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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书贴 藏刀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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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唐遮言


1楼2011-12-15 12:32回复
    ◎ 正文 九月初一 林阳雨
    ◎ 正文 九月初一 关心杰
    ◎ 正文 九月初二 尉迟宾
    ◎ 正文 九月初二 薛弦引
    ◎ 正文 九月初三 秋波劫
    ◎ 正文 九月初三 李佶
    ◎ 正文 九月初四 林阳雨
    ◎ 正文 九月初四 李佶
    ◎ 正文 九月初五 薛弦引
    ◎ 正文 九月初五 薄轻语
    ◎ 正文 九月初六 薄轻语
    ◎ 正文 九月初六 林阳雨
    ◎ 正文 九月初七 云怜花
    ◎ 正文 九月初七 薄轻语
    ◎ 正文 九月初八 薛弦引
    ◎ 正文 九月初八 秋波劫
    ◎ 正文 九月初九 林阳雨
    ◎ 正文 九月初十 薛弦引
    ◎ 正文 九月十一 林阳雨
    ◎ 正文 九月十二 薛弦引
    ◎ 正文 九月十三 林阳雨
    ◎ 正文 九月十四 秋波劫
    ◎ 正文 九月十四 林阳雨
    ◎ 正文 九月十五 薄轻语
    ◎ 正文 九月十五 林阳雨
    ◎ 正文 九月十六 林阳雨
    ◎ 正文 九月十六 夏倾城
    ◎ 正文 九月十七 云怜花
    ◎ 正文 九月十七 薛退甲
    ◎ 正文 九月十七 叶惊尘
    ◎ 正文 九月十八 齐临冬


    2楼2011-12-15 1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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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简直就是叶惊尘的面孔,只是失去了傲慢与自卑,失去了一切,仅剩下一纸苍白。
      我突然放下心来。他不可能是叶惊尘。叶惊尘再次亦不至于躲不开如此简单的一腿。
      骆风行没有用足力气,可即便是他三成力量的一腿亦不是可以消受得起的,相信很少人挨了这样一腿还能站起来。他是个例外。他站了起来,为此又吐了一口鲜血,抬起右手,抹一抹唇角,似看非看地目光在前方停留了很短的片刻,头已重新垂下去,垂下去,就那么垂着头爽然若失地站着。至少在骆风行看来他根本就不曾认真地看过自己一眼。
      骆风行或许已从窃窃私语中知道自己面对的只是一个疯子,人群在盯着他,他必须有所行动,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去做。这个年轻的恶霸看来遇到点麻烦了。
      毫无选择地,骆风行再度向疯子逼近,依然在他面前停下:“能挨我一脚,我再给你一个机会。”
      分明他认为尽快除去这倒霉可恶的疯子是眼下最好的方法,这一次的数数格外果断:“一、二、三!”
