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水牢，地下通道里的积水都不见了。似乎有隐藏的排水沟，把行刑后的水都排到地势更低的地方去。
进来时被打晕的两个黑衣守卫，也消失了。大概是醒来后，知道事情不对路逃走。
估计也逃不掉吧，外面都是FBI的人。
新一和兰，循着原路，走回古堡的一层。
当然没必要再经过密道。一路上，连个枪声都没有，就知道在他们被困在水牢的期间，这里已经被攻下。
从一年多前，多罗碧加乐园，工藤新一变成江户川柯南的那一天起，这场旷日持久的斗争，穿插着泪水，鲜血，无望和等待，终于在血色的逢魔时刻中，缓缓降下帷幕。
走到古堡的大门，发现太阳已经渐渐西垂，紫蓝色的天边，有几抹粉橘色的云彩。赤井和平次，茱蒂，站在外面，似乎严肃地商量什么。
面向古堡的茱蒂最先发现了他们，惊讶地叫出声来。
平次转身，看到新一和兰，喜出望外地跑过去。
“太好了，你们没事！”平次高兴地说道。“不过，我也相信，只要是工藤你，一定没问题！”
新一向挚友自信地一笑。
茱蒂发现他们全身都湿漉漉的，连忙脱下自己和赤井的大衣，披在兰和新一身上。


“和你们失去联系的半小时，我们已经把这里全部拿下了。组织里残余的人虽然不多，不过都十分凶悍。毕竟是最后一道防线。所以也花了不少功夫。”平次把那些他们所不知道的情况说出来。
果然，水牢前守卫的那两个肉脚，纯粹是用来做饵的。
“但是，我们找不到Boss，还有那个女人。”平次严肃地说道。“千方百计，还是避免不了东京湾的下场。”
“不，Boss已经死了。”新一说道。“刚才我们被他困在水牢，差点就没命。幸好最后他还是**掉。”
“唉？”平次愕然。“谁干掉的？”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兰。
“是你口中的那个女人！”察觉到他眼神里的意味，新一的语气也变得极不友善。
“啊……哦！”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平次也觉得有点懊悔，不好意思地拨弄了一下头上的帽子。
“至于她……恐怕你们花个几十年都捉不到了。”新一望向赤井。
那样的易容技巧，她根本可以成为任何人。混在数十亿人里，连大海捞针都称不上。
“不管她，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本来她就只是单纯为Boss效命而已。”新一说道。
赤井不置可否。
“至于水牢的位置……”新一随便捡了条树枝，在地上画了大概的地图，向他们解说大概的方位。

兰站在他旁边。已经半干的长发和茱蒂披在她身上的大衣，在夕风中轻轻飘舞。
看着西方天空的晚霞，太阳已经快完全消失在山后了。
那一边的树林下，站着来增援的目暮警官一行人。大家都百感交集地看着她。
兰低下头。
是呢，组织的事结束了。
接下来，轮到她的事了吧？
森杏的事……
已经弄懂通往水牢道路的平次，跟随赤井和几个FBI的队员，一起进入古堡。
看着安静的兰，新一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看到站在那里的警官们。
轻轻拖着兰的手。
“别担心，我陪你一起去。”新一温柔地说道。
兰抬头看着，那个至死都不愿分离的人，颔首，眼神十分平静。


随着组织的垮卝台，调卝查的深入，资料的增多，越来越多的政卝府在任官卝员被牵涉进来。其中不乏一些位处高层，众人皆知，且一向声誉不错的。
这时，普通的民众才知道，曾经有这么一个组织，把触手延伸到日本每一个角落。
数个自知不能逃脱检控的官卝员，用自杀的方式逃避法律的制裁。
每天的新闻，都在轮番报道最新的调查状况。
所有人都在屏息看着，平成年代，日本的这一场大清洗。
兰留在东京都拘卝留所里。
穿着白色的衣服，靠在冰冷的床卝上，虽然没有手铐，但是，感觉好像回到古堡那个囚卝禁的房间。
不，比那里好一点。至少有一扇小小的窗口，可以看到外面的月光。
这里的人员，对她很好。佐藤警官也总是来看她，但是却没有透露一点，关于她的下场的信息。
兰静静地看着窗外那片皎洁的月光。
进来多久了？
五天？八天？还是十天？
闭上眼睛。
都没有所谓了吧……
就让她，在监狱里用她剩下的余生来救赎吧。
“新一……”
轻柔的呢喃，像是幻想，他就站在自己面前。
“你在看着同一片月光吗……”


