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前龙马对人一向选择性失忆，难得有谁被划入"记住"的范围，迹部景吾就是幸运的其中之一。但如果他知道，龙马在相当时间内，对他的印象无非限于"猴子山大王"，保证迹部大少爷会不顾形象地暴跳如雷。
难以想像这两个性格超级别扭的人会成为好朋友，龙马和迹部亦能总结出对方的N个缺点：嚣张自大傲慢冷漠刻薄……最后极不情愿地承认其中某些词为两人共有。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个性合拍？总之事实就是，冰帝网球部部长和青学网球部支柱经常去街头网球场，甚至有他们一起吃汉堡的记录，据说目击者在难以置信迹部会吃下满桌垃圾食品的同时，更因为两位当事人看来相处十分融洽惊讶得掉了下巴。
并非没有吵架的时候，通常过程是这样：争执几句后迹部先失去好涵养，最后龙马冷冷地丢下一句"迹部景吾，你是疯子吗"就扬长而去，留下迹部独自抓狂。
能让迹部大少爷抓狂的人，必定是特别的。
没有人知道，十七岁开始，迹部的日记里满是R·E这个名字。
那时独自住在属于他的一座靠海的别墅。天黑时他不开灯，躺在床上听海浪拍击海岸。柔和却充满力量的水声，伴随一点一点安然流淌而去的时光，夜夜连绵不绝，。
他也几乎每夜慢慢默念龙马的名字。忘了是哪里的古老传说，名字其实是一种咒语，若能坚持重复呼唤最终就能得到实体。他当然并不相信，但不妨碍他念到辗转反侧。
天知道他多想宣称，越前龙马我喜欢你。
却怎么也无法当面说出心意。谁都无法想象，连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骄傲的自己，无论面对多美丽多高不可攀的女人，都能毫不顾忌。惟独越前龙马，一对上那双璀璨坦荡的眸子，迹部就无端地语塞，心里纵有千万言语，都是白费。
最喜欢和龙马打球。惊叹那小小的身体蕴藏的爆发力、速度、耐性。更欣赏他光彩夺目的美，金色眼珠转动起来，像有无数细小的光线从瞳孔放射，明明晶莹澄澈，又仿若森罗万象，看久了就会迷失。
而他已经万劫不复。
证据之一是他发觉自己的品位明显下降：整个高中时代天天光临街头网球场，跟着龙马搭电车，吃炸鸡和汉堡，连别墅的冰箱里也存了各种口味的FANTA，尽管只喝过一次葡萄味的而且自觉难喝无比。要不是龙马十六岁就离开了日本，自己还不知道要过多久这种平民生活。
没办法，既然改变不了越前龙马的品位，那就只好改变自己。
龙马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这是迹部一早认识到的真理。聪慧倔强的孩子，凡事都拥有坚强的意志。自己在他面前，也只得收起一贯的心高气傲。
怎么办，既然爱他，只好低头。
先爱者先输。
最锋利的刀剑亦有灵魂，心甘情愿属于世上那惟一契合的人。
可惜对方毫不知情，好像也并不在意。
迹部有时会想，如果自己突然消失，龙马会不会根本注意不到，过个一年两年，经人提醒才想起"啊，以前的确有个叫迹部景吾的家伙啊，好像很长时间没见过了"，然后心安理得地将他彻底遗忘。
不过像"我消失的话你会怎么样"这种话迹部大少爷是无论如何也出不了口，何况龙马的回答最多也就一句まだまだだね，何必无事生非，惹这个伤心？
所以什么也别说，静静守候就好。
迹部其实是个非常有耐心的人，他善于等候。
他也相信等候得来完美收场。


