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散漫的延夏河第一次在心里认真地祈求,让一切都平安吧。
晨光熹微的时候,他们三人赶到了医院。
泉跳下车发疯一样冲进医院,慌张地抓住一个医生就问,我妈在哪?叫商琳的病人在哪?!告诉我,我妈在哪?她的情绪一下失控,泪水倾盆而下。
延立秋赶过来把泉的手从那位惊慌的医生衣服上拽下来说,小泉,不要这样,我带你去!
泉的全身力气一点点从她的身体里流失,延立秋几乎是搂着她走到了重病观察室的门口。隔着巨大的玻璃幕墙,泉看到了插满管子的妈妈,她痴痴地看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落下。
就这样站立有多久?泉不知道。她只知道,如果现在不一直把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妈妈,有一天一定会后悔自己少看了一眼。
时间就这么静静地流淌。
下午一点多的时候,延夏河提来了一堆食物,他对延立秋示意,一直等候在外的延立秋点点头,走了进去。
小泉,他自己突然意识到无意之间已经改变了对她的称呼,小泉,他重复一遍,为了唤醒泉,也为了让自己更熟悉这种感觉。
已经几个小时了,去吃点东西吧。你妈妈现在没有事的。如果不吃东西的话……延立秋轻声地说,他还在想怎么说服她的时候,泉却回过头,眼神空洞,泪痕干涸,再看一眼之后慢慢走了出去。
她呆呆地坐在长椅上,延夏河把食物塞到她手中,她却一动不动地握着,眼睛看着地面。延夏河向延立秋投去求助的目光。延立秋叹口气,蹲下来说,吃一点好吗?
我没有心情吃饭。泉艰涩地开口了,看着延立秋,眼中如哀求一般地问,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实情。那种哀求,柔软得让人想起小动物的眼睛,而泪水,又一点一点溢出眼眶。
延立秋站起身来,温柔地说,好的。
你妈妈的病很可能已经恶化了,前期表现的是严重的胃溃疡,一直都没有好转,这次经医生的初步判断,可能是……癌!延立秋轻轻吐出这个字,心里的不忍让他马上后悔起来。
声音虽轻,却如晴空炸开了一声霹雳。延夏河震惊地看着延立秋。
……泉在那一瞬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脚剧烈地抖动起来,她低下头,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襟。是这样……怎么会这样……她拼命抑制着全身的颤抖,含含糊糊地说着。一滴鲜红如罂粟一样盛开在她白色的裙子上,是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延夏河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抱住她,安慰她,让她不再哭泣。可是他晚了一步。
延立秋走过来,把泉揽向怀中,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说,小泉,你妈妈会在今天晚上动手术,医生需要检查癌细胞是否是良性,所以你现在不能放弃阿。
泉在延立秋的怀里渐渐停止了颤抖,过了很久,可不可以……,她没有抬头轻轻地说,在今天晚上,借你的手?……哥哥……。最后的话几不可闻,延立秋的手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在等待妈妈手术的过程中,泉一直攥着延立秋的手没有松开。连夜的奔波,不进水米,焦虑在她的脸颊上烧出火红的颜色,手却凉如寒冰。在看到医生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延立秋发觉她几乎要虚脱。手术的结果很好,证明是良性的,也没有转移,继续按照疗程吃药应该问题不大。听医生宣布完这些后,泉向延夏河和延立秋露出虚弱的感激的笑容。
延夏河感觉长长的一口气从胸口吐出来说,现在可以吃饭了吧?再不吃你就倒了。我去拿。
泉看着睡容平静的妈妈,一点一点把食物塞进口中,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恸,她的心情除了感激就是更大的不安。下一次的汹涌什么时候来到,不得而知,而且一旦失去,就是永远!她突然对站在窗边的延立秋说,我决定了。我要从明川退学。
延夏河吃了一惊,延立秋似乎并不惊讶,只是扶了扶眼镜说,你现在情绪还不稳定,不适合做任何决定。停了一下说,这样吧,既然你妈妈已经没有危险了,我们先回去了,夏河你去帮泉请几天假,你好好陪着妈妈。过几天我再问你答复。如果你坚持,没有人会拦你。
不过我要提醒你,延立秋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如果你不回明川,你拿不到那笔遗产,而那笔钱的意义,对你和你妈妈现在来说,已经是迫切了。
泉的动作停止了。她的眼神渐渐冷却下来。那个背影,把狭长又阴冷的阴影投在妈妈的床边。
原来昨天手心的温暖,又不过是错觉。
为什么一错再错?她问自己,把自嘲和冷淡的微笑挂上嘴角。我会考虑。她不带任何感情地说。
延夏河奇怪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为什么突然之间气氛就变得压抑起来。
夏河。我们走吧。
门在泉的背后被无声地关上了。一室的空寂和冷清包围住她。泉握住妈妈的手,喃喃地说,妈妈,你知道吗,都是假的……,所有……,我真的好累……
她终于累得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