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说明：本文因对《断弦》一文强烈不满，故有此作。开头及文中借鉴了一些《断弦》的情节，大家表拍偶……

展昭反觉有些不好意思，向达日哈微笑了一下：“谢谢。”一句话，达日哈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说：“舅老爷折杀奴才了……能伺候舅老爷，是奴才的福分。”展昭本还要说什么，眼光却不知不觉地望向了楚珺那边，这一看之下，惊得他险些跳起来。原来楚珺安顿了哥哥后，一步步地走向人群，脸上带着清冷的笑意，那双浅碧色的眸子里寒光四射。众人被她气势所慑，一时整个街上寂静无声。楚珺的目光定在了白玉堂的身上，慢慢地道：“白五爷，久违了！请问，刚才是怎么回事？”白玉堂看了看怀中的灵牌，昂头答：“楚姑娘，你久居辽邦有所不知，展昭自三年前兵败被俘，就投降了西夏王李元昊，还亲手杀了我大哥！我们今天，就是要让这无耻叛徒得到报应！”楚珺面色一寒，随即又恢复了那清冷的笑：“哦？真的吗？我三哥真做了叛国投敌的事么？那你们打算如何让他得到报应呢？”白玉堂红了脸，嗫嚅着一时答不上来。楚珺将目光往四下里一扫，略略提高了些声音：“各位，你们又想把我哥哥怎么办啊？”人群中有个人嘀咕了一句：“哼，怎么办？送到‘龙阳馆’让千人骑去……”此言虽轻，楚珺是何等耳力，早听了个清楚，登时大怒，右手一扬，一道银光闪出，说话的那人被一根银丝软鞭扯出了人群，摔在地上杀猪般地叫了一声。楚珺银鞭一拉，将他扯起，目光似两把利刃，直直地瞪着他，声音仿佛要结冰了：“你刚才说什么？与哀家再说一遍！” 那人被楚珺这一摔，摔得是七荤八素，再听见那似乎是来自地狱的问话声，除了抖竟是一声也出不得了。楚珺收回银鞭，一声冷笑：“你最好告诉哀家，刚才那混账的主意不是你出的，否则……”那人一个劲地哆嗦：“那，那主意，不，是，真不是小人出的……”“那是谁出的？说！”楚珺一声厉喝，骇得他“扑通”跪下，连连磕头：“娘，娘娘饶命……小人，小人……”楚珺冷冷地道：“很好，你们在此的都有眼睛耳朵，应该知道那混账的主意是何人出的，若是说出来，哀家与他一人算账；若是不说，哼！”回头用契丹语喝令：“莫根将军，待哀家数过三声，若是无人认账，你就命儿郎们动手吧！”莫根在后高声答应：“谨遵娘娘之令！” 楚珺的这声喝令，在场的宋人听不懂，可展昭却听了个明白，吓得他从锦墩上猛然立起，双腿一软又跌坐回去了，伊和慌忙扶住他。展昭顾不得这一起一坐间牵动了伤口，胸前痛如刀绞，急忙叫道：“玉妹，使不得……”刚说了半句，已咳得喘不上气来。伊和赶紧把水袋塞给达日哈，轻轻地替展昭捶背。

”楚珺道，“你的身子太虚了，路上找不到好药，非回去不可。”展昭叹了口气：“唉，玉妹，看来，是三哥给你们添累赘了……”楚珺道：“自家兄妹，你再这么说，小妹就恼了！”沉了沉，又道：“对了三哥，徐三爷和蒋四爷追了来说要见你一面，你见不见？”展昭叹道：“我如今这个样子，还能见人么？玉妹，替我挡了吧？”楚珺道：“好，我知道了。”一掀车帘下去了。徐庆和蒋平早等急了，又不敢催；好容易看见楚珺下车，徐庆忙问：“楚姑娘，怎样？南侠他……”楚珺淡淡一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三哥如今身子太虚，不见外人。二位的心意，待我转告罢。”蒋平刚要再恳求，就听莫根来报道：“启禀娘娘，开封府尹包大人求见。”楚珺一皱眉：“莫根将军，你去转告包大人，不劳他远送。”莫根答应着却没动身。楚珺问道：“怎么了？”莫根硬着头皮道：“娘娘，他们，他们是想见展……舅老爷。”楚珺微微一怔：“为什么事？”莫根道：“末将不知，不过看他们的神情，倒是十分恳切的。娘娘您看……”楚珺道：“舅老爷身子不适，不见外人。哀家急着返京，莫根将军，替哀家送客罢！”莫根答应一声：“是。”

眼看展昭这一走，就一连三天没了音讯。到了第四天的中午，天上扯絮裁绵般地飘下雪片儿来，不过一个时辰，四下一片洁白。徐庆在大堂中一边烤火，一边抱怨：“等吧，等吧？展昭没等来，这大雪倒是等来了！”韩彰瞪了他一眼：“你就少说两句吧？”眼看天色已昏，韩彰刚想说“看来南侠今天是不会来了”，就听一阵马蹄声在客栈门口戛然而止，紧接着，一个身披灰鼠斗篷、手挽一大一小两个包袱的人迈步进了大堂，看见韩、徐二人，紧走了几步，上前一揖道：“展某来迟，让二位久等了。”
