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前半生如影随形,后半生聚少离多,与他羁绊了大半生,也让他心醉了大半生的人啊……
(二)
那年,他二十七岁。月前在漠北与北元残余势力之战大捷,王妃徐仪华恰好在此时怀上身孕,双喜临门,太祖朱元璋龙心大悦,大大地进行赏赐。一时间,意气风发,风头无俩,整个燕王府上下宾客络绎不绝,道贺声和贺礼铺天盖地而来。
飘飘然当然有一点,但刀口舔血的日子过惯了,比起其他皇兄皇弟,对于所谓封赏,朱棣多了几分警醒。所谓伴君如伴虎,父皇虽然看重他,但从来没有把他当成继承人那样来栽培过,稍有不慎,只怕就会在父皇眼中功不抵过。这点他倒是从来没有在意,他要的,从来不是皇位。不是没想过,但是,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得到父皇的一点赞赏,一点认同。可惜,父皇的所有关爱所有注意,从来没有半点落在他身上。再说,毕竟太子朱标跟他兄弟情深,而且对他这个皇弟甚为礼让,他也乐见有朝一日由这个温驯敦厚的大皇兄来即位。而他这个当皇弟的,只须好好地带兵打仗,为大明,为父皇,也为日后会登上皇位的大皇兄守住这北方的疆土防线,不教蒙古余孽和北方蛮夷有兴风作乱,危及大明江山的机会。
于是,与仪华依依不舍了半天,又一再叮嘱家仆要好好看顾王妃后,朱棣脚上一蹬上了骏马。天庭饱满,剑眉入鬓,目光如隼,鼻梁高挺,壮实挺拔的身姿在一身闪亮的铠甲战衣的衬托下更显得威风凛凛,气宇轩昂,霸气外露,好个英姿飒爽!领着朱能还有后面数十个陪他出生入死多年的精兵死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去视察军营。
才到军营,就看到校场上有一些生面孔的兵卒混在里面训练。领头的是张玉,自洪武十八年降明之后不久就归入他麾下,现在是王府的左护卫指挥,闲时会代替他在军营里操练士兵。张玉虽然缺少心眼,但行事稳健,事事身先士卒,所以军营里的事交给张玉他很是放心。果然,张玉一个指令,士兵就一个动作,整齐划一,呼声震天。
朱棣眉心轻拢。朱能见状,忙上前一揖手,低声道:“启禀王爷,因为月前那场仗里,我军伤亡不少,为了保证我方阵营的战斗力,于是从别的地方军营里抽调了一些人过来。”
朱棣状似不经意地扫了正在操练的方队一眼,说:“可都是些清白的人?”他能在沙场上纵横多年,靠的不单止是浑身是胆的冲劲和运筹帷幄的本领,不用不可靠的人,也是他制胜的关键。尤其是这一支铁骑,除了暗地里他养着的一群虎狼之师外,这支铁骑是他手下摊在阳光底下最精锐的部队,绝对不能有分毫差错。
跟在燕王身边多年,朱能当然明白主子问的是什么,答道:“王爷请放心,有部分是从南方军营递上来的阉奴,部分是从其他军营抽调过来的,都是王爷从前带过的部将手下的人,来之前也一一检查过。”言外之意,所有新入营的,不管职位高低,司职何位,他们都早派人调查过。
朱棣点点头,不再说什么。朱能虽然只有十七岁,其父原为燕山护卫副千户,朱能自小就随着父亲一起守卫燕王府,后来更承袭父职。朱能少年老成,对他忠心一片,办事果敢但不冲动,而且心思颇为慎密,是个大将之才,所以他将朱能放在身边栽培,很多事情,他都放心交给朱能去办。不过可能是怕自己太年少而镇不住手下的人,尤其是那些倚老卖老的,朱能整天就板着一张脸,想为自身增加几分威严,久而久之,不熟悉的人都以为他是得了面瘫之症。
这时,张玉看见了他们,连忙手一扬:“停!”全体士兵马上停下来。再一个手势,士兵便全部跪下,黑压压的跪了一片。是谁来了,张统领竟会如此紧张?除了旧有的士兵,每个新来的心里都有着同样的疑问,但谁也不敢开口或抬头。燕王军队素以治军严谨闻名,立了功自然得到丰厚赏赐,但犯了错,受到的惩罚也是出了名的重。
张玉急走几步来到朱棣跟前,顾不上擦去因为练兵而冒出的满头大汗,单膝跪下抱拳:“末将参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