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的爷哟，死心眼，你吓死我了。”冯晋攥着手里的青色瓷瓶，看着缓缓转醒的虹猫，颓然坐在地上，松了口气。
虹猫仰面躺在地上，眼皮很沉，他微微抬眼瞧见冯晋手中的瓷瓶，无比的苍白脸上眉头一皱，肩上的伤随着每次的呼吸都如撕裂了一般地疼着，声音沙哑而虚弱到几乎听不清楚的地步，“这……咳，这是什么？”
“从那些死人身上随手拾来的东西，里头不知是什么药，不过毕竟是林老贼给的，方才你又快一命呜呼了，我没辙，死马当活马医，就给你灌了两粒。”冯晋摇了摇手中的瓷瓶，“看来还挺有效。”
虹猫抿抿早已失去血色了的双唇，微微闭上了眼。这药好像有些不大对劲，他说不出来是哪里，却又真的像是体内有什么悄然改变了。
“怎么了，药有问题？”
虹猫摇头，重新睁开眼看着冯晋有些担忧的脸庞，从死循环的敌对到现在，冯晋虽说还不能算得上朋友，却也不再是敌人。虹猫轻轻勾唇，似是笑了一笑，眸中幽深：“你没有想过若是你手中拿着的是毒药的话，怎么办？”
冯晋道：“怎么没想过，老子我早想好了。你要死了，我也吞颗药了自杀，到阎王爷那陪你一程。”
虹猫“哦”了一声，随即打趣道：“你这叫……殉情？”
冯晋一怔，而后咬牙：“……殉你妹！”
虹猫听罢，轻轻笑了起来，所谓不打不相识，便正是如此了吧。他有些吃力地转了转视线，这才看清四周。这里已不再是他们方才所在的那间石室，这间要小了许多，左右看看，地上散落的是几本早已泛了黄的书籍。“那是什么？”


冯晋摊了摊手：“不知道，我没敢再瞎动东西。万一它这次下刀子，我们就玩完了。”
虹猫叹气：“你看看便可，不必动它们。”
“我现在看见它们我就心慌。”冯晋喃喃抱怨道，却还是站起了身，凑近其中一本，书上的字已有些模糊，冯晋认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最后两个字：“啥啥……剑法。”
剑法？虹猫心中一怔，猛然想到了什么，急急道：“其他的呢？”
“什么心经……什么阴阳……”冯晋道，随即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忽然惊呼起来，“难道这些就是当年血妖所夺走的……夺走的那些武林秘籍？！”
虹猫点头：“恐怕没错。”
“啧啧，想来也是可笑，当时费劲心机借血妖一名夺来的东西，到头来却深埋地下，与枯骨作伴，当真荒唐。”冯晋忽然一怔，试探地望向虹猫，“难道这次血妖亦是……”
“怕是如此。”
“他娘的一个一个果然都是属狐狸的！”
“冯晋。”虹猫突然唤道。
“啊？”
“扶我起来。”虹猫勉力支地，起了一半的身，却再无力气。
“怎么了？”冯晋走过来，犹豫了下，索性一把背起了他，他知道他的伤有多重，无论如何真的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这里还不是尽头。”
“什么意思？”冯晋皱眉。
“凭当年武林盟主的性子，定是会将这些秘籍与他葬于一处，这个地宫的修建绝不是为了藏匿秘籍而已，这里还少了一样东西。”
“什么？”
“棺材。”


>>>6
“我只能送你到这里，其他的，你好自为之吧。”青衣少女说着指了指拐角后的亭檐，红瓦飞角在夜色中只能模糊地辨出个大概来，六角之下分别挂着六个青色灯笼，在皎皎月色中随风来回轻摆。
蓝兔额头上出了些许冷汗，在月华之下脸色竟显得极是苍白：“多谢。我欠你一次，必会还你。”
“不必。”箐儿低低道，冷冷地笑了起来，“你欠谁最多，你心里清楚。”说罢，她不再做任何停留，向山下走去。
“箐儿。”箐儿尚未走出几步，变听得一声音冷冷传来，不是蓝兔，而是来自于拐角之后那亭中之人。箐儿身影一僵，咬了唇不说话。
那人倒也不在意，平静的声音在夜色中漫开：“回到你的房间去，以后你的饭菜我会叫人给你送过去。”
……软禁？好，好！箐儿冷冷一笑，眼里尽是倔强。
“你知道我手里有什么，如果你不想你的心上人就这么栽到我手里，我想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做。”
“……”箐儿咬紧了牙齿，手狠狠握成拳，指尖陷入掌心之中，“是。”
