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啥也没内涵，不要搞我，QAQ）
蒋崇金彻底受够了现在的生活。
自从毕业以后，他立即投入工作。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在同一个工作位置上处理永无止境的文件。
他不能经常上班迟到，那会被领导公开批评；他不能经常把自己的工作量推给他的同事，那会被同事集体冷眼相待；他不能经常赖在家里不去工作，那即会被他领导和他父亲一同责骂。因为他是托着父亲的关系，才进入这家亲戚运营的公司的。
总而言之，蒋崇金无法像以往逍遥快活的生活了。
他承认自己没有能力去做更好的职位。可蒋崇金认为，这都归结于自己选择了个垃圾专业。如果在过去，他父亲能够强硬的告诉自己，这个专业并不好，他的人生也许就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但他父亲却什么也没说。
在自己被一时冲动冲晕头脑时，父亲只对着他说：“我们很开明的，所以不会干预你的人生道路，选择权在你自己。”
那时候，蒋崇金又看向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只是附和道：“就像你爸爸说的一样，我们尊重你。”
现在一回想到过去的场景，蒋崇金就恨得直咬牙。
为什么他的父亲如此不尊重自己？为什么他的母亲没有丝毫主见？他们是否还爱着他？
蒋崇金尤其怨恨他的父亲。父亲的最后一场豪赌，输光了他所有投机成功的余泽。他们在获得一切后，又变回了一个普通家庭。
这个骤变发生在蒋崇金小学六年级。
他父亲亲口向全家宣布了他的失败，并开开心心的宽慰他们：他们不会有任何负债。
就读实验小学六年级的蒋崇金，显然不能像他父亲一样一笑了之，他比家里的任何人都看中家中的财富。
他当时的个头只有他父亲的一半。他爬到椅子上，踮起脚，扯住了他父亲的领口，以他稚嫩的嗓音，吼出了成年人似的咆哮。
“快说！你把我以后的钱弄哪里去了！”
说完这话，蒋崇金立马被他爸毒打了一番，疼得他晚上睡觉只能侧着睡。
即使如此，蒋崇金依旧无法否认，父亲对他的影响无比巨大。
他还记得，也将永远记得，小时候父亲一手托着他，一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对他意味深长的说：“儿子，一定要记住，抓住时机才能创造财富。”
在亲戚的公司里，属于他的机会不会存在。所以就在今天晚上，在没有通知父母的情况下，蒋崇金的递交了辞职申请。
刚从公司回家，蒋崇金屁股还没捂热，他的手机“叮”的响了下。
他拿起手机查看。发送消息的，是他的一远房表妹。蒋崇金与她并不熟，除了逢年过节时的亲戚串门吃饭，他都未曾见过她几面，只依稀记得她姓姜。
这位姜表妹发过来的是一张电子证书的截图，上面赫然写着【全国小说大赛获奖题目：姜X】。她生怕自己的表哥不信，又发来一串此比赛的链接。
蒋崇金反复比对核实，最后得出结论：比赛是真的，获奖也是真的。
蒋崇金很是纳闷，在他模糊的印象中，他的表妹可不是这么厉害的人。
据他从父亲的嘴中得知，这位姜表妹初中就辍学，进厂上班不到一个星期就逃了出来，吸着两位老人的血过活，一直到现在。
倒是她的弟弟有不错的能耐。蒋崇金常常能在家族群中，看见一堆亲戚夸她的弟弟如何如何优秀，又得了什么什么奖之类的消息。
经过蒋崇金一段时间思酌，终于认定自己的表妹正在消遣自己。
【这是你弟弟帮你代写的吧。】
【怎么会？你不相信就算了，没意思，撤回了啊。】
无了表妹的消息，蒋崇金只好与他的老同学，也是他最要好的兄弟——周远见，聊着无聊的话题。
他顺带着把刚刚的事情，讲给了周远见听。
等了很久，周远见都再回话。蒋崇金正准备关灯睡觉，周远见突然拨通了他的电话。蒋崇金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激动，甚至连话都讲不利索。
“老同学，我们要发了！不对，是你表妹要出名了！”
“怎么回事，说清楚点。”蒋崇金一听见这话，情绪也被带动起来。
“我们可以让你表妹，成为网络上的大明星！”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又不是神。”
“我们当然不是，可是，我们能让你表妹，变成神！”
翌日，蒋崇金与周远见相约于一家小饭馆。
周远见想见见未来的神的面相，因此蒋崇金费了好大力气，好说歹说才把他表妹请出来。
“你不是说带我来吃高档西餐厅的吗？我要回去！”
“别闹，别闹。”
蒋崇金的话显得干瘪无力。他下意识望向四周想寻求帮助，便看见周远见从门口走了过来。
您还真别说，周远见的打扮气质还真和一般人不一样。
短发，涂着些发胶，带着副黑框眼镜。大夏天穿着正版正经的黑白西装，领口翻起，系着条白色领带。脚上的皮鞋看着很精贵，但蒋崇金总觉得是假货。因为周远见不久前还向他询问，哪里有卖便宜的仿制高档皮鞋。