      十二成功力的一腿。我若让踢实,脑袋亦会飞到十八丈以外,不过若真的踢我,我足够躲开,甚至向前扑入他的近身,以肩、肘展开反击,虽多半不能中的,至少让骆风行手忙脚乱,出乖露丑。这一腿大有毛病,草率得不留丝毫余地,攻击性登峰造极,防御则完全放弃,门户洞开。显然,他已知道对方是个疯子。
      许是这个疯子太像叶惊尘,我不忍看他悲惨的死亡,闭上了双眼,但只一瞬的时间,又不由自主地睁开。仿佛是这一睁一闭眼的魔法,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长发蓦然向后掠起,捷豹般灵异地乍起猛进,在我来不及看清时,长发樵夫已扑入骆风行的怀中,随后是阳光下耀眼夺目的一道银光和喷溅的鲜血……
      骆风行的动作骤然停顿,很慢地想用右手去抚摸腰际,在触摸到的一霎那,上半身忽地向前一栽,从腰际分成两截坠地,同时,下身亦向后倒落。
      长发樵夫已敏捷地退开,再一次吐血,刀尖著地。刀是骆风行的刀,方才还悬在骆风行的腰间。
      静!别样的静。千万人没有一点声息。
      仅仅一招,不可一世的骆风行已被一个手无寸铁的无名樵夫当街腰斩。
      方才的一幕在我的脑海中推理着重放:长发樵夫以不可述说的速度切入骆风行门户洞开的近身,从后者防御的死角拔出他的刀,顺势将他斩为两截。就如《庄子》中“庖丁解牛”的故事,以无厚入有间,游刃有余。
      不是一次实力的较量,更像是策划得完美无缺的一次谋杀,长发樵夫伪装成疯子一步步将骆风行诱入死亡的陷阱。骆风行死得好冤,他的每一个反应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
      长发樵夫脸上痛苦的神色一点点消失,身子缓缓站直,刀“当啷”坠地,想一想,转身,一步步地走开。
      人群如骆风行来时般无声地闪开一条足容他走过的通道。几名捕快在骆风行出现时已不知去向,“东都帮”的帮众亦没有一个敢出面拦阻这杀神附体的好汉;事实上,“东都帮”将从此完蛋或另立字号。
      云怜花的话很少,可一旦开口,常常如石破天惊;这一次亦不例外:“他,就是藏刀!”


      6楼2011-12-15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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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到门边吩咐下面的人照办,赶紧回来,想听下文,谁知叶八已言尽于此:“师父你下去好好休息,我会尽力。”
          伯父深知叶惊尘的秉性,虽极想了解他的计划,亦不强问,忧心忡忡地:“惊尘,全靠你了。”
          叶惊尘低下头,沉默片刻忽地扬首,以一种义无反顾的神气:“如果活着回来,希望您答应我一件事。”
          伯父的目光自关心羽身上一闪而过,她的脸一下子失去了血色,岳风萍的眉亦随之挑起。
          好一阵子,伯父断然点头:“好,你说。”
          叶惊尘依然没有看关心羽,却倏忽又泄了气,深深地吸进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等活着回来再说吧。”萧索地转身,走了出去。
          这一夜,我无法入睡。我面临着艰难的选择:是连夜出逃,还是咬紧牙关陪着叶惊尘去冒险。出逃对我这样庸庸碌碌的人而言将毫无未来,而留下却将置身死地。我早已拟定逃走,可叶惊尘带给我一丝幻想,毕竟他是创造过奇迹的人,焉知他不会再创奇迹?
          我梦游般下床,走出去,到门外才明白自己是想去看看叶惊尘的动静。
          叶惊尘竟亦没有睡,披着长衫,独自坐在屋门前的长凳上,呆呆地想着心事。
          我在他面前站住,他始抬头,看我一眼:“还,没有睡。”
          我说:“睡不着。”停一停,又说,“你的办法不太好,是吗?”