蓝兔望着箐儿在夜色之中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觉得她竟是读不懂箐儿的。方才的那个人没有再说什么，只余凉风习习，一切又复归于沉寂之中。手上握着的冰魄紧了又紧，长剑尚在轰鸣，蓝兔心头一紧，知道自己已不能再等。
她走出拐角，方才看见那个人。一袭落落青衫在青灯之下被照得明明，他正半倚在亭中的栏杆之上，略带慵懒地望着一片苍茫山色。听得脚步，他不急不慢地转过身来，嘴角噙上一抹笑：“好久不见，蓝兔宫主。”
蓝兔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她警惕地看着那个男子，他的眼神在转过来的一瞬突然敛了慵懒，变得幽深而又冰冷无比。
男子眯起眸子：“看来蓝大宫主是不记得我了。”他说着，右手拿起一个泛着冷光的面具带在右颊之，遮住了他大半的容颜，只有那双眼睛在月色下依旧冷峻，“这样，可记得了？”
“暗。”蓝兔冷冷道，“没想到真的是你。当年湘血教覆没，也没能给你一点教训么？”
“湘血教？的确，你夫君的好弟弟确实无能，让我白白废了几年的力气。我本以为他会放下那些执念，没想到他竟亲手断送了自己。”他又忽然笑起来，看着持剑而立的蓝衣女子，“说来，你应当感谢我才是，若不是我在那些炸药中动了手脚，你和他，有怎会死里逃生？”
蓝兔身子一僵：“你……”
“不必如此惊讶，我的本意并不是要帮你们。”男子站起身来，“你们都是棋子，而这个棋局很早就开始了，让你们活下来不过是我计划的一步而已。”
蓝兔看着面前的男子，心底蓦然升起一份恐惧来，他就像是一团巨大的迷雾，就算他在你面前将一切告诉你，你却依旧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下一步又要做什么。当你不了解对方的时候，而你又没有绝对把握胜过他时，其实就已经输了。


暗勾起唇角，目光却放远落在了远处：“我想，蓝宫主此番前来必定不是想要同我叙旧吧。”
“是。”蓝兔冷冷扬起手中的冰魄，指向他的胸膛，“告诉我虹猫在哪？”
“无可奉告。”他淡淡道，“他进入地宫虽在我的计划之内，但他现在在哪，逃出地宫与否，我确实不知。”
“那个机关是你让箐儿启动的。”没有疑问。
“是。”他承认。
“带我去那里。”
“可以。”他一笑，“不过，那要看你能不能活着下山了。”说罢，他的笑容瞬间从脸上逝去，青色长袖一翻，数枚暗器泛着冷光急速而出！
蓝兔一惊，没想到他动手如此之快，她急急后退一步，冰魄在身前来回隔挡，碰撞出低低的脆响。暗器方过，青衣又蓦然逼近，蓝兔收剑，手中内力聚起，霎时冰魄上寒光游走，在夜色之中一剑光华明明。
——冰天雪地。
暗微微一笑，方才看起来迅猛的攻势被他轻松收住，转而足下一点，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向后飘去。蓝色的光芒在暗夜之中光芒大涨，却在马上要追上那道青衣之时蓦然消失。
暗立住身子，带了一点赞许地看着面色惨白的女子：“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坚持得久。在凌寒散的作用下能撑这么久，不愧是冰魄剑主。”
蓝兔半跪在地上，浑身因为寒冷而剧烈地颤抖着，脸上早已一片冷汗，左肩上的伤口早已裂开，鲜血染尽蓝衫。
暗冷冷一笑，右手一翻，银针齐齐射出！
蓝兔勉强就地一滚，避过一波之后，却再也无力躲过那些劈天盖地而来的暗器。来不及收回的手臂上霎时一阵冰冷的刺痛，她没有力气了。
一抹黑衣突然从夜色之中跃出，他一把抱起蓝兔，将她紧紧护在怀中，随即脚下一点，抱着她迅速向山下掠去。
“我来了，你不会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喃喃一般重复，“你不会死，你不会死。”末了他补上一句，“……相信我，别怕。”


>>>7
“这……怎么回事？”绝对的黑暗，冯晋伸出手在眼前比划两下，却没有看到任何影迹，一切像是被什么怪物吞噬了一般，只留下铺天盖地的一片黑暗。
他摸着墙向前行了几步，百来米后似乎是到了尽头，清晰无比的一个拐角，带着冰凉的触感，之后又向前延伸，再垂直折回。恐怕这是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
