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完毕,朱藻紫绣的华服公子站起来,向门外走去。紫袍拂动,锦绣上的花朵栩栩如生,玉冠轻晃,细长的珍珠坠子穿缀其间,流光溢彩,美得不似尘世中人。尽管服侍了公子多年,当公子转过身的那一刻,侍女们仍是为之一震。
他的面容极为精致,雌雄莫辩,仿佛是江湖艺人演傀儡戏所用的木制偶人,有一种诡异的华丽感,美得脱离了这个尘世。
最令人难忘的,是他的唇。他的唇色如同鲜熟可爱的樱桃一般,在冰雪肌肤上更是显得艳丽异常。
——那是这世界上最诱人,也是最致命的毒药。
那个紫衣的公子独自进了密室,站在熊熊的炉火旁,正在亲自打造着一把什么东西。
他柔萸一般的手操纵沉重的锤子,却仿佛轻若无物,眼睛更是深的看不见底,仿佛寂静的深渊映着流云万蝠。
沉重的锤子击落在砧板上,如深刻入骨一般的恨意,在眼里火花四溅。
清脆的铁声里,一个帝王装束的年轻男子缓缓走了进来。
他只是静静看着眼前人的动作,嘴角微微地勾起。
紫衣贵公子察觉到来人的气息,却也是闷不作声继续着手中的工程。
重锤不断下落在一条不过一尺长的烧红精铁上,公子不时拿起来看看,又放回原处继续锻烧。炉火映红了他秀丽的脸,额头沁出了微微的汗。
在等待新一轮熔烧结束的过程里,他终于得了点闲,也不转过身,就这么背着高句丽的君王淡淡道,“陛下今天有什么消息要带来给臣弟么?”
边说着,他利落地从角落的一个篓子中抓了一物上来,不顾它的挣扎纠缠,徒手将它的嘴撕开,任无色的血液一连串的滴落在一旁的石槽内。
高句丽的王——李成烈却不回答,只是紧盯着王弟手里还在不停挣扎的蛇。毒液从蛇被撕开的牙床腮腺中一滴滴落下,无声化入石槽的景象,在他闪烁着光芒的瞳仁里不断放大。
用同样的方法杀光了篓子里所有的活蛇,紫衣公子转身,从熊熊燃烧的铁炉上迅速夹起了那长不盈尺的铁条,浸入了石槽的毒液中。
“嘶——”白雾从槽中升腾起,耳边宛如充斥着千万条毒蛇忽然吐信的声音!
烧红的铁在清冽的毒液中缓缓变灰,变冷。彻底冷却前,紫衣公子又将它夹起,转移到砧铁上用锤子用力敲击。
在那双纤纤玉手的打造下,那块铁缓缓地有了形状……高句丽的王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支发簪。
紫衣公子将打造成形的发簪放在台子上细细加工琢磨,串上水晶宝石,宛如出自名家的艺术品。
簪子的尖端被最后的工序打磨得极端的锋利,泛着幽幽的暗蓝色,仿佛毒蛇吐出的信子,在执着它的人眼中盛放着夺目的光彩。
“想要做簪子,你大可吩咐工部去做……”高句丽的王终于开口,眼里流动着莫名的熠熠神采。
将簪子从紫衣公子手中拿过来,只是随手一划——
“哗啦!”生铁打造的架子,居然被那细细的簪子生生划成两半,散落在地!地上的两块废铁居然泛起了浓浓的黑色,滋滋作响,迅速的腐蚀着。
“陛下,从你决意让我扮成公主,与百济联姻那一刻,我就开始准备自己的嫁妆了……”紫衣的公子将簪子取回来,藏在袖中微笑道,“这样一来真是两全其美啊,你退你的兵,我报我的仇。”
李成烈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张宛如傀儡一般,所有粉黛都在上面失色的素颜,眼中的火焰微微跳动着,“成忠啊……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金明秀不接受,或者中途后悔了,你必将死在一场劫乱之中。”
“成忠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死,又有何惧呢?”紫衣公子平静地说着,仿佛这世上一切都不能再惊起他眼中一丝波澜,“若这张惊世的容颜会让金明秀后悔,那么你不会在六年前救我,收容我在宫中,教我以百般绝技。李成烈,是不会留一枚无用的棋子在身边的。”
被直呼名讳的君王眼中呼之欲出一丝莫名的欢喜,却又转瞬即逝。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划过那张绝美的脸庞,语气哀戚动人,脸上却是那样轻轻地笑着,“只是可惜了你啊……”
紫衣公子的眸子随着划过自己下颌的那双手,眼中神光黯了下来,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