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往事
忘记一段支离破碎的往事,究竟需要再走多远的路,再见多少人,再流多少泪,才可以,将过去的一切通通丢在过去,不再反复拿来回忆.
月清离开的时候是冬天，殡仪馆里十分安静，这一天下午，只有月清一个人上路。
她的丧事办得格外简单。
馆内只剩下我和陆之远。他穿黑色的西装，戴孝。听说月清的故乡，只有家人才能为死去的亲人戴孝，陆之远执意要戴，眉宇间曾经的青涩和软弱都被不容置疑的倔强严密覆盖。
陆之远看着我，眼眶始终通红，却不落泪。他淡淡地同我说，五月，谢谢你通知我。
我摇摇头，实在没有办法开口说话，胸口疼得几乎作呕，悲伤梗在喉头无处发泄。
陆之远抿了抿 裂起了皮屑的嘴唇，转身走了出去。
那天下午，我在空荡荡的馆内一个人做了很久，我看着外面如血的残阳，有灰色的鸟群低低地展翅飞过，掉落的羽毛在橙色的背景下旋转着落了下来，又被风吹起。
月清死于自杀，她将自己关在出租屋简陋的卫生间里，用剪刀剪开了手腕上的青的血管。在这之前，她曾经找过我和薄荷，她带着我们吃饭、唱歌，有趣逝水坐了很久，份开始她笑着站在漆黑的夜幕下朝我们挥手。瘦瘦小小的个子看起来分外单薄。
她说，我先走了，晚安。
这是月清说的最后一句话。这样想来。那时候的月清应该早就写好了这封信，早就想要离开，而我们却谁也没有发觉.
月清死前写的信，字迹工整严谨，没有一丝凌乱，冷静得仿佛在抄写一篇课文。
五月，对不起。
事到如今，我再没有力气与这个世界抗争下去。请不要为我悲伤，这对我来说，是解脱。
五月，请代我向陆之远说一句谢谢。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没有遇见陆之远，如果那一天在是谁我没有在是谁问他的名字，如果这之后陆志远没有找过我，那么也许，我这一生也就不会知道何为温暖，不知道何为爱了。
只是陆之远不明白，无论我怎样努力，都无法做到如她爱我那般赶紧执着地喜欢他，所以我只好将他拒之门外，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我心底疯狂肆虐着的愧疚和悲伤。
不说这些了吧，五月，你要幸福。


我将信交与陆之远时，看到她眼中有一瞬间的潮湿，长长的睫毛染上薄薄的税务。这些年来，陆之远对乐清的号，我们每个人都看得清楚。但是有些时候，爱并不能收获爱，不能就是不能.
直到天色微暗，我才回过神来，一个人顺着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台阶走下去。走到四分之三的时候城谏打来电话，习惯性冷漠的声音慵懒地说，别装文艺女青年了，快下来吧，我等到腿都木了。
我眯着眼睛朝远处看了一眼，看见城谏举着电话站在模糊的橙色天空下，衣角顺着风的方向微微扬起。唉，男人，不要没到让女性自卑的地步可以吗？
两年了，我还是那个毫不起眼的单五月，个子不高，长像一般，虽不够倾国倾城也算不上惨绝人 ，仿佛从十六岁开始面部五官就开始完全定型，没有丝毫变化。
而城谏作为一个成年人，后竟然还会越长越帅越长越挺拔，这不得不让我大叹老天不公平。
天有些凉，城谏脱下他的外套给我披上，风吹过他的头发，我看着他，眼角狭长，眸色明亮，没遇见自成一派的 冷漠，却又往往让人觉得如孩童般天真纯净。
他说，天冷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下午到了截稿时间也不见城谏出现,我便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关机,遂往他的办公室又打了一通.接电话的竟然是Kaven,我忽然就想要饮酒感慨,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Kaven在电话里十分妩媚地同我say hello,是小月月吗?我是小Kaven啊,你还记得我吗?
化成灰我都记得你.
倒是Kaven压根就忘记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戳着我的额头骂我是脑残的,此刻他十分熟络地喊我,哎呀我的小月月,真的是你呀,你可急死人家了,快把画稿送来吧我的小神仙,城谏那个死鬼一整天都没有消息,我只好眼巴巴地等着你自觉点儿送画稿过来了......