韩、徐二人喜出望外，韩彰急忙还了礼：“南侠客气了，为五弟之事，劳你冒雪赶来，我兄弟感激不尽！”展昭微微一笑：“那天走的匆忙，展某忘了告诉各位这几天会下雪；想你们从江南来此，一定不曾带足御寒衣物，所以让府中的针线娘给各位赶制了这几件袍子。”递过手中的大包袱。徐庆是个直性子，谢了一声接过来，打开看时，是三件金银丝镶嵌的羊皮袍子，针线新鲜，看得出是新做的。韩彰想起刚才徐庆还在抱怨展昭，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让南侠费心了。”展昭笑了笑：“韩二爷客气了，请问蒋四爷呢？”韩彰皱着眉头道：“南侠不知，五弟又犯病了，老四在房里照顾他。”
展昭收了笑容：“烦请领展某去看看。”言罢解下斗篷，现出里面的装扮。韩、徐二人看时，展昭仍是月白发带束发，一身深蓝的长衫，月白的腰带煞腰，足登黑色的皮靴，赫然便是当年的南侠！韩彰口中不言，心里却着实感激他的细心体贴，当下也不多说，与徐庆领了他上楼。
蒋平在房里被白玉堂缠得正没办法，听见二哥叫门，急忙打开，看见展昭仿佛见了救星：“展大侠，你可来了！”展昭淡淡地问：“蒋四爷，令弟呢？”蒋平指指里屋：“在里面发疯呢。”果然，里面传出了白玉堂迷乱的话语：“哥，大哥，他们都骗我，他们都欺负我……猫儿，猫儿生我的气，他不要我了……哥，我怎么办啊？……”展昭心里一痛，将手中的包袱和斗篷随手交给蒋平，掀起里屋的门帘走了进去：“玉堂，是我，我来看你了。” 这一声低沉又充满了磁性的呼唤，让白玉堂猛然回过头来，盯着慢慢走近的身影，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扑过去抱住了展昭放声大哭：“哥，大哥……玉堂想你，想你啊……”
展昭猝不及防，下意识地举手欲推开他，却又不忍，双手举起后在空中顿了顿，终于轻轻地环上了白玉堂的肩，慢慢将他拥紧，轻轻拍着他的肩背道：“玉堂，玉堂，不哭，不哭啊？哥来了，哥来看你了……”白玉堂伏在他肩上边哭边诉：“哥，你知道吗？玉堂，玉堂不是人，是畜生……我害了猫儿，害了猫儿……”展昭拥着他，柔声安慰：“哥知道，哥知道，玉堂不是成心的，你不是成心的，别哭了，啊？”白玉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哥，你不知道的，你不知道，猫儿，猫儿他恨我，他恨我……他不会，不会原谅我了，我怎么办啊，哥？……”展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玉堂，听哥说，你先好好养病，把身子养好了，哥带你去找他，让他亲口告诉你，他原谅你了，好不好？”
一听这话，白玉堂蓦地抬起头来：“真的？哥，你不骗我？”展昭微笑道：“哥怎么会骗玉堂呢？听话，你先好好养病，啊？”白玉堂孩子般地笑了：“我就知道，哥对我最好了！不像二哥他们，成天骗我说会去找猫儿，这么久了，猫儿也没来……”展昭摸出帕子给他拭去了满脸涕泪，拥着他走到了床边：“来，玉堂，听哥的话，先躺进被子里去。待会儿要着了凉，你又该吵着嫌药苦了。”白玉堂乖乖地任展昭替他脱了外衣和鞋袜，钻进了被窝，还拉了展昭的一只手不放，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当白玉堂抱住展昭痛哭的一刹那，站在后面的三鼠的心“忽悠”一下就提到了喉咙口。眼见展昭举手欲推开他，蒋平在心里大叫：“展大侠，求你不要啊！”再看展昭终于将白玉堂拥进了怀里，三人才大松了一口气。却不料白玉堂接着便是一阵胡言乱语，徐庆忍不住叫了声：“老五，他是展……”话没说完就被韩彰一把捂了嘴，狠狠瞪了他一眼。徐庆这回倒是醒的快，忙咽回了后面的话。三人看着展昭将白玉堂哄着上了床躺下，又耐心地坐在床边听他说胡话，不知不觉中泪都流了满脸。蒋平轻轻道：“二哥，三哥，咱们先出去吧？”韩彰点点头：“嗯。”三人轻步退出。
