。伤势很重,其中有个人住了半个月医院。因此李家山的民兵用枪把黑狗打死了,总算给我出了气。没有黑狗,我再走这条路就放心了。这次走小路与前一次不一样,前次赶近路,这次却要多走几里山路。我背着煤油瓶,像个卖油朗,脚步轻快,很快就到了陈家湾。我把背兜坐放在一块平板石头上, 往左右环视,见茶花姑娘牵着一头小水牛在田埂上放牛,我捋捋头发,到路边一个水凼照了照脸,感觉还可以,然后咳嗽一声,茶花姑娘离开我大约一百米左右。第一声咳嗽她显然没有听见,我紧接着大声咳嗽一声,茶花回头一望,见是我,急忙打招呼:云青,你赶场去了。我给生产队买煤油。快下来,我给你摘李子吃。陈家湾的李子在我们那一带远近闻名。我轻步走向茶花,茶花把小水牛拴在一根树枒上。转过身,像燕子似的,轻捷地爬上了李子树,向阳的枝条上熟透的李子透黄透黄的。茶花顺树杆攀过去,站在顶尖的枝杈上,像是站在平地,脸无惧色,很快把熟透的李子连枝摘下来,像猫一样轻盈地下了树。茶花,你爬树真行。这有啥,我们家房前屋后的柏树修枝都是我修,哥哥不敢爬的树我敢爬。茶花把摘好的李子拿到我身边一个小水凼里清洗。她弯下腰,倒影从水中映出,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上面是浓黑的捷毛,眉毛如新月,弯腰时前胸的衣服亮开一大空洞,丰满的乳房中间有一条深深的乳沟,没有带乳罩。一瞬间,我像触电似的心慌意乱,脸火辣辣的。茶花姑娘洗完李子抬起头来,一看我木然如呆鸡,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没有收拢的前胸衣襟,掉了一个扣子,是爬树时磨掉的。这时她的脸刷地一下变得绯红,急忙扭过身去,扯了扯衣襟,窘色地说:云青,吃李子。我慌忙应声:吃李子。
一次青春的邂逅撞击的火花,燃烧着茶花与我,从此我们走进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
吃着李子,我们各自心怦怦跳个不停。周围出其的静,连对方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出。就在这非常尴尬的时候,扑咚一声,我的背兜倒了,原来茶花没有把小牛拴好,小牛掐脱了缰绳,看见石墩放着一个背兜,以为有青草,走了过去,伸头一闻,把背兜撞倒了,它闻见是煤油味便扬长而去。糟了,背兜倒了,煤油瓶子肯定打了,咋好交待,茶花和我急步跑到石墩处,背兜正好歪斜在一棵树枒上,如果不被树枒挡住,就滚到水田中去了,后果不堪设想。我们俩把所有的瓶子都拿出来检查,幸好我用稻草塞得紧,没有一个打烂,上帝保佑!茶花跑过去抓住小水牛用树枝一顿乱抽。不用打了我说。总算躲过了一场大祸,刚才的尴尬场面被冲淡了,我们又回到了从前,心开始平静。茶花,那我走了。云青,走好啊。我们彼此没有甜言蜜语,情感还没有发酵呢。
爱的火花一旦点着,就难以扑灭它比喷泉还具有的生命力。我不知道我是否已爱上了一位危难之中相救的茶花姑娘,真的,我失眠了。从那以后,我梦中常梦见茶花给我摘李子,和洗李子时酥胸闪露的镜头,一遍遍重复。也许这就是初恋,也许是人这个感情动物必须要逾越的一道小桥。那美丽的弧形小桥,像高空横跨西天的彩虹。扑朔、迷离,精彩动人。我与茶花都被带上那条美丽的小桥中。
半个月后,村里来了电影放映队,影片是《白毛女》。村部离茶花的房子不远,不足两里路,弯过一道山梁就到了。不知茶花今晚看不看电影?我能见她一面,哪怕是一个照面也好。半月来,我的心快要碎了。我常常背望山梁那边隔山的茶花姑娘,她是否又牵着小水牛到田埂啃草?是否还穿着那件粉红色的衬衫。