两个人的生活沿着惯常轨迹不偏不倚地运转。
迹部仍然隔三岔五来看望龙马，龙马从没表示过欢迎，也从没说过讨厌的话。
迹部知道这就意味着他是欢迎自己的。
不管怎样，自己可以带给他一些新的生活内容，免得他每天都一样无趣。对越前龙马而言，这也许就是迹部景吾的惟一功用。
那也是愿打愿挨，迹部景吾活该。
就像现在，两个人坐在迹部别墅壁炉前的地毯上喝酒。
没有点灯，巨大的壁炉里火光熊熊足以照亮一切。
龙马真是好孩子，之前只在过年和得冠军的时候被那个无良老爹逼着喝过清酒。在迹部眼中，那种东西跟喝水没分别。方才在别墅的酒窖里，迹部随手拿了一瓶Whisky。尽管第一口就被呛到快流出眼泪，龙马还是不甘示弱地跟着迹部喝。
结果不到五分钟，龙马醉了。
没有任何先兆地，咚的一声，那孩子倒在迹部肩上，再从肩上跌落到他怀里。迹部条件反射地回抱住他。
很长时间，迹部都不敢动一动，就维持着这个姿势像座雕塑。
迹部觉得脸上发烫，他知道自己脸红了。
一口气暗骂了无数句白痴，有没有搞错，他迹部大少爷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种事情脸红？连个高中女生都不如，这样下去的话还得了？不要说这样倒在怀里，就是倒在床上又怎么样？
龙马呼吸平稳地躺在他怀里，脸颊透出的粉色看来很正常，能证明他醉倒的，只有红得过火的双唇。
过火到了诱人的程度。
迹部景吾既非无知无觉，也非无欲无求。
他慢慢俯下身，呼出的气体拂过龙马的发丝。龙马浅浅地呼吸，两人的气息交缠纠结。龙马身上平日总带着隐隐的香气，现在又掺杂了酒精的味道，令迹部晕眩。
他低下头，轻轻碰触龙马的嘴唇。那一刻迹部甚至感到天旋地转，宛如多年以前的First Kiss。
这说不定真的是龙马的First Kiss。在这方面他一向都只是个孩子，对爱情浑然不觉，或者，拿网球当作情人。
他抚摩龙马的头发，光滑的、细细软软的触感，据说这种发质的人本质上性情温柔。迹部微笑，然而他几乎要怀疑目前处境的真实性，那个桀骜不驯，喜欢斜睨着对方说まだまだだね的孩子倚在他胸前，柔顺得不可思议。
迹部觉得全身都发烧似的热起来了，他明白这是为什么。深爱多年的人就在怀中，顺从的、纤细的、柔软的、美丽的身体，毫不设防的表情。他可以做点什么，应该做点什么……他兴奋而混乱，迷迷蒙蒙地，他的手滑上龙马的脸，又滑进龙马的衣服，龙马的肌肤滑嫩灼热，仿佛其下涌动着青春的汁液。
他清楚地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他紧张地拉开那些碍事的衣物，不觉渐渐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粗暴的动作弄醒了龙马，那孩子勉强睁开眼睛，含糊地说：
"好痛。"
合上双眼，又小声说了一句："不要，不要动我。"
就又睡过去了。
第一次听到他这样的声音，细弱而无助。
同时却也流露出信赖。
迹部木然片刻，推开怀中的龙马，站起身走到窗前。
心底自嘲：迹部景吾你这傻瓜，这样坐怀不乱给谁看？
一个意识不清的人说不要，迹部大少爷就居然被迫在这种箭在弦上的时刻停手，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不然又能怎么样呢？
难道毫不理会地继续，等到明天再解释说对不起，因为一直太喜欢你再加上酒后乱性结果做了不该做的事？
上床之后才告白吗？玩笑不是这样开的。
对方可是越前龙马，越前龙马可以为此事杀了他。
他渴望的是为他所爱，可不是为他所杀。
更不能被他鄙视，被他痛恨，让迹部景吾这个名字成为他一生洗刷不去的污点。
他不能亲手将多年埋藏的真挚爱情变成污辱。
深吸一口气，迹部用额头抵上冰冷的窗框，看来今晚注定无眠。
这样站了许久，迹部拿来被子枕头就在地毯上安顿好龙马，他已经没有把龙马抱到床上的勇气。
他没忘记把龙马凌乱的衣服整理好。
次日醒来的龙马什么也没问。迹部也总算放下了悬挂一夜的心--本来他计划，龙马问起，他就抵死不承认。当然，他也知道，以龙马的个性，就算模糊记得也不会问。
他只会当那是一场怪异而恐怖的梦而已。
宿醉的直接后果是头仿佛要炸裂。
在龙马的坚持下迹部送他回公寓，教练和经纪人见到龙马的样子登时脸色铁青。
迹部全然不睬对方愤怒的眼光，说越前需要休息，今天肯定没法训练了就关上门。
龙马直接躺倒在床上，说糟了，我的酒量真的和那个老头一样差，幸亏酒品还比他好。
酒品么？迹部微笑，酒品最差的人大概是自己吧。
"越前，一个人因为酒醉而做的事是否应该被原谅？"
"嗯？那要看是什么事吧。"
"如果不是错事呢？"
"不是错事，又有什么好求得原谅的？"
迹部沉默。
下了决心说出："龙马，如果我说，昨天晚上我对你……"
终究没说出下文，因为龙马睡着了。
迹部呆了呆，只好出门。


