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在我身边缩着，用担心得有些疯狂的表情看着我。眼睛明明不大，却可以睁得那么圆，透过略微卷翘的睫毛，那对带些栗色的专注眼珠聚焦在我身上。我几乎能从你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了，吴邪。

你并不算太浓的眉毛都皱起来了，眉头紧锁，你很焦急是么。我大概可以看出来。你的表情总是把一切泄露给别人，包括你的小小天真，偶尔狡诈的无邪。 你还是把我抓在怀里，手指掐着我的肩，左手在拍我的脸，你其实不用这么焦急，不用甚至渗出了泪水似的，不用那样悲伤地看着我，不用把我当朋友。别让别人说你太傻太天真。 快走。我对你说。 你他娘的开什么玩笑！把你这样一个人丢在这我他妈还算人吗？ 你怒气冲冲，眼睛亮起来。沾了水似的。 快走。我对你说。 你说什么？小哥你说什么？你焦急地摇晃我，又怕碰到什么似的缩了手。 原来我已发不出声音了么。 没有声音，我总还可以牵动嘴角，我没事，你走。我朝你微笑。你总说我不爱笑。现在我笑了。你还傻在这里干什么？ 所有人都在叫你走，明明下了这几年斗，原来你还是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老板么，还是总不听大家的话么。

还记得么。我曾经对你说过，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 所以当你什么都知道了的时候，我就再也不能，保护你了。 我还记得你当时的好胜表情，像欢快的小兽炸了毛，也许别人不想你保护呢！ 可是吴邪，你知道么，除了保护，我什么都不能补偿你。 如果，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那样我还能把你护在身后。 那样我还能装做不情愿的样子带你下斗。 那样我还能在偶尔的时候，路过你的小店门口，向里瞥几眼你，猫一样昏昏欲睡的侧脸或麻雀一样忽悠客人的狡谐。 那样我还能在你睡着的时候，轻巧地翻上你的阳台，帮你把蹬到地上去的被子重新盖好。 那样，我还能，多看看你。

你嘴唇翕动，在和我说什么，对不起，我又要无视你了。我听不清你的话，我知道，你在叫。 小哥，小哥，小哥，你别睡过去。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刚见面的时候不理我，后来为什么又总跟着我。明明做出无视我的样子，为什么又要一次一次地找我。明明你可以什么都不管，为什么你总是要知道我的事情？ 吴邪，你半个小时前叫了我的名字。第一次。 张起灵你这个混蛋！ 谢谢你，记得我的名字。 谢谢你，在我失忆的时候在纸上用漂亮瘦金体写着那三个字。 谢谢你，替我保管着这个名字。 几十年前就听过一句话。离开人世前，会看到自己的人生如走马灯一样经过。 我看到的，却都是你。 你在疗养院满地爬的呆滞表情，你抓着我，不让我走的空洞眼神。

后来你成了吴邪，你从小车上跳下来，气急败坏。我从来没想到，你会拥有了这样天真的灵魂。 你担心我失血的表情，逗我说话的表情。我对你说过么，我喜欢现在的你。 你看着我走近青铜门的时候惊愕的眼睛。你拦着我放血的夹杂愤怒的伤心。 你看到粽子的时候吓得煞白的脸色。像孩子似的，不自觉缩到我身后的样子，然后又鼓起了勇气似的，慢慢跳出来，拔出匕首的手还在抖。其实你明明知道我会保护你，你还是，想和我并肩么。 视线模糊起来了。吴邪。你怎么还不走。 你都知道了。你的过去，你的存在，你知道了，我保护你只是为了赎我自己的罪。 所以你为什么不走？ 你的手放在我身上，烧灼得有些滚烫。吴邪，你继续把体温给我，我也不会暖和的。所以别傻了，拿上你的人生，离开这里。 曾经一个指头就可以推开的你，现在我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从你怀里挣脱了。 小哥你发什么神经！！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不能乱动，我一定把你带出去！ 你叫得声嘶力竭。 如果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就好了。让我可以问问你，你这十年，开心么。 交朋友，读书，憧憬爱情，开小店，开小车，和所有平凡人一样的生活。你开心么。 我

我知道你是安心而幸福的。你周围有那么多人，三叔，王盟，同学，父母。 你在疗养院偶尔清醒的时候对我说过，用你苍白的手指抓着我的衣服，要是能过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就好了。我拍着你的头，我也这样想。 你替我，过普通人的生活，哪怕只有十年。 我多少年也无法摆脱的命运，责任，我从来没有过过的，普通人的生活。 我希望你可以去体会。 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你一辈子，不要醒。 脸上凉凉的，眼睛完全看不见了。 吴邪， 你哭了么。 吴邪，为什么为一个朋友都不是的人哭？ 吴邪，我只是在赎罪。 吴邪，我对你只是责任。 为了我这样的人哭的你，太傻，太天真。 这墓怕是要塌了吧。 吴邪，你走了么。我感觉不到你了。 吴邪。很冷。你冷么。 吴邪。很安静。你会不会哼上次那首歌？ 吴邪。这么黑。你害怕么。 吴邪。到我身后来。 吴邪。还好，我没有害死你。

这不仅是你对吴邪的愿望，也是我对你的啊，起灵。。。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