下午,队上高音喇叭响起来了,社员同志们,现在通知一件事,今晚放革命样板戏《白毛女》,放映时间晚上10:30。喇叭连续播放了五、六遍。夏天山区夜幕降临要在10:30左右。正好这几天,天黑没有月亮,我们用柏树皮扎成火把照明。我们几个年轻小伙子看电影最积极,不管月圆还是月缺,不管刮风还是下雨,每一场电影必看。有时,我们跑到离我们村十几里路去看电影。我们提前赶到放映场,想占个好位置。我们离村部有八里路,走到村部的操场已经有不少人抢到最好的位置了,我环视了一下操场,准备也找个合适的位置,这时,见一位姑娘站在凳子上向我招手,我一看是茶花。我向她打了个手势,其余的几个青年在瞄地方,自然不知其意。我对他们说:我到左边那个地方找位置,你们不要等我了。我穿过人群,向茶花的位置挤去,茶花站在一条长凳子上叫云青,云青。我很快就挤到茶花的身边。茶花她们队离村部近,看电影都从自己家搬凳子,今天搬了一条长凳,特地为我准备的,她知道我今晚准会来看电影,我们这些电影迷村里人谁都清楚。云青,我们坐这条凳子,是从家里搬来的。太感谢你了,茶花。说啥客气话,我们这里方便。茶花今晚穿了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衣。丰满的胸部跃跃欲出。长辫梳得光亮光亮的,细嫩的脸庞,青春夺目。茶花不时向我扫瞄,又不时低下头看自己的胸部。正当这时,电影开始了,场内暄嚣声哗然停止,一片安静。当电影演到大春把喜儿从山洞救出时,突然茶花把手放到我的手上,紧紧地抓住我的手,我不由自主地将另一支手握住茶花的手。我的心跳超过百次,血液在加速流动。我从放映机反射出的微光看茶花,茶花闭着双目,咬住嘴唇,前额渗出了汗珠,此时此刻,她是多么的幸福啊,而我分享着这份幸福。
这世界多么美呵!青春多么美丽,多么美好的夜呵!事隔不久,茶花姨姑的妹妹来提
亲作媒。茶花姨妈的妹妹姓王,在我们左边的山坳中住,为人忠厚,善良,和母亲经常来往。我们还沾亲,她向母亲说:茶花与你们云青配成对真是不可挑剔的天生一对。我母亲听了非常高兴。我们家兄弟五个,妹妹一个,房子只有六间,一人分不到一间。乡村住户人家每户人至少有三间房子,一间厨房、一间卧室、一间茅厕用来养猪。我家还是富裕中农,仅次于富农和小土地出租,茶花家是贫农,她的二伯是村里副村长。只是她父亲爱喝酒,有时贪杯,装起酒疯来,常常还闹出一些笑话。乡里乡外,对她父亲还有轶闻,名声自然不太好。因贪酒,借了出纳五百元钱,五百元钱在当时乡下山区农村,可是一笔大债务。出纳家是贫下中农,出纳今年刚满二十岁,比我大一岁,满脸红肉,走路像个鸭子,摆来摆去。他是我小学时候的同学,这家伙脑子灵,算账算得好。得到队长和茶花二伯的赏识,大有独步青云直上之势。
媒婆比我高一辈,我们平时叫她王婶,王婶家已是富裕中农,一直与我们家相处和睦,和我母亲是结拜姐妹,无话不谈。王婶说亲就是受茶花之托。有一天,王婶来到我家,悄悄给我母亲说。我住的房间离她们说话的房间只隔一道墙,我听母亲说:好道好,姑娘不错,就是她那个老爹不正经,常喝酒装疯,影响不好。王婶接过母亲的话茬:姑娘有出息,是个高小生,有文化,针线活儿不错,家里洗衣做饭打柴,粗细活儿样样都能干,人吗也长得不错,是陈家湾那一带标致的姑娘。杨姐,不要挑了,父亲是她父亲,这姑娘心肠好,善良,过了门一定是个好媳妇。母亲说:行,先说到这儿,不知道姑娘同意不同意。杨姐,王婶轻轻拍了一下母亲的肩说:我来作媒,就是姑娘的意思,听姑娘说,你们云青已同意。他们啥时认识的,我咋不知道?母亲说。年青人的事,我们哪能件件知道,事道变了,姑娘们胆大了,王婶显然对时下风气有些不满。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小到我贴耳也听不见为止。第二天,母亲告诉我王婶昨天来提亲,说的是陈家湾一个叫茶花姑娘,问我同意不同意,我点了点头。我早就等待这一天了。母亲又说:我们房子窄,成份高,条件比不上人家,先不要张扬,这门亲事成不成还难说。我想母亲过于谨慎,只要我与茶花感情真挚,哪有不成的呢。
这几天,我心情特别高兴,母亲的家务活我主动干,地里菜园子浇水由我全部承包了。我计划在我们房子旁边盖一间偏房,等明年娶茶花时作洞房,幸福就会从在幻想中到来。