周远见的额头满是汗水，却不着急擦。直到来到蒋崇金面前，才从口袋中掏出一叠小白巾，堪堪碰了碰几下额头，就收进了口袋。
“首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周远见，英文名叫John，任职于一家新闻媒体。”
姜表妹一下子就被周远见唬住了，踏出座位的脚悄悄收了回来。
“你好，你好，我叫——”
“没事，这不重要。”
周远见坐到了对面，他看着他们，挂着微笑。
“老同学，你瞧瞧你的表妹。五官挺正，谈吐有种不多见的纯朴气息，说话不急不躁，耐心倾听，多棒的一个人啊！”
这是相互聊了二十几分钟后，周远见得出的结论。蒋崇金侧过头看向她的表妹，这时也觉得像周远见说的那样。
二十分钟里，周远见问，蒋崇金答。至于姜表妹，只是一直点头或者插上几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蒋崇金觉得他不管说什么，周远见都是连连称赞。
“我的这位表妹，初中时就辍学不读，进厂上班了。”
“嗯！不拘泥世俗，超凡脱俗，有鸿鹄之志！”周远见鼓掌说道。
“然后没一个星期就撒手不干了。”
“好啊！具有抗争精神，对命运不服输，不甘居人之下！”周远见喝彩道。
“现在一直靠她父母养着，自己躺在家里不工作。”
“厉害！小小年纪就领悟了生存之道，佩服！佩服！”周远见说的嗓子都沙哑了。
姜表妹被说的脑子发晕，用不太标准的英语说：“猪庸，我是不是要出名了？”
“是的，马上了。你先回家吧，我和你表哥再谈谈，一会儿过来采访。”
姜表妹走后，周远见立马把西装的领子敞开，解开纽扣，露出内胆——里面是件白色小背心，带着浊黄的污渍。他吐着信子，向蒋崇金借来纸巾，擦汗时的怪叫使旁桌的人身子一震，以为是什么防空警报。
“老同学，等会你再联系以前同宿舍的几位，我们几家媒体一起炒作，这样能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蒋崇金很想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但他现在对于这事的可信性，还抱有几丝不确定。
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道：“我这位表妹还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简单啊，装傻充愣谁不会啊？”
“可她没真本事...”
“那就更好办了。”
周远见的两只手，不自觉在空中比划着。
“我们的爆点是什么？是逆袭，是反差，是励志！我们的基本受众是那些生活的失败者，让他们感到精神上的高潮。你的表妹越是一无是处，越是符合人们的预期。这是好事啊！”
“有道理，有道理。”蒋崇金连连点头。
他完全信任了此计划的可行性。原因其一，他相信周远见的眼光，其二，他被许诺赚到的钱六四分。
蒋崇金来到他表妹的住所，准备协助周远见录制第一只支采访。
对姜表妹家的第一印象，蒋崇金的感受是“闷”。
两位老人坐在本来就不大的客厅的角落上，呆呆地望着坐在餐桌上写作业的弟弟，她的弟弟写作业时也一声不吭，时不时望向次卧里的姐姐。
卧室门有气无力的半敞开着，在客厅里就能望见姜表妹仰躺在床上，刷着手机。被子乱作一团，几件内衣毫无遮掩的散在一边。
“各位收拾收拾，准备接受采访。”
周远见吆喝了一声，把两位老人暂时赶出了家中。只有姜表妹的弟弟死活不肯走。
周远见蹲下身，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小弟弟，现在有个机会能让你姐姐出名，你想不想要啊。”
面前的小男孩点点头。
“这个机会需要借用下你的劳动成果，你肯不肯同意啊。”
看见男孩不置可否，周远见立即掏出一大份厚厚的合同，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让一旁的蒋崇金看着眼疼。
男孩稀里糊涂写下了名字，随后被周远见强制赶了出去。
看了看四周，周远见露出职业性微笑，整了整领口，大声宣布：“那么，我们开始吧！有请我们的新神，姜神登场——”
...
“你写作的灵感，或者说机遇是什么？”
“初中的时候，我就有种写作冲动。但那时候年纪还小，生活阅历不够，我于是打算辍学进厂，去体会那种不一样的感受...”
“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因素，促使你做出辍学的决定？”
“我不喜欢写应试的作文，我更喜欢去钻研写小说。小说的内涵你懂吗？是一种人的激情，去诉说自身阅历的象征...”
“你现在成功了，有什么话想和大家分享的吗？”
“努力大于天赋，所以不要放弃...”