米花警视厅，搜查一课的警官们，神色十分肃然。
“目暮警部，关于高桥良城被杀一案，所有的证据，都对兰不利……”佐藤警官说道。
“酒吧里的妈妈桑，看到兰的照片，确认就是那晚负责接待高桥良城的，新来的高中生。案发后，就不知去向。”高木放下口供资料。
目暮警官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她自己也那么说的不是吗？” 那天，在那个荒芜的古堡外，一切尘埃落定。工藤新一紧握着她的手，走向他们。然后兰亲口向警方说明了一切。
怎样获得高桥良城的行踪，怎样乔装为兼职的女高中生，怎样在高桥良城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把他杀掉。即使已经知道了结果，他们还是心生震撼。
那个如天使般纯洁善良的兰啊……
最终，她上了他们的警车。工藤新一一直站在外面，目送他们离去。
“虽然很清楚她的无辜，但毕竟是她亲手杀的人……这一点，我也不能徇私。”目暮警官说道。
“那个……兰的母亲不是大律师吗？可以让她出面为兰辩护吗？”高木提议道。
“高木，虽然日本诉讼法可以让亲属为法官的量刑提出参考意见，但作为直系血亲，妃律师不能为兰做无罪辩护。”佐藤向他说道。
“事实上，这件事我还没和毛利夫妇说。”目暮警官说道。
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只能继续拖，拖到无法隐瞒的时候吧。
“在兰最需要他的时候，工藤君究竟在做什么呢？”佐藤不满地说道。“自从兰进来后，他一直没露过面吧？都一个多星期了。”
目暮警官摇头。“我也不知道。本来我还希望听听他的意见。只是，电话一直联络不上他。他家也在之前的爆炸中毁了，根本找不到人……”
没有人再说话。
三人都在保持良久的沉默。


兰依旧一动不动地倚靠在床上。似乎打算就这样，坐到天荒地老。
如果没记错，后天，她的案件就会被提堂。到时，就会有个结果了吧。
忽然，听到佐藤警官兴奋的呼叫声。
“兰！兰！！”
兰看着佐藤带着一脸的狂喜，来到拘留室门前。
守卫礼貌地向她鞠了一躬，然后打开门锁。
佐藤冲进来，紧紧地捉住兰的肩膀。
“了不起！！他好了不起！！”佐藤笑着大声说道。
“什么……”兰一脸的迷惑。
“工藤君，果然很厉害！！竟然想出这招，还请得动FBI！”佐藤紧抱着她。
兰恍恍惚惚地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了！兰，起来，快走！他在外面等你！”佐藤激动得连声音都变得颤抖了。
兰迷迷糊糊地被佐藤拉起来，到接待室，换回自己的衣服，然后听着佐藤兴奋地说新一究竟做了些什么。


十多天了，第一次踏出这个囚禁恶犯的地方，兰觉得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
他在那里。
站在大门外，微笑地看着他。身穿宝蓝色的高中制服。
一如她第一次在飞机上看到他的时候。
“快去。”佐藤鼓励地在发呆的她背后，轻拍了一下。
兰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然后慢慢向他走去。
他就站在那里，温柔看着她走到自己面前。
“佐藤警官说，我是FBI的秘密调查官？”她问道。
“对。”扬起的笑意。
“他们为什么肯帮你撒这么一个大慌？你与他们交换了什么条件？”
果然，兰变得比以往敏锐多了。不那么好骗呢。
要得到那些伪造的文件，还真得花不少功夫。
“大学毕业后，加入FBI。”新一微笑着说道。
“你……你竟然把自己给卖了？”兰瞪大眼。
“没那么严重吧……”这词用得还真令人难堪。“反正我也想当侦探不是吗？FBI是个很好的平台啊。”
兰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他。新一失笑，轻轻把她抱在怀里。
“不要再想了。只要能够保护你，就算与全世界敌对，我都不怕！”
兰任由他抱着自己，眼睛却越过他的肩膀，直直看着背后那片蓝天。
这样可以吗？
真的可以吗？新一！
你所坚持的信义和准则呢？！