我在电话这头抖了抖,吃的那两口面开始不受意志控制地往上涌.Kaven还在那头说着什么,我慌忙丢下一句"我马上就到"便果断地掐断了电话.
在路上,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站在城谏办公室里的Kaven是怎么顶着他华丽的发型骂我是个三八竟然敢挂他电话的......
车窗外是朦胧的大雾,冬天就要来了.
Kaven拿到画稿后催促我,快去城谏家看看,那家伙说不定出了什么事呢.
我站在每一天都繁忙得像是在搞世界末日前最后紧急备战的J公司里,呆呆地问Kaven,我要怎么进去他们家?
Kaven将手中的画稿递给美术部的小女生后十分不耐烦地问我,难道你没有他们家的钥匙?
我反问,我为什么要有他们家的钥匙?
Kaven继续反问,哪一个情妇没有自己情人家的钥匙?
我暴怒,哪一个人渣告诉你我是城谏的情妇?!
我真的要暴走了,心里骂着你才是城谏的情妇,你们全家都是城谏的情妇!不由得声音提高了八度,然后让烦乱的办公场所出现了两秒钟的集体消音.
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视机,十分诡异地静止着.Kaven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挑着他那对细细的眉毛撇着嘴问我,哦,亲爱的,难道你不是城谏的情妇?
当然不是!
Kaven没所谓地耸耸肩,说,那你就敲门进去好了.
......


我发誓我会一辈子记恨这个阴阳同体的死(和谐)人(和谐)妖!他那个眼神分明是在说我就知道我们家的小城谏是不会看上你这种胸围和腰围同一尺寸的豆芽菜的.
当我走出恢复正常但实际上并不正常的J公司后,便拦了辆车到了城谏的家.
按照Kaven的好心提醒,我十分大力地拍打着厚厚的防盗门,始终不见城谏来开门.拍了约有三分钟,有邻居探出头来愤怒地提醒我:请你按门铃好吗!
我发誓,我真的会记恨Kaven一辈子,谁也拦不住我.
于是我又按了两下门铃,没有丝毫回应.正准备放弃时,门内响起扳开反锁开关的声音,接着,藕荷色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目测估计至少一米八的人影直直地朝我倒了下来.
我尖叫着被城谏滚烫的身体压在了地上,这真是十分不纯情的画面.三分钟后,我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又将完全昏迷的城谏拉起来,拖进了屋子里.
发着高烧的城谏软绵绵地躺在床上,呼吸沉重,长长的睫毛随着滚烫的呼吸微微颤抖.我翻出药箱,先用酒精擦拭了几次他的手心,脚心以及额头,胳膊,又翻出退烧药给他喝下.
十五分钟后,温度计上的数字仍然居高不下,于是我便打电话找到城光(真见鬼,我竟然还保存着城光的电话),我说你快来吧,你哥高烧昏迷要去医院.
城光在电话那头好心地提醒我,五月,这种事情,我觉得你去找120还比较快.
不知道是不是我生性敏感,我总觉得,自从月清离开后,城光变得寡言了许多,从前的玩世不恭也略微有了收敛.
城谏拧着眉头艰难地哼哼了一下,我当即对着电话吼,城光你要是十分钟之内不来,我可不敢保证幽蓝会不会重新出现在你的世界里!
这一招果然奏效,不到十分钟,城光就阴着脸砸门进来了.那个时候我还十分欣慰地想,这就是兄弟啊,虽然嘴上不说,但还是互相关心着的吧.
只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有些恨意,因为埋藏得太久,所以会被误以为是虚无的,甚至错当成缓慢浮现的善意.
医院里,城谏挂上了盐水睡得很沉,眉心因为身体的不适而微微地皱着,嘴唇紧抿,偶尔会咳嗽两声,然后翻个身继续睡觉.