时光过得真快,幸福的夏天一转眼就从绿色山坡滑走了,我焦急地等待王婶再一次来我家。果然不久王婶又来了,王婶这次把我母亲叫到外面大门前大柏树下说了近两个小时的悄悄话。母亲回来时脸忧郁着。难道事情有变化?难道茶花变心了?我不停地猜测。第二天,我从朋友那里听到了坏消息,我朋友的房东李二婶把茶花介绍给生产队的出纳。李二婶是贫下中农,她阶级立场正,平时一般不与成份高的女人说话,她还是预备共产党员,因她在批斗会上积极,村支部书记正在培养她。李二婶辈高,年龄才28岁,结婚五年还没有身孕,经常擦脸抹粉,跟一些场面的男人打情骂俏,是村里有名的风流少妇。听说她和出纳的二伯有一段花月风情。这个媒婆插上来,事情就难办了。听朋友讲,茶花说啥也不肯嫁给出纳,她这一生非我不嫁,她妈妈也同意我们这门婚事。只是她父亲不同意,她父亲的意思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用儿女抵押喝酒借出纳的钱。这消息如晴天劈雳,消息像风不断从各个角落传来。各种信息汇合,听说茶花坚决不同意嫁给出纳。茶花的父亲,越来越顽固,非要茶花嫁给那个贫下中农,将来才有出息。双方媒婆却非常踏实,两军相战,各为其主。虽然王婶条件比不上李二婶,但王婶一张嘴能说三秦,她有几次差点儿说通茶花的父亲,有一次,茶花的父亲卖粮碰到我,让我过去云青,你们的婚事,我同意了,不要急,慢慢来。我猜不透茶花的父亲是真的被王婶说服了,还是用的缓兵之计。
一种不祥的预感向我袭来,我这时才想起母亲对我说的这门亲事不一定成的这个预言。王婶越来越很少到我们家了,估计形势发展对她极为不利。不多久,风流李二婶搬动茶花的二伯副村长,这一下,天平开始倾斜,茶花的父亲很快转变了态度,非要茶花嫁给出纳。一天早上,我正在田里打谷子,坏消息终于传来了,朋友告诉我,昨天晚上茶花与出纳在他父亲的强迫下,完成了定婚。定婚后,茶花就跑了,茶花的父亲,二伯和她哥打着火把去寻找,最后,在堰塘边找到茶花,茶花跳塘想自杀,跳水后被一位过路木匠救起,全身湿透了,当晚他父亲把她送回到医院抢救,才脱了险。
过了一星期,王婶送来了一张条,说茶花托她一定转给我。我打开纸条一看,上面用铅笔歪歪斜斜地写了两行字:云青,明天晚上一定到我们生产队的打场来,我有重要事情与你商量,我看了后,心里非常复杂,茶花现在处在这样的环境下,她找我商量什么事呢?难道她已经接受了嫁给出纳,或许她认为付出年轻的生命换取爱情未免太沉重了,难道她的二伯的政治攻势起了作用了?在这种恶劣环境中她还要让我与她会面,而且是在晚上,这要担多大的风险,这要多么大的勇气!她要向我述说什么?她是否还要向我表白她真的爱我,但小腿是无法硬过大腿的,也许她要我理解她的处境,原谅她,或者还有无法预测的其它事,这都是我的想象。茶花那么单纯,她不可能是我想象的那样复杂。不管茶花与我商量什么事情,我必须去,我突然明白,茶花已经无法与我结婚生孩子了,但我对茶花的纯洁的爱,依然在我心中燃烧。这一段时间来,整夜整夜的梦都在梦见茶花的微笑、纯洁的眸子、净白纵深的乳沟。每个夜晚我都在幸福的梦境中度过,但醒来却是无边的痛苦,我想只要茶花仍在我梦中,茶花仍然爱我,我生活的全部的缺失就会得到补偿。真的,如果我的精神世界没有茶花,我不知道我会怎样去面对那样的白天和长夜。
这天夜里,一轮新月倒挂在天边。我沿着灰色的石板山道拖着沉重的步子,带着悬挂的心走向打场。稻子还待全部收仓入库,打场上尽是杂乱的稻草,有两堆高高的稻草无序地堆在中央。淡淡的月亮洒在草堆上,朦朦胧胧,有一种神秘的恐怖感,整个打场寂静的只听到我自己的脚步声。茶花会来吗?她敢在这样的夜里只身来打场?我不停的问自己。我快要赶到草堆了,远处传来咕、咕、咕三声鸟叫,尔后打场又是原来一样的寂静,奇怪,还是晚秋了,怎么还有斑鸠叫了呢,过了一会儿,又是三声咕、咕、咕的声,我已经明白了,这是茶花在和我联络,我快步走过去,茶花已经站在草堆旁。借着淡淡的月光,我清楚地看到了翘盼中的茶花的身影,我不敢喊她,我们彼此都清楚,这是一次危险的约会,一旦被人发现,我与茶花都会招来不可预测的灾难,我虽然是回乡知识青年,但我的成份高,茶花的二伯是队长,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让我成为专政的对象,茶花就更严重了,一个姑娘,晚上偷偷出来与男人约会,在我们那个穷乡僻壤的村庄,有史以来还没有听说这种事,不说其它的,传统的偏见就会让茶花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我激动地走到茶花面前,轻轻地叫一声茶花!,茶花一下扑过来,双手把我抱得紧紧的,云青,你带我走吧!