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台下六十年----傅全香的舞台生涯

一 .小 香 郎 诞 生
    位于巍巍四明山南麓、清清曹娥江上游的嵊县，是女子越剧的发源地。解放后，越剧
风靡全国，饮誉海外，这小小县城的知名度也高起来了。半个多世纪以前，这里不少小
姑娘离乡背井，闯荡江湖，后来打进“冒险家的乐园”---上海，在此生根开花，打开局
面，使越剧成为仅次于京剧的全国性剧种，受到群众的欢迎。这些小姑娘艰苦奋斗，有
的已成为著名的越剧表演艺术家，傅全香就是其中的一位佼佼者。
    1923年8月某天，天高云淡，碧空如洗，嵊县西乡后庄村，一间东倒西歪的破草屋里
，一个生灵落地了。村子里热闹起来了。虽说农村重男轻女，“弄璋”、“弄瓦”大相
径庭，但毕竟是这户人家的第一个孩子啊！虚弱的妈妈搂着她，又是爱怜又是歉然，对
她的爸爸讲：“是个儿子多好啊！”
    孩子的啼哭声，屋门树上小鸟的啾啾声，加上远处泉水的叮当声，交织成一首动人的
乐章，是“幸福交响曲”，还是“悲沧交响曲”？
    傅全香，原名孙泉香。当地人封建意识浓厚，生了女儿，称呼起来，都要加一“郎”
字，例如袁雪芬就叫“芬郎”，她也叫“香郎”。她的父母，都是勤劳贫苦的农民。母
亲蒋雪梅，手脚不停，依然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父亲孙琴文，和嵊县的许多农民一样会
哼小调，会唱绍兴大班，还会打鼓，用现在的话来说，好象有一点“音乐细胞”，遇到
村上有人家办婚丧大事，常请他去敲敲打打，穷虽然穷，生成性格开朗。小泉香从小耳
濡目染，也喜欢跳跳蹦蹦，哼哼唱唱。她有一条天生的好嗓子，唱起山歌，又甜又脆。
这一带山多树多。爬山爬树引吭高歌，就成了她的一大乐趣。
    自古以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泉香人还不及桌沿高，就干起大人的活来了。下地
拎柴割草；卷起裤脚到池塘里摸小鱼、小虾；帮着娘采桑养蚕。当她看到蚕宝宝吃着她
采摘的桑叶，由小到大，及至“上山”结出银光闪闪的茧子，她心里乐开了花。
    像香郎这么的女孩，如果生长在富贵人家，在父母身边撒娇还来不及呢！而她，除了
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一只破竹蓝，一把小镰刀，就是她的全部所有了。拿着它们
，她从这一山坡走到另一山坡，挖野菜，割羊草。养猪的成本太高，她家养不起，只养
了一只小羊，在“羊倌”小香郎精心饲养下，这只小羊居然长到二十多斤重。养大了，
拴一根草绳牵着去卖掉，自己家里是无论如何舍不得吃的。
    花开花落，香郎转眼五岁了，长得一似玉树迎风，好不讨人欢喜，祖母把她当心头肉
，父母称她好宝贝。生活虽然清苦，内心却总是甜甜的。若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太孤
独了。如果妈妈再生一个弟弟或妹妹，那该有多美啊！
    那一天果真盼到了。


回复：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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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我要妹妹！”
1928年农历六月十五，吃过晚饭，天刚刚黑透，月亮已经挂在当头，在屋前屋后铺上了
一层青霜。小泉香正跨在门槛上望着月亮出神。
“香郎！香郎”屋里传出妈妈急促的呼喊。
小泉香跑到屋里，只见妈妈坐在床沿上，两只手紧紧抓住床栏杆，脸上黄豆大的汗珠一
滴一滴往下淌，浑身好象刚从水里捞起一样。
“妈妈，妈，你怎么啦？你怎么啦？”
“没有什么，你快点拿把伞出去，撑在门口。再去烧一锅水。”妈妈有气无力断断续续
在关照这个仅仅六岁的孩子。
小泉香人还没有灶台高，舀水、烧水却非常利落。刚刚把水烧开，忽然——“哇！哇！
哇”一阵婴儿啼声，从里屋传到外屋。
小泉香心中一动，奔进里屋，只见妈妈倒在床上，气喘吁吁，席子上、泥地上湿漉漉地
，分不出是血是汗。
小泉香轻手轻脚点上了油盏，拿到床前。妈妈凑着这点点微弱的火光，捧起这个浑身还