他睡觉的样子也有自成一派的肃杀之气，可是薄荷却不这样认为。薄荷曾经有幸见过城谏的睡颜，那个时候她十分镇定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城谏真是长了一张人人都想要跟他睡觉的脸。
城光将城谏背来医院并且交完押金后就自动消失了，留我一个人在病床边坐着发呆。这家医院跟我还真是有缘，老单在这里失去了一条腿，我在这里遇见了顾西铭，纪小幽在这里遇到我。
在这个傍晚，我坐在医院的窗边吹着冷风，感受着秋末的寒凉，鼻尖湿漉漉地落满有关过去的雾气。
那个时候的自己，那么卑微，低入尘埃。我跪在医院的大门前哀求着纪小幽，可是她却告诉我，顾西铭和她，他们，就要离开这里飞向远方。
记忆于我，就像从前拍摄的照片，随时可以拿出来翻阅，然后，心中因为不够完美的那一张泛黄照，疼成一片。
护士推门进来的时候，嫣然也刚好进来。
小护士看了我一眼，一脸暧昧地嗔道，小姑娘，你男人只是精神疲劳外加感冒而已，不用哭了，打完针休息两天就好。
我慌忙抬手抹干了脸上的眼泪，不知道在心里心虚什么。嫣然提着购物袋进来，朝我恬然一笑，说，我在这里照顾他就可以了，麻烦你了，快回去休息吧。
我想了想，礼貌地说，不麻烦不麻烦，那我就回去了。
嫣然微笑着送我出门后，转身轻轻地关上了病房的门。


坐在薄荷的红色宝马上，我不得不回想一番，我是怎样沦落到左手一只鸡右手一捆葱的主妇境地的。
事情发生在今天上午九点二十分，城谏打来电话说，单五月，我想喝鸡汤。因为前一页我刚刚通宵打工到凌晨四点，所以那时我的精神十分萎靡。
于是睡眼朦胧的我问，你说什么？
城谏说，我想喝鸡汤。
我想了想，说，哦，那你喝吧。
城谏沉默了三秒钟后，声音低沉且不悦地说，我要在中午之前见到鸡汤，对了，不要放人参。
我......
城谏挂断了电话，我在床上贴满星星的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默默地爬起来穿好衣服，给薄荷打了个电话。我说，城谏要吃鸡，你开着你的马来接我。就算他要我放人参，根据我目前干净得跟朗朗的小脸蛋儿一样的口袋里也掏不出一毛钱去买什么人参。
于是薄荷一边飙着她的“爱驹”，一边扯着嗓子尖叫，你瞧我这一车的乡土气息啊！
我沉思了一会儿，说，薄荷，咱把车再开回去吧，好不容易炖一回鸡汤，我想让朗朗也补一补。
薄荷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十分绝望地飚着宝马又回到菜市场，又买回两只鸡，这才又飙回了家。坐在宝马里，我心中十分感慨，薄荷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可以忍受三只被拔光了毛的鸡坐进她的爱车里。想当初她刚买车的时候我还十分乡土地跟她说，哎呀，这就是传说中的IBM啊！搞得薄荷三天没理我。
回到家后，我一边炖着鸡汤一边给朗朗发了条短信，告诉他早点回家喝鸡汤，之后又给薄荷盛了一碗鸡汤，便朝医院去了。
对于我顺利地在午餐时间未过时抵达医院这件事，城谏感到十分欣慰，眼中带笑地招呼我坐下。我自觉地帮他打开保温盒，盛了一碗鸡汤递到他手上。


事实上，如果那一天不是为了照顾我，也许城谏也不会病倒在自己家中。认识城谏的时间并不短，却从没见过他弱势的一面，我也算是大饱眼福，日后再遇到些困苦也可以自我安慰——铁金刚城谏都曾经感冒到住院，所以单五月偶尔脆弱一把也情有可原。
城谏喝完了鸡汤，对其下了四字评语：还算不错。
我本就没打算从他嘴里听到类似于“好喝死了”又或“人间极品”等赞美言语，也就无所谓了。我帮他削好一个苹果，等他吃完，才收拾好饭盒离开。
城谏说，等我换件衣服，我们一起走。
我站在他旁边犹豫了一下，问，不是后天才出院吗？
城谏笑，他们倒是希望我最好一辈子都住在这里。说完解开病号服的扣子，准备换衣。我拎着饭盒看着他逐渐外露的白花花的胸膛，看得差不多了才想起女孩子该有的矜持，脸上立即羞红一片，匆匆别过头去。
身后响起城谏的笑声，我回过头去，就见他眼底有一种说不出的狡黠，他说，想看就看吧，我可以为你奉献我的一切，包括我的胸肌以及传说中的肱二头肌。
我愣了愣，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这两年来，城谏也许是跟薄荷接触久了，说起话来常常夹着些冷飕飕的幽默感，让我很是不适应。不过比起当初仿佛笑肌坏死的那个城谏来说，还是可爱了几分。