三月，东京的樱花，正是开得烂漫的时候。
连风中，也带着幽幽的樱花香。
都说黎明前，是最黑暗的，没有一丝亮光。不知道太阳何时升起，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希望。
几片零落的樱花瓣，随着风，暧昧地飘进公寓。
兰缓缓睁开眼睛。还是在黑夜啊。
杀手的习性，还真难改掉呢。
在黑夜中睡去，在黑夜中醒来。
轻轻从床上坐起来，不惊动到睡在旁边的人。
新一睡得好沉。
裹着薄薄的被子，光脚走在地板上。白色的被单在她身后形成长长的拖尾，好像新娘的嫁衣。
转头看着床上，最爱的那个人。
外面路灯微弱的光亮，从窗户漫射进来，新一赤卝裸的胸膛上，那道枪击留下的疤痕，十分明显。
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浴卝室，兰拧开水龙头，任由冰冷的水花，浇到自己头上，再顺着乌黑顺直的头发，流过每一寸肌肤。
闭上眼睛，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肩。


昨晚，他一直抱着她，吻着她羽睫上的泪珠。
吻着她背上的伤痕。
无比温柔的吻。
“兰，你好美……”他吻着那些丑陋的伤痕，在她耳边说了无数次。
仿佛她是至高无上的女神，而他只配伏倒在她裙下，向她献上他的崇拜。
于是她觉得自己的心，被捏得生疼。似乎一个过重的呼吸，都会碎掉。
“为什么要背弃自己的信义，替我抗下那些罪恶和愧疚呢？”
好轻好轻的语气，甚至被水流声掩过。
“你不是这样的人啊……新一……”
即使不用去面对法律上的那些责罚，但是她很清楚，自己，还是不能饶过自己。
仰起头。从脸上留下来的，已经分不清是水，还是她的泪。
都洗干净吧！
把每一分，他留在自己身上的气息，都洗掉……
像要保护住体内脆弱的灵魂，兰紧抱着双臂，缓缓跪倒在浴室的地板上。
“我喜欢你啊，新一……好喜欢……好喜欢你……”
哭泣的声音。
水，哗哗地流着。


缓缓地拉上行李袋的链子，兰把大衣穿上。
最后一眼，看看他。
走到床边，在他唇上印下轻轻的一吻。
“谢谢你！再见了，新一……”
拿起行李包，静静地走出公寓，没有再回头。
所以也没有看到，东方的天空，璀璨的金星，已经升起。

当清晨第一抹阳光从窗外照入，新一才肯从那不愿放弃的美梦中醒转。
睁开眼，房间里的气息变了。
变得很陌生似的。
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的不是昨晚的白色被单，而是之前自己在起居室睡沙发时的棉被。
环顾静悄悄的房间。
“又去躲起来了啊……”新一苦笑。“捉迷藏有那么好玩么？”
穿上衣服走下床，发现床头柜上，一条项链被小心地好好摆放着。
那条在多罗碧加游乐园玩射击游戏赢回来的，天使翅膀水晶项链。
新一把项链拿起来。晶莹的小翅膀吊坠，在朝阳的影映下，散出朦胧梦幻的光辉。
“你的主人，把你忘了呢。”新一轻笑。
“忘记带上翅膀的天使，你又能逃得多远。”


日本的春天，是一年四季中最浪漫的季节。
浩瀚的樱云，从南到北，掠过整个日本的国土。
帝丹中学高三B班的同学，这两个月，觉得以往那个认识的工藤新一回来了。
自信，阳光，开朗。
似乎已经放下了所有那些关于毛利兰的心结。
新一还是住在兰的公寓。即使上学放学的路程因此而变远。反正他家也被炸掉了。
“为什么不去找她？”穿着同样帝丹中学校服的志保，倚靠在公寓门口，向新一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去找？”新一揶揄地说道。
“你一直呆在米花市吧。”志保冷冷地问道。
“放心，她逃不掉的。”新一轻笑。“曾经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去的时候，我也能把她找回来。何况现在呢？”
拿起一杯清水，倒到放置在窗台的那颗雪兰的盘子里。
志保默默地看着他，搞不清他的意图。
忽然响起移动电话的铃声。新一拿起来一看，是白马探打来的。
“你好，白马，我是工藤……”
志保看着他低声倾谈了几句，随即眼神一亮，嘴角扬起愉悦的弧度。
“好的，谢谢你！”
合上电话，新一向志保投去一个微笑。
“我就说，她逃不了的。灰原，你有兴趣一起去吗？顺便可以看看你姐姐。”
“去哪里？”志保愕然地问道。
“北海道！”
五月，那绯红的樱花，也开到北海道了吧……