好一阵，展昭摇着头从里屋出来，刚站定身躯，就见韩、徐、蒋三人一字排开跪在了他面前，惊得他慌忙一一扶起：“各位，这是怎么了？”韩彰红着眼圈道：“南侠，当年五弟做下那般混账之事，本是无脸来见你的；可是我们……你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刚才又……我们，我们真不知该怎么谢你才好……”展昭淡淡一笑：“韩二爷言重了。令弟此疾，大半是因展某而起，区区几句安慰言语，展某还是能说的。但不知他得此病多久了？”蒋平道：“说起来，也有两年多了。展大侠有所不知，那年你走后，他先是每天把自己灌得烂醉，醒了就胡言乱语的；后来是益发的糊涂了，成天嚷着说你不肯原谅他……我们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带了他来见你；谁知刚才，他又犯病了，还亏得展大侠你不计较。”悄悄瞥了一眼展昭肩上那湿漉漉的一片。
展昭微微一笑，随即又叹了口气：“看来令弟的病，当真是展某之过了！想不到当年之事，竟让他将自己折磨至此，唉……说什么求我原谅，其实，是展某害了他啊！”韩彰忙道：“南侠言重了！五弟他，唉，怎么说呢？要不是当年他糊涂加毛躁，怎会弄到今天这个局面？南侠，你，当真肯原谅他么？”展昭淡然道：“事已至此，前事再提无益；倒是令弟的病……展某来时，舍妹道是若他十分病重的话，不妨搬进王府去，舍妹愿给他诊治一番，看看还有什么办法没有？”韩彰闻言颇觉不过意：“这……南侠肯屈尊来此，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敢再去王府打扰？”展昭笑了笑：“以展某看来，令弟此病不轻，还是去府中调理的好。这客栈之中，诸事不便。”

展昭见状，知道自己若是此时一走，恐怕白玉堂疯癫更甚，便将他揽进了怀里：“好，好，玉堂，哥不走，哥陪你，别哭，啊？”同时用传音之术对韩彰道：“韩二爷，外面有什么事？”韩彰也用传音术回答：“公孙先生来了，想见你一面。”展昭微一皱眉：“这……令弟这里，又当如何？”韩彰道：“我们已经熬了安神的药，只怕五弟不肯喝。”展昭问：“韩二爷的意思，是要展某去见公孙先生？”韩彰叹道：“自古民不与官争。南侠，我明白，你是真心疼五弟，可是……”展昭点点头：“我知道了。”
白玉堂伏在展昭怀里，听着他那平稳有力的心跳声，情绪渐渐平复，抬起头问：“哥，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展昭微微一笑：“哥在想，你不吃莲子羹，是不是该把药喝了？”韩彰装作才想起来的样子：“对啊，五弟，你哥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到时辰了，你得把药喝了啊？”扬声道：“老四，五弟的药呢？”蒋平端了药碗进来：“在这呢。”白玉堂叫道：“我不喝药！哥，我没病啊，干嘛要喝药？”展昭仍旧搂着他：“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全身软软的没有力气？”“嗯。”“这还不是病，那什么是病？”“我……” 展昭一笑，放他靠在床头：“听话，玉堂，你不是想去见……猫儿吗？不把身子养好了，哥可不带你去呢。”一听“猫儿”二字，白玉堂顿时两眼放光：“哥，你知道猫儿在哪儿？”展昭点头，暗忖：“我自己还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嘴里道：“是啊，你若是不听话，不养好身子，哥就不让你去见他。”白玉堂连连点头：“哥，玉堂听话，玉堂这就喝药。”从蒋平手里抢过药碗，一仰脖灌了下去，喝的急了，忍不住咳了起来。展昭忙给他轻轻捶着：“急什么？呛着了吧？”
白玉堂把药碗还给蒋平，嘻嘻一笑：“哥，玉堂喝了药了，你可以带我去见猫儿了吧？” 韩、蒋二人闻言，都偷偷背过身去拭泪。展昭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儿：“玉堂，今天来不及了，猫儿他，在辽国的延平王府呢。你看，天都起更了，你难道要他半夜起来见你吗？”白玉堂猛摇头：“不，不，猫儿本来就在生我的气，再吵烦了他，他就更不理我了！哥，玉堂不要现在去了……”展昭轻轻帮他脱了坎肩，将他塞进被窝里：“嗯，玉堂，你放心，先好好睡一觉，过两天哥就带你去找猫儿，啊？”白玉堂点头：“好……”药效渐渐上来，他迷迷糊糊地睡熟了。展昭轻轻叹息一声，替他掖好被子，起身出去。