城谏办理好出院手续后，我就坐着他的顺风车回了家。
回到家时朗朗正在喝鸡汤，我让他吃完晚饭就回屋写作业，然后拿出保温盒，将剩下的鸡汤装好，下了楼。
楼下，城谏帮我打开车门，忽然特别温柔地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说，每个月二十六号你都去看望你父亲，今天正好我顺路，带你过去。城谏转过头看着我，目光柔柔的，带着些心疼和少有的温柔。
我愣了愣，一时语塞，只好转过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心底，涌起浓浓的感激和丝丝缕缕的暖意，像是被庇佑了一般，竟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我想，也许是这两年来哭得太多太频繁，有了惯性。
刚才城谏在楼下等着我的样子，让我忽然想起几年前的顾西铭。那时候的顾西铭，也是这么站在原地，像一棵白杨树，挺拔且充满朝气。那时候的我曾以为，顾西铭会始终站在那里，不离去。
我看着身边的城谏，心底渐渐柔软起来，几次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城谏一边开车一边抽空看了我一眼，微薄的唇角弯出一抹魅惑的弧度，我说五月啊，你最近看我的眼神怎么总是充满了花痴的华丽光芒呢，你是不是终于发现自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爱上我了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不过虽然你当初拒绝了我，但是念在你看我的眼神实在是太倾慕的分上，我可以考虑再对你告白一次的。
我笑得挺尴尬，幸好已经到了目的地，车还没停稳我便急急地跳下车逃了。
是啊，原来城谏，曾经对我告白过。
那个时候，夜风微凉，我一个人站在微弱的路灯下渐渐感到寒冷，眼前的街道那样长，那么远，仿佛没有尽头。
我觉得世界暗了，手腕处已经疼得没有了知觉，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模糊不清，然后，在我合上眼睛的前一刻，我看到城谏从哪个没有尽头的远方朝我跑来。
依稀间，我听见有声音在我耳边轻声发誓，我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后来，在西塘春雨绵绵的拱桥上，城谏告诉我，如果有一天他爱上一个女子，那么就会跟她告白，说，我不会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我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子，他的眼神中晃动着晶莹的希冀，可是我却装疯卖傻，笑着告诉他，如果有了喜欢的女子，记得告诉我。
然后，城谏沉默地看了我一眼，只一眼，无限落寞。
那一句，五月，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在我转身的一瞬间，落地成灰。
这两年来，城谏对我可以说是千般疼惜万般宠爱，我却始终陷在自己的悲伤世界里，把自己紧紧地关起来，不允许也不接受任何善意的接近。


第二章 >>>身影
有没有那样一个身影，即使时光变迁，人海茫茫，只要一个不经意的闪现，就能够让你甘愿为之万劫不复？
许久不曾造访的艳阳天终于冲破洛城的大雾，璀璨的光芒洒向几乎就要结冰的大地。坐在城谏的车子里，我有些疲倦。连日来的学习和工作几乎就要将我的全部精力榨干。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城谏直视前方的路况，我又闻到那股松木的暗香，很淡很淡，轻柔地散在车内。
就在我很快要睡着的时候，城谏轻飘飘地丢过来一句，五月，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设计画稿的工作？
我的大脑逐渐转入清醒状态，心底想着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城谏扭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弯出一道迷人的弧线，说，不要皱眉了，我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在校兼职的设计师，你好像有些与众不同。