以上对姜表妹的采访，在最近的一周时间席卷全网。有时候蒋崇金打开搜索引擎的热搜，前三条清一色都是这样的热点。
【初中辍学天才少女姜神，获全国大奖！】
【震惊！天才少女竟有如此曲折遭遇！】
【姜神：努力大于天赋。超励志！】
蒋崇金看着它们，觉得自己疯了。再看看银行卡里多出来的巨额财富，蒋崇金觉得是这个世界疯了。
当然别人疯不疯和他有何关系？
他只要把媒体送来的“入场费”，收入自己的口袋中就足够了。
媒体们恰如在百米之外，就闻到新鲜大粪的屎壳郎一样，为了获得报道的机会，一群群把姜表妹的家团团包围。
作为自己表妹临时的“经纪人”，蒋崇金的手机每天24小时响个不停。吃饭，睡觉，拉屎，哪个时间点，都有媒体的狂轰滥炸。
起初，蒋崇金对于和媒体的交涉很是烦躁，因为他想窝在家一动不动，就把钱挣的美梦破裂了。
自从热度一飞冲天，蒋崇金听从周远见的意见，把原本免费的采访机会改成付费后，面对大笔大笔别人自愿送来的金钱，蒋崇金一下觉得电话的袭扰，也如此的悦耳动听。
这是痛并快乐着的过程，蒋崇金如此想道。
在与那些记者们接触的过程中，蒋崇金的应对方式日益变得老练。
他会把会晤地点订在有格调的咖啡厅，像周远见一样穿着正式西装。他从不翻领口，觉得很是麻烦。
看见那些派来的记者走进室内，蒋崇金总会把自己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眉毛皱的简直不像人。他无中生有般的咳嗽了几下，好让记者注意到他在这，且准备的很充分。
“所以，你过来是为了什么？”蒋崇金总是故意反问道，声音极其低沉。
一般情况下，派来的代表会被这副反常举动怔住，举止变得小心翼翼，眼神飘忽不定，磕磕绊绊的重述自己的来意。
“所以呢？你懂这里头的规矩吗？”
一部分愚蠢的记者在此时被打发，另一部分聪明的记者，则会赔着笑脸递过来一笔钱，或者转给蒋崇金一笔钱。
蒋崇金收到钱后，依旧面不改色的抿一口咖啡，装作满意的点点头，开始聊接下来的正事。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蒋崇金的主要工作就是这个。他收到的金钱数额，是他在公司里一辈子也无法挣到的，这使他在家中，时不时会突然傻笑。
一路的顺风顺水没有使蒋崇金飘飘然。
最初炒作的时间里，网络上总会发出质疑的声音。蒋崇金知道这事确实有问题，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这些评论时，一下子慌了神。
他开了好几个小号，装作路人去和质疑声音对线，却起了反作用。他越是辩解，质疑的声音越是变多，质疑的烈度也越加升温。
蒋崇金实在是无法控制了，他便向周远见打去电话。
“周哥，我们要不就适可而止吧，网上的质疑声越来越大了。那些网民都是些神经病，他们疯起来我们可遭不住。”
蒋崇金想退出，周远见却在此时给出一剂强心剂。
“老同学，不要害怕，也不要管那些人。我们炒作我们的，让他们就在那干质疑吧，用不了多久就没人质疑了。”
周远见的预测很是准确。
蒋崇金亲眼目睹了完整的过程：主流的舆论压制住了这些异类，那些执着于相信姜神伟力的人们，自发的向质疑的声音发起了攻击。等蒋崇金再度查看评论的时候，发现底下再无质疑之声。
此事对蒋崇金的影响，几乎重塑了他的世界观。他在一段时间里，常常一个人轻声呢喃：“神的力量，神的力量...”
在热点发酵后的第二个星期，蒋崇金收到了权威官媒的采访请求。
采访的前一刻，姜表妹懒散的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网络上关于自己的报道，痴痴地傻笑。一旁的蒋崇金与周远见像如临大敌一样，焦虑不安的在室内四处转悠。
“那些预设的回答话术背好了吗？”周远见不知道问了多少次这个问题。
“早背好了，放心，猪庸，不就一采访吗，至于这么紧张吗？”姜表妹没事人一样的说着。
“记住了，他们问，你再答，尽量不要多说话。面相保持自然。还有，如果他们让你去参加什么线下比赛，你千万不要——”
周远见的话还没说完，官媒的记者就接走了姜表妹，留下在压抑的休息室内，苦苦等待的二人。
半小时的采访，二人都像过了一个漫长的寒冬一样。空调的温度并不低，但不管是蒋崇金还是周远见，他们的手脚都冰凉到极点。
采访结束了，姜表妹回到了休息室。
“结果怎么样，他们问了你什么问题？”周远见挎着笑容，立刻冲了上去。
在周远见的拷问下，姜表妹一一说出了提问的内容。当她说到记者向她提议去线下比赛，以彻底消除网上的争论时，周远见的心跳骤然加速。
“你回答了什么？”
“我说我会去的...怎么了，猪庸，你怎么露出这种表情，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姜表妹看见周远见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又看向靠在墙边的蒋崇金，他也是浑身僵住，不说一词。
“那我先回家了，再会啊。”
姜表妹离开了休息室。
周远见的脸迅速垮下来，面部的皱纹清晰可见，就像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头一样苍老。他的瞳孔不断放大，双手抱头，俯下身，面部逐渐扭曲，嘴巴张着，口水差点淌了出来。
“完了。”他说道。
“彻底完了。”他接着说道。
蒋崇金从突如其来的噩耗中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老同学这副可怜的模样，走到他面前，拍着背安慰他。
“没事的。”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是个收钱的蠢货罢了！”周远见突然大声吼道。
他指着蒋崇金大骂，下一瞬间又忽然大哭。眼泪汪汪，夹杂着鼻涕和口水，沾染了整张脸。
“我们之前借助媒体，就应该早点醒悟，我们也会有一天会被媒体反噬。这些恶心的蛀虫！我们会被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民声讨，扒的底裤都不剩...”
