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吴邪从杭州一路赶考往京城，去投奔多年不见的三叔。
临行前母亲细细为他准备了几套换洗的衣裳鞋子，家里虽然并不豪富，但也算得上是有些积蓄，不至于因他这一行而太过耗资。
从杭州到京城路途遥远，本来说是想走水路，可惜近年来洪水泛滥，母亲死说活说不愿意他冒这个险，吴邪只好比预计早了一个多月，走陆路上京。
初次离开家乡，看着熟悉的风景缓缓退后，心情还真有点不可名状。
没有雇车，靠着一双布鞋一路走一路玩儿，游山玩水倒也惬意。离考试之期还有半年，大可慢慢悠悠溜溜达达地“赶”去考试。
途经钱塘江的时候还去观了一下大潮，果然是江水澎湃气概山河，一番感叹过后，吴邪在镇口雇了一辆马车，以代脚程。
还没行出一百米，就听身后一片喧哗，紧接着就听见白痴般的大吼。
“少爷——！！少爷~~~！！等等我啊！！”
头又开始疼了。
吴邪轻声对车夫说，“师傅，停一下。”车夫吆喝一声好嘞勒住马匹，他跳下车板就看到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朝我跑来。揉一揉额角，王盟颠儿到吴邪面前傻笑说，“少爷！”
“你怎么来了？”
“我跟少爷一起去京城啊嘿嘿嘿嘿。”王盟继续傻笑。
我忍。
就算是这么一只呆鹅跟着其实也是有好处的有好处的……至少可以洗洗衣服做做饭……
“啊对了少爷，夫人本来说让我把你那件青布衫子给你带上来的。”
“嗯好，带了吗？”
王盟摸摸后脑勺，傻笑说，“我想给您洗一洗来的，结果扯坏了，嘿嘿嘿。”
好吧起码他还能做饭……
“啊少爷有吃的没啊我好饿哦。”
吴邪扯开嗓门大吼，“闭嘴！！”
“是、是……”王盟抓抓头发。今天的少爷格外凶啊。
吴邪拍拍自己的胸口企图平息怒气。
结果王盟就在这时候自作主张跳上他的马车，发出好大一声响。吴邪都怀疑他要把马车踩个大洞。
赶车的大叔直心疼，吴邪只好安抚他说，“他还没那么沉。”一边抽打王盟。
王盟泪眼汪汪地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儿，说，“少爷，这是你爱吃的。”
吴邪斜眼看说，“什么？”
“桂花糕。”
吴邪眼睛一亮。
“玫瑰饼。”
吴邪嘴角一抖。
王盟献宝似的捧出一只小坛子，笑眯眯说，“还有梨花酿哟~~~”
吴邪坚持不住了。
他嗷地扑上去扯住王盟的脸颊大吼，“谁要吃这种娘娘腔的东西啊！”然后一把把纸包和酒坛子抢过来，“东西我没收了！”小心翼翼在车座子底下藏好。
王盟抓抓头，“少爷你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不喜欢下回我不带了。”
“闭嘴。”吴邪心情良好地在座子上坐下，从壁格里拿出一个纸包丢给王盟，“吃吧。”
王盟打开看是肉包子，一声欢呼开始猛吃。

吴邪轻轻倚在车窗边，拉开窗帘，映入眼帘一片青山绿水。
他爬出车厢跟车夫坐在一起，车夫一声吆喝，赶着马儿加快脚程。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草木是青的。
还真有点闲云野鹤自在游的感觉。
吴邪深吸一口气，是家乡特有的泥土气息。好像刚刚雨停时的味道。
他转脸问车夫，“这么走的话，要多久能到京城？”
车夫掐指算了算，说，“怎么着也得三个月。”
三个月啊，比预期的还要早些。
他伸个懒腰，靠着车厢半躺下，手里握着一枝桃花。
吴邪轻轻闭上眼睛，耳边车夫唱起山歌，嗓音虽然不特别好听，却别有一番情趣。王盟早在车里呼呼大睡起来，这会儿惹得吴邪也困意萦绕，四周鸟语花香，潺潺地随吴邪进入梦来。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归乡土。
吴邪美美地睡了一觉，再度醒来时却是被惊醒的。
记得家人常说他脑子简单，睡觉睡得死，这回却是第一个就醒过来了。
天色已晚，傍晚的天空被夕阳映得金黄，就着微微的日光，前面的一帮人兀自斗得酣畅，根本没看到吴邪的马车。车夫见到打架的就想跑，偏偏吴邪无聊到生出一副侠肝义胆，见到欺凌弱小的就受不了。
什么？他怎么知道这是在欺凌弱小？
拜托，剧情需要~~~
话回整体，吴邪看到有劫道儿的一腔热血瞬间沸腾，撩开车帘连拖带拽地把王盟吼起来，两人磕磕绊绊绕过吓得直哆嗦的车夫，赶到近前的时候却发现刚刚打架的早都不见人影。