韩彰示意蒋平留在房里，自己追了出去：“南侠！”展昭淡然一笑：“韩二爷，公孙先生呢？”韩彰道：“在楼下的大堂里，我三弟陪着呢。”展昭点点头：“展某知道了。”一面往外走，一面若不经意地说了句：“韩二爷，但愿展某适才没有说错话才好。”径自下了楼。
韩彰在房里，含泪想道：“展南侠，韩彰明白，你是真心疼我们老五，可惜他没福，现在疯疯癫癫的，连你就在他面前都认不出来了……”蒋平从里屋出来，见韩彰发愣，轻轻叫了声：“二哥。”韩彰回神：“嗯？老四，老五睡了？”蒋平点头：“睡熟了。二哥，刚才，嗯，真是难为展大侠了。”
“是啊，那‘猫儿’两字，是他这辈子最深的伤，为了哄五弟喝药，他竟不惜亲口说了出来！”
“二哥，你说五弟要是清醒了，知道展大侠让他叫了这许久的哥，他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哎，老四，你有没有觉得，南侠他，已经不像在演戏了……”
“他本来就不是在演戏。二哥，你难道没看出来？他是真疼五弟，从来就没变过。从前五弟老是上开封府找他胡闹，他哪次不让着他？如今五弟是越发闹得厉害了，你看他可有半点不耐烦？刚才五弟在里头一叫‘哥’，他想都没想就进去了。”
“我哪有看不出的道理？只盼着老五早点清醒过来，要不然非把南侠累坏了不可。”
此时徐庆上来了：“哎，二哥，老四，你们在说什么呢？”蒋平道：“我们在说，只盼老五早点清醒过来，免得累坏了展大侠。”徐庆挠挠头：“嗯，说来也怪了，老五究竟是真疯还是假疯啊？”韩彰一愣：“三弟，你说什么？”徐庆道：“要说他疯了吧，他又还认得我们；要说他没疯呢，展小猫，嗯，不是，展大侠就在他面前，他硬是认不出来，一个劲地管人家叫哥，亏得展大侠肯答应。”
一句话提了醒，蒋平也疑惑起来了：“二哥，你觉得五弟他……”韩彰叹道：“我也巴不得五弟没疯，可你们看看他现在的样子，还是明白人么？”
在客栈的大堂里，展昭总算是从公孙策口中弄明白了开封府众人来找他的目的，听得他是又好气又好笑：“公孙先生，难为你们千里迢迢地赶来，只是展某怕是要让各位失望了。”公孙策一愣：“展大侠，你？你真的就忍心看着大宋的万千百姓被西夏荼毒么？”展昭微微一笑：“公孙先生，展某并非记念旧恨，只是如今展某已在辽国多年，那李元昊岂有不知的？请问先生，展某现在当以何身份赴灵州啊？”公孙策顿时语塞。
展昭又说：“那李元昊当年，倒是曾与展某有个赌约，如今他定要见我，也不过是想知道这赌约究竟谁赢谁输。其实这输赢我二人心中早知，他执意要我前往灵州，无非是想要展某亲口认输罢了。只是这赌局到了今天，展某自认与他打平，我若果真去了灵州，那就是自折了锐气，也灭了大辽的威风，所以还请先生转告包大人，展某无论如何也不会去灵州的。李元昊若当真非见我不可，那展某在延平王府恭候。”
公孙策一听展昭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情知是劝他不得了，叹息一声正要告辞，展昭忽然笑道：“公孙先生素来多智能言，何不劝包大人去见见辽王陛下？说不定事情还有转机。”公孙策闻言，忽如醍醐灌顶：“展大侠，公孙策承教了！”起身深深一拜，告辞而去。展昭淡淡一笑，起身上楼。
第二天，那雪下的越发的大了，展昭对韩彰等人道：“看这天气，恐怕得等上几日才晴得了，韩二爷，你与徐三爷、蒋四爷不妨再商量商量，若是现在走，展某就捎信回王府，让舍妹派人来接。”韩彰忙道：“这怎么敢当？展大侠肯屈尊在此，我兄弟已感激不尽了，实在不敢去王府打扰。”展昭微微一笑：“韩二爷客气了。展某既然来了，就当有始有终；何况令弟之病是因我而起，若不与他治好，展某也不安心。只是这客栈实在不方便，展某的意思，几位还请移驾的好。”蒋平道：“二哥，三哥，既然展大侠一片盛情，咱们就依了他罢。”韩彰点点头：“好吧。只是实在不敢劳烦王府来接，不知展大侠你……”展昭笑道：“展某就住几日客栈又有何妨？韩二爷多虑了。”徐庆在旁边，一直不敢开口，生怕一句话说错了惹恼了展昭，此时实在憋不住了，道：“展大侠，俺徐庆是个粗人，不会说话；若是你能治好了我们老五，徐庆情愿这辈子都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展昭笑道：“徐三爷言重了。”