说到这，周远见极度扭曲的脸上，增添了一丝恐惧。
“我不要这笔钱了，我不要了——都给你，你不是想要钱吗，老同学，都给你，我不要了！我要离开这！”
周远见看见蒋崇金同意了这个要求，露出释然的表情，一股脑走出了休息室。
“老同学，这就别怪我丢下你了，是你自己选择要钱，所以你就替我去承受他们的怒火吧。”
蒋崇金两天内，陆陆续续收到了所有的转账，当他想再和周远见聊聊时，却发现周远见早已把自己拉黑。他拨通电话，电话那头已是另一位陌生人。
通过内幕消息，蒋崇金知道了姜表妹的惨败，也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则消息就会通过网络传播到整个世界。
在这段危机时间里，蒋崇金却表现出了难以置信的冷静。
他把有关自己表妹的一切联系方式，都注销拉黑，又把所有的联系工具换了一遍。他向自己的父亲认错，重新回到了亲戚的公司。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又成为了蒋崇金生活的全部。
如果说和之前有什么不同的，就是在蒋崇金的银行卡上，多出了曾经不可幻想拥有的巨额财富。
他的表妹不知道从哪弄到了自己新的号码，时不时来打乱他的平凡生活。
“表哥，求你帮帮我，我们家已经被破搬了好几次家了，还是被媒体围的水泄不通...”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表哥你不能翻脸不认人，我——”
蒋崇金挂断了电话。
一、二、三。
第四秒，手机再度响起。
“表哥，真的求你帮帮我，我求你行了吧。网络上都在声讨我，质疑我为什么线下的比赛名次不公开...”
他听见电话那头，自己表妹的抽泣声。
“最后一次，算我求你了，表哥。”
蒋崇金看了看电脑上的工作文件，漫不经心的抠了抠耳朵，又吹了吹黏在手上的耳屎。
“等着，别管。”蒋崇金说完，又一次拉黑了自己的表妹。
一个月后。
领导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离职申请，上面的名字处，写着【蒋崇金】。
当天晚上，领导见到这份申请后火冒三丈，认为蒋崇金三番五次辞职是在耍他。他以极度严肃的态度，向蒋崇金的父母质询原因，却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他们也联系不上蒋崇金。
就像，人间失踪了一样...
...
多年以后，周远见通过他的不懈努力，自己创业的自媒体混的风生水起。
如同命中注定般，他在一所高档西餐厅中，见到了多年失联的老同学，他以前的伙伴——蒋崇金。
蒋崇金显然失去了曾经的小心气质。他穿的比曾经的他，更加狂傲。两只手臂上，戴着4只金手镯，衣服，鞋子都是名牌，每一件打底都要4、5位数。
从相遇至餐品上桌，蒋崇金就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正眼瞧过周远见。
在这种沉闷的氛围下，周远见受不住压力先一步开口，问出了积藏在心中多年的问题。
“你是怎么预料到曾经那事情的结局的？”
“你后悔了？”蒋崇金淡漠的问道。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会比我更了解网络舆论...”