王盟看没人了，就哇呀呀怒吼着挥起水果刀，准备大干一场，口里还胡乱叫着，狗贼！哪里跑！
吴邪一把抓住他领子说道，“还找谁呢？早跑没了！”
“啊，啊？是吗？”王盟如梦初醒地四周看看，傻笑着把小刀儿套进皮套子揣进腰里，四下探看说，“少爷，这，这不像是死了人啊。”
“废话，死了人还能让你看见。”
吴邪在周围转了一圈，没有瞧见什么异样。刚才的人似乎全走了，地上连遗骸都不曾留下，只是土地被踩地乱糟糟，尘土还翻飞着。
挥手扇了扇结果越删越多，吴邪皱眉在地上搜索，希望能找出点什么蛛丝马迹。王盟跟过来说，“少爷，你找什么？”吴邪道，“找线索。”“什么线索？”吴邪一愣。
对哦，什么线索呢？
吴邪咳嗽一声说，“做人，要有正义感。”
王盟抓抓头，跑到树底下去捡树果去了。
游走一圈什么也没发现，吴邪有点泄气。保家卫国似乎是所有男子的志向，可是要付诸于行动，似乎还差着点儿什么环节。
他深吸一口气，呼进去一肺的黄土，咳咳咳嗽几声，想叫王盟回去车上继续赶路，就听见王盟在不远处嗷呜地一声大吼。
吴邪吓得差点跳起来，惊恐地想到难道有蛇？
天知道吴邪最怕的就是蛇了，至于为什么，咱们后续再说。
且说这时，王盟嗷嗷叫个不停，吴邪壮着胆子奔过去，就看见王盟捡了一怀的树果全都掉到地上，扯着衣服哎哎叫唤。
“怎么了？”吴邪赶紧问说。
王盟抽噎着看着吴邪，嘴巴一扁就要哭，吴邪赶紧拦住又问一遍说，“怎么了？”
王盟抖抖衣服说，“果子掉了。”
吴邪觉得额角隐隐作痛。
他下手狠绝毫不留情地爆捶王盟三回合后拍拍袖子准备回车，却听见草丛里窸窸窣窣有什么声响。
吴邪一抖，停了下来。
难道真的是谁？
王盟可怜巴巴地揉着脑袋跟过去，看吴邪停下就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一束草丛，疑惑地叫了一声，“少爷？”
吴邪没理他。
好像是蛇的动静，可好像又不是蛇。
吴邪觉得有一股奇怪的力量在牵引着自己，要他去扒开草丛看个究竟。
可是万一真是蛇呢？
吴邪抖了抖。王盟戳戳他的腰说，“少爷你中风了？”
吴邪捏开他的咸猪爪，吞了口口水，慢慢向草丛走过去。
从刚才那堆草丛动了一下以后那块儿就再没动静了，如果真的有东西，应该是还没走。
吴邪心里有点打鼓，一时间心跳加速血压升高浑身躁动口干舌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能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待到走到近前，吴邪悄悄拾起一根枯枝，迅速挥开了阻挡的枝叶乔木。
一个小小的身影抖了一下。
吴邪一定。
似乎不是蛇。
他低下头去查看，只能看到一小团阴影，和一大团阴影。
他刚想趴下去细看，突然那团大的阴影猛地冲了出来，一把把吴邪扑倒在地。王盟反应迅速地冲上去抓着那物体的类似头发的东西狠命就扯，那物体惨叫一声更加掐紧了吴邪的脖子。

可怜吴邪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被掐得口歪眼斜，看得王盟那个二傻扑哧一声就笑了。
老远车夫看见这边打起来了就想跑，可是思来想去还是跺跺脚冲过来，一个劲儿地拿马鞭抽那个物体。
这时候吴邪恍惚间睁眼，看到面前的是一张人脸。
王盟情急怒喝道，“大胆狂徒，宰相家的三公子也敢冒犯！”
狂徒一愣，道，“你说什么？”
王盟便道，“孽障！还不快放开吴小三爷！”
狂徒又是一愣，而后迅速放开掐着吴邪的手，还把他拉起来坐着，拼命拍后背给他顺气。吴邪终于吸到新鲜空气就一阵猛咳，活像得了多年的肺痨，这就要咳死了。
狂徒一边着急给他拍后背一边说，“你叫什么名字？”
吴邪说不出话，王盟代他答说，“我家少爷姓吴名邪，乃是杭州吴家的三公子，宰相吴三省的亲侄子。”
吴邪飞快抬起头怒瞪王盟，这是要干什么！？自爆家底？嫌旅途不够危险吗！？
狂徒一听这个立马就像抽了羊角风，先是对天高呼三声老天有眼，然后紧紧抓住吴邪的肩膀说，“吴大人！”
吴邪赶紧摆手，“我还未有一官半职……”
狂徒手指刚才那草丛，刚说一个字“他”，突然就两眼一翻，扑倒在吴邪身上。
那狂徒身材高大，这会儿又脱力似的倒下，吴邪瞬间给压了个结实，后背磕地疼得他嗷嗷直叫。王盟吭哧吭哧和车夫俩人才把这脏兮兮的狂徒搬开，发现吴邪身上一片一片的红。
王盟嗷呜一声大哭起来，“少爷！少爷你流血了！少爷你要死了！”
吴邪眼角抽搐，啪地打过去说，“愚人！这是我的血吗！”