是血污的“小东西”，略为看了一看，眼泪就象断线珍珠那样，扑籁籁流个不停。
“香郎，去烧两只鸡蛋来。”妈妈一边哭一边吩咐。
小泉香很快烧好两只鸡蛋，放在一只碗里，端到妈妈面前。妈妈吃了一只，刚要吃第二
只，看到女儿一响不响站在旁边。便剥去蛋壳，把蛋喂到女儿嘴里，看女儿把蛋吃完，
再关照她把马桶洗洗干净。等到小泉香把马桶拎到屋里，妈妈一边哭一边把那个“小东
西”递到小泉香手里，然后只说了这样一句话：“把她揿在马桶里！”
直到这个时候，小泉香才晓得这是怎么一回事，小脑袋剧烈一震，双手捧过“小东西”
，奔到屋外，便嚎啕大哭：“娘娘啊！娘娘啊！快来呀，快来呀！妈妈要把妹妹揿死了
！你快来救救呀，你快来救救呀！”
这凄厉的喊声，飞进了祖母的耳朵里，老人连忙三脚并做两脚，赶到小孙女的面前，不
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又是一个丫头，雪梅的命好苦呀！”
这位二十七岁就守寡的老祖母，深深懂得贫家媳妇生女儿的灾难，何况那个讨人喜欢的
小孙子，泉香的弟弟，又夭折已经两年了，自然了解儿媳的心情。但是，老人却特别喜
欢这个六岁的孙女，看到她把妹妹抱得那么紧，也不禁流下了热泪，搀着她进了里层。
一进里屋，不泉香又嚎啕大哭：“妈妈，妈妈，我要妹妹呀，我要妹妹呀，不要揿死她
呀，不要揿死她呀！娘娘啊，救救她呀，救救她呀。”
于是，妈妈从床上挣扎着起来，一把搂住小泉香和“小东西”泣不成声，老祖母再一把
抱住浑身血污的媳妇：祖孙三代哭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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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决不做童养媳！”
老娘娘最疼小孙女，白天，香郎是她的好帮手，晚上香郎和她睡在一起。祖孙两个感情
特别好。
娘娘七岁当童养媳，二十七岁守寡，生过五个孩子，三男二女。平时拜佛烧香修“来世
”，“心如古井水，波澜掀不起。”晚上，她常把香郎搂在怀里，和她讲当年做童养媳
的苦处。她发誓不让两个女儿当童养媳，再受她自己受过的罪。因此，两个女儿，一个
长到十六岁，一个长到十五岁，就明媒正娶嫁了出去——坐青布轿子，吹吹打打抬过去
的。娘娘虔诚信佛，早晚念经，经过她的口授，香郎很快学会了《心经》。大清早起来
，第一件事就是跟着老娘娘念“般苦波罗密多观世音菩萨”。一篇《心经》，背得滚瓜
烂熟。尽管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但小小一个孩子，背起来一字不差，这在善
男善女心目中，可是件了不起的事情。那时候小康人家做佛事，风行请人诵经。老娘娘
为人正派，年纪轻轻死了男人，从来没有产生过“邪念”，这无形中抬高了身价，前来
请她念经的人特别多，念一天可得二十个铜板呢！老人常常带了孙女同去，因为据说童
女干干净净，最讨菩萨欢喜，念经也最灵验。
每逢带孙女外出念经，娘娘总要认认真真把她打扮一番，头发用刨花水涂得精光。还照
例头天不吃荤。其实，她们哪来荤吃呢！顶多也不过是从稻田里摸来的螺蛳、泥鳅罢了
。至于猪肉，除了过年祭祖，其他的日子里根本看都看不见的。
这一年嵊县蝗虫漫天遍野，田里颗粒无收，可是“点王”逼租，却依然如狼似虎，一点
也不放松。小香郎家里，更是祸不单行——父亲孙琴文尽管身体不好，仍被抓了壮丁。
家里东拼西凑，弄了二十四块大洋，方才把他赎了回来。因被抓时遭过一顿毒打，内脏
受伤，回到家第二天，就吐血不止，躺在床上足足养了三个多月。病人要药，好人要吃
，田里要劳力……家里山穷水尽，几乎揭不开锅。妈妈没日没夜扎鞋底、纺棉纱，人看
着一天天瘦下来。娘娘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两夫妻商量来，商量去，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硬硬心肠把小泉香送给人家去当童养
媳。
“香郎，爸爸养你不起，只好把你送走了”。
童养媳的苦楚，小泉香十分清楚，隔壁阿凤就是童养媳，比她大两岁，整天唉声叹气，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做煞童养媳，打煞童养媳，骂煞童养媳，苦煞童养媳”。阿凤