          好一会儿,他说:“完了,才知道。”
          我楞楞地又站了一阵子,不知该说些什么。
          是他再度开口,打破沉默:“我不聪明,心里还有些分数,你和他们不一样,暗里帮我。明天,我只有一成机会,再就是看运气了。我的马你骑去,是匹好马,会帮你离开。你骑它去京城,找林阳雨,把马还他。我看他是念旧的人,会善待你的。”
          一直,我以为他是个颟顸的人,心中除去关心羽和他的刀再也不剩一点东西。这亦是其他所有人的看法。此刻我始明白我们都错得如此可笑:一个会爱得如此深沉不顾一切的人一定有着一颗温厚善良的心,他只是将这颗心小心地珍藏起来,不轻易让人看见。
          我冲动地说:“我不走,大不了是死,二十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他慢慢地站起来,友善地看着我,说:“不值得。”转身,冷冷清清地向卧房走去。
          我很想大声地说,他才不值得,却终究闭紧了唇。或许,永远不知道真相才是最完美的结局。
          翌日清晨,除了伯父坐镇家中,二师兄六师兄和十师兄都称病不出,他们还要做最后的观望。叶惊尘、岳氏兄弟、关心羽和我着人抬着五具棺材,押着仅存的那名马贼早早地来到关前开阔的旷野,等候着名动天下的横戈和他庞大的马帮。
          在这千年的古战场,傍着五具黑漆漆的棺材直有一番说不尽的悲壮,大约风萧易水、壮士不还就是这般景象了。
          叶惊尘估计准确,巳时刚到,群马杂踏的蹄声已隐约可闻,迅速由远及近。不像我以为的那样会有千军万马的场面,来的不过是百多人的马队,且一时听不出有庞大马队尾随其后。我不由得舒了一口气,侧头看眼叶惊尘却见他凝重的表情未有丝毫的放松。略放下的心再度高悬。横戈轻装而来,恰说明他复仇欲望的炽烈,而对付眼下的“小关刀门”,这百十人足够血洗几个来回。
          马帮转眼接近,在丈外“刹”地停住。为首是一名三十出头的汉子,体型罕见的魁伟,比已算得上高大的叶惊尘岳风萍犹高出一截壮上一轮,骠悍匀称,龙骧虎视,令人为之气短。
          毫无疑问,他,就是横戈!
          横戈两侧,差着一个马头的,正是前日逃走的两个马贼,早知他们是谁,拼了性命那晚我们也不会留下活口。其中,下巴尖瘦的汉子,点指着我们,轻声向横戈说着什么。横戈面无表情,似听非听,鹰隼般锐利渗人的目光牢牢地锁定突前一个马身的叶惊尘。
          从后面,我已无法看见他的表情,唯能看见他几乎嵌入刀柄的右手。
          下巴尖瘦的马贼终于住口,片刻的死寂后,横戈斧凿刀刻般的双唇微微一动,堆了千层杀气的声音扑面压来:“报名!”他的目光从未离开过叶惊尘。
        


        9楼2011-12-15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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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惊尘临时的战马猛地倒退数步,他本人似乎亦被汹涌的杀气压得透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的回答:“叶惊尘。”气势与横戈不可同日而语,却令我欣慰地保持着足够的自尊。
            横戈似乎对“小关刀门”已初步了解,知道叶惊尘何许人也,嘴角弯出一缕嘲弄:“跟铁三玩过两手,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叶惊尘:“横杵是我杀的。”
            横戈目光一厉,身体于瞬间绷成一股锐气,一触即发。
            尖瘦下巴复轻声小心地说了句什么。横戈阴冷地:“充好汉,先掂掂自己的份量。”
            叶惊尘一指五具棺材:“这些里面装满了硫磺,一点火,尸首会炸得粉碎,永世不得超生。”
            横戈眼中戾气炽盛:“你敢威胁我?”
            叶惊尘:“来了,我没打算活着回去。你可以把横杵的尸身完整地带走,只要你与我公平一战。你赢,随你为所欲为,你输,这件事到此为止。如何?”
            横戈的嘲弄扩散到整个脸上身体上:“凭你。”
            叶惊尘:“你以为击败我需用几招?”
            横戈:“看你这份胆,给你点面子,算十招。”
            叶惊尘:“我说过公平一战,那么以二十招为限,二十招你杀不了我,算你输。”
            横戈:“铁三也不是我十合之将,你连他都打不过,也敢给我叫板?算你是条汉子,你走,只别让我再看见你。”
            叶惊尘:“二十招。”
            尖瘦下巴身子前倾,不知又说了句什么,横戈目光一错,望向关心羽,戟指:“你,过来。”
            关心羽脸色瞬间变成惨白,娇俏的身体摇摇欲坠。叶惊尘回首,看她一眼,复向横戈:“她是,我的女人。你先打败我。要是你对你的刀还有信心。”
            纵声大笑,笑声中满是怒气与戾气。横戈翻身下马:“十招。十招杀不了你个王八蛋,老子拍马走人!”