王盟把吴邪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一番，发现确实没伤，就傻兮兮地笑起来。车夫看着软倒在地的狂徒一阵心慌，结巴道，“老、老爷，您、您看这人……”
吴邪眼角一跳，过去探他鼻息，发现已然死去。吴邪怅然，好好的一条人命。
三人仔细查看了一番，发现那狂徒身上全是刀伤，腰间钱袋什么的早已不见，吴邪起身，断定这是一起见财起意事件。
王盟看着地上的尸体道，“少爷，那他怎么办？”
吴邪看着那片草丛，轻轻咳嗽了几声，说，“找个地方，入土为安吧。”说罢自己向那边走去。
那男人临终前说的“他”到底是什么？是一个孩子吗？
吴邪慢慢走过去。
草丛里很静，一点声音都没有。
吴邪慢慢慢慢走过去，尽量让自己显得很温和。虽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从步伐上显示出自己有多温和。
林子间静静的，灰尘慢慢落下后，一片青山绿水就又显现出来。
吴邪走到那片草丛外面，轻轻说，“我要掀开了啊。”然后轻轻轻轻地用手把枝叶繁密的灌木扒拉开。
里面的影子没动，只是小小地瑟缩了一下。
小动物。这是吴邪的第一反应。
这应该是一个小孩子。看那狂士临死还不忘说他，肯定是很重要的人吧。
也许，是他的儿子？
吴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下来，说，“来，出来。”
里面没回应。
“不要怕，出来吧。”
还是没回应。
“再不出来的话，大哥哥要生气了哟。”王盟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吴邪瞪他一眼，用口型说，帮忙！
王盟赶紧上前。
灌木的枝叶很硬且扎，两人只好以狗趴的姿势跪在地上两腚朝天，看得车夫很想一人给他们一脚，折腾了半天吴邪才发现，里面的那个小东西不是不想出来，而是已经昏过去了。
吴邪二人连吃奶的劲都费出来才把他完好无损地搬出来，真不知道那狂士是怎么把孩子塞进去的，真是爹妈力量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搬出来的人自然要好好看看。
吴邪王盟一块儿把小孩儿搬到车上铺上毯子放好，车夫也算热心，拿了布巾水壶去了溪边，细细用布擦干净了脸，王盟道，“小伙子长得不错嘛。”
吴邪也看了看，说，“嗯是不错。”
车夫也偷偷瞧，“这也就十一二岁？”
吴邪看了看又说，“嗯差不多。”

车夫也偷偷瞧，“这也就十一二岁？”
吴邪看了看又说，“嗯差不多。”
王盟拽拽小朋友的衣服说，“衣裳料子不错嘛。”
吴邪看了看继续说，“嗯还真不错。”
车夫拍拍裤子站起来说，“那咱们把他怎么办？”
吴邪沉吟了一会儿说，“既然他父亲临终托我照顾他，那咱们就带着他一起上路吧。”
王盟抓抓脑袋说，“他父亲什么时候托的您？”
吴邪挥手，“你管那么多。上车！”
“那那男的怎么办？”
“埋了。”
王盟很苦恼，“那我就不能上车了。”
“愚人！”吴邪怒喝，“你就不会先把他埋了再上车？”
王盟灰溜溜地赶紧钻出去办。
吴邪哼一声放下车门帘子，用刚才的布巾翻个面重新给这孩子擦脸。
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爹。吴邪叹一口气，真可怜。
等到王盟和车夫完事回来，吴邪问车夫说，“这地方叫什么？”
“这儿？这儿叫翠微岭。”车夫抻抻马鞭子。
吴邪点点头，知道这里叫什么，以后也好告诉这孩子怎么来找自己的父亲。
王盟吴邪在车里坐定，车夫吆喝着挥起马鞭，马儿嘶鸣一声，缓缓踏开了步伐。
今后的旅程，就要四个人一起走了。


二、
张起灵是在一天之后醒来的。
一睁眼就瞧见一张放大号的脸，着实吓了他一跳。
不过他张起灵是谁？就算是害怕他也是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
但是他又必须以另一种方法来抒发自己的恐惧。所以他挥拳就打。
吴邪大半夜地被人一记闷拳正中鼻子疼得龇牙咧嘴嗷嗷直叫，跳起来要找元凶，就看见一双乌黑漆亮的眼睛滴溜溜看着自己。
他心里没来由地一悸，随后自己抚着自己的胸口说，这只是个小孩子而已。
张起灵缓缓坐起身，但觉浑身酸麻使不上力气，不由地摔了一下。吴邪见状赶紧伸手扶着，翻身去找来水壶，低声说，“喝点水吧。”