蒋平忽然问了一句：“对了展大侠，那日你来时，说楚姑娘愿意给我们老五医治，这……楚姑娘难道就不生气了么？”展昭微微一笑：“就算当初生气，事隔多年，也就不气了。蒋四爷岂不知‘医者父母心’的？”韩彰叹道：“南侠，你与楚姑娘，都是大量之人，可惜我们老五没福啊！我是真不知道，等他清醒了，该如何面对你们……”展昭微笑道：“这就要看他自己了。若是他不肯看开往事，我们恐怕也无法可想。其实这些年展某也常常在想，当年之事，难道就都是令弟之过，展某自己就没有一点责任么？却是那天舍妹一言，令展某茅塞顿开。”徐庆忍不住问：“楚姑娘跟你说了什么？”“舍妹说，”展昭道，“当年既然一心要瞒过世人，就不该怨恨他人；若是难免怨恨，为何当初不把真相直言告人？既然当初不说，如今再说，就是矫情了！”他说着淡淡一笑，“所以展某如今，再不纠缠当年之事，还望各位也莫再将此事变成了心魔才好。”这番话他说的是半明半暗，不过三鼠闻言，俱各点头不语。
一连三天，大雪不停。展昭便留在客栈里，每日几乎是足不出户，守着白玉堂。白玉堂虽仍是疯癫迷乱，但气色却比先好了些，每天缠着展昭，一口一个“哥”，絮叨着幼年之事。展昭便也就着他的口风，认认真真地扮起了“白金堂”来。韩彰他们见此情景，都是哭笑不得，却也不敢戳穿这层窗户纸，还得时不时地替展昭遮掩，生怕一个不小心穿了帮，自家五弟还不定闹出什么乱子。

转眼过了七、八天，韩彰他们见白玉堂的身体虽然好了不少，可依然管着展昭一口一个“哥”的叫着，每日紧缠着展昭不放，显然还是迷乱，都不觉有些急躁。这天他们私下里找到展昭，说：“展大侠，你看我们老五他……”展昭淡淡一笑道：“众位莫急，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何况令弟是病了许久的人，一时半会怎能痊愈？”蒋平道：“只是久在王府叨扰，我们兄弟于心不安啊。”展昭微笑道：“蒋四爷客气了。你们远来不易，何妨多住几日？说实话，展某也许久未听见乡音了呢。”
韩彰在旁，顿了顿道：“南侠，依你看，我们五弟此病，究竟有几分治愈的把握？”展昭沉吟片刻，说：“其实要他清醒，本是不难，只是……”徐庆性急：“只是什么？”展昭道：“据舍妹与他把脉几次，只觉他脉象平和，并无大碍，这些天给他服的也只是些宁神静气的补药；只是他为何一直未愈，舍妹亦是不解。舍妹言道，若要他清醒，只要展某给他一个当头棒喝即可，不过……”韩彰叹道：“南侠，我明白，你是不忍心啊！”
展昭点了点头，道：“不错，展某实在不忍心唤醒他。如今他人虽糊涂些，可却能忘却昔日烦恼，若是唤醒了他，我还真不知道他可能禁得起？”三鼠闻言，俱各无语。正在此时，白玉堂连跑带跳地过来了：“哥，你在这儿哪？叫我好找！”展昭起身迎上，含笑问：“又怎么了？这才多大一会的功夫，就找哥来了？”白玉堂嘻笑着拉住他的手：“哥，你带我出去玩玩好不好？整天闷在屋里，猫儿也不见，我，我都快闷死了！”那边三鼠闻言，都是哭笑不得，暗道：“老五啊，你要找的人就在你面前，你偏偏认不出来，还是这么胡说八道的！”
展昭笑道：“你想去哪儿？这里可是辽国，如今处处是雪，也没什么好玩的呢。”白玉堂眨眨眼睛：“那，哥，你陪我练练剑好不好？都好久没人陪我练剑了。”展昭心想练练剑或许能让他回忆起些过往之事，便爽快地答应了。
二人回房取了剑，在庭中空地摆开架势，开始对剑。三鼠在一旁观战。白玉堂边打边想：“我可不能使全了招数，要不非露陷不可！”于是故意露出许多破绽，不料展昭举剑为他一一弥合了疏漏，却丝毫没有进逼之意。白玉堂心中暗叹：“猫儿，不，我的哥啊！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处处让着我、宠着我，可我……唉，如今我真的不敢让你知道，我又骗了你……”他这一走神，剑法顿时大乱；幸好展昭一直注意着控制自己的剑势，当下轻轻一剑封住了白玉堂的剑势，顺手接过画影来：“好了，玉堂，你身子才刚好些，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白玉堂点点头：“嗯，哥，刚才我，嗯，我走神了……”展昭微笑着问道：“你在想什么呢？”