            叶惊尘随之下马:“你要尽力,我不会有什么了不得的大哥替我报仇。”
            横戈身后,马贼们蓦然发出狼一般的嚎叫,嚎叫声此起彼伏,延绵不绝,在这千古战场中听得人毛骨竦然。我的每一块肌肉都绷紧起来,此刻只要有一个人先行逃离我一定紧随其后。
            叶惊尘的身体比我绷得更紧。他亦怕呢,怕得厉害。
            他能不能扛住横戈十刀?我是个不错的赌徒,让我下注的话,我会毫不犹豫地把宝押给横戈。即使没有这令人发疯的嚎叫。
            叶惊尘断然出刀,对峙会将他的斗志转眼间消磨干净。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真正地与人决战。他的刀的确很快,让我很快明白他何以能冲出铁三的围杀。那是简单明快的刀法,摈弃了全部的花式与原则。在同门过招中,点到为止,这类刀法毛病一大堆,可换到战场上,它的杀伤力却超过比它完美十倍的刀法。伯父曾对我说,叶惊尘是我们当中最下苦功的一个,若不是天赋太差,一定能成为一代宗师。
            转眼的工夫,叶惊尘已攻出让我眼花缭乱的数十刀,而横戈偌大的身躯仿佛化做粘在刀尖的浮萍随刀疾走,无论刀怎样的快,亦奈何不了他分毫。
            差距。连一个外行人亦可轻易看出的差距。对横戈而言这只是一场游戏,他在以行动嘲弄叶惊尘的妄自尊大。刀依然在鞘中,他毫无出刀的意思,而我已坚信他一旦出刀,叶惊尘的小命就将随着滚滚尘沙而去。
            叶惊尘休想回去提他的那个要求了。
            而我,竟忘了应该逃走,古怪地想起方才叶惊尘说关心羽是他的女人时,岳风萍的表情。那分明是谋杀者的表情。岳风萍不可能拱手让出自己的爱侣,今日若叶惊尘再创奇迹,赢下横戈,明天他亦将莫名其妙地死去。他的宿命已被注定,此刻能像一名英雄般死去或许是他的幸运。
            我并不鄙夷岳风萍,他不比大多数的人更卑鄙,可我为叶惊尘不值,他具备了英雄的一切美德,却只能窝窝囊囊地终其一生,并被人传为愚蠢之尤。
            横戈的手终于落在刀柄上。疾风暴雨的刀光中他游刃有余:“叶惊尘,这是你走开的最后机会。横某刀下不斩好汉,不要逼我破例。”
          


          10楼2011-12-15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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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惊尘的声音淡如止水:“走了,还是好汉吗?”
              “不是!”话落,刀出,银光暴泻,辉天耀日,嚎叫声随之暴涨。
              暴涨的嚎叫声中,横戈的刀势不可当地劈落。
              叶惊尘横刀。刀与刀在空中相交。叶惊尘刀折,口喷鲜血,整个儿被砸了出去。惨不忍睹间他于空中忽如苍鹰侧翼,倏忽翻身,以半截断刃反攻横戈。他所余的惟有勇气,勇气一泄,将无再战之力。他将勇气提至极限,要让横戈看见,让他领教到。