啊,我从来都不敢从这方面想,茶花这样大胆地从嘴里说出来,这是我在小说中和电影里看过的名词,今晚从茶花的嘴里亲口说出来。云青,我们如果不再想办法,下一个月她们就要逼我结婚,举行婚礼,你知道前几天我们订婚的事了吗?我那天晚上差点出了事,云青,我不愿意嫁给出纳,我爱你!虽然我的整个心思被茶花已经占据了,但我从来没想过要把茶花带走,逃跑到什么地方去,我能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那样的年代,划地为狱,谁敢带一个女子逃走,这可是犯天条,弄不好就会判你几年劳教。我们一同坐在软软的草堆上,茶花说完,松开抱着我腰的双手,轻轻地捋着我的头发,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认真地看了我一遍,突然双手抱着我的头,炙热的嘴唇贴着了我的额头,我感觉到她全身在颤栗,她在我的额头狂吻了一阵,嘴唇慢慢地滑过脸腮转到鼻翼,绕颈从下滑,瞬间她的嘴唇像暴风骤雨似的在我的嘴唇上上下左右蠕动、揉擦、狂滑。我被这一阵阵电流击麻,我的整个身体酥软了,我的嘴唇被茶花的激情彻底打开了。茶花香甜的舌尖伸到我的舌苔,细腻得像刚刚剥开的嫩笋,我拼命地吸吮,我在畅饮一瓶封存多年的葡萄美酒,我渐渐地醉了,我感觉到茶花早已醉了,我俩不由自主地顺势倒在草堆上,在倒的那一刹那,我们的嘴始终咬在一起,我们彼此在品尝伊甸园的禁果,我们在尽情地享受上帝恩踢给人间最甘甜的果汁,茶花彻底酥软了,她像一条美人鱼,躺在我的怀里,而她起伏坚挺的胸部顶着我快速跳动的心脏,仿佛已经穿透我的心房,正在和我的热血汇合,她胸部的两只白帆正在我涌动的大海中冲浪。那纯厚而美丽、细嫩和柔顺的双乳。包涵着这世界所有的爱和所有的激情,让世界上所有的男人跪拜教堂。我觉着这个时间,世界所有的甜美幸福全溶化在我和茶花的整体中。满满的,没有一丝间隙,我们都酥醉得迷迷糊糊,与这个世界隔离了。当几只火把把我和茶花暴露在火光中时,我才突然清醒过来。茶花,快,来人了。茶花已被惊醒了,我们爬起来分东西拔脚就跑,我跑过打场,钻进一个小树林,发现后面的人没有追上来,我站着,在一棵树后观察,我看见几只火把中几个小伙子带着一位女子,小伙子中好像有那个出纳,我只看到茶花的侧影,茶花被他们抓住了,一场灾难果然降临了。
第二天,整个村子都是关于我和茶花的新闻,我不敢出门,在家里呆了五天,王婶来了。她告诉我妈茶花抓回去被关在生产队的库房里,门上上了大锁。我还不知道他们怎样发落我,我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去救茶花了,我知道我是多么的渺小和无能。我知道爱情本身就和苦难连接在一起,特别是在这样的年代,就是你付出了生命的全部,你都无法阻挡的洪峰席倦美丽的花朵,我不是负心人,那我又怎样呢?唯一的只有让泪水去浸泡这苦难, 谁让茶花爱上一个无力拯救爱情的男人呢?谁让我们生长在这个年代呢?
茶花在我年轻的生命中重重地画了一笔,我想这就够了。这就是生命过程中的协奏曲,比起心目中敬仰的邱老师我还能算什么。流血的生命时时在奔突,而且还必须继续,茶花已经付出了很多,我得珍惜自己,也要为茶花着想,再能作什么,我不能。我要走出这定位的人生,迈出去。我不能听到茶花流着泪眼走进洞房时沉重悲凄的脚步和那歌舞升平的虚假,遥远的祖国西部在诱惑着我,我要走了。


IP属地:四川1楼2024-07-17 07:01回复
    谢谢!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4-08-04 0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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