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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原的父母很热情,他的父亲陇本先生是一名医生,在不远的镇上开一个小诊所,非常受镇上居民欢迎。私下里桐原曾说过,他父亲其实很希望他去念医学系,可以子承父业。只是桐原不愿意,他父亲也拿他没有办法。他的母亲是个家庭主妇,会做许多可口的点心与料理。用鱼和牡蛎做的油炸料理,炸土豆泥饼咖喱,牛肉盖浇饭,生姜烧。所有食物十分亲切,充满情意,会让人想起母亲做的食物。
也许是生活在如童话般的图景中,家人之间,邻里之间都是亲密,充满真诚的,多么丰盛的人情。
那日坐桐原的车去山下花田。他用他的自行车载着我,我坐在后座上。阳光倾泻正好。
下坡的时候,车速飞快,紧紧闭上双眼,风从身边呼啸而过,掠起桐原的浅黄色衬衫,后摆被吹得鼓鼓的,摩挲着我的脸,痒痒暖暖的,很舒服。
两旁山下的平原上铺着多彩的花毯,风中带着湿润的花香。桐原大声叫唤,发泄着快感。甫一张口,声音便远远地被我们抛在了身后。
已接近夏末,薰衣草依旧开得浪漫。
薰衣草之乡,西方的普罗旺斯,东方的富良野。每年至此,会有从世界各地慕名而来人们在此驻留。整个地区被紫色覆盖,薰衣草的味道泛滥空气之中,无处不在。并不浓郁,淡至心底。即使站在一大片花田边,嗅到的香依旧是温和淡远。
像是走进了紫色的国度,从浅紫到深紫。我看见花田中拍照合影的恋人,女子身穿白色婚纱,被薰衣草染成了紫色,因阳光的角度眉有些微皱,但脸上笑容依旧明丽耀眼。
富田农场的明信片都很美。我买下两张,找到当地一家小邮局,郑重地在上面写上:お元気ですか。
一张寄给自己,一张寄给遥远的你。
桐原很好奇地问我,为什么寄给你的那张没有地址。
这么多年,我从未再见过你,与你的半点消息。就像我知道你甚至应是不记得我。
明信片上印着富田农场的标志与邮戳,还带着淡淡的薰衣草味道。
那是寄往时光的明信片,是寄给彼时曾经年少的你。
这里是十分著名的度假胜地,小皮筏漂流过山间的溪流,天空中漂浮着彩色的热气球,农场里黑白奶牛在草原上悠闲地漫步。当地物产十分丰富,果酱,甜瓜,牛奶,起司,纳豆,有各种食物作坊。
富田农场的彩色花田,漫山织锦的壮观花海一直延伸至天边,往上就是蓝天白云。大片大片的鲜花开放在丘陵原野上:紫色薰衣草,白色马铃薯花,黄色向日葵,粉色碎蝶花。即使在不被人走到的地方也有大片的向日葵田,顺着它们面朝的地方看去就是北海道中部起伏的丘陵,田野,无尽的公路。起伏的森山被炽烈无瑕的阳光浸染,山下有棉花田,苹果林,橄榄林,山丘上有松树,橡树。散布着童话般的农舍红顶小屋,老旧的铁轨,戴着头巾在花田间收获的农妇,还有北海道的特色草卷。
这里美如斯者的景色,我站在漫山遍野的花海前,在花海的深处,风拂花摇摆,像是流动着柔软的潮水。美得连风扑在脸上都是轻柔而心疼的。
我摘下一朵金黄色野大丽菊,插在耳后的发髻上。
桐原举起相机拍下我的样子,很惊喜地让我看。小小屏幕里我看见自己笑容十分明丽,也许还有半点阳光的映衬。
真好看。他低声赞叹道。
我微笑,好看的是花。
他开始笑,花是很好看,我喜欢这朵花,但我更喜欢你。
一贯善于玩笑的他这次的话语却是极诚恳认真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