“这很简单。”蒋崇金没有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告诉了周远见。
“神不会犯错，媒体同样不会犯错，何况是官媒？我们间达成了一个不约而同的共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也就是说，冷处理？但该怎么搞定大众舆论？”
蒋崇金没有回话，他站起身，招呼了服务员。
“那个打扰一下，你知道天才少女姜X吗？就是前几年很火的那个。”
“抱歉先生，我没什么印象，但我好像记得她获奖了，激励了不少人呢。”
蒋崇金打发了服务员，随后对周远见说道：“你看，现实中的人们都不记得，网络又有什么记忆呢？”
“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点的？”
“就在我们的姜神，被质疑的那一刻。”
“我在那时突然意识到，网民，是最愚蠢的生物。他们容易淡忘，容易裹挟，他们会甘愿信奉网络上的神，也不愿去相信现实的谎言。”
蒋崇金说到这，一字一句的说道。
“所以，老同学，不要嫉妒我。无数潜藏的神等待着被制造，只要你愿意，造神计划——就没有终点。”
（完）
蒋崇金彻底受够了现在的生活。
自从毕业以后，他立即投入工作。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在同一个工作位置上处理永无止境的文件。
他不能经常上班迟到，那会被领导公开批评；他不能经常把自己的工作量推给他的同事，那会被同事集体冷眼相待；他不能经常赖在家里不去工作，那即会被他领导和他父亲一同责骂。因为他是托着父亲的关系，才进入这家亲戚运营的公司的。
总而言之，蒋崇金无法像以往逍遥快活的生活了。
他承认自己没有能力去做更好的职位。可蒋崇金认为，这都归结于自己选择了个垃圾专业。如果在过去，他父亲能够强硬的告诉自己，这个专业并不好，他的人生也许就不是现在这副模样了。
但他父亲却什么也没说。
在自己被一时冲动冲晕头脑时，父亲只对着他说：“我们很开明的，所以不会干预你的人生道路，选择权在你自己。”
那时候，蒋崇金又看向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只是附和道：“就像你爸爸说的一样，我们尊重你。”
现在一回想到过去的场景，蒋崇金就恨得直咬牙。
为什么他的父亲如此不尊重自己？为什么他的母亲没有丝毫主见？他们是否还爱着他？
蒋崇金尤其怨恨他的父亲。父亲的最后一场豪赌，输光了他所有投机成功的余泽。他们在获得一切后，又变回了一个普通家庭。
这个骤变发生在蒋崇金小学六年级。
他父亲亲口向全家宣布了他的失败，并开开心心的宽慰他们：他们不会有任何负债。
就读实验小学六年级的蒋崇金，显然不能像他父亲一样一笑了之，他比家里的任何人都看中家中的财富。
他当时的个头只有他父亲的一半。他爬到椅子上，踮起脚，扯住了他父亲的领口，以他稚嫩的嗓音，吼出了成年人似的咆哮。
“快说！你把我以后的钱弄哪里去了！”
说完这话，蒋崇金立马被他爸毒打了一番，疼得他晚上睡觉只能侧着睡。
即使如此，蒋崇金依旧无法否认，父亲对他的影响无比巨大。
他还记得，也将永远记得，小时候父亲一手托着他，一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对他意味深长的说：“儿子，一定要记住，抓住时机才能创造财富。”
在亲戚的公司里，属于他的机会不会存在。所以就在今天晚上，在没有通知父母的情况下，蒋崇金的递交了辞职申请。
刚从公司回家，蒋崇金屁股还没捂热，他的手机“叮”的响了下。
他拿起手机查看。发送消息的，是他的一远房表妹。蒋崇金与她并不熟，除了逢年过节时的亲戚串门吃饭，他都未曾见过她几面，只依稀记得她姓姜。
这位姜表妹发过来的是一张电子证书的截图，上面赫然写着【全国小说大赛获奖题目：姜X】。她生怕自己的表哥不信，又发来一串此比赛的链接。
蒋崇金反复比对核实，最后得出结论：比赛是真的，获奖也是真的。
蒋崇金很是纳闷，在他模糊的印象中，他的表妹可不是这么厉害的人。
据他从父亲的嘴中得知，这位姜表妹初中就辍学，进厂上班不到一个星期就逃了出来，吸着两位老人的血过活，一直到现在。
倒是她的弟弟有不错的能耐。蒋崇金常常能在家族群中，看见一堆亲戚夸她的弟弟如何如何优秀，又得了什么什么奖之类的消息。
经过蒋崇金一段时间思酌，终于认定自己的表妹正在消遣自己。
【这是你弟弟帮你代写的吧。】
【怎么会？你不相信就算了，没意思，撤回了啊。】
无了表妹的消息，蒋崇金只好与他的老同学，也是他最要好的兄弟——周远见，聊着无聊的话题。
他顺带着把刚刚的事情，讲给了周远见听。
等了很久，周远见都再回话。蒋崇金正准备关灯睡觉，周远见突然拨通了他的电话。蒋崇金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激动，甚至连话都讲不利索。
“老同学，我们要发了！不对，是你表妹要出名了！”
“怎么回事，说清楚点。”蒋崇金一听见这话，情绪也被带动起来。