五月，那绯红的樱花，也开到北海道了吧……
阳光晴朗的早上，函馆边郊山坡上的一座天主教小教堂。
蓝蓝的天空下，粉色的樱花，在微风中飘落。
偏殿里传来悦耳的钢琴声，还有小孩银铃般的歌声。
身穿白色修女衣服的兰，带着微笑，手指灵巧地在琴键上跳动，奏出一个个充满福音的音符，长长的黑发随着音乐的节奏而摆动。
八个只有八九岁的小孩，站在她身边，跟着琴音，咏唱着那首动人的《奇异恩典》。
奇异恩典，如此甘甜。
我罪竟得赦免。
我曾迷途，而今知返。
惶惑而今得见。
教我敬畏，神之恩典。
教我心灵释然。
归信伊始，圣恩浮现。
如何能不颂赞？
历尽艰险，饱受磨难。
我等矗立依然。
蒙此恩典，予我平安。
引我终归家园。
人生在世，已逾千年。
光芒何等耀眼！
齐聚吟颂，神之恩典。
从今万世流传。


随着最后一个琴音按下，孩子们也唱完最后一个歌词。
“今天进步很大呢。”兰微笑着站起来，双手叠放身前，对孩子们夸奖道。
孩子们都露出自豪的表情。
“好了，快到上学的时间。大家路上小心，要好好听课哦。”兰温柔地嘱咐道。
“噢！”孩子们欢快地拿起各自的书包，向外面跑去。
“注意交通灯呀！”兰笑着向他们的背影喊。
剩下一个扎着小马尾，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可爱女孩，脸红红扭捏着站在那里。
“小夏，怎么了？”兰在她身前蹲下来，柔声问道。
“那个，兰姐姐……这个是小夏做的，送给你……”女孩不好意思地拿出自己的手工作品。
纸折的天使翅膀。
“好可爱！”兰惊喜地接过。“小夏的手好巧！将来一定会是个出色的新娘！”
小女孩更加不好意思了。
“兰姐姐喜欢吗？”
“嗯，非常的喜欢！谢谢你，小夏，我会好好珍惜的。”兰答道，郑重地把那个精巧的天使翅膀贴在胸前。
小女孩心满意足地背起书包。
“兰姐姐我去上学了！”
“路上小心。”兰微笑着向她挥手。


等到小女孩的身影在山坡下消失，兰才从偏殿走出来，走到正殿。
小小的教堂内，一位上了年纪，穿着黑裙的修女，坐在最前排的座位，向着十字架上的圣像祷告。
兰缓缓地走到她身边坐下。
“玛莎修女。”兰轻轻地唤道。
老修女转过头来。
眼睛，是看不到任何东西的，可是脸上的神情，却很慈祥。
“你的心情平静了吗？兰。”玛莎修女温柔地问道。
“是的。”兰点头，看着双手捧着的翅膀折纸。“真不可思议，这两个月来，心情竟然得到从没未有过的平静。似乎连灵魂也得到洗涤了。”
“这段时间，福利院那群孩子麻烦你了。”玛莎修女说道。
兰摇摇头，即便玛莎修女看不到。
“他们都是可爱的孩子，既乖巧，又善良。和他们在一起很快乐呢。”她笑着说道。
“尤其小夏那孩子，很喜欢黏着你。”玛莎修女面上带着微笑，想起两个月前那个午后。
那一天，下着悲戚的春雨。树上的樱花，还只是小小的花蕾。
“玛莎修女。”小夏走进教堂，犹豫地拉着玛莎修女的裙子。
“外面有个好像天使的姐姐，望着天空在哭。她是弄丢了翅膀，所以回不到天上吗？”
小夏不舍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