哪里不同？我纠结地看着城谏俊朗的侧脸。
嗯......怎么说呢，你并不像其他刚出道的设计师那样过分地在意自己作品的反馈。对于初出道的设计师来说，再没有比反馈更能直接地评估出一张设计稿好坏的方法。
我愣了一会儿，又沉默了一会儿，十分心虚。
事实上，自从接受这份工作以来，我的全部注意力都朝六个字看齐：向钱看，向厚看！当一个人还是一个怀揣梦想的小女孩儿的时候，她会将自己的工作当成一种爱好来喜爱，但是当一个人虽然还是一个怀揣梦想的小女孩儿，但是她穷得实在是买不起那些昂贵的梦想的时候，她就会将自己的爱好当做一种工作来完成。
对于我来说，最好的反馈，就是J公司是否会将我的画稿稿费加上去一些。
但是古人有云：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于是我为了不驳了城谏的面子，一脸激情澎湃地问他，那反馈怎么样？
城谏笑了笑，睫毛上落满阳光的样子十分迷人，他说，反馈很不错，但只是针对你是一个新人来说。与一些稍有经验的前辈相比，基本功还不扎实，构图和色彩的运用也不十分熟练。不过，你的创意的确十分独特，如果五月是真心喜欢这一份工作的话，我希望你可以在现在的基础上多充实一下自己，将你的天分更好地发挥出来。
我嗯了一声，知道忠言逆耳利于行。
身边的城谏，穿着干净整洁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鹅黄色套头羊绒衫，柔和的色彩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随和许多。不得不承认，城谏的高贵和冷漠，甚至是骨子里那一份优雅的性感，都仿佛与生俱来，没有一丝做作的痕迹。也许正如薄荷说的那样，这个男人，真是长得一副人人都想要与他睡觉的模样。
城谏见我不语，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头，说，以五月的天赋，我相信在毕业后进入J公司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我希望五月是真心喜欢这一份工作。
我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窗外渐渐淡去的烈阳。秋末的阳光总是这样，短暂闪现出一刹那的璀璨，像是烟火，很快消失不见。


进入城区的时候，已经有路灯渐次亮起。我看着一盏一盏的路灯一次次晃眼而过，橙色的光芒像流星一样拖出长长的尾巴。
路边有音像店放着一首老歌，准确地说，是一首唱出了男女离别后还要死不死地肝肠寸断的老歌，歌词一字一字分外清晰地落进我的耳蜗。
作为一台音响，它的清晰度实在是完美得有些过分，当然，坐在我身边的城谏也一定听清楚了歌词的每一个字句，也一定听到了我不经意间跟着哼唱的曲调，也一定看到了，我眼中若隐若现的透明水汽。
其实这不能怪我，有些歌，生来就是为了让人回忆让人哭的。
就像有些人，存在过的意义就是让人不断回忆思念，就像顾西铭。
忽然间，我竟觉得自己有些愚蠢，有些残忍。我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城谏，他皱着眉，似乎也很认真地听完这首歌，眉宇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柔软和落寞。
远边的天空飘着被夜色染灰的云朵，大片大片地缓慢移动着，不知要迁移到哪里。
然后，那么浩渺的天空下，冷清的街道旁，一个熟悉的少年背影，如一根锋利的刺，猛地扎进我的心里。我从座位上立直了身子，不确定地回过头去使劲看，那些一件件还未晒干的往事，瞬间铺天盖地地蒙住了我的双眼。
我说，城谏，我想下车。
嗯？
我想下车，今天谢谢你送我，我想一个人下去走走。
城谏看了看我，没有多说什么，将车停在了路边。我下车后还未来得及对城谏道个别，就追着那个背影而去。
心跳声如擂鼓般在我的耳边炸开，仿佛所有血液逆流，我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因为太过紧张而失去了温度，不远处那抹熟悉的背影拐进了一个胡同，我加快了脚步朝他跑去。
是顾西铭......
是顾西铭吧......