“死心眼？”冯晋向后看了看，却已记不清方位，他心里瞬时有些发怵，直到一声淡淡的回应传来，他才舒了一口气，“我们是不是走错了？”
虹猫摇摇头，想起他看不见，便道：“应该不会。”他顿了顿，“记得方才的那首诗么？”
“诗？”冯晋翻了翻白眼，心道就那么一眼鬼才记得住，“寻……寻……”
“寻鹤万里烟，光辉耀千年，破云斩碧霄，阵雷彻九天。”
“有什么玄机？”
“藏头。”
冯晋恍然大悟，“寻光破阵？光，嘿，这好办！”说着他在怀里摸索出一个火折子吹燃，一小团火光在眼前亮起，冯晋屏息等了良久，却不见周围有任何动静。“他娘的，坑爹呢！”
“不够。”虹猫声音淡淡。
“什么不够？难不成还要把这里整个点起来不成？”
“怕是如此。”虹猫给出肯定地答案，而后提醒道，“先把折子灭了，这里若是密闭，空气怕是会被耗光。”
冯晋闻言，慌忙熄了折子，一切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冯晋张了张嘴，方想说话，声音到了唇边有被吞回去，还是安静点，让死心眼好好想想吧。
虹猫闭上眼睛，黑暗很好的掩饰了他现在的模样，他扶着冰冷的墙壁，浑身的疼痛几乎已经让他直不起身来，胸腔之中一股气流在莫名躁动，他方才是尽了所有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
光，寻光破阵，那么光究竟在何处。这里完全被黑暗所占领，又何来光？
他忽然想起这么一个故事来。据说之前有一位高手用剑并不像他人一般去追寻天下的名剑，甚至他将剑越用越短，当他的剑法出神入化之时甚至不再用剑，但是所有与他比试的人都败了，他的剑是无形的，只有皎皎明光流泻，却蕴含了至极的力量。
——手中无剑，而心中有剑。
他瞬时澈然，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冯晋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刹那，当他越发紧张之时，突然看见一抹光亮，初时不过是如同星火一般在黑暗中闪烁，然而下一秒之时那光亮瞬间迸射而出，如同日月之辉明明，整个甬道霎时彻亮。
他看见那个人站在光的深处，明光自他的指尖绽放而出，他容颜朗朗，在如此狼狈之时依旧掩不住落落风月之气，浑然天成，让人不敢直视。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光从来都是存在着的，就在心中。
冯晋不禁惊呼，这就是……失传了很久的，玄影光剑么？
他来不及问出口，整个甬道忽然一阵剧烈的晃动，紧接着，他们开始向下坠去。


* * * *
她一直读不懂他的瞳，深沉，如同茫茫黑夜一般，一如他的一袭玄衣让人难以琢磨又难以靠近。唯一的例外的，只有她。温柔，愤怒，他对她从来都是毫无保留的。可她却也从未明白。
月色溶溶，她第一次这般清晰看懂了他，他的眼里满是焦急和愤怒，又带着点细致的温柔。原来，他对她当真是全无保留的付出，只她一人。她微微苦笑起来。
密林在微风中飒飒，黑小虎将她放下来，让她靠在树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而后便转身准备离去。
蓝兔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心里突然一慌，伸手抓住了他的袖角。黑小虎背对着她身影一僵，终究没有再向前迈动一步。
她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她轻轻地拽住他的袖子，垂下头，喃喃：“怎么会是你？”
黑小虎一怔，三分戏谑七分自嘲：“因为你需要我在这里，而这不是梦，是我的一切。”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她轻轻问道，“你不该来的。”