白玉堂不好意思地垂了头：“我，我在想我们小时候的事……”展昭心中暗叹了一声，看向白玉堂的目光仍是充满了疼惜：“走吧？瞧你，都出汗了，赶紧回房去换件衣服，啊？”取出帕子替他拭去了额角边的汗水。白玉堂点头：“嗯。”拿过画影转身回了屋。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白玉堂依然未好，只是言语中不再提起要去找“猫儿”了，看来在“哥哥”身边很是开心，脸色也越发的红润了起来。展昭心中虽有些奇怪，但也不曾想过白玉堂竟会装疯，所以每日只是耐心地陪他赏雪、练剑、聊天，因他身体还不太好，一直不肯让他饮酒，白玉堂倒是十分听话；这一来二去，弄得展昭有时甚至在心里盼望他不要清醒才好，因为此时的白玉堂，每日嘻嘻哈哈，是开心快乐的，展昭真有些担心，有朝一日他清醒过来，自己还能不能去面对他那痛苦万分的样子……
这一日，展昭正和韩彰他们陪着白玉堂在庭中赏雪品茶，忽然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跑了来，叫道：“舅……”猛然看见白玉堂在场，忙改口道：“救命啊！”展昭心知不好，忙对蒋平使了个眼色，待蒋平引开了白玉堂的注意后，他才悄悄拽了小厮的手，闪过一旁问道：“什么事？”小厮低声道：“舅老爷，王爷他一定要进来，小的们实在拦不住……”展昭眉头一皱，低声吩咐：“你先躲开些，我去看看，伊和这孩子又怎么了？”急步往门口走去，果见耶律伊和正在那里冲着仆人们发脾气：“孤家怎么不能进去？啊？我要见我舅舅，还要你们通报什么？都给我闪开了！”展昭几步赶了过去，低喝一声：“伊和！”
伊和看见舅舅来了，立刻什么脾气也没有了，一头钻进了展昭怀里：“舅舅，你可想死我了！”展昭一愣，本能地一把将他搂住：“你这是干什么呢？”伊和道：“舅舅，我都快一个月没见着您的面儿了，您也不来看我，我能不来找吗？”展昭不由暗暗好笑，说：“你娘没跟你说么？舅舅这里有客人，我走不开啊。”伊和一撅嘴：“舅舅，我知道，就是那个……您就是太好心了，当初他是怎么对您的？哼！”展昭见他话到中途顿了顿，终于没说出什么过分的话来，赞赏地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孩子，你也别恼了，如今他是病人，你和他较的什么劲儿？”伊和不满地道：“他要是老也不好，您就一直陪着他啊？”展昭笑道：“傻孩子，是病就总有好的时候，你急什么？伊和，听话，别再来吵闹了好么？你们这一大一小，若是一齐闹将起来，舅舅可真招架不住啊！”
伊和嘟起小嘴道：“舅舅，我看啊，如今您是一心只在那个人身上，也不把伊和放在心上了！”展昭更是哭笑不得：“你这孩子，好端端的，跟个病人较什么劲？哦，我知道了，你是吃醋了？”耶律伊和脸色一红：“谁吃醋了？”展昭笑得更是清澈：“没有么？那好，你现在赶紧回去，别让他看见了你，病情又得加重。”伊和撒娇道：“不，好容易见您一面，说什么您也得陪我一会了！”展昭笑着拍拍他的肩：“听话，伊和，舅舅陪你的日子长着呢，不差这一时半会的，你还是先回去吧？”伊和本想再赖上一会，忽想起展昭适才说的那句话“别让他看见了你，病情又得加重”，想想也对，若是白玉堂的病一直不好，自己岂不得一直等着？想到此，他嘟着嘴道：“好吧，舅舅，我先回去了；哦，您还是赶紧治好了他，打发他们走吧？”展昭笑道：“行了，伊和，去吧？”目送着外甥走了，他才转身回去，自然又费了些口舌，才将白玉堂安抚住了。

又过了几日，雪是越下越大了，展昭担心陷空岛的诸人会水土不服，暗暗吩咐了下人，送来的饮食都是益气抗寒的补身之物；而关于白玉堂的饮食，展昭则是亲手调配。韩彰他们见展昭如此费心，都觉过意不去，私下里也不知谢了几回。展昭总是微微一笑，将众人的谢意轻轻带了过去。
这天下午，展昭煮了一碗银耳莲子羹，端至白玉堂的房门前，正要出声呼唤时，里面白玉堂的自言自语却将他定在了门前。
