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站在大厦空旷的最顶层。那是一个离地三百尺的都市的夜里,我侧头静听着远处的钟敲响十二响。
是的,我李成忠,现在就站在Woollim Entertainment的最高处。
风从底下呼啸着卷上来,穿过钢筋水泥的灰色丛林,带来地面上才有的氤氲的湿润气息——我看着脚下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忽然觉得更加的陌生。
我叫李成忠,一个普通的少年,因为怀着成为歌手的梦想,从全州艺高来到了首尔。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城市啊……每个人心里都有着空前强烈的欲望,抱着各色各样的梦想,从全国各地聚集到这里,汇成了巨大的漩涡。
在这个韩国的中心城市里,种种尖锐的反差相互矛盾却又安然存在着。有着金融界翻云覆雨的大亨,也有沿路乞讨的褴褛老人;有着装潢高调物价惊人的咖啡屋,也有被称为民间贱食的路边小摊。
每日里,晨钟暮鼓,每一处都是熙熙攘攘,川流不息。
我望着万丈高楼底下灯红酒绿的城市广场——那里正在进行着一场盛大的派对,是全亚洲最具实力的经纪公司Woollim为了庆祝成立十周年而举行的公开活动。场面非常大,过往市民、游客挤满了八千平方米的广场,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随着十二点钟声的敲响,一排排烟火升上夜空。楼下发出阵阵尖叫,那些人开始了疯狂的庆祝欢呼。
我的耳边传来一阵巨响,那一刹那,盛大的烟花已经在我头顶开放,一瞬间亮如白昼,向着我笼罩下来。
我仿佛漂浮在夜空中,周身是璀璨的光影,宛若流星滑落,天河倒垂。
有刹那的错觉——这个城市是如此的丰盛瑰丽,层层叠叠的锦绣包裹,远离一切苦难虚无;这个城市的年轻人都是如此快乐而幸福,充满了热情和活力,对着天空交错挥舞着他们的手臂——仿佛一切梦想都可以实现。
真的都可以实现的吗?
我眼里渐渐腾上了一层白茫茫的雾气。镁光灯,音响,伴舞,人群,尖叫……这不是我所梦想的舞台吗?为了这个未知的梦,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毅然退学只身来到这个城市,通过层层选拔成为这个顶尖公司的练习生。
我几乎是倾尽一切了。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出道。
礼花熄灭的黑暗中,我仰起头,缓缓地闭上眼,张开双臂感受着漫天烟火焚城,寂静无声。
翌日。我早早地来到练习室,对着镜子一遍一遍地练习着舞蹈。
前辈的出道经历告诉我,如果不能心甘情愿地重复做一件事,那么你将永远失去通过做这件事而站上顶峰的机会。
直到汗水淋漓浇透后背,我也没有停下来——我暗暗告诉自己,如果因为觉得累而停下了,那么我只能回到全州参加高考,升大学,毕业实习,找工作,然后娶妻生子,庸庸碌碌终其一生,淹没在人潮之中。
那样的生活,对于彼时的我来说,不啻于噩梦一场。为了不至于被打回原形灰溜溜回到全州,我只有这么跳下去。一直,一直跳下去,哪怕跳到死。
【成忠啊,这么早就来了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我才停下动作,回过头九十度鞠躬,【成烈哥,早。】
身材修长的男子穿着一身军绿色西装,手中拿着两杯咖啡朝我走来。虽然戴着一副眼镜,但是透过反光的镜片我依然可以看到他眼里浓浓的关切和笑意,【来,Americano。】
【谢谢成烈哥。】我恭敬地接过来,吸了一口,醇厚微苦的咖啡香味抵着舌尖,沁入每一个味蕾,一下子消除了刻苦练习的所有疲惫。
【休息一会儿,慢慢喝。我先去帮你看看声乐老师到了没有。】成烈哥转身离开了练习室。
李成烈。在五年前曾是声名大噪、红遍亚洲的二人男子组合F.LY成员之一。
在一次去中国公演之后,与另一位成员传出不合绯闻。两个月后,二人便解散了F.LY。
F.LY告别舞台那天,天下着倾盆的大雨,还是有几万名挚爱着他们的歌迷来到现场,在雨中听他们唱歌,流着眼泪为他们应援,最后挥手作别。
当时还是一名小学生的我看了那段视频。曾经在舞台上光芒万丈的他们,就这么在雨中唱着最后一首歌,向着千千万万喜欢他们的观众缓缓弯下腰,因为沉重的眼泪久久没有站直起来……
——从此消失在舞台上,成为k-pop界再无序幕的永远传奇。
明灭的电脑屏幕上,那两名曾震撼了大韩民国心脏的男子,始终没有对视一眼。
后来成烈哥以solo歌手的身份回归过一次,因为新签约的小公司羽翼未丰,加上主打歌给人感受不强烈,反应平平,专辑在市场上销售成绩更是惨淡。
虽然公司曾花大价钱请一位一线女星与李成烈制造了炸弹绯闻,也上过几次综艺节目,李成烈使出了浑身解数做艺能,反应也是一般。后来公司几乎将资金全部投入新打造的男团,清一色都是身高180公分以上的10代花美男,正是当下大势所趋。
曾经站在k-pop历史上最辉煌舞台的F.LY,渐渐被人们所遗忘了。
一年后成烈哥与公司解约,来到Woollim,成为一名编舞老师。
来到这里三个月了,其他练习生陆续接到了为前辈出演MV、或者上台伴舞的机会,而我始终没有接到任何活动。因为相互存在竞争感,练习生们之间有一种微妙的神经战,其他编舞老师和声乐老师也不曾对我另眼相待——整个公司我就只有成烈哥一条人脉。
成烈哥说过,如果我能顺利出道,那么他就会申请成为我的经纪人。
【可能是因为你名字的关系吧,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把你当成了很亲的弟弟看待。】毫不唐突的,成烈哥第一眼见到我,就对我说了这样一番话,然后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微微一笑,一双明眸如夜空下泛着星光的大海,【而且,在你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我何其有幸,与我曾经那么渴望想成为的人,如此亲近地对晤,然后相视而笑,仿佛已相识多年。
因着对F.LY的崇拜,对舞台的执着,我心中有一段难以忘怀的恋慕。
那么F.LY。就由我来续写你们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