黑小虎突然折身，蓝兔一愣，他却已经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带着隐隐的愠怒：“怎么？我救了你就让你这么不堪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轻轻摇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微微阖上了眸子，声线带微微的颤抖，“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别这样，别这样，小虎。”
听到熟悉的称呼他蓦然一怔，心里一瞬软了下来。他伸出手去，轻轻抚上她苍白的面颊，声音有些沙哑：“两年了……两年了。”
她微微偏过头去避开他的手，黑小虎不禁苦笑，却也只是收手转而将她右臂上的银针如数拔下，而后站起身来，向密林外走去：“暗器上有毒，我去寻解药，你且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他停下脚步，又补上一句，辨不清喜怒，“不要乱跑，如果你还想活着见他的话。”


>>>8
急速而短暂的下坠。落地的一刹冯晋觉得自己的后背都快被摔断了，不过所幸不高，冯晋仰躺在地上望着上方缓了会，痛感便轻了不少。对了……死心眼呢？
冯晋猛然跳起来，望了望四周，看见他后突然松了一口气，虹猫正半蹲在一块碑旁，而碑的背后是一口棺材。
“没摔着吧？”冯晋走过去
虹猫摇摇头，没有说话，下落的瞬间他已有准备，玄影光剑的力量未散，缓冲了坠势。指尖轻轻拂过灰色石碑上刻下的金字，眉头轻锁。
“写的什么？看得这么认真。”冯晋探头，俯下身去读那石碑上的字，“大千世界一如白驹过隙，莽莽苍苍，皆于一瞬。吾深明生之短暂，奈已绵薄之力，虽欲稳武林之势，却不可得终。方借血妖之名，斩暴徒，盗秘籍，以弱各门。本欲毁之，但念此为不可多得之物，乃修此宫，将其藏于此处，若其有重见天日之时皆当天命。吾一生碌碌无为，不求铭记于世，唯愿后世能安。楚飞，亲刻……”冯晋怔怔地望着石碑，难以置信地道：“竟是……竟是这样的么？”
“怕是如此。”虹猫淡淡道，“他没有将那些秘籍留与他的子孙便是最好的证明。”
冯晋喃喃：“啧，这世上还是有好人的啊。”
虹猫笑笑，转而道：“这里应该就是终点了。”
“终点？”冯晋四下探了探，发现四周并没有任何出口，只有一口棺材一块碑，不禁纳闷道：“但是……这不还是死路么？”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咳咳……生死并没有多大区别。”虹猫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漓漓鲜血顺着指尖留下，他甚至没有力气扯出一抹笑来，他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在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况下他却强行催动了内力，虽是大彻大悟领其精髓，但这副身体终究是撑不住了。
“死心眼？”冯晋连忙俯身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虹猫却向他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脚步：“不必了……出口，咳，出口应该就在棺材之下，快走吧，咳咳……不必管，管我了。”
“我呸！”冯晋一急，伸手就将他一把拉起来背在背上，“哪那么多废话！”
虹猫没有力气挣扎，只能由着他去了，一直强忍着的疲惫终于铺天盖地而来，他微微阖上了眼睛。
冯晋用力推开棺材，声音有些颤抖：“死心眼，你撑住了，千万……千万别睡过去。”
良久，他轻轻回应：“……好。”


* * * *
玄衣翩然而至。
亭中的人缓缓站起身来，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银色的面具在月色下折射着冷冷的寒光：“我等你很久了。”
黑小虎面色冷冷：“解药。”
“没错，在我这里。”暗微微一笑，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来：“但是，解药只有一份。方才你也中了几枚暗器吧，就在右边的胳膊上。”他侧身看了看他的负在背后的右手，“怎么样，如果把解药给她，那么你会死。”
