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廷西路|建福宫]---延春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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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雨掉入竹林，牖外远山氤氲不清，飞檐将浓云偷藏，室内几座莲灯赋予我周身柔和的光。甫入宫闱的日子并不忙碌，全娘娘允我同她请示后的一切自由，细雨纷纷时不宜当值，故而捧一本话本躲去延春阁，一壁赏景，一壁瞧些无关紧要的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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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牖外窸窣雨声相伴，任天光自莲灯下漏去，书页不觉翻过泰半，殿内阒静，长舒一声入耳只觉呼吸格外清晰。抬首屈指轻柔酸涩眼眶，阖上双眸俶闻跫音渐进，旋腕将书卷搁置，抬眸循声望去。来人身姿娉婷，姱容修貌，观她衣饰却非庭闱娘娘，而是同我相差无几的女官样式，以手支颐，透过窗牖率先打破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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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来躲雨？”

又逢生辰，获敬娘娘恩许，允我今日休沐，又赏下果酒点心，和阳春长寿面。欣喜之余，却无人与我共度。自膳房取来，未归时，忽而狂风大作，团云晦朔，天光亦瞬如暗暮，再由灰穹而下的一道惊闪，阻我去路。
近步临窗，眸见窗下古案有书，瀑雨将至，自外将窗子阖上。于石墙取下留备宫灯火折燃之，一手提食篮，一手执灯，抚门而入，踱至娇娥身侧，与她再添一盏灯，细量眼前人，她在温书，不欲扰她。俄而温然，颔首提唇与其应答。
“嗯。”
再无多话耳闻疾雨敲窗，抬睫空望，这雨来得急，恐一时半刻止不了。既回宫无人与我贺生，且就于此小酌，姑且以影为伴便是了。
于其临桌小坐，轻置食盒，取帕拭去食盒外的落雨，掀开盒盖，一缕薄雾腾空袅袅，是长须面的暖雾蒸腾，一时面香酒香肆意腾梁不散。

（洋钟悄然漏下一刻声响，不大的声音却足以唤醒满室沉寂，那是正点的报时。阖上的窗牖将天光遮尽，一瞬黯淡后是她持灯盏款款向我行来，灯影下人影摇曳，别有一番风情。一声淡淡回应将我适才问询终结，她似乎淡漠，话并不多，适才兀自阖上窗牖的举动亦武断轻率，全然不顾我于牖下观书，委实令人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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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未闻后话，抻了抻腰抬腕将窗牖复向外推开，回眸时恰睇见她将酒盅呈上桌案，再是食盒，甜香以热烈之势钻入鼻腔，好整以暇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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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在此处饮酒作乐？”

钟鼓声传，使此处更显苍寂。耳闻她推窗声，我竟听出了几分衅意滋味。未曾回瞧，亦只轻浅一声，不起波澜。
“待斜雨穿窗，氲湿了书册，你是预备要怎么赔？”
一闻其言我白日作乐云云，与我扣上好大的罪咎。轻嗤一声，自顾倾盏，浅酌梅酒。
“天湿驱寒罢了，何况——”
抬眼，正视其眸。
“空有佳酿，却无乐舞，如何称得作乐呢，不若，你且舞来助兴，不负你的一句饮酒作乐？”

“姐姐菩萨心肠——”
（笑声不加掩饰自唇齿溢出，落在室内将静谧撞碎，明眸亦弯作月牙，仔细去瞧分明是毫不在意的打趣。嵇妙善惯会以伏低之姿隐晦表达内里真实情绪，一句“菩萨心肠”状似夸赞，实则却笑她杞人忧天，将尚未发生之事平白添与我。一时反升几分顽皮之意，信誓旦旦欲将眼前心思良善，却较我更为胆大妄为的玲珑妙人剖析透彻。）
（春葱一松，适才读得起劲儿的话本轻易被弃于案上，清脆啪嗒声同淅沥雨声混合，伴着她喋喋不休之言起身向她而去，唇角微勾，上挑的眼尾昭示我此番轻佻。）
“若是哪位主子娘娘怪罪下来，姐姐一力承担，我呀，以舞助兴亦未尝不可。”（一壁轻声同她言说，一壁将春葱抚向她肩，最后一句话想不到，但是个形容词。）