这会儿正是荒郊野外幕天席地的时候，王盟和车夫都还睡得跟死猪似的，吴邪不明白，刚才他吼那么大声这俩都没醒，是不是真的要等人家刀架在脖子上了他们才会揉揉眼睛坐起身来。
张起灵看着递过来的水壶，迟迟不肯接。吴邪叹口气，说，“你父亲已经去了，我不是坏人，你以后就跟着我了。”
张起灵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吴邪抿抿嘴，说，“小孩子要听话哟。”
张起灵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躺下翻身又睡了。
吴邪僵硬着举着水壶，心里恨得牙痒痒。
这是什么狗屁孩子！
吴邪忿忿地扔掉水壶，也翻个身盖上毯子，顺便把分给张起灵的一半也拽过来。
迷迷糊糊感觉到身上冷飕飕的，张起灵睁开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毯子不见了，再回头看看那个背对着自己的人身上裹了两圈的毯子，淡淡地全都拽了过来。

于是乎吴邪睡得死沉死沉，第二天一早就感冒了。
吴邪一路喷着鼻涕一路鄙视张起灵，一个好好的小鬼整天坐那儿话也不说饭也不吃，搞得像自闭儿童一样。
王盟看着自己少爷可怜兮兮地围着单子裹在车里就说，“要不把这小子扔了？”
“你就这么点侠义心肠！？”吴邪比划小拇指。
王盟委屈说，“我这不看少爷你也不舒坦么。”
“哼，我会用真情感动他的。”吴邪吸吸鼻涕。
一边静静坐着的张起灵听到这话，淡淡地回头看了吴邪一眼。
吴邪抖了抖，蠕动着靠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
“……”
吴邪顿了一下，从车座子底下拿出一个油纸包儿。
“喏，吃吧。”他献宝一样把纸包儿打开，一股子桂花香就飘了出来。
张起灵连动都不动。
“桂花糕哦。”
不动。
“玫瑰饼哦。”
不动。
“小孩子不能喝酒哟。”
张起灵干脆闭上眼。
王盟悄悄爬过去说，“少爷，他老不吃会不会饿死？”
“饿死他也不会给你吃的。”吴邪动作迅速收起来。
王盟撅着嘴钻出车厢，结果过了不到一会儿车厢就狠狠震动了一下，王盟滋溜一下钻进来说，“少爷少爷，又是劫道儿的耶。”
吴邪一抖，“有多少人？”
王盟钻出去又钻回来，“不知道耶，黑压压一片耶。”
吴邪抄起水壶砸到王盟脑袋上暴吼说，“还耶！？”
王盟委屈着抓起腰间小刀儿，说，“那少爷您等会儿啊。”
“赶紧滚。”王盟麻利儿地滚了。
不多时，旦听外面一阵骚乱，吴邪斟起一杯梨花酿，美美地靠在车厢上品尝。张起灵微微睁开眼，沉声问说，“他不要紧吗？”


吴邪一顿，说，“放心，王盟那厮死不了的。”
张起灵没做过多表示，淡淡地又把眼睛闭上了。吴邪看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在大敌之前仍如老僧入定般镇定，认定他是饿得没力气害怕了。
于是吴邪又把小纸包儿捧出来，说，“乖~吃点儿吧，啊。”
张起灵才不鸟他。
吴邪于是又把油纸包儿藏回去，临了特别捏了一块儿出来。
过了一会儿，外面喊杀声渐低，又过了一会儿，外面安静了。王盟掀开车帘走进来，把小钢刀儿在袖子上摸摸干净插回腰里，吴邪捻起小小一块儿桂花糕扔过去，王盟嗷呜一声凌空接个正着，嚼吧嚼吧咽下去，末了还低呼一声，好吃。
张起灵不禁睁开眼睛看着这对儿奇怪主仆，吴邪瞧见他睁眼就赶紧把桂花糕掏出来递上去说，“你还是吃点吧，车里没精致粮食了。”他认定这是过惯了好日子的公子，吃不来粗面饼子。
张起灵看看他手里的小点心，没说什么。
吴邪觉得有戏，就更加谄媚地说，“吃吧吃吧，我答应了你父亲说要照顾你的。”
张起灵把眼睛闭上了。
白痴。
这是他对吴邪的唯一评价，并且他觉得自己这个评价精准而且贴切。
吴邪看着小少爷自闭心里也不高兴，可是怎么办呢，小少爷的爹临终把小少爷托付给他了，总不能把挺俊的小伙儿扔山里喂狼不是？
于是吴邪再接再厉变本加厉声色俱厉地展开了逼迫小朋友吃饭行动，代号厉逼小吃。
王盟看着张起灵对美味点心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就来气，在旁边一个劲儿地流口水。
不过吴邪当然不会搭理他。王盟是吃货整个杭州城都知道。
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张起灵就再是个宁骨头，也抵不住连日挨饿的苦楚，于是他在第三天的时候终于被吴邪撬开牙关塞了半包儿点心。

