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月光也如今夜一般明亮。
“我喜欢你。”声音是坚定的。再简单不过的一句告白。
“我们是兄妹……”这句话一出口便没了下文。似乎……只能找到这一个搪塞的理由。
“这很重要吗。”她紫色的眼眸是那样清澈，如同最纯净的水晶。
“歌呗……”却再也没有应对的话语。他同样紫色的眼眸深处，复杂的情感起伏不定，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丢下一颗石子，荡起千层涟漪。
月光很亮。而她的眼眸比那月光更为明亮。她坚定的目光和坚定的语气让他无处逃避。
他不敢正视那双清澈的眼眸。
他只是一遍遍地重复着，不可以，不可以……
不可以什么呢？
几斗从回忆中醒来，叹了口气，双手叠在脑后，向椅背靠去。
“迟了迟了……”突然，街角冲出一个年轻的男孩，肩上扛着摄影机，怀里抱着笔记本，满脸的自责和焦急，慌慌张张地向前方跑去。没跑几步，就被自己的散开的鞋带绊了一跤，跌坐在地上。而他一点疼痛的表情都没有，挣扎着站起来又要往前冲。
“喂喂……你这样搞不好会再摔一跤。”几斗向他走去，有些好笑，到底是去干什么，这么着急？
“已经迟了……你有车吗？希望还赶得及……”男孩没有停下脚步，几斗也只好跟着跑起来，顺手托了一把他肩上摇摇欲坠的摄影机。
“没有……你到底要去干什么？”几斗好奇地问，“喂小心点！”
一辆出租车擦肩而过。
“喂喂出租车！”男孩大喊起来，同时松了口气，总算拦到车了。
“你问我去干什么？”男孩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手忙脚乱地卸下摄影机，“赶去看歌呗的最后一场演唱会啊！你不会不知道吧？难道你没发现今天几乎是万人空巷啊？啊不跟你讲了，司机拜托你快点，多少钱都可以……”
男孩的尾音消失在汽车启动时轰隆轰隆的声响中。
歌呗的……最后一场演唱会？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最后一场？
他赶紧跑向最近的一家饮品店，“请问……今天是歌呗的最后一场演唱会？”
“是啊！”年轻的店员满脸懊恼，指了指电视里的现场直播，刚好是中场休息时间，“老板非说必须要人看店，不然我早就奔过去了……今天晚上哪有什么顾客啊……都去演唱会现场了……”
“为什么是最后一场？”几斗感觉到自己的声音都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
“因为……据说歌呗要去另一个国家发展……啊啊真是可惜啊，不过她已经红遍日本了，也是时候去开拓另一个天地了……大概很久都不会回来了吧。啊啊歌呗不要走啊！”
不要走啊！
几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店的。他的脑海里就只有这句话在回荡。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拼命地奔跑了。
该死的出租车你开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等等我啊！
“几斗你别走啊……等等我啊……”还是小孩子的歌呗晃动着金色的双马尾，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那时候的她特别依赖几斗，只要几斗隔她稍微远一点就会不安起来。有时候因为追逐划伤了胳膊或小腿，她也不哭，因为她的手已经紧紧地攥住了他的衣角。只要有他在，就是安全的，就是温暖的。
“几斗……等等我！”长大后的歌呗还是那样依赖几斗，他频繁的外出使歌呗感到失望和无助。偌大的家里，什么都是冷冰冰的，她一个人怎么能对抗空虚和寂寞？
这么久以来，她似乎一直保持着追逐的姿态。都是他没有回头地离开，她没有犹豫地追上来。所以她从未从他的世界里消失，而他却只留给她一个可供回忆和想念的背影。他从来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歌呗离开了他的世界，他又会怎样？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脚步。汗水从他的额角滑落，发梢也被浸湿。
