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不叫我姐姐，他叫我堂客，老婆，小宝贝。
我戴着耳机，寝室的床有蚊帐布隔开，这是我的天地。今天是周五，上海籍的室友回家，只有我一个人。他的声音通过网线传来。
他说，我好困。
我说，那挂了吧。
他说，我不，我要听你的呼吸声。
我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入睡，他周六有课我没有。6点多就可以听到他起床的声音。我去上学啦。
嗯嗯…我困得模糊不清。
下午他给我打电话，他说他正在走过一个天桥，天桥上有流浪的艺人唱歌，凑近些，是在唱"海阔天空"。他在一条街买了一个包子。
"这就是晚饭？"
"是啊"
"感觉会营养不良"
"哪有，我是中午吃太多。"
"你吃了什么"
"我喝了排骨汤，打了宫保鸡丁和炒藕片。"
"喝排骨汤可以长高诶"
"那我要多喝一点"
"你长得太高，我就会看不到你的脸了"
"没关系，我可以把你抱起来看"
我的心好像灌进了雨水，耳畔通红，宁可下雨，这样你是因为下雨没来。
大学生活比想象中更孤独。我们一起玩游戏，他说，我昨天又梦到你。
"是什么梦？"
"不太好的梦"
"你这样可不算乖"
"梦里我们牵着手走在路上，我今天路过的天桥，还有我买包子的店，就是我从学校回家的那条路，还有我以前天天买辣条的杂货铺。"
"只是牵着手走在路上吗？"
"那肯定还有别的，但是我不说。"
我想听更多，在我分心的时候，我又死了。比较重要的是游戏里我正在乱窜。他说，你要听我的，我们一起走。
跟着我就好，跟着我就可以。
我变成了没有脑子的傻瓜，我想象着那条街，路边的树，行人，卖唱艺人，天桥，汽车，商店招牌。他的城市。我的城市。
周一室友回来，她过来笑着看我。你是不是在网恋。
没有没有。
那你天天跟谁说话？
和朋友。
我不想透露我的个人生活，我也害怕别人知道我在和一个高中生恋爱，似乎这样算是竞争失败者的特征。
我在做什么呢？我在浪费时间，我在清醒地沉沦，我在堕落，我在沉迷虚假的荷尔蒙和多巴胺。
我又哭了一次。他静默不语。
等我高考完我就来找你。
考来上海。
我可能做不到。
如果你真的爱我为什么会做不到。
他说，唉，我不喜欢说这些。
我说，你不觉得这样特别空虚吗？我需要的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男朋友而不是一个id。如果你现在注销账号，我们甚至都找不到对方。你能给我一点点安全感吗？
是的，他说，我知道女人是要安全感的。
这语气让我忍俊不禁。我说，你这句话说得好老成。
他说，可能我确实比你老成一些。
我说，我要见面。
他说，暑假我会来找你。
我有时候很顺从，有时候也很任性，我希望别人按照我的意志来行动，但是在我不在意的地方，我也不会违抗别人的想法。
他说，我想你。
我说，我也想你。
再说下去会有一些不好的东西。
我知道。
你的声音很好听。他的呼吸急促。
我说，你是不是在做坏事。
是的。
我说，我也想做坏事了。
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人。我听得有些可笑，女人女人的，很像梦回晋江言情，我想象着他虎头虎脑的样子，感觉有些滑稽。
我也喜欢你，喜欢你，我好喜欢你。
我们会那个吗？
我不知道。
你想吗？
我说，我想，但是我害怕。
他说，我也害怕。
暑假的到来只剩下一个月零十天。我也该准备我的期末论文，我怀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经过老师，甜蜜的秘密，带着阴谋和危险。
我需要等待，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我不知道会等来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小男孩。他刻意压低嗓子，好像想显得自己很酷，他没有电话里那么开朗。
我的耳朵里响过全宇宙到此剧终的旋律，世界第一初恋，纯情罗曼史，我看过的番剧情节从我脑海里回溯。啊恋爱。我正在恋爱。我正在和喜欢的男生恋爱。男生和女生是不一样的。对，我确认我是异性恋，我喜欢男人，哦不，男生。我太悲哀了。我喜欢一个跟我完全不同的人。我感觉明天我们会从一个床上醒来，真正变成一对恋人。我的身体僵硬，嘴角发麻。
他说，我也紧张。
我说，我也是。
他说，本来好多话想说，见到你我就说不出来了。
我说，我也是。
他说，要不要牵着手。
我想到他说过的梦，我们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呢？
他走在我的身旁，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的皮肤冒着热气，他的眼睛看着前方，他遇到行人挡路会躲避。他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我想到我对着电话说过的缠绵的话语，竟然是对他说的。对着眼前的这个陌生男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很想逃。
我说，我现在想回学校了。
他说，你不陪我一起吗？
我说，我害怕会发生什么，感觉不对劲。
他说，难道你不知道我的想法吗。
他捉住我的手。
有点出息吧。他看着我，你不记得你跟我说过什么？
我不记得了。
你一点都不像姐姐。你很笨。所以我才不愿意叫你姐姐。
我懦弱胆小。我也想表现得强势一点，但是我不行。

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过来闻我的头发，我一动不敢动。他抚摸着我的皮肤。
酒店门口我不敢进去。他说，你一个大人还会怕我吗？
也是。这是我的男朋友，自然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把门关上压住他吻。他的身体好热。
我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但是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我说了好多我爱你。全宇宙到此剧终，纯情罗曼史，世界第一初恋。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我的脑袋里很多奇怪的想法。他也吻我。他说，你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人。
为什么总是强调第一个？我不明白，直到很久以后。
第一个不会是最后一个。
电话里他听起来不太开心。高三的话不会有很多时间。
考来上海，当校友最好。
你说的蛮容易，哪有这么简单，我也不想去上海。
那你想去哪儿。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三个月后，我打电话，他说，他现在不能用手机。
我知道，我会等你，等到考试结束。
等到不能再等，我等的时间竟然比在一起的时间都长了。为什么女人总是一个等待的角色。
月亮的变动带来潮汐，他的变动带来忧郁。
他说，我对未来很绝望。
我说，你绝望了我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他现在好爱说，我不知道。
大三结束要实习。我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我们都迷茫。我们都是船，不是舵手。
要不算了吧。
是的，太勉强了。
太难了太难了，我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没什么对不起的。
某天深夜我给他发信息。
最后一次吧，我真的爱你，我离不开你，我们别算了，我们好好试一次，别放弃我，别离开我，珍惜一切，珍惜彼此，也许会有转机。我真的很爱你，我第一次那么爱一个人。爱一个人好痛苦，可是又好幸福。我爱你。等你考试结束我去找你，我们好好谈一次，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们是可以的。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令我幸福。
第二天醒来我删掉了这条信息。
宇宙的尽头盘旋着尘埃和沙粒，我们都是泥沙，泥沙怎么会有爱。月并不散发光芒，看到的亮都是假的，是幻觉。公元前，公元后。人类的2000年，千禧年。电子网络发达，社交软件盛行。很久以后的人们会觉得这一年落后而腐朽，但是它现在正停在这里。停在这空落的宇宙。

永失吾白，举目破败。卡密又少了一个对手。看一下私信，卡密的漫画发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