黑小虎冷冷一笑，脸庞在月华中俊朗，他浑身那种与生俱来的霸气在此时如数展露，他轻勾唇角，淡淡道：“生何惧，死何惧？我自往来其间，护我所护，佑我所佑，就算天地不肯，又与我何干？”
暗微微露出赞赏的神色：“不愧是魔教少主。但是我觉得，我没有理由把解药给你，你说是与不是？”他轻轻一笑，一副困扰的模样，“我们做个交易如何？”不等他回答，暗又微微挑眉，掂了掂手中的瓷瓶：“不如……你自废武功吧。”
* * * *
玉蟾宫。
跳跳立在窗前，眉头深凝。这几日玉蟾宫的大小事务已被打理清楚，只是长虹冰魄依旧不知下落，一切都还像是在一片雾中，真相如何，谁也不知。
落儿走进，立在他的身侧：“你……还不去睡么？”
跳跳摇摇头，仰头看了看漆黑的夜幕：“我总觉得，最近会发生什么大事。一种……很不祥的感觉。”
“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跳跳轻轻一笑，眉宇轻轻舒开：“但愿如此。”


* * * *
盟主府。
林梓觞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本折子，灯火在风中忽然闪动了一下，他微微叹气，伸手揉揉了眉心，起身关上窗户。
月光被乌云遮住，风声渐起，大雨将至。
* * * *
苏璃忧被一声脆响惊醒，她翻了个身从地上爬起来，看见一个供奉的盆子落在地上，摔成了无数碎片。
风从大门涌入城隍庙，夹着细密的雨丝。
她起身将破败不堪的门合起：“什么鬼天气。”
* * * *
冯晋浑身已经被大雨浇透，身上全是一片泥泞，背上的人没有任何动静，只有微弱的鼻息才能证明他还活着。
“死心眼，别睡啊，千万别睡啊。”他哑着声提醒道。
他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去……去城东南的城隍庙。找……找苏姑娘。”
“啥姑娘？到啥时候了你怎么还惦记着姑娘！”
“听……听着，如果我撑不到那……那时候，你就把一切……都告诉她。”
“啥玩意，老子不知道，要说你自己说去。”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谁么？我这就告诉你，如……如何……？”
“老子没兴趣了。”冯晋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不明白为什么雨是冷的，而自己的脸上确实一片温热。
“……虹猫，记……记住了，我的名字。”
第十章 真假 完


第十一章 终局 上
命悬一线。
【你把这张面皮交给神医，他自会明白。我一个人……可能救不了他。】
一分一分迫近真相，血妖之谜究竟何解。
【我从醉青楼老鸨那里把话问来了，怎么样，要听么？】
【这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了。真正的血妖，其实不止一个人。】
情网交织，爱过恨过，也终于懂得了放手。
【一直往前走，不要回头……永远都不要回头。】
我只是过去，你的未来从不是我。
以死铭刻，如同在心口划出的深深伤疤，忘不了也摆脱不得。
【我必会为你报仇。】
计划。
【你听好，这三件事必须做到，否则我们便是满盘皆输。】
谎言。
【她很安全，你毋须担心。】
厮杀。
【大奔，你我都知道的，走吧，让我还你一次，好不好？】
当局至终路，归之何处？
终局 上 敬请期待


第十一章 终局 上
>>>1
城隍庙的门忽然被推开，湿冷的风如同猛兽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入，吹得本已就破败不堪的大门愈显摇摇欲坠起来。天边已漏微光，大地一片蒙蒙的惨淡。
苏璃忧狠狠一咬牙翻身从地上爬起，方想破口大骂，却看见门口站了个湿淋淋的男子，他背着一个人，那人的身上有大片大片的血迹，雨水洇开。
苏璃忧眉头一皱，走上前去看那人垂下去的脸，待看清了心里不禁猛然一跳。
“姑……姑娘……”
“放下他。”苏璃忧指了指一旁的茅草，说罢也不再管他，转身去取药箱。