的外号就叫“出气包”。一天打断三根棒，三天跪破一张席。童养媳，小泉香是无论如
何也不肯做的。天天哭夜夜吵，弄得全家不太平，只好暂时搁起来。
“妹妹一生下来，就差一点揿死在马桶里，自己活到九岁，又要去当童养媳，为啥我们
的命这样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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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唱勿出山勿回来”
无巧不成书。第二年夏天，即1933年，村子里出现一件新鲜事。它为小泉香开辟了一个
新世界，成为她人生道路上的转折点。
当年六月，传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女子戏班——“四季春”在附近一尼姑庵“兴福庵”
里成立了，并公开招收女孩子去学戏。先听到消息的孙琴文回家一讲，小泉香小口一张
，斩钉截铁：“我要去唱戏！”可她一提出，娘娘马上反对：“我们再穷也不能当‘戏
子’。‘戏子’跟‘婊子’、‘粮子’（当兵的）一样，是最给人看不起的。”爸爸倒
不怎么反对，妈妈则有点担心：“假使唱勿出去，回来嫁也嫁不出去，那怎么办呢？只
好讨饭！”
“我要是唱勿出山，就勿回转家里来”小泉香说着，跪下来就罚咒，还拣起一块石子丢
到水塘里，表示自己的决心。
老祖母不愿过分违拗孙女的心意，也实在舍不得把她送去做童养媳，委决不下，便去找
瞎子给小孙女算了一个命。七推八算，瞎子的结论是：“这个小囡山窠里是关她不住的
，还是让她出去吧——越飞得远越好！”老祖母一听定了心，回来便打破“钱筒”把一
个铜板一个铜板积赞下来的三块银洋“棺材本”拿出来，交给爸爸，替小泉香做了点衣
服，买点东西——其中有一把小折扇，一块红手巾，直到今天，傅全香还没有忘记。这
天清早，老祖母又替小泉香梳妆一番，最后把剩下的二三十个铜板，塞在小泉香的袋袋
里，含着眼泪把她交给了自己的儿子，看着他搀着自己这块“心头肉”跨出家门，越走
越远……
到了“兴福庵”，已经有好几个女孩子等着了。班里的老板叫王天喜，教师叫鲍金龙。
鲍是唱老生的，知道小泉香是不愿当童养媳而自愿学戏的，连小生陆锦花的师傅也说她
好，便仔仔细细把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下：瘦瘦身材，瓜子脸儿，一对水汪汪的好象会
说话的眼睛……。
“好，你唱几句给我听听。”
“正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点红灯……”
“嗓子不错！”鲍金龙听小泉香唱了一段《四季相思》，非常高兴。
“你会唱戏吗？也唱几句给我听听。”
小泉香张口便是“骂声恶贼陈世美……”
居然有板有眼——于是，入学考试及格。
1933年六月廿二（农历），“兴福庵”里红烛高烧。鲍金龙一把椅子坐在正中，面前站
着一排一排的小姑娘，轮流着走上前来，恭恭敬敬跪下磕头。除了小泉香，其中还有今
天大名鼎鼎的袁雪芬，还有已经退休的老演员钱妙花、沈爱莲等人。小泉香用自己的手
翻开了生活史上崭新的一页——舞台生涯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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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师傅一脚把我踢到前台”
鲍金龙戏路很宽，所有行当的基本功，他都能教，拜师以后，他指定袁雪芬学青衣，小
泉香习花旦，并亲自为她们启蒙。这位老艺人，心肠热，脾气躁，信奉的是那套“棒头
底下出孝子”、“鞭子底下出角儿”的哲学。他对这群女孩子，要求十分严格。唱、做
、念、打、稍为“出格”就要“吃手心”。但是直到现在，他的学生们还很怀念这位严
师，认为自己能有今天，应该感谢这位辛勤的启蒙者。没有这位老师，不打下深厚的基
本功，要在台上“站住”、“立稳”是根本不可能的。鲍师父为人厚道，姑姑们赚了几
个“讨饭钱”（从前一台戏中间往往加一场苦戏，角色跪在台上衷告，台下好心的观众
就往台上扔钱。这些钱照惯例分给大家，名叫“讨饭钱” ）都喜欢存在他那里。人家廿
