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樱花盛开的季节,黄金周前的一个周末,小朗被再婚的父亲接去享受每月一次的亲子时间。月则带着魅上,到都内某家有名的和式料亭内,赴一个半私人的约会。
约会的对象,是外务省前大臣鹤见的长子,鹤见秀一,也是月在东大时的同级生。本来就出身华族世家的秀一,气质高雅又不失热情坦率,从欧美学系法语专业毕业后,就进入外务省的欧洲局,凭借自身的能力和父辈的余荫,现在已经坐到了参事官的位子上。
与月在霞关的部省大楼中才熟悉起来的秀一,似乎非常欣赏这个与他同龄的青年,甚至有些一厢情愿地就把月引为了知己。而魅上也知道,为了不露痕迹地实现从系统内公务员到驻外特派人员的转身,月也一直恰到好处地与秀一周旋着。
三十三岁的秀一,早在大学刚毕业时,就与同为华族的世交之女成婚,并生下了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不过夫妻之间如同常见的政治联姻那样,根本没有什么感情,从几年前开始就处于分居状态,各玩各的。秀一夫人的情人是位歌舞伎演员,而秀一本人,则与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现在也在他身边做贴身秘书的松川辰巳,是情投意合的一对。
这些经由不同渠道获得的情报,已经在月事先交给魅上的资料中,被详细地罗列了出来。
在魅上辞职后不久,月就向警圌察厅高层中几位父亲的旧识表明了自己想要往国外就任的意愿。在外务省这边需要疏通的关系里,秀一和他那位仍有着一定影响力的父亲,则是关键性的人物,也是月这段时间积极笼络的对象。
不过这些人情往来,酬酢周旋的微妙事务,月历来都是一肩担当的,把魅上也牵扯进来,还是第一次。
“大概是听说了我和你的事情,在禁忌之爱这点上想要寻找些共鸣吧。”月这样推测着。于是顺理成章地,这一晚共同赴宴的月和魅上,也必然要以情侣所应该有的姿态出现了。
走在料亭的回廊上时,从寂静暗沉的庭院里,传来了似有若无的淙淙流水声。
进入指定的包厢内,就看到两位邀请者已经并肩坐在了和式桌旁的一侧,简短地寒暄过后,月和魅上也在另一侧坐了下来。
与月对面而坐的秀一,是个眉目俊朗,看上去就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的男人。一身浅驼色西装非常适合他的气质,衬衫的领口和袖口处精致却不显眼的暗绣纹样,隐约标示出了他的贵|族身份,与奢华的生活背景。
在魅上面前的松川,则是一身普通却合体的深棕色西装,利落的平头下是精悍而充满男子气概的五官,只有在看向秀一的时候,那双锐利的眼中,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柔和的光芒。
与亚麻色系衣着的对方二人相似地,分别穿着淡灰色与黑色西装的月和魅上,也有种彼此呼应的一体感。
在月和秀一聊着对欧洲共同体会议的见解时,料亭的侍者们送上了丰盛的怀石料理。
酒过三巡后,气氛慢慢热络起来,谈话也逐渐步入了正题。
“不过啊,听说月君为了个男人而打算放弃在日本的大好前途,主动提出到国外赴任的要求时,我也吓了一跳呢,爱情的力量还真是伟大啊。”
毫不突兀地把话题从同期其他人的风流韵事转换到月身上的秀一,笑眯眯地看向魅上。
月缓缓地转动手中盛着清酒的酒杯:“是啊,我自己也没想到。不过这大概是命运的安排吧,让我能够遇到这个人。”
一边说着,一边也看过来的月,眼中是魅上从未曾见过的深情——依恋、关切、信赖、感激,满溢的爱意似乎要抑止不住般地倾泻而出。魅上的心脏仿佛一下子失了控,在胸腔中激烈地跳动起来。
“哎呀哎呀,这样亲密还真是让人羡慕呢。”秀一好像看不下去似地插了话,“我记得月君在大学时代可是很受女孩子欢迎的,约会的对象换了一个又一个……”
“并非如此。”话没说完,就被月打断了,“在遇到魅上之后,我才知道,那些女人,爱的只是表象的那个我。”
月转向秀一,带着一丝苦笑:“相貌出众、家世良好、学业优秀、前途无量。去掉这些东西的话,我在她们眼中,就全无价值了。秀一应该也是最明白这些的,不是吗?”
“呃,确实。”
“进入霞关的公家机关,从小职员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这条路上有过什么样的艰难,我们付出着什么样的努力,追求的是什么样的理想,都不是那些女人们所能够了解的。可实际上,这才是真正的我们。”
月平息了一下激昂起来的语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只有一直走在我们身边的人,同类、也是同伴,才能理解这一切,并且心甘情愿地支持这一切。”月抓|住了魅上放在桌面的手,缓慢而坚决地让手指交叉后,紧紧握在一起。“……甚至放弃自己的事业也在所不惜。我……我不想辜负这个人为我付出的东西,也想要回报给他一点什么。”
魅上终于再也忍不住,反握住月的手,带向自己唇边,轻轻地吻了上去。
直到放开月之后,魅上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已经失礼了,心脏还在狂跳不止,从脸颊到耳根都隐隐地有些发热。就连坐在对面,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着的松川,也发出了轻微而善意的低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