秋蝉残啼，混于雨鸣簌簌声中，声声不消，耳旁再添聒言，指腹轻触眉心，旋即指风一转，指向身侧石砖空地，顺其话音儿，玩味提唇。
“哦？你瞧见菩萨了，怎么还不速速来拜？”内廷女官素来于世族亲贵中所擢选，伴侍宫眷。眼前女娥生得玉琢兰貌，虽是眼生，亦该是出自大户，只眼前人，行止之奇，偏生得用“淳质”二字来括了。
“你既未尝不可，也说愿意，且舞来吧，以娱宾尔。”
俟她柔荑覆来，侧眸一瞥，些许疏离，二指提杯，顾自倾酒于肩头人指，再转空杯作衅，抬眸观人，目中含了几分哂意。
“好好舞来，这杯酒，先予你作赏了。”

“还未吃醉倒先说上胡话了，姐姐这酒品约莫不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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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波顾盼，顺她纤纤所指落至殿中空地，熏炉升烟翠，殿内夹枪带棒的你来我往也经烟翠渲染出一层不可名状的旖旎。她与旁人不同，我甚至无法于眼前这张淑美清绝的脸上瞧见奉承与讨好之意——是孤意在眉，冷冽于眸。陡生的一丝寒意使我一愣，正欲旋腕自她掌中将酒觞接过不再与她周旋，未意指尖一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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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沿春葱潦草倾泻，连同她肩头衣衫一并浸湿，出乎意料地进攻，两败俱伤地折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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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乱于她臂弯拭去指尖酒渍，愠恼冲上眉梢，又于她臂膀落下不轻不重一拳，仍不觉解气，索性探身将她案上酒盅夺来拿走，同她拉开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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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再糊涂失手，将此处书卷打湿可不好了。”

见她恼了，莞尔扬眉，余音轻道。
“你待怎样。”
温酒尚未凉透，案中樽便叫人夺去，肩骨的触温及不痛不痒的拳力，似乎昭示着她的恼羞成怒却心有所顾。倏地松开了本是握紧着酒杯且将欲掷于人头的掌，摩挲着杯壁。好整以暇地瞧着她同酒盏远了，正中下怀，偏不饶她。
“不问自取为偷。”
见阳春面温度尚好，暖着手。
“现下你偷了我的生辰酒，触了宫律，是我押你去刑司受审，还是你自己去请罪？”

（数点雨声喧哗入耳，东君吹响窗牖“咯吱”，急转直下的天气昭示此地不宜久留。垂眸觑她，一案之隔，我坐，她站，一瞬仿若这一隅失真。倘从眼下姿态瞧来兴许像我欺负了她，实则方才冷眼一瞥仍教我悸悸，毫不怀疑若我再进一寸，那酒觞当真要出现在我身上。收敛几分顽笑，轻轻摆首，落下一声轻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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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小题大做之人。”（复而抬手，晃了晃手中酒盅，折身一壁往书案步去，一壁将酒盅顺手置于殿内空地，回眸视她时露出司仪所授谓之标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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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既是你生辰，这生辰酒——你便自己来取罢，寿星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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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待她反应，径自收拾好桌案书籍与我的话本儿，扬长而去。）

风雨破窗，殿内徘徊着她的声儿，再添几分空灵，我无意锱铢必较，只作罢了，往时由是这般的稚趣，见得多了，便是由得她去了。执箸食面，再不去瞧她。
及人走后，我方去询了旁处的宫娥，且知她是新选入的嵇氏族宗的贵女。食完长寿面，休憩片许，归钟粹，备下一碟酸枣桂花糕片，遣宫娥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