五个铜板算一角小洋，他只要廿四个。别小看这一个铜板，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当年的
孩子仍旧记得这位老人和这一个铜板。
正是由于这位老艺人的辛勤培育，袁雪芬、傅全香、钱妙花，这些小姑娘，仅仅半年功
夫，便上台演出了。1934年春天，他们跟着老板、师父，在浙东水乡到处飘泊，过起“
年年难唱年年唱，处处无家处处家”的生活。


旧社会在江南水乡演戏，除了大庙有现成戏台外，都是因地制宜，临时搭台，或搭在广卅
场，或搭在河边。如果搭在河边，戏台的一半就架在水上，戏班坐的乌蓬船就成了现成
的“后台”。别看这些戏台简陋，却硬是“滚”出了人才，小姑娘年纪小，什么都不懂
，但就是喜欢上台演戏，连跑龙套都抢着干。辛苦也真辛苦，吃不好，睡不好，还常常
要唱“两头红”——从日出到日落，往往这一处刚演完，就连夜赶到另一处去，为的是
多挣钱。小孩子赶夜路，免不了打瞌睡；爬山脊，走田埂，一不小心，便要跌到沟里去
。鲍金龙常备一根长绳子，要大家都拉着绳子。乐队是大人，走在最前面，鲍金龙自己
走在后面，孩子们夹在中间，一面赶路，一面教唱，大家不知不觉忘记了疲倦。
在舞台上滚了近六十年，趣事很多。但是傅全香本人认为最得意、最有趣的一次演出，
却是自己的“处女作”——第一次上舞台演戏。
当时泉香在班里年纪最小，最早的拿手戏是《九斤姑娘》，观众都叫她“小花旦”。“
小花旦”一出场，总有人喝彩。她人最小也最顽皮。有一次，一个跟斗翻到台下，看客
把她抱起来送到台上。又有一次，她演一个角色，开场上过后，要到最后再上场，中间
要脱空好几个钟头。开始谁也不注意，到快要上场了，却寻来寻去不着这个“小花旦”
，大家急得要命，只好临时叫人对付。散了戏再寻，才发现她穿戴得整整齐齐，一个人
躺在一只大戏箱里呼呼大睡。


小泉香的第一次登台，后来傅全香的回忆是：
“讲到我的第一次登台，实在有趣得很。那时候我只有十岁，同袁雪芬都在嵊县‘四季
春’女子越剧班小班。说来也真可怜，我们这个‘四季春’，大班小班六十个姐妹，只
袁雪芬一个人识字，另外的一个大字不识，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来。开始学戏，除了口
传心受，班里管事的，还把每一个人的台词写在一块布条上交给大家。我根本看不懂，
可还是郑重地把它放在一只自己心爱的火柴盒子里（要知道我们这些山沟沟里的穷孩子
，即使火些盒也很摊拾到。偶然拾到一只，就当宝贝一样藏在身边当玩具）。后来看到
大家都不识字，干脆连这小布条也不发了，唱词全部口传心受。有的记性差，记不牢，
唱不好，就要‘吃手心’”。
“同班姊妹中，数我与沈爱莲最小。我记性好，师傅一教就能记住，从来没有因此吃过
‘手心’。可是我从小顽皮，在这方面挨‘手心’挨得最多。沈爱莲不顽皮，可记性差
，老背不出台词，常常要我代她记。她家里比较有钱，妈妈常常带了花生、山芋干、南
瓜子这类东西来看她。她就拿这些东西同我‘交换’：我替她提一句台词，她给我五颗
花生，或者十粒瓜子。两姐妹相处得顶好。”


回复：12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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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小花旦”改姓
傅全香本来姓孙，这在文章开始已有过交待，后来怎么改了姓呢？
这跟演《九斤姑娘》有关系：
1936年冬天，傅全香和其他小姑娘一样，终于苦尽甘来，熬出头了。一个月可以拿到十
一元银元的工资，这在当时并不是一个小数目。这年冬天，“四季春”到萧山县的西兴
演出，这个镇虽然不大，喜爱越剧的男女老幼可不少。西兴镇的灯笼做工细致，式样别
致，很有名气。镇上有片灯笼店，老板已死，老板娘姓傅，和一子一女共同生活。儿子
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儿育女，他们一家人都喜欢看越剧，看了“小花旦”演的《九斤
姑娘》，喜欢得不得了，非要孙泉香做她的过房孙女不可。那时，小泉香的父母，都已
进入“四季春”帮忙，接受了这位老太的要求。从此，孙泉香成了傅全香。这个“全”
字，也是这位善心的老太太改的。