他的心里掀起不安和惶恐的巨浪，仿佛就要将他吞噬。他直到现在才发现，他是那么惶恐失去她。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她的样子却异常清晰地浮现。长而柔软的双马尾，清澈如紫水晶的眼眸，因为倔强而咬紧的双唇，微笑时弯起的眼角，以及眼眸深处因为难过而弥漫的水雾。
歌呗……求你不要走。等等我。汗水混合着泪水滴入脚下的土地。
终于……终于看见那辆车绿色的影子了。他趁着红灯的间隙跑过去拉开车门一跃而上，吓得那男孩差点叫出声来。
“司机麻烦快点，闯红灯也不要紧。要不你让我来开？”他自顾地对司机说道。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话筒的司机愕然瞪大了眼睛。
歌呗……求你再为我停留一下。
他闭上眼暗自祈祷，双拳紧握。
Chapter Seven ｜过去的，再也回不来。｜
「ゆめのつぼみ」。小时候最为纯真的梦境。恍然间年光流转，她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季节。
也是一个夏天。阳光暖黄色。风轻轻地吹动树叶。
她和几斗在那个小公园里尽情欢乐。
草地很柔软。天空很清澈。
她记得那一个个音符从日落色的小提琴上滑落，被风吹散，如同蒲公英一般。
几斗专心地拉着琴。他的手指在琴弦上轻快地舞蹈。阳光将他深蓝色的发染成温柔的浅棕色。
长长的睫毛照成金黄。
他的表情也是温柔的。光线将他包裹成一个发光体。抹去了所有突兀的棱角。
流动在记忆里的，只有那暖色的柔光。
熟悉的旋律。她合着节奏，曼声而歌。
画面静止。她仿佛看见一群雪白的鸽子无声地起飞。向着阳光的方向。一瞬间所有花朵盛开。
回忆与现实契合。
她分不清自己是否身处幻境。
几斗在对她微笑————温柔的、少见的微笑。
她渴望地伸出手去，眼里闪动着泪光。却，只触到远方迷离的灯火。
我早该知道的。她低低地笑了一声，神情苦涩。
时光不可再。那份最初的美好与感动已被封存，我们无论如何也回不去的。
即使回去了又能怎样呢，我们也不再是当初的我们。
我感谢你，几斗，是你，给我留下了最难忘的回忆。快乐也好，悲伤也好，这是只属于我们的一段时光。我将它唱成曲子，你一定听得懂。如果你能听到的话。但愿你还能记得那个一脸天真、有些任性的，那个拥有细长双马尾、紫色眼眸的，曾经在你面前笑得如此欢颜的女孩，最爱你的，月咏歌呗。
她感觉到周围灯光的变幻。这么说，一曲又终。
“……该死的红灯。”几斗看着不远处体育馆内阑珊的灯光，很是着急。
司机向他投去不满的一瞥，要知道，这已经开得够快了，如果是在白天，身后的警车早就排成列了。
然而下一秒，司机惊讶地看着这个深色头发的少年猛地拉开车门，飞一般向前冲去。
几斗喘着气来到入口处。
“对不起，票已售完。”
“对不起，无票免进。”
两声礼貌性的话语将他堵在门外。
歌呗，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见你变得这么难了？
他想起自己离开时的决绝，也是从来没有给过她选择的余地。
而今……
是惩罚吗，歌呗？他苦笑，却攥紧了衣角，用力到指节发白。
“我认识的月咏几斗好像是不会轻言放弃的啊。”他闻声回头，歌呗的经纪人正在一旁冷眼看着他。还未待几斗说话，她已转过身去：“跟我来。”
“那个……”几斗刚向说点什么，走在前面的经纪人冷冷地抛下一句话：“你总算还知道来啊。”
“……”几斗尴尬得不敢出声。半晌，他鼓足勇气：“那个……歌呗呢？”
经纪人没有回答。她将几斗引向一个房间：“还好你随身带着小提琴。”
“啊？这里是……”几斗的疑惑在灯亮起的一瞬完全消散。他眼里浮现一丝宽慰的笑意。
“歌呗，准备要出场了……最后一支曲子吧。”经纪人出现在休息室门口。
歌呗起身。经纪人俯在她耳边轻声说：“用心唱。”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