原来，白玉堂在王府住了一月，虽将装疯之事瞒过了众人，但他自己心里是明白的，眼见三位义兄每日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满是无奈和怜悯，他心里也不是滋味；而在展昭的眼中，他只看到了如父兄般的疼爱与关怀，也正是因此，他才一直矛盾着，不知是说出真情好呢，还是不说的好？所以这天趁着展昭不在，他忍不住自言自语：“猫儿，你不知道，我早已好了。可我真想就这么‘疯’下去，我实在不想让你知道，我骗你，只是为了多和你呆上几天……猫儿，要是你知道了真相，又该骂我胡闹了吧？”他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展昭在外，把前面的一段话听了个清楚明白，火气登时就上来了，一把推开门进去：“白，玉，堂！你，你好……”白玉堂闻言一抬头，只见展昭满面愠色，将手中碗往桌上一搁，回手关了门，盯着他道：“你刚才说了些什么？啊？给我再说一遍！”声音虽不大，但里面所含的怒气可不小，一手扬起，几乎就要赏给白玉堂一巴掌了。白玉堂见状，轻轻跪了下去：“猫儿，你打吧！”展昭气得指着他：“你？！”不觉把手又放了下去。
白玉堂见他终不肯打下这一掌，凄然一笑道：“我知道现在，我已经不配挨你这一巴掌……猫儿，不，展兄，你不知道，从小，我大哥就宠着我，从没动过我一指头；后来，我结拜了四个哥哥，也没人打过我一下，所以，我才会如此任性，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我不知道，我可还有福气领你的巴掌？……”说着说着，他敛去了笑意，眼角沁出了一串晶莹，头也垂了下去。
展昭听着听着，面色渐渐和缓，轻轻一声叹息逸出了唇边：“玉堂，你啊……”一手抚上了白玉堂的面颊，替他拭去了那点点泪痕；另一手伸到了他面前：“你，起来吧？”白玉堂一愣，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展昭的手：“猫……”“儿”字刚要出口，展昭蓦地抽回了手，冷冷地看着他。白玉堂猛然醒悟，自己又说错话了！他赶紧改口道：“展兄，我……”展昭“哼”了一声，也不回言；白玉堂急了，忙试探地又叫了一声：“展大哥，你……”展昭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他一言不发。白玉堂这下可真是要晕了，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展昭将双手垂于身侧，也不说话，只这么一直看着他。
白玉堂忽然想起刚才展昭为他拭泪之时，叫的仍是“玉堂”，他顿时明白过来，忙叫了一声：“哥！”伸手紧紧地抓住了展昭的双手；展昭微微一笑：“总算是叫了声我想听的了！”双手一用力，将他拉了起来。白玉堂看着展昭面上那浅浅和笑，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哥！哥……你真的，不怪我了？”展昭淡淡笑道：“你刚才叫我什么？”白玉堂一惊：“啊？我，我又错了？……”
展昭实在不忍心再和他玩笑了，伸手抚着他的双肩，笑道：“玉堂，傻兄弟，你见过有哪个当哥的会记恨自己的弟弟的？尽和我说傻话。”白玉堂这下是彻底放心了，将头靠上了展昭的肩，喃喃着：“哥，哥，大哥……”展昭含笑轻轻拍着他的肩：“好了，好了，玉堂，你等着啊？”放开白玉堂，端了那碗莲子羹就要出门，白玉堂忙叫道：“哥，你去哪？”展昭回头一笑：“这莲子羹都凉了，我给你换热的去啊？”白玉堂“啊”了一声，呆在了原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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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说至此，听见白玉堂在房里大叫：“哥，哥……你别走，别丢下玉堂……”展昭一转身急忙进去了，借着灯光一看，白玉堂正要掀被起来，一脸惶急之色。他赶紧坐到了床边，一手将白玉堂按下了：“玉堂，怎么？魇住了？”白玉堂看见他来才松了口气：“哥，你在这儿哪？吓死我了！”