冯晋到嘴边的“救救他”徘徊了半晌，最终讷讷地咽了回去。放下背上的人，他想是不是要和她解释些什么，比如说说自己姓甚名甚，然而话还未出口，便又听见那有些清冷的女声：“愣着做什么？去生火。”
“……”他忍。
苏璃忧蹲下身，跪在地上去解他的衣扣，白色的衣襟早已被鲜血染透，他浑身也被大雨淋湿，全身上下都冰冷无比。解到一半，眉头紧了几分，这伤……比她第一次见他还要重的多。不过想来也是，能把自己弄成这样的，除了他，她也再想不出第二个人。
冯晋默默地在一旁拾着干柴，看见她正处理死心眼的伤口，心里微微安了心。那个人安静地躺在那里，比他醒时少了一分风气少了一分锋芒，却愈是温润如玉。肩上的绷带被苏璃忧解开，对方像是碰到了他的伤口，他忽然一颤，无意识而沙哑地扯出一个字来。
蓝。
清晰无比，喃喃着。一遍又一遍。
那姑娘的名字？冯晋皱了眉回想，死心眼说这姑娘姓苏……这么说的话她是唤作苏蓝？他折身去找怀里的折子，掏出来才发现早已湿透。他回头问道：“火折子湿了，燃不起来怎么办？”
苏璃忧想也没想：“钻木取火。”
“……”他再忍，埋下头钻木。
过了一阵，火燃起来，却听见身后的人道：“他恢复内力了？”
“啊……”冯晋转头看她，她正诊着脉，面色有些凝重，“好……好像是吧。”
“能不能麻烦你去趟盟主府？”
“盟主府，开玩笑呢吧？我好不容易逃了要我再回去送死？”
苏璃忧没有理会，扔给他一句话：“他是为了救你才变成这样的吧。”
“你怎么知道？死心眼他……”
“死心眼？”她轻轻笑起来，“倒真是合适他。他从不会为自己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他永远……都像是为了别人而活。”她淡淡说道，扯下他脸上的人皮面具，站起来交到冯晋手中，“现在是你偿还的时候了。听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去盟主府找神医，然后把这张面具交到他的手里，他自会明白一切。”
“他要是不肯和我来呢？”
“那就拍晕了拖来。”苏璃忧顿了一顿，回头看了看虹猫，“我一个人可能……救不了他。”


>>>2
大片的乌云向这里压来，似欲催城垣，北风席卷，吹起他们染血的长衣，厮杀。
血污的味道在风中恣意，对方的首领高高地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他的手下一波一波地向他们围去，最中的二人身形已微微狼狈。
——他们逃不出这里。从一开始便是。这个圈套从蓝兔迈入这座山上第一步起就已经开始。刻意放松的戒备，巡逻人数的减少，放在显处的钥匙，一切都是为了将所有人逼入绝路的重重杀机。他们在此处已等候多时，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鲜血一层一层地堆积，空中的浓厚的血腥几近令人窒息。那个蓝色布衫的男子早已杀红了眼，手里泠泠如水的长剑寒光冰冷，温热的血液不断溅上，又刷去。身后一人突然掠到，他来不及收剑回挡，对方剑锋已至，划破长衫抹出一道血痕。那人见一击得手不禁更加放肆，大奔冷冷一笑，反腕横剑，没有一丝迟疑地扫过去，刹那之间那人的头颅便已飞出坠地！
大奔的眼中是一片毫无掩饰的杀意，他反身重重踢出一个人，横剑喝到：“都给大奔爷爷我上！我倒要看看你们有多大能耐！”
似是被这喝声镇住，短暂的寂静之后，所有人都停了动作，小心翼翼而不敢再上前一步。大奔折身刺中一人，向后退了一步，对莎莉道：“他们人太多，一会我掩护，你先走！”
莎莉摇摇头，脸上满是血迹，她的伤不比他轻，气力也早已耗尽，她明白就算把机会给她，她也难以逃出这里，“大奔，我出不去了。”她低下头，眼帘微微垂下，轻声：“大奔，这次让我还你一次，好不好？”
大奔微微一怔：“什么？”
“不论是招魂引也好，刘贵也罢，大奔，让我还你一次吧。”
他突然明白过来，沉了神色：“瞎说什么。出不去了大不了就死在这！”
她摇摇头，认真地看着他：“当下形势万分危急，我们不能出半分差错。你忘了蓝兔的嘱托么？”
“没有。但……”
莎莉突然微微笑出声来，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转折，大奔。没有但是。”她踮起脚一点一点抚上他的发鬓，眸光清清如同月色。双唇轻轻相合，柔软的触感只有一瞬，而后便只听得她附在耳边轻声。