“我们可以让你表妹，成为网络上的大明星！”
“你在开什么玩笑？我们又不是神。”
“我们当然不是，可是，我们能让你表妹，变成神！”
翌日，蒋崇金与周远见相约于一家小饭馆。
周远见想见见未来的神的面相，因此蒋崇金费了好大力气，好说歹说才把他表妹请出来。
“你不是说带我来吃高档西餐厅的吗？我要回去！”
“别闹，别闹。”
蒋崇金的话显得干瘪无力。他下意识望向四周想寻求帮助，便看见周远见从门口走了过来。
您还真别说，周远见的打扮气质还真和一般人不一样。
短发，涂着些发胶，带着副黑框眼镜。大夏天穿着正版正经的黑白西装，领口翻起，系着条白色领带。脚上的皮鞋看着很精贵，但蒋崇金总觉得是假货。因为周远见不久前还向他询问，哪里有卖便宜的仿制高档皮鞋。
周远见的额头满是汗水，却不着急擦。直到来到蒋崇金面前，才从口袋中掏出一叠小白巾，堪堪碰了碰几下额头，就收进了口袋。
“首次见面，我的名字是周远见，英文名叫John，任职于一家新闻媒体。”
姜表妹一下子就被周远见唬住了，踏出座位的脚悄悄收了回来。
“你好，你好，我叫——”
“没事，这不重要。”
周远见坐到了对面，他看着他们，挂着微笑。
“老同学，你瞧瞧你的表妹。五官挺正，谈吐有种不多见的纯朴气息，说话不急不躁，耐心倾听，多棒的一个人啊！”
这是相互聊了二十几分钟后，周远见得出的结论。蒋崇金侧过头看向她的表妹，这时也觉得像周远见说的那样。
二十分钟里，周远见问，蒋崇金答。至于姜表妹，只是一直点头或者插上几句无关紧要的废话。
蒋崇金觉得他不管说什么，周远见都是连连称赞。
“我的这位表妹，初中时就辍学不读，进厂上班了。”
“嗯！不拘泥世俗，超凡脱俗，有鸿鹄之志！”周远见鼓掌说道。
“然后没一个星期就撒手不干了。”
“好啊！具有抗争精神，对命运不服输，不甘居人之下！”周远见喝彩道。
“现在一直靠她父母养着，自己躺在家里不工作。”
“厉害！小小年纪就领悟了生存之道，佩服！佩服！”周远见说的嗓子都沙哑了。
姜表妹被说的脑子发晕，用不太标准的英语说：“猪庸，我是不是要出名了？”
“是的，马上了。你先回家吧，我和你表哥再谈谈，一会儿过来采访。”
姜表妹走后，周远见立马把西装的领子敞开，解开纽扣，露出内胆——里面是件白色小背心，带着浊黄的污渍。他吐着信子，向蒋崇金借来纸巾，擦汗时的怪叫使旁桌的人身子一震，以为是什么防空警报。
“老同学，等会你再联系以前同宿舍的几位，我们几家媒体一起炒作，这样能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蒋崇金很想畅想未来的美好生活，但他现在对于这事的可信性，还抱有几丝不确定。
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道：“我这位表妹还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简单啊，装傻充愣谁不会啊？”
“可她没真本事...”
“那就更好办了。”
周远见的两只手，不自觉在空中比划着。
“我们的爆点是什么？是逆袭，是反差，是励志！我们的基本受众是那些生活的失败者，让他们感到精神上的高潮。你的表妹越是一无是处，越是符合人们的预期。这是好事啊！”
“有道理，有道理。”蒋崇金连连点头。
他完全信任了此计划的可行性。原因其一，他相信周远见的眼光，其二，他被许诺赚到的钱六四分。
蒋崇金来到他表妹的住所，准备协助周远见录制第一只支采访。
对姜表妹家的第一印象，蒋崇金的感受是“闷”。
两位老人坐在本来就不大的客厅的角落上，呆呆地望着坐在餐桌上写作业的弟弟，她的弟弟写作业时也一声不吭，时不时望向次卧里的姐姐。
卧室门有气无力的半敞开着，在客厅里就能望见姜表妹仰躺在床上，刷着手机。被子乱作一团，几件内衣毫无遮掩的散在一边。
“各位收拾收拾，准备接受采访。”
周远见吆喝了一声，把两位老人暂时赶出了家中。只有姜表妹的弟弟死活不肯走。
周远见蹲下身，友好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说道：“小弟弟，现在有个机会能让你姐姐出名，你想不想要啊。”
面前的小男孩点点头。
“这个机会需要借用下你的劳动成果，你肯不肯同意啊。”
看见男孩不置可否，周远见立即掏出一大份厚厚的合同，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让一旁的蒋崇金看着眼疼。
男孩稀里糊涂写下了名字，随后被周远见强制赶了出去。
看了看四周，周远见露出职业性微笑，整了整领口，大声宣布：“那么，我们开始吧！有请我们的新神，姜神登场——”
...
“你写作的灵感，或者说机遇是什么？”
“初中的时候，我就有种写作冲动。但那时候年纪还小，生活阅历不够，我于是打算辍学进厂，去体会那种不一样的感受...”
“有什么更深层次的因素，促使你做出辍学的决定？”
“我不喜欢写应试的作文，我更喜欢去钻研写小说。小说的内涵你懂吗？是一种人的激情，去诉说自身阅历的象征...”
“你现在成功了，有什么话想和大家分享的吗？”
“努力大于天赋，所以不要放弃...”