“怎么了？”
“刚才，刚才我，我见你生我的气了，一句话不说，转头就走……哥，别，别丢下玉堂……”一把扯住了展昭的衣袖。
展昭闻言颇有啼笑皆非之感，见他容颜憔悴，目光散乱，哪还有当年那“风流天下我一人”的模样？当下又是难过，又是疼惜，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不动声色地抽出了袖子，微笑道：“傻弟弟，哥就在外头呢，你急什么？好端端的，哥又怎么会生你的气？”白玉堂傻傻地笑了：“哦，那我刚才……”“你那是做梦，”展昭一笑，“没事，哥在这儿陪你，啊？看你的样子，有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是不是？”白玉堂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展昭瞪了他一眼：“都这么大了，还要哥替你操心！想吃什么，跟哥说吧？”
见展昭瞪眼，白玉堂吓了一跳，刚要讨饶，却听见了后面半句满是疼爱的话语，他心里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灵魂深处涌出，于是嘻嘻笑道：“哥，我，我想吃杏仁酥、莲子羹。”展昭“扑哧”一笑：“名堂还不少！等着啊？哥去给你拿。”刚要起身，白玉堂忽道：“哥，玉堂要吃你做的莲子羹。”展昭笑道：“知道了。”起身便走，又听见白玉堂在他身后说：“哥，那莲子羹只能放三十个莲子，一朵银耳，二钱冰糖，文火熬半个时辰。”展昭又好气又好笑：“我知道，不用你提点。”一径出去了，心里却暗叫了一声：“惭愧！”
外面三鼠见展昭出来，都一齐低声向他道谢。展昭微笑着轻轻道：“韩二爷，徐三爷，蒋四爷，令弟也不知是怎么了？竟将展某认作了他大哥白金堂。刚才幸亏他自己说出了这莲子羹的做法，否则展某还真不知该如何下手。”徐庆奇道：“展大侠，你还当真给他做那莲子羹啊？”展昭笑道：“答应了他的，岂能不做？就不知各位可曾带了他要的东西来？这一时半会的，我也不知上哪弄去呢。”蒋平道：“带了，他爱吃的东西我们都给带了，只是这一路上他时时犯病，吃的不多。”转身去取出一包杏仁酥来。展昭微微一叹：“如此，展某先进去陪着他，各位去问店家借了家伙来罢。”拿了那只小包袱和杏仁酥又进去了。
白玉堂侧身躺在床上，见门帘一动便叫：“哥！”展昭笑道：“来了，来了。”径到床边坐下，解开包袱取出一件白狐皮的坎肩来：“玉堂，喜欢么？”白玉堂乐呵呵地看着：“哥，给我的？”“嗯。”展昭点头，“喜欢么？”白玉堂一个劲地点头：“喜欢，喜欢，只要是哥给的，玉堂就喜欢……”展昭一笑将他扶起：“来，穿上，别冻着了。”把坎肩替他穿好，又把被子拉了拉，笑道：“玉堂，莲子羹还要等一会才好，你先吃杏仁酥吧？”取了一块杏仁酥递过去。不料白玉堂调皮地冲他一笑：“哥，你先尝尝。”展昭无奈，只得小心地咬了一小口，又要再拿一块给他时，白玉堂却道：“哥，玉堂就要你手里的这块。”展昭一怔：“啊？这块我吃过了啊？”白玉堂执拗地：“我就要……”伸手便抢。展昭赶紧拦住他：“好，好，别闹，哥喂你吃，啊？”一手将杏仁酥送到白玉堂的嘴边，一手在他颔下虚托，避免糕点渣沫落在被上。白玉堂吃完一块，眼睛又瞟向了糕点包。展昭会意，又拿了一块来：“再吃点罢。”白玉堂还是那句：“哥，你先尝尝。”展昭这下可当真是哭笑不得，只好外甥打灯笼——照舅（旧）了。
此时韩彰进来道：“五弟，你不是要吃你哥做的莲子羹吗？先让你哥出去给你做，二哥陪你一会，好不好？”白玉堂摇头：“不好，我要我哥陪着。”展昭见韩彰进来时就背着白玉堂给自己使眼色，心知必有什么事情韩彰不便当着白玉堂说，于是向白玉堂柔声道：“玉堂，听话，先让你二哥陪你一会，哥去去就来。”白玉堂拉了他的袖子不放：“不，哥，你别走，玉堂害怕……”展昭微微一怔：“怕什么？”“我怕，你一走就不要我了……”白玉堂委委屈屈地说，眼圈一红，又要落泪。展昭笑了道：“又说傻话不是？哥去给你做莲子羹啊？一会就来。”刚要抽出衣袖，白玉堂已经呜咽起来：“哥，你别走，玉堂不要吃莲子羹了，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