她迅速抽身，反身夺过一把长剑，折手狠狠送出，马背上的人来不及反应便被那破空而来的长剑击落下马：“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重重一掌将怔怔的蓝衫男子拍出，内力如数聚于掌上，看他踉跄地落在马上，她忽而笑了起来，略微抿着唇，如同往日，她同他说话的模样。
“莎莉——！”
“走！”她大声喝道，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另一柄长剑自她手中猛然送出，刺入马的臀部，马一声长嘶，像是要划破天空，疯狂地奔跑起来。
她轻轻一笑，听着渐渐远去的马蹄声，微微仰起脸，看着阴沉沉的天空，忽然想起两年前，和更久更久的过去。大致在这那溪边的客栈，他抱了酒坛同她说着玩笑，却又突然认真了的神色：“诶，媳妇。”瞳里笑意明明。
天光一片惨淡，乌云笼在头顶，像是随时都会崩塌。雨丝开始坠落，滴在她的脸颊上，却染了一片温热。
——谁是你媳妇！一边去！
——嘿嘿。
手中的长剑一分分握紧。
彼时尚不明白，她总是恼怒窘迫着，他却总是傻傻乐着，待到明白了却也是分别而终。
岁月太短，而牵挂太绵长。
紫光平地而起，如同仙气东来，刹那间覆盖了整片天地。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那附在耳边的细语，温柔绵长。
“下辈子，我定会做你的妻子，结发白头，永不分离。”


>>>3
满身疲惫，蓝兔靠在树上，左肩上的血已经自己止住，只有遗在蓝衣上的血迹如同盛开了花。她浑身冰冷，只觉得自己恍若已经变成一块寒冰，全身的知觉在渐渐消失，只剩止不住的颤抖。
应该已是清晨，透着微光的山林中有朦胧的雾气。脚步声轻轻传来，她吃力地抬起眼帘，一袭黑衣映入视线。
她轻轻松了一口气。他的面色有些苍白，右手握了个青色瓷瓶，额上似有微微的汗水。
雨丝忽然落下来，打在身上。蒙蒙雨帘，湿气在两人之间氤氲，模糊了视线，亦阻隔了曾经的那些茫茫岁月。
黑小虎抿了抿唇，俯下身来将她抱起：“先找个地方避雨。”
他寻了一处山洞，阴暗而潮湿。黑小虎将她放下，转手将青色瓷瓶递给她：“解药。”
“哪……哪来的解药？”她不安地看着他。
黑小虎面色一寒：“没有毒，你大可放心。”
“我……咳，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轻轻地咳嗽起来，“你……你还好么？”
他明白过来，却皱了眉不说话，只是打开瓷瓶，换了左手，递到她的唇边：“先喝解药。”
冰凉的液体流过喉咙，喝到大半她却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黑小虎心里一紧，忙放下瓷瓶，轻轻拍着她的背。然而下一瞬，她却忽然抬头扣住了他的右手腕，他吃痛地一皱眉头，下意识地收了手。
“你的右手，给我看。”她盯着他的眼睛，目光灼灼。
他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背到身后，淡淡道：“一点小伤，无妨。”
她却执拗：“给我看。”
黑小虎站起身来，将瓷瓶放到她手里：“既然知道我受了伤，就不要让我白费力气。”说罢，他站起身来，向山洞的另一侧走去，他背靠在石壁上，微微垂下头，看不清神情。


山洞里久久没有回声，雨丝在洞外缠绵，淅淅沥沥，像是要下到天地尽头。良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站在他的面前，他却只是微微抬眼，瞥见她蓝色衣衫上的浅色腰带。她忽然蹲下，深深地看着他。
“你要做……”唇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一瞬漫开，他怔仲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面庞，忘了呼吸忘了所有。他在那一瞬多么希望此刻永存，甚至直至地老天荒。直到她撬开他的牙关，有些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舌头被送过来，嘴里满是苦涩。