以上对姜表妹的采访，在最近的一周时间席卷全网。有时候蒋崇金打开搜索引擎的热搜，前三条清一色都是这样的热点。
【初中辍学天才少女姜神，获全国大奖！】
【震惊！天才少女竟有如此曲折遭遇！】
【姜神：努力大于天赋。超励志！】
蒋崇金看着它们，觉得自己疯了。再看看银行卡里多出来的巨额财富，蒋崇金觉得是这个世界疯了。
当然别人疯不疯和他有何关系？
他只要把媒体送来的“入场费”，收入自己的口袋中就足够了。
媒体们恰如在百米之外，就闻到新鲜大粪的屎壳郎一样，为了获得报道的机会，一群群把姜表妹的家团团包围。
作为自己表妹临时的“经纪人”，蒋崇金的手机每天24小时响个不停。吃饭，睡觉，拉屎，哪个时间点，都有媒体的狂轰滥炸。
起初，蒋崇金对于和媒体的交涉很是烦躁，因为他想窝在家一动不动，就把钱挣的美梦破裂了。
自从热度一飞冲天，蒋崇金听从周远见的意见，把原本免费的采访机会改成付费后，面对大笔大笔别人自愿送来的金钱，蒋崇金一下觉得电话的袭扰，也如此的悦耳动听。
这是痛并快乐着的过程，蒋崇金如此想道。
在与那些记者们接触的过程中，蒋崇金的应对方式日益变得老练。
他会把会晤地点订在有格调的咖啡厅，像周远见一样穿着正式西装。他从不翻领口，觉得很是麻烦。
看见那些派来的记者走进室内，蒋崇金总会把自己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眉毛皱的简直不像人。他无中生有般的咳嗽了几下，好让记者注意到他在这，且准备的很充分。
“所以，你过来是为了什么？”蒋崇金总是故意反问道，声音极其低沉。
一般情况下，派来的代表会被这副反常举动怔住，举止变得小心翼翼，眼神飘忽不定，磕磕绊绊的重述自己的来意。
“所以呢？你懂这里头的规矩吗？”
一部分愚蠢的记者在此时被打发，另一部分聪明的记者，则会赔着笑脸递过来一笔钱，或者转给蒋崇金一笔钱。
蒋崇金收到钱后，依旧面不改色的抿一口咖啡，装作满意的点点头，开始聊接下来的正事。
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蒋崇金的主要工作就是这个。他收到的金钱数额，是他在公司里一辈子也无法挣到的，这使他在家中，时不时会突然傻笑。
一路的顺风顺水没有使蒋崇金飘飘然。
最初炒作的时间里，网络上总会发出质疑的声音。蒋崇金知道这事确实有问题，所以当他第一次见到这些评论时，一下子慌了神。
他开了好几个小号，装作路人去和质疑声音对线，却起了反作用。他越是辩解，质疑的声音越是变多，质疑的烈度也越加升温。
蒋崇金实在是无法控制了，他便向周远见打去电话。
“周哥，我们要不就适可而止吧，网上的质疑声越来越大了。那些网民都是些神经病，他们疯起来我们可遭不住。”
蒋崇金想退出，周远见却在此时给出一剂强心剂。
“老同学，不要害怕，也不要管那些人。我们炒作我们的，让他们就在那干质疑吧，用不了多久就没人质疑了。”
周远见的预测很是准确。
蒋崇金亲眼目睹了完整的过程：主流的舆论压制住了这些异类，那些执着于相信姜神伟力的人们，自发的向质疑的声音发起了攻击。等蒋崇金再度查看评论的时候，发现底下再无质疑之声。
此事对蒋崇金的影响，几乎重塑了他的世界观。他在一段时间里，常常一个人轻声呢喃：“神的力量，神的力量...”
在热点发酵后的第二个星期，蒋崇金收到了权威官媒的采访请求。
采访的前一刻，姜表妹懒散的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网络上关于自己的报道，痴痴地傻笑。一旁的蒋崇金与周远见像如临大敌一样，焦虑不安的在室内四处转悠。
“那些预设的回答话术背好了吗？”周远见不知道问了多少次这个问题。
“早背好了，放心，猪庸，不就一采访吗，至于这么紧张吗？”姜表妹没事人一样的说着。
“记住了，他们问，你再答，尽量不要多说话。面相保持自然。还有，如果他们让你去参加什么线下比赛，你千万不要——”
周远见的话还没说完，官媒的记者就接走了姜表妹，留下在压抑的休息室内，苦苦等待的二人。
半小时的采访，二人都像过了一个漫长的寒冬一样。空调的温度并不低，但不管是蒋崇金还是周远见，他们的手脚都冰凉到极点。
采访结束了，姜表妹回到了休息室。
“结果怎么样，他们问了你什么问题？”周远见挎着笑容，立刻冲了上去。
在周远见的拷问下，姜表妹一一说出了提问的内容。当她说到记者向她提议去线下比赛，以彻底消除网上的争论时，周远见的心跳骤然加速。
“你回答了什么？”
“我说我会去的...怎么了，猪庸，你怎么露出这种表情，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姜表妹看见周远见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怎么了。她又看向靠在墙边的蒋崇金，他也是浑身僵住，不说一词。
“那我先回家了，再会啊。”
姜表妹离开了休息室。
周远见的脸迅速垮下来，面部的皱纹清晰可见，就像一位七八十岁的老头一样苍老。他的瞳孔不断放大，双手抱头，俯下身，面部逐渐扭曲，嘴巴张着，口水差点淌了出来。
“完了。”他说道。
“彻底完了。”他接着说道。
蒋崇金从突如其来的噩耗中回过神来，看着自己的老同学这副可怜的模样，走到他面前，拍着背安慰他。
“没事的。”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你只是个收钱的蠢货罢了！”周远见突然大声吼道。
他指着蒋崇金大骂，下一瞬间又忽然大哭。眼泪汪汪，夹杂着鼻涕和口水，沾染了整张脸。
“我们之前借助媒体，就应该早点醒悟，我们也会有一天会被媒体反噬。这些恶心的蛀虫！我们会被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民声讨，扒的底裤都不剩...”