说也不幸：“小花旦”改姓名不久，家里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1937年春节过后，“四季春”剧团来到宁波，首演于“更新舞台”，这是一个规模大、
座位多的剧场。那时，孙琴文在“四季春”班里做“打鼓佬”，妈妈当杂务工，一家三
口，相依为命。乡下家中，留下老祖母和小妹妹苦度光阴。他们过去都是在一些小地方
演出，舞台很小，而更新舞台却相当现代化。过去的小戏台，乐队距演员近，看得明，
听得清，打起鼓来打得准，如今到了大舞台，乐队与舞台距离远了，看不明，听不清，
打起鼓来就容易歪点子。一天夜戏，鼓打歪了，老板冲着他发脾气，责骂了他几句，一
口气咽不下，他本来有吐血毛病，一气一急，又累又慌，当夜便发起高烧来了。几天下
来，酿成一场伤寒症。拖了几天，看看实在撑不住，只好由妈妈陪着回乡下老家。过了
几天，“小花旦”突然收到一封“火烧信”（信封用火熏过），拆开一看，里面一根细
麻绳，一根白纱线——爸爸死了。“小花旦”一口气咽不下，几乎哭得昏过去。但是，
她做女儿的不能前去奔丧，也无法前去安慰妈妈，也寄不出几个丧葬费用；而且必须揩
干眼泪，粉墨登场，欲哭还笑，最断人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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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歧路莲灯倍可亲
                           蛾眉应为乱离颦
                           莫愁玉女峰头冷
                           犹有天台采药人

提起马樟花，五十岁以下的人，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可是当年上海滩上，马樟花三字可真是红极一时。她不仅基本功底深厚，表演才能出众，而且富有理想，勇于革新，对于丰富越剧表演艺术，作出过很大的贡献。当时演员们都住在后台。她的枕头旁边放一面镜子，常常对着镜子嘻笑怒骂，练习表情。清早起来，还带着“四季春”的姐
妹们一起练功。她的成就，完全是刻苦锻炼出来的。尤其难得的是，她能够在恶势力下力争保持自身的尊严。她刚进上海，对于著名电影明星阮玲玉被迫自杀的苦难遭遇，印象极深，所以一旦脱颖而出，便立志自择良人。1940年，终于找到了一位姓鲍的大学生，由恋爱而结婚。然而，在那个吃人的旧社会，一个红女伶要想跳出流氓恶霸的魔掌，
自己选择人生道路，谈何容易！在她结婚之后不久，社会恶势力便一而再、再而三地给鲍家写信，肆意中伤，迫使她一度走上与阮玲玉同样的绝路。虽被抢救过来，但夫妇感情、家庭关系上的裂缝已无法弥补，整日辛劳，又郁郁不欢，终于染上肺痨病，拖到1942年正月，抱恨而终，年仅二十二岁。当年正月初五，袁雪芬、傅全香、钱妙花冒着传
染肺痨的危险，前去探望。马樟花拉着袁雪芬的手泣不成声，过了几天便死了。大家赶去告别，袁雪分不顾一切，扑到她身上，哀痛欲绝。对于这位年轻的越剧表演艺术家，袁雪芬、傅全香直到今天还念念不忘。袁雪芬说：“马樟花的表演才能，在我们越剧界是无与伦比的。她那刻苦钻研的精神，严肃认真的态度，洁身自好的作风，特别是那永不满足、锐意进取、敢于创新的进取心，是永远值得学习的。我真为她惋惜，假使他能
活到解放以后，一定会对越剧作出更大的贡献。”
除了马樟花，傅全香还很钦佩另一位著名越剧演员小白玉梅。当时小白玉梅正演出于“小世界”剧场。傅全香非常喜欢看她的戏，对她的唱工佩服得不得了。因为他的假嗓用得特别好，音高而脆。尤其是快板，咬字准，吐字清，一口气唱几十句，依然神完气足
。她在快板上的功夫，几十年来，还没有一个人能达到这样的水平。从她身上傅全香也‘偷’到过不少东西。
在同马樟花、袁雪芬合作的这段时间内，傅全香学到了不少东西，也“偷”到了不少东西。不光从越剧同行那里“偷”，还从京剧、从评弹、从其它剧种“偷”，把自己锻炼成一名“偷”戏能手。越“偷”，本领越大。一两年后，“小花旦”傅全香在越剧观众
心目中，已经是“顶呱呱”的了。但她自己却仍然毫不满足，见了好的就“偷”，“偷
”到手就用。后来，居然“偷”到了杰出的京剧表演艺术家程砚秋身上。

很好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