吃完饭的张起灵觉得浑身力气都充沛起来，就静静坐在那里运功调息。吴邪看着小朋友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红头顶还冒白烟还以为小朋友是开锅了，吓得连忙给扇扇子。可怜张起灵好不容易体温才上来一些，又给吴邪扇下去了。
反复几次，张起灵终于暴怒，淡淡睁开眼睛，淡淡说，“扇者，杀无赦。”
吴邪倾倒，看看，有钱人家少爷就是不一样，生气都这么有风度。
王盟看着自家那个平时精明无比此刻二缺已极的少爷咯咯直乐，而后继续啃嘴里的苹果。
得了令的吴邪不敢再动，只好看着小少爷呼哧呼哧开始冒汗，不一会儿脖子上就有一丝一丝的黑道道显现出来。
吴邪大惊猛摇王盟，“王盟！他中毒了！”
王盟一看，鄙夷道，“少爷你也太老帽儿了，那是纹身。”
吴邪一个巴掌糊过去，王盟原地转个圈倒下了。
张起灵行功一个大周天缓缓呼出一口气，体温逐渐降下来，脖子上的黑色印记也隐匿不见，惹得吴邪那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帽儿又大呼小叫一番。
张起灵忍了一忍终是没有忍住，道，“你能不那么傻吗？”
吴邪一顿，歪头想道，对啊，为什么我看见他就变傻了？
完后他就自顾自缩到角落里去考虑这个问题，楞把张起灵撂那儿了。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继续闭目养神。过了会儿吴邪突然钻过来说，“你以后就当我的书童吧。”
张起灵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说，“这车去哪儿？”
“京城。”
“你要赶考？”
吴邪点点头。
张起灵定了一会儿，想着反正他也得回去，也就没说什么反对的话。吴邪就像个二百五一样欢呼起来，摇着王盟，可惜王盟已经睡得像只死猪一样了。
于是乎，吴小三爷就此收了一个可了不得的书童。

吴邪一路上仔细记了路线，走到一处月亮门时，那下人还贴心地说，“公子爷，穿过这道月亮门左走是厨房，右手是下人房。不过公子您身子尊贵，平时也没什么事来这些地方。”说完还嘿嘿笑两声。
吴邪忙道，“哪有什么尊卑之说？小哥儿也别叫我什么公子爷了，叫我吴邪就好。”
那人连连摇头说，“这可不行，不能坏了规矩。”
吴邪笑道，“既然这样，我也不好为难你。哎，你叫什么？”
那下人道，“奴才贱名钱六，公子爷叫奴才小六子就行。”
“嗯，小六子。”吴邪叫一声，钱六嘿嘿一笑，“哎，公子爷有什么吩咐？”
吴邪笑道，“带我去厨房。”
“好嘞。”钱六答应一声欢快地往前走着。
吴邪打身后丈量钱六的身量，刚刚看来得比他还高些，体型修长，一身下人的蓝布衣裳给他穿的还颇有几分义士的味道。眼若流星眉若远山，鼻梁挺直，一看就是个忠义之人。
吴邪心里暗自称赞，心想三叔手底下还真是能人无数，这样的角色都能甘心来做一个下人，必不简单。
这么想来不禁就没去注意周遭的变化，待到吴邪跟着钱六停住脚步之时方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处大院子当中间，四周全是忙忙碌碌的下人，几间修缮考究的大房子陈列院中。
钱六把铜盆放去水缸边上，指着这片房子给吴邪说，“老爷好吃，厨房自然要干净整洁，您瞧，您那仆从不是正巧出来？”
吴邪顺着他手指一看，可不是，王盟正美滋滋剔着牙从一间房里扭哒出来呢。
王盟手里端着一只小盘，另一手拿着一根蒿子剔牙缝，肚皮溜圆，一看就是吃饱了荤腥。吴邪强忍着上去暴打他一顿的冲动，原地站着脸黑黑红红地像关公，偏那王盟不知死活，还咯地一声打了个饱嗝儿。
吴邪只觉得自己的某根神经铮地一声就断了，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冲上去的，就听王盟哀哀开始惨叫，大呼说道，“少爷！少爷快撒手！疼死我了！”
吴邪冷笑，“你还知道疼呢？我以为你就知道吃呢！”
王盟嗷嗷着举起手里的小盘说道，“哎哎少爷你看，新鲜出炉的桂花糕哟~给你端过去做早饭哟~”
“还早饭？”吴邪一听火气更烈，“中午都快过了你还早饭！？”手底下更加使力。
王盟惨叫起来，“要掉了！耳朵耳朵！起灵救我！”
吴邪忙里偷闲问道，“谁是起灵？”
旦听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说道，“放开他。”