              横戈圈刀再劈,空中叶惊尘断刃前攻,双足奇妙地以腰劲前折,抢先蹬至横戈胸口。略差分毫,双刀已再度相击,他亦重新被横戈强悍的劲力硬砸出去,又喷出一口鲜血。这一回他还来不及换气第三刀已蹑踪而至。横戈显然要以连续的重击速战速决。叶惊尘退无可退,持刀的右手亦麻木至抬不起来。
              败相毕呈,他的能力不足以接下横戈三招。我保持着清醒,含着泪,暗暗聚马,待他殒命,便夺路而逃。我不能为他分担什么,只好为他坚持到最后一刻。
              就在这一刻,叶惊尘紧绷的身躯猛然放松下来,松得海阔天空,说不尽的怡人,就像所有紧张到极点的人在所紧张的事情终于发生后才发现不过如此那样,松出晴空万里的妩媚。一松间他已化解退势,轻捷灵异地顺刀势扑入横戈怀中,左手接过断刃,以它近身的优势刺向横戈的心口。
              横戈功败垂成,更神奇地于疾进中卸去旧力催生新力,不知如何做到的乍进还退,变势无需丝毫的缓冲,倏忽重新拉开与叶惊尘的距离,刀花一小,遮起洞开的门户,同时疾抹叶惊尘的咽喉。
              叶惊尘随之卸力,低首顿挫间,以毫厘之差躲过横戈的第四刀。很多年以后我才理解了叶惊尘此刻的战术和方才生死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有效的杀伤必在有效的距离之内。横戈能成为新生代第一高手,很重要的一部分原因在于他对距离的把握。任他主宰距离叶惊尘不是他三合之将。在此一战前,叶惊尘对距离没有丝毫感觉,更不用说控制,横戈的第三刀本该将他斩于当场,可他不懈的斗志使他在最后关头突破了围困他多年的境界,从那一刻起他对力与距离的理解运用升入了我也许永远不能体会的高度。现在,他正是要用自己的距离挫败横戈的距离。
              横戈对距离的把握匪夷所思,无论叶惊尘如何善变,他都牢牢地将距离锁定,唯叶惊尘变化之快亦大大地削弱了他的攻击力,总在毫厘之差无法伤及叶惊尘的性命。第五刀、第六刀、第七刀第八刀刀刀见血,转眼间叶惊尘胸前背后左腿右臂已各著一创,却一刀比一刀伤得更轻。突破自我后,在生死间不容发中他对力与距离的理解与把握每一个瞬息都在突飞猛进,虽浑身浴血,了无喘息之机却越来越见得从容。他毕竟占着太大的便宜,只需躲过横戈十刀。即便似我这般眼拙的人亦看出,十刀内横戈很难取胜了。
              第九刀劈出,嚎叫声已止,其余的一切似乎亦随之静止,古老的战场中仅动的是穷尽横戈全身功力于一击的一道亮丽无铸的刀光,若鸿蒙初开,风云为之失色。叶惊尘竭尽全力的改变距离亦无从削弱此记我平生所见的最壮丽的一击,唯有义无反顾地将断刃格在这伟大的一刀上。
              旷野中骨骼脱臼的声响格外清晰,叶惊尘如断线风筝般飞出,落在丈外,犹向后踉跄几步方勉强站住,双腿不住地颤抖,显示着他的体力已严重透支。左手软软地垂下,断刃不知飞向何处,可他的表情却充满着快乐。
              横戈没能如一贯地衔尾追击,竟被挫退了足足两大步。他终于受到了叶惊尘反击的压力,不得不给他以喘息之机。而他的信心亦在这后退的两步中丧失殆尽。
              叶惊尘回首,压抑不住心中的快乐:“我明白了!”