还是......又如往常一样，只是我看错了，只是我的臆想？
这种如海市蜃楼一样的幻想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了，在没有顾西铭的这座城市里，我常常以为自己见到了他，然后常常像今天这样，不管不顾地冲过去，想要看清楚他的脸，想要听一听他久违的声音。这一刻，我脑海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可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告诉我，那是顾西铭，他回来了。
眼泪，再不受我的控制，落了下来。
我想喊顾西铭的名字，可是心中说不清楚的恐惧却让我短暂地失声，我张了张口，只能徒劳地掉眼泪。
就在快要到达胡同口时，一辆白色宾利忽然急转弯朝我撞了过来，我连喊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撞飞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双无比温暖的手轻轻的环抱住我，将我救离嫣然的“魔掌”然后，我的身体腾空，被他轻柔的横抱在怀里。
我闻到淡淡的松木香气，竟然觉得那样踏实。我以为在他的怀里，擦破的皮肤贴在他的肩头，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怀抱的主人轻轻地用脸颊碰了碰我的额头，说 五月 别怕 我马上带你去医院
城谏？你怎么...嫣然错愕的看着一言不发的将我抱上车的城谏。
城谏没有说话 只是深深地看了嫣然一眼 冷漠的关上了车门，发动了引擎。
这个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后，久到我几乎要忘了差点儿被她撞死的时候，这个叫嫣然的美丽女子，她会跑来告诉我， 五月 我曾经那样恨你，恨那个一直走在城谏身边的你，。
很到，几乎不受控制的想要让你死。
但是在那时，我已经失去了城谏，也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工作 算是我的报应。


而我，却始终陷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舔舐着自己的伤口，不放过自己，也不放过城谏。
我是如此懦弱，自私，残酷。
城谏扶我起来喂我喝水，温暖的掌心托着我的肩膀，目光落在我颊上的擦伤上，眼睛里有心疼，也有自责。
他说，我就是因为担心，所以一直跟在你身后，怕你发现，所以只能远远地跟着，可是我没有想到嫣然的车会突然冲过来，如果我离你再近一些......
我深深地低下了头，以我那时虚弱的状态，并不懂该说一些怎样的话。
我只能像孩子一样埋头喝水，直到杯子空了，泪落下来，我才艰难地开口问他，城谏......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城谏看着我，轻轻地摩挲我的头发，他的指尖有着阳光的馨香。然后，那一片馨香的阳光气息轻轻地，温柔地将我抱在怀里。


我说薄荷 我从来没有责怪过顾西铭 虽然你在那段残酷的时光李 顾西铭没能陪在我的身边
我也不曾真正的在心里责怪过他。
我只是心疼 ，心疼那个凡事都追求完美的少年，是以怎样的姿态离开我们的家；那个将我视为唯一见人的少年，又是因为什么才会迫不不留下只言片语就从我的世界里那样消失。
如果他在纪家真的过得很好很幸福，那么我会因为自己的微不足道而悲伤，但是这种悲伤及其短暂，会很快在漫漫时光里被治愈。
但是吐过他不幸福，我会比他更加难过，而那种难过 是没有尽头的绝望
这些年来 我对顾西铭念念不忘 只因为他曾经说过 我们是家人。我只是想要问问他，离开了我 不告而别之后 他是不是过得快乐。


而这时，薄荷爸已经如一滩烂泥般掉在了地上，没有了呼吸。
《人**察偷看人民**，引发众怒不幸坠楼身亡》，这是薄荷爸留给薄荷的最后的记忆。那张泛黄的报纸，薄荷珍藏了很多年。因为薄荷妈将有关于自己男人的照片全部烧毁，这是薄荷唯一留下的爸爸的照片。
其实，我把并不坏。
薄荷倒在我的肩膀上缓缓的叙述，他说，我爸对我，真的很好，真的。他偷偷藏起来的那点儿私房钱，全都拿来给我买零食了。我爸背着我到**局，特神气地说，你们生是个儿子也赶不上我一个女儿……可是，我却这样怨恨他……
薄荷说起自己父亲的时候，总会露出一种特别幸福的笑容。
对于顾西铭，薄荷的怨恨是因为她觉得我受到的伤害，全是因为顾西铭的背叛和离去，包括老单入狱这件事。
薄荷的生日入他的生理期一样非常准时的来临了。
城谏在大世界报了一个包间，路上，麦萧问我，为什么你出院了要城谏来为你庆祝？还是到大世界这样的销金窟。
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太有技术含量了，所以车内的每一个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