吴邪一个回头，就看见了那个叫自己恨得牙痒痒的混小子，不由不悦起来，说道，“我的奴才，你让我放我就放？反倒是你个书童，如此没有规矩，命令起自家主人来了？”
张起灵慢慢走过去，慢慢伸出两指，吴邪嗖地松开了捏住王盟的手。


张起灵冷哼一声，“有才之士不知用，废物。”
吴邪暴怒，“小王八蛋，你说谁废物呢？”
张起灵伸出两指。
吴邪连忙躲到钱六身后，眼神怨毒地看着张起灵和他那两根罪恶的手指头。
哼，小屁孩子，手指头那么长，一定是残疾。
张起灵拍拍王盟的肩，“没事吧？”
王盟揉揉耳朵摇摇头，端着小盘儿跑到吴邪跟前，傻兮兮说，“少爷，桂花糕……”
吴邪小心地看着张起灵，龇牙咧嘴地冲王盟一阵挤眉弄眼，捏起一只桂花糕吃了。
钱六看着看着就笑了，说，“公子爷跟王兄弟感情真是要好。”
“那是，我跟我家少爷打小一起长大的。”王盟颇自豪地说。说罢又去拉张起灵，说，“起灵起灵，你要吃点桂花糕不？”
张起灵摇摇头，看着吴邪不说话。
吴邪抖了抖，嘴里的桂花糕咽了好几次才咽下去。张起灵看在眼里心中暗骂，废物。
钱六把吴邪从身后拽出来说，“走吧公子爷，老爷上朝这会儿也该回来了，一道去前厅用饭吧。”
“那你呢？”吴邪问道。
钱六弯起好看的眼睛，说，“小的自是在后厨吃了。”
吴邪点点头，说，“王盟你是不是吃一上午了？”
“啊？”王盟抓抓头，“嗯，就差午饭没吃了。”一边的小丫鬟听罢扑哧一声笑。吴邪拿他没辙，这么多年就一吃货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只能是摇摇头无奈笑说，“不要吃得走不动道儿了。”王盟像只哈巴狗一样欢快点头。
张起灵看着一代豪士偏偏跟了一个无用的主子，心里不禁不悦起来，就想把王盟挖角到自己麾下。可惜现在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然吴邪早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钱六带着吴邪往前厅去了，王盟看张起灵站着不动就过来拉他，“走吧走吧去吃饭。”
张起灵淡淡地说，“你都吃一上午了。”
“哎呀好男儿吃的多嘛，走吧走吧。”王盟拉他。
张起灵眉毛动了一下，心想也许他真的是个吃货也说不定。
话分两头，且说这边吴邪跟着钱六往饭厅去，一路上钱六给他讲说这府里的格局构造，吴邪听得仔仔细细，只盼下次知道自己怎么出门。
走到一片竹林时刚好起风，风吹竹叶一阵沙沙作响，吴邪听得沉醉干脆站在那里闭上眼睛仔细聆听。钱六感到身后没人跟上就停下来，看吴邪站着听竹声不禁一笑，说道，“公子爷当真雅兴。”

吴邪睁开眼笑说，“哪论得上什么雅，无聊之人罢了。”
钱六点点头，看吴邪没有走的意思干脆就带着他在竹林边上的假山石上坐下，借着幽幽清风聊起天来。
“公子爷多年一直住在江南吗？”
吴邪点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上京。”
“参加科举？”
吴邪眼神一黯，但还是说，“是啊。”
钱六听出他话里忧郁却也不多过问，只说，“在此时节，倘若能在这幽篁之中静亣坐抚琴实在是雅趣……不知公子爷是否会弹琴？”
“琴？”吴邪抬起头来，“怎么小六子也喜欢弹琴？”
钱六一笑，“略微会些。”
吴邪击掌而笑道，“如此甚好！我还说来了北京就少了那些老朋友，连个知音也无呢。不如现在就弹奏一首如何？”
钱六站起身笑道，“往后公子爷在这儿的时间长久着呢，不愁没空。现在还是先去和老爷吃饭要紧。”
吴邪也站起身来，连连说，“也对也对。瞧我，一股子书生酸气。”
“怎会。”钱六仍是笑。
二人说说笑笑走去饭厅，吴三省早已在里面坐着，下了朝连衣服都不得换就来陪大侄子用午膳，可见吴三省对吴邪的疼爱之情。
看大侄子红光满面地进入屋来，吴三省本来还担心吴邪因为自己的话而懊恼生气，看他这般高兴自己的心也放下来，招手说，“赶紧过来坐下。”
吴邪依言过去，紧挨着吴三省坐下。只两个人吃饭却摆了整整一大桌子的菜，吴邪家里虽然宽裕，但也不曾如此奢侈浪费，不由有点儿心疼。
吴三省知这侄子节俭便忙道，“你远道而来，三叔不曾给你设宴接风，这桌子菜只道是给你洗尘，如何？”
吴邪心里感激，忙说，“三叔不要客气，都是自家人。”
“是啊……”吴三省幽幽叹息，“唉，自从文锦去世之后，我这里是越发地冷清了。”
吴邪记起吴三省本还有个女儿，就问道，“不知堂妹现下何处？”