龙马每天守在家里，他总爱发呆，脑子里一片空白，心里沉甸甸的。
他发现自己比想象中悲伤，迹部原来是这么重要的朋友。
后来他想起行李箱里那只大盒子。
里面是迹部送的，断断续续看了几章的书。
龙马决定从头看起。
每天一个人坐在房间里，一页一页细细翻阅。
用了漫长的时间，龙马终于看完了那本书。
迹部说得没错，他可以读懂。
一本书全然包容一个世界，人的世界。
一切微小、巨大的甜蜜与痛苦，一个人生存必须陷落的羁绊。绮年玉貌，终不过一场流烟散尽，仅余下空茫的悲哀，一点一点侵蚀可供最后咀嚼的残年。
翻过全书结尾后空白的那页，龙马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上面有一组英文加数字，漂亮独特的花体字，正是迹部的笔迹。
是电邮地址和密码。
邮箱打开了，干净的湖蓝**面。每一栏都显示为0，只有草稿箱存着一封未发出的信。
点击。看到了一句简单的话：
"越前リョーマ，爱しでる。"（越前龙马，我爱你）
时间显示为一年前的十二月二十四日零点。
龙马缓缓合起眼睛。
倦了。
胸口一阵紧似一阵的疼痛。
这迟来的爱意，就是想要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龙马从没有这么痛恨过自己。
痛恨自己说谎看完了书，痛恨自己没早日发现这个秘密，痛恨自己没懂他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也从没有这么痛恨过迹部。
痛恨他一直暗藏真心，痛恨他总是迟疑，痛恨他竟然留下这样无可挽回的结局给自己一个人，让自己只得内疚一生。
他不知道迹部若当时就按下发送，自己会不会作出对方希望的回应。
但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后悔。


一年后的冬天，龙马从迹部的墓地回来。
生前念念不忘华丽一词的他，墓碑的样式却出奇地简单。
龙马违背风俗，在墓前放了很多火红的玫瑰，多到要将墓碑淹没。
那家伙最喜欢的花朵。
龙马穿了长大衣，帽子围巾捂得严严实实，不想让人认出自己，实在厌倦了无休止的合影和索要签名。
目前他需要安静地回忆。
马塞尔·普鲁斯特式的回忆，平缓，幽深，寥廓，寂寞，沉重的思念，凝固了的，却再也抓不住的流年。
身边擦过一对情侣，那个男的差点让龙马喊出来。
身材和发型很像迹部，然而也只有这两样而已。
刹那间，龙马突然觉得，迹部并没有消失。
他只是暂时不见而已。
已经一年了，龙马似乎还是未能完全接受迹部景吾已死的事实。
总觉得他还在，某一天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嘴角傲慢的弧度，轻甩头发划过空气的姿态，说怎么样，本大爷永远都是这么耀眼。
他想要他回来，想见他，完全不受控制的愿望，在他刚走时还没有产生，最近却一天比一天强烈。
虽然到如今，他还是不能确定，他对迹部景吾，究竟有没有爱情。
那是本应可以确定的事，却变成了永远的悬念，永远的遗憾，让那个人至死未明。
人们都说，生命的最后一刻，可以看见此生最在乎的东西，那时迹部他看见了什么呢？
还是什么都没来得及看见？死亡来得迅猛突然，凶手没给他回忆的时间。
耳畔恍惚响起迹部的声音，磁性的，温柔的，略带着一点点高傲，说：
"龙马，喜欢你。"
那时他如果说了，自己会接受吗？
也许会拒绝。
龙马已经了解到什么是迹部真正害怕的东西。
是告白不成，反而使自己就此离开，两人沦为陌路老死不再相见。
迹部一直面对着艰难的抉择。
到头来，还是自己的冷漠和迟钝造就了一切。
想到这些，龙马心里就泛出彻骨的寒意。
他想，如果迹部景吾现在回来，说喜欢自己，那就答应。
雪下大了。
抬头看天，雪片自铅灰色的天空高处又密又急地降落。
使他几乎睁不开眼。
从他身边路过的女孩子们穿着裸露膝盖的短裙，走在风里嘻嘻哈哈全不在意。
所以说这只是他一个人的冬天。
空茫而寂寞的时节。
龙马捂起酸痛的眼睛，紧接着温热的液体迅速透过手套洇湿了手心。
迹部景吾，你确实够耀眼，我的眼睛都被你刺伤了。
手套上残留着玫瑰的余香。
熟悉的香气汇聚起来，轻易地环绕了身体，又消失了。
就像被那个业已离去的人拥抱。如果从前他们拥抱过的话，感觉一定就是这样--
这样转瞬即逝，这样模糊而缠绵。
END


自占沙发。
看完之后发呆了好一阵TAT为神马为神马为神马！！

555555~~~~
景少为毛死了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