他忽然明白过来，双手一下握紧，狠狠地将她一把推开：“你疯了！”
她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看着远处那个已经空了的青色瓷瓶，垂下眼帘：“是，我是疯了。”
他勃然大怒：“你知不知道那解药只够一个人的！”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轻颤，“小虎，我不能让你死。”
“所以呢！所以你就想了这种法子来让我喝下那些解药吗？！你蓝兔就这般轻贱么！”
她的身躯蓦然一颤，随即自嘲一般冷笑起来：“对，我就是轻贱。”所有人总是把她想得太完美，总是觉得她无所不能，却不知她从来不是如此，从来。她轻轻笑出声来，声线平淡，“有的时候，我只是在想那样的时光中我负了谁，我欺骗了谁，我对不起谁。我原本想做到的，又有什么没能做到。”停顿了一刹那的时间，“但事实证明，我只是一个人，普普通通有血有肉的人。
“我这般做不为过去，亦不是为了偿还。我只是……小虎，我不能让你死，不管是为了谁。我知道你最讨厌听我说我欠你，但是我没有办法，除了这样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能为你做什么。”她轻轻说着，“我可以为你死，为你做所有我能做的一切，我都心甘情愿。但是……”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她蓦然抬起来看着他，“但是和他不一样，和虹他不一样，你明白么？”
他久久没有回答，风夹着雨声从指尖流过，他忽然笑了起来，张了张嘴却扯不出一个音节。他走到她的面前，蹲下来静静地看着她的面庞。
彼此之间，一寸距离，却已是天涯。
黑小虎站起身，绕过她，身形微微晃了晃，背影僵直，声音涩涩：“我出去看看。”
你问我是否明白，可你又可曾知道我明白。
我一直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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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灰袍男子急急跑进来时，看见正给虹猫施针的女子，脚步一顿，不禁一惊。跟在神医后面的冯晋走进来，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随便找了块地凑在火边，想把身上的衣服烤干。盟主府……好像易主了？
“神医大人见了我连话都不会说了？”苏璃忧挑眉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动作却未停。
“没想到真的是你。”他皱着眉走近，蹲下身看了看虹猫，问她：“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她指了指正烤火的冯晋，“他应该清楚。先不说这个，所有的外伤我都处理了，叫你来是另一个原因。”
“我看看。”逗逗伸手诊脉。
“他的脉象很乱，像是有一股力量在体内乱撞。”
“内力？”
“应该是。”她点点头，却又带了疑惑的神色，“但是按理来说他的内力在两年前就应该没有了。”
逗逗一怔：“你是说他两年前失去过内力？”
“对。此事说来话长。”苏璃忧开始撤针，虹猫的眉头微微皱起，一头冷汗，似是在承受巨大的痛苦，“我只能用针先压着，内伤我没有办法处理，这才把你叫来为他疗伤。”
“好，我知道了。于公于私，我都会尽全力。”他淡淡道，眼神忽而认真起来，他定定地看着苏璃忧，低声道：“不过，事后，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这两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为何出现？他又为何要带上人皮面具？所有，全部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