“那野丫头，正巧你来这几天，到城中王大人家玩耍去了。”
“我还说怎么一直不见妹妹呢。”吴邪笑道。
叔侄二人说说聊聊，从家人说到时局，从山水说到文艺，说着说着吴邪忽然想起来便道，“不知三叔可知道府里有个叫钱六的人？”
吴三省夹起一筷子翡翠白玉放进口里，嚼完了才回答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怎么？”
吴邪摇摇头，“没什么，就是一问。”


当然他是不会主动去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所以吴邪只看了一眼就转过了头，听阿宁叽叽喳喳讲她和王大人家的千金一起游园的趣事。
席间只有吴邪和阿宁的位置，这让吴邪觉得怪不自在。一直以来家里都是大家伙一起吃饭的，现在分这么细让他觉得伙计们都不够团结了，便招呼钱六说，“再搬几把椅子添几副碗筷来吧。”
钱六得令也不多问，只管拿了椅子和碗筷，仔细在桌上摆好，吴邪便指着那三个空缺说，“来来来一起吃。”
张起灵本来一直站在门口，听到吴邪这么说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吴邪所坐的上座，一时之间表情复杂多变，本来就让人猜不透的眼神显得更加迷蒙。
吴邪说，“都是一家人，不要论什么主子啊奴才的，听起来就别扭。”
王盟是一直跟着吴邪的，这会儿当然也不会客气，像一只主人允许吃饭的大狗一样一屁股就在椅子上坐下，毫不客气地开始大快朵颐。阿宁看见他那副吃相就吃吃笑起来，说，“嘿，你几辈子没吃过饭了？”
王盟也心宽，嘿嘿答说，“好几辈子了！”逗得阿宁哈哈大笑。
吴邪见张起灵不肯进来，就站起来走过去，想拉张起灵的袖子，却被他一把甩开。吴邪挺尴尬，但还是笑着说，“进来吃吧，难道你不饿吗？”
张起灵才不搭理他，眼神遥遥地看外面的天空。
吴邪拿他没办法，就把恨不得把脸都埋进菜盘子里的王盟抵拎出来，说，“快去叫那小孩儿吃饭。”
王盟才不管张起灵冷不冷一张脸，上手就抓，连拖带拽地给拉到了桌旁坐下，还不住地往他碗里夹菜，说，“多吃啊，吃饱了咱俩接着打。”
钱六看着有趣，就笑说道，“王兄弟真是耿直。”
“嗨，还什么王兄弟，叫我王盟就得啦。”
钱六一笑，没有答话。吴邪看他还站着，就拉他在自己的另一边坐下，说，“一起吃。”
钱六躬身说，“少爷是爷，奴才是下人，尊卑要有序。”
吴邪才不听他那套，手上使劲儿把下拽，口里坚决地说，“一起吃。”
“奴才刚刚已经……”
“一起吃。”
钱六苦笑，“少爷……”
吴邪瞪着俩大眼睛，“一，起，吃。”
钱六拗不过他，只好在桌上坐下，坐姿端正好看，就连拿筷子的手势都透出那么股玉树临风的劲儿。阿宁咬着筷子尖看钱六，啧啧叹道，“钱六啊，当个下人真委屈你了，你要是去潇湘馆那绝对是头牌。”
钱六无语笑说，“小姐谬赞了。”
王盟听见没听过的字眼就抓着不放，问说，“潇湘馆是什么地方？”吴邪拿筷子敲他的碗，白他一眼说，“你看阿宁那副奸相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还问，问什么问，吃你的饭。”
王盟灰溜溜地哦一声，继续欢快地吃饭。
吴邪收回筷子刚说夹菜就看见正对面的张起灵一口一口地一副菜很难吃的样子，自己吃了一口感觉味道还不错，就问张起灵说，“起灵，身体不舒服？”
“……”
吴邪抿抿嘴，夹起一道瓦片茄子递到张起灵碗中，说，“这个挺好吃的，你尝尝。”
“……”
吴邪嘴角抽搐了一下，又夹起一片放到阿宁碗里，阿宁嗷嗷着说，“人家不吃茄子啊。”
吴邪一拳打过去，“挑食嫁不出去。”然后又夹起一片放到钱六碗里。钱六看着吴邪露出一个笑容，白皙的脸庞月牙般的眼，看的吴邪心里突然一悸。
他清咳了几声，自己也吃起来，王盟那边还在不停地叨叨，哎呀真好吃，哎呀太好吃了，哎呀真是好吃的不得了。
对于这个随从吴邪早就已经习惯了，王盟除了废话略多之外真是没什么缺点，相反的还优点一大堆。
可是他的废话实在是，略多。略多到让人能轻易忽略掉他所有的优点，只想一拳把他打飞出去。
一顿饭吃的还算欢快，吴邪自小家里教诲是食不言寝不语，席间也不多说话，张起灵让他平时说一句都难更别说吃饭了，就听阿宁和王盟俩人跟那儿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钱六眼光温柔地看着他们两个，看的吴邪心里一阵阵发慌。