说到这，周远见极度扭曲的脸上，增添了一丝恐惧。
“我不要这笔钱了，我不要了——都给你，你不是想要钱吗，老同学，都给你，我不要了！我要离开这！”
周远见看见蒋崇金同意了这个要求，露出释然的表情，一股脑走出了休息室。
“老同学，这就别怪我丢下你了，是你自己选择要钱，所以你就替我去承受他们的怒火吧。”
蒋崇金两天内，陆陆续续收到了所有的转账，当他想再和周远见聊聊时，却发现周远见早已把自己拉黑。他拨通电话，电话那头已是另一位陌生人。
通过内幕消息，蒋崇金知道了姜表妹的惨败，也知道用不了多久，这则消息就会通过网络传播到整个世界。
在这段危机时间里，蒋崇金却表现出了难以置信的冷静。
他把有关自己表妹的一切联系方式，都注销拉黑，又把所有的联系工具换了一遍。他向自己的父亲认错，重新回到了亲戚的公司。准时上班，准时下班，又成为了蒋崇金生活的全部。
如果说和之前有什么不同的，就是在蒋崇金的银行卡上，多出了曾经不可幻想拥有的巨额财富。
他的表妹不知道从哪弄到了自己新的号码，时不时来打乱他的平凡生活。
“表哥，求你帮帮我，我们家已经被破搬了好几次家了，还是被媒体围的水泄不通...”
“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表哥你不能翻脸不认人，我——”
蒋崇金挂断了电话。
一、二、三。
第四秒，手机再度响起。
“表哥，真的求你帮帮我，我求你行了吧。网络上都在声讨我，质疑我为什么线下的比赛名次不公开...”
他听见电话那头，自己表妹的抽泣声。
“最后一次，算我求你了，表哥。”
蒋崇金看了看电脑上的工作文件，漫不经心的抠了抠耳朵，又吹了吹黏在手上的耳屎。
“等着，别管。”蒋崇金说完，又一次拉黑了自己的表妹。
一个月后。
领导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份离职申请，上面的名字处，写着【蒋崇金】。
当天晚上，领导见到这份申请后火冒三丈，认为蒋崇金三番五次辞职是在耍他。他以极度严肃的态度，向蒋崇金的父母质询原因，却得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他们也联系不上蒋崇金。
就像，人间失踪了一样...
...
多年以后，周远见通过他的不懈努力，自己创业的自媒体混的风生水起。
如同命中注定般，他在一所高档西餐厅中，见到了多年失联的老同学，他以前的伙伴——蒋崇金。
蒋崇金显然失去了曾经的小心气质。他穿的比曾经的他，更加狂傲。两只手臂上，戴着4只金手镯，衣服，鞋子都是名牌，每一件打底都要4、5位数。
从相遇至餐品上桌，蒋崇金就没说过一句话，也没正眼瞧过周远见。
在这种沉闷的氛围下，周远见受不住压力先一步开口，问出了积藏在心中多年的问题。
“你是怎么预料到曾经那事情的结局的？”
“你后悔了？”蒋崇金淡漠的问道。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怎么会比我更了解网络舆论...”
“这很简单。”蒋崇金没有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告诉了周远见。
“神不会犯错，媒体同样不会犯错，何况是官媒？我们间达成了一个不约而同的共识，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也就是说，冷处理？但该怎么搞定大众舆论？”
蒋崇金没有回话，他站起身，招呼了服务员。
“那个打扰一下，你知道天才少女姜X吗？就是前几年很火的那个。”
“抱歉先生，我没什么印象，但我好像记得她获奖了，激励了不少人呢。”
蒋崇金打发了服务员，随后对周远见说道：“你看，现实中的人们都不记得，网络又有什么记忆呢？”
“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这点的？”
“就在我们的姜神，被质疑的那一刻。”
“我在那时突然意识到，网民，是最愚蠢的生物。他们容易淡忘，容易裹挟，他们会甘愿信奉网络上的神，也不愿去相信现实的谎言。”
蒋崇金说到这，一字一句的说道。
“所以，老同学，不要嫉妒我。无数潜藏的神等待着被制造，只要你愿意，造神计划——就没有终点。”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