              他显然在对关心羽说话。他想让她分享他的光荣与快乐,就像那一次他迫不及待地从潼关赶回来。
              然后,他整个儿凝固,如遭雷殛。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见关心羽的手,她的手正握在岳风萍的手中。
              手与手迅速地分开。横戈的刀同时跚跚而至。我猛地闭上眼睛。
              你最不愿看到的往往又会忍不住去看,仅仅是一闭,我的双眼又不由睁开,却已错过很多,只看见极尽宣泄的一腿神奇地以不及反应的速度踢在横戈的刀上,刀脱手飞出。叶惊尘满脸暴戾,门户洞开。像所有优秀武士的第一反应一样,横戈毫不犹豫地挥拳,在我喊出“十招已过”前结结实实地轰在放弃了抵抗的叶惊尘的胸口。肋骨碎裂声入耳,强弩之末的叶惊尘再一次应声飞出,一路狂喷着鲜血。这一次重重地摔在丈外。
              我飞身下马,冲到他的面前时,他已了无气息,魂游化外。我一遍又一遍地轮流探着他的鼻息和俯耳他的心口,希望自己弄错了什么,希望能挽回什么,希望他会再创造一个奇迹重新站起来,我好搂着他的肩头一起放吼高歌着去狂饮一番,告诉他他是一个混蛋,一个顶天立地的混蛋……
              终于,放弃了徒劳的努力,我站起来,眼前一黑,几乎跌倒。恢复时,我率先看见的是面前高我一头的横戈,他垂首看着面无血色的尸体,说不出的颓丧。一圈马匪围在他的身后,不知谁说了一句:“他死了。”横戈的腰缓缓地挺直,回复从前睥睨天下的气概,冰冷的目光盯在关心羽的脸上。
              关心羽不由得向岳风萍身后躲去,岳风萍努力地挺一挺胸膛:“他已经坚持过十招。”
              眼角一丝冷冷的讥讽,横戈:“不许葬他!”转身向战马走去,飞身而上,猛抖缰绳,一骑绝尘当先向北方驰去;众马贼上前接过拉着五具棺材的马车,解开那名被俘的同伙,衔尾而去。只一会儿工夫,百十人的马帮便消失在远方。
              岳风萍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待横戈马帮完全看不见后,轻轻地说:“我们应该安葬他呢。”
              实足的场面话,横戈不让葬的人他敢葬?岳风华的双簧果然接下:“死的已经死了,活着的还要活下去。老八死得光彩,给我们‘小关刀门’长了脸,我们念他的好,给他建个衣冠冢就是了。多给他上几柱香。”
              我看一眼关心羽。她眼中的悲伤绝不会比得意更多。


            11楼2011-12-15 1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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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九月初三 秋波劫
                他一下一下地砍着树枝,很认真、很淡泊,似乎洛阳城的动乱与战争跟他毫无瓜葛。
                在空旷的山野中听“坎坎”的伐木声,别有一种空灵的感觉,一旁淙淙的流水复为之增色不少,令人悠然忘俗。
                他的长发被随意地扎起,显露出一张算得上英俊的面孔。这面孔似已遗忘了所有的表情,在我观察他的一整个时辰里,不曾有过任何哪怕是细小的变化。他砍柴的姿势不专业,倒也有效,很快已砍出老大一堆来。他用绳子将它们捆成两捆,担在扁担两头。
                好几次,我催发劲力,一次强过一次,要让他觉察我的存在,可无法判断他是否感觉到。按传说中他的厉害,他应该早已感觉到了,但以我的细心仍不能发现他有丝毫的反应。
                一切就绪,他走到小溪边,洗一洗手,掬水洗脸。他背对着我,全身松弛,姿势开放,如果在此刻突下杀手,我不相信他来得及进入防御和反击的状态,至少有九成的把握我能杀死他。我的手不由得握住了剑柄。杀死他我将获得一笔非常可观的酬金,更重要的是我的身价将突飞猛进,说不定能跟春寻处比肩。
                几乎是攻击开始的一瞬,我在一个突如其来的激凌中惊醒过来。天!我几乎犯了一个与骆风行一样万劫不复的错误,他不就是在完全的自信中被眼前这个人一刀砍死的么?他能格杀骆风行,没可能不感觉到我的存在,这个极度被动的姿势因此只能是一个陷阱。
                我骂一声自己糊涂,偷偷地笑了。薛退甲没有要我一定杀他的,何况,做为杀手,我最好的武器从来就不是剑。是美丽。