吃过了饭也才刚刚过午，阿宁表示困了要睡午觉，钱六便带着阿宁去了客房。
有下人过来收拾了桌子奉上茶水，吴邪看张起灵要出去就叫住他说，“起灵，你过来一下。”

张起灵脚步一顿，回头淡淡地看着吴邪，却并不过去。
吴邪又抿了一口茶，说，“这么讨厌我？我好歹是你救命恩人吧？”
张起灵还是眼神淡漠地只看着他。
吴邪站起身来走过去到他身边，个子比张起灵要高些，张起灵必须微微抬头才能直视吴邪的眼睛。他慢慢退后了一步拉开二人之间的距离平视着他。
吴邪揉了揉后脑勺，问说，“我怎么招着你了，让你这么不待见我？”他确实是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或者欺负张起灵的事情。
张起灵眨了眨眼，没说话。
“你这孩子，起码说句话啊。”吴邪企图善诱。
张起灵才不鸟他。
“你看，大家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你这样每天板着一张脸给谁看呢？”
张起灵眯起眼睛看了吴邪一眼。
吴邪抿了抿嘴继续说，“对人要和善嘛。”
张起灵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定住了不说话，半晌转过脸来看着吴邪淡淡地说，“庸才。”然后就慢慢离开，剩吴邪一个人在那儿呆呆站着。
正巧钱六从门口转身进来看见张起灵朝后院去了，就拉住他问说，“张兄弟，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吧？”张起灵看他一眼，甩开了被抓住的袖子。钱六一顿，眉眼有一瞬间的阴鸷，随意淡淡笑起来，说，“既然如此，不要找错了房间。”
张起灵看了看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自行走了。
钱六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说不上来是个什么表情，最后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厅堂就看见吴邪傻愣愣站着。他伸手在吴邪眼前晃晃，试探着叫道，“少爷？”
吴邪给他一叫惊了一下神，恍恍惚惚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眼神突然聚焦，龇牙咧嘴深仇大恨地自己嘟囔了一声，“他妈的……”
钱六给他那么一骂吓了一跳，“少爷？”
吴邪使劲吸了几口气，恶狠狠地朝张起灵离去的方向瞪了几眼，对钱六说，“不关你的事。”
钱六点点头，说，“那小的带少爷去房间看看吧？”
吴邪摇摇头，说，“我自己溜达溜达吧。”
“那我陪着少爷。”
“嗯，也好。”吴邪整整衣服下摆，当先走出了门去。反正也是不认识路，吴邪干脆就随意地走起来。钱六跟在后头，时不时地和吴邪说说话。
走了一段吴邪就回过头来招手说，“你也别走我后头，过来过来并排走。”
钱六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吴邪把两手背在背后，慢慢溜达着。从小花园溜达到后院，从后院溜达回小花园。园子不大，他俩也不说话，就这么慢慢溜达着。
夏日的清风偶尔吹来，带着蝉鸣一丝丝鸣叫。
吴邪仰起头吸气，微闭着眼睛一脸迷醉的表情。钱六看着好笑，声音不自觉地就放轻了，“问到了什么？”
吴邪等了一会儿才轻轻说，“夏天的味道。”
“夏天还有味道？”
吴邪低低地嗯一声，“夏天的味道。”
钱六也学着吴邪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入鼻的是一阵阵草木的香气。
“是花草的味道？”
“不是。”吴邪睁开眼睛微笑起来，“是水汽的味道。”
下午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打在吴邪脸上，像是把他遮掩，又像是在他身上寻觅藏身之处。钱六定定地看着，不知为什么心里一块地方忽然就变得柔软。
知了嘶嘶叫着，对视的两人之间没有话语，只是淡淡地看着对方。吴邪不知道钱六心里在想什么，同样钱六也不知道吴邪的，但他们两人却都不知道，其实对方心里什么也没在想，只是单纯地享受午后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