                洗完脸,他站起来,解开头发,任它们垂散下来,有一点乱。他向远方望去。日薄西山,残照着的一片红彤彤的云天格外妖娆。小时候,我很喜欢在这样的时刻坐在门前的小土坡上仰望穹空,和小要好们即兴地胡编些仙女妖怪的故事,即管乱七八糟,却令自己都会感动,仿佛在身历着那些子虚乌有的故事。这些想起来就就让人心疼的美滋滋的日子在一群乱兵的洗劫中结束。开始我们以为是马匪。马匪很坏,抢走我们的东西,可他们不乱杀人。这群人比马匪凶残,他们是吃了败仗的官兵。他们让村里人**在一处,然后将成年的男子杀光,砍下头颅,当作敌首回去请功。很多女人亦被奸被杀。剩下的只是我们一群老人孩子。村庄毁了。那以后,我就再没有了黄昏看天做白日梦的心情。
                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转身折回,担起柴,朝回路,也就是我藏身处走来。
                我该和他正面打打交道。到现在,我对他几乎还一无所知解。
                他的反应迟钝而优美。看见我时,眼神一点一点地迷茫,复一点一点地凝聚,聚成一种惊艳。那确是惊艳的眼神,从很多乍见我的男子眼中我能找到相似的东西,他的更坦白、天真一些,毫不掩饰和夸张。
                惊艳的眼神亦是一点一点地淡去,目光随之缓缓垂下,落在我握剑的手上,停住,思索着什么。
                我妩媚地笑:“请问,你是不是藏刀先生?”
                沉默。他仿佛忽然间化成一块岩石,从此将不再动。透过这沉默我无法判断岩石下的思想。
                我很小心地将剑连鞘解下:“那么,我可不可以,请先生赐教几招剑术?当然是点到为止。”如果能杀他,我不会点到为止;我希望他若能杀我会点到为止。
                他依然凝固着,凝固出比岩石强大得多得多得多的压力,压得我透不过气来。我颓丧地发现自己根本不敢出手。连薛弦引亦是这样一个男人,他喜爱我,可一旦利益攸关,他一定会对我痛下毒手;在男人心中,美女即管可爱,又满天下皆是,毁掉一个再去找另一个或一群就是了。藏刀这样的杀人魔王必定比薛弦引险恶得多。我几乎断定他是藏刀,而不是什么狗屁叶惊尘。一个横空出世的后生小子,必是得意忘形的嘴脸,决不会有这般深不见底的险恶。
                我必须探出他的底细,不仅为了钱,亦为了他强加于我的深刻的挫折感。我从来不曾如此地颓丧过,在我的下意识里他已毫无来由地与那群乱兵混为一体,令我竭尽全力地想要摧毁他,就像摧毁我心中一直无法排解的一个恶魇。
              


              16楼2011-12-15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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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我不冒险。忍气吞声,我屈辱地退开:“好吧。我跟着你。你要不愿意就说一声,我很听话,会立即走开。”
                  他当然不会开口,我一让开,他便如春天的蛇一般解冻苏醒,继续他的前进。他一定是红銮星动,艳福不浅,有我这样娇滴滴的小美人委委曲曲地跟在后面。他将为此付出代价。
                  跟着他的大有人在,鬼鬼祟祟的至少有十几个人,分成四五伙,互不相干。
                  他住着的破旧的马车栈门口,一个七八岁瘦伶伶的小女孩正靠在门边的墙上,见他回来,脸上漾起快乐,迎上前,跑到他的身后,伸出小手,努力地去托住后面一捆柴,很想帮他分担一些重量的样子。她注意到我,一边随着他向前走,一边不时好奇和戒备地偷眼观察着我。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去,我略一犹豫,亦跟着走进那扇肮脏的破门。里面很宽敞,有十好几张桌子,挤满了贩夫走卒下九流的人物。
                  我忍着他们不怀好意的目光,走到柜台前。柜台里坐了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身材已走型,依然透出些风骚劲儿,多半是老板娘了。从我进门起她便盯住我看,眼里透着市侩气浓重的狡猾。
                  殷勤地,她站起来,招呼我:“姑娘,住店还是吃饭?”
                  我将一小块银子放在柜台上,小声问,“刚才进来的那家伙你看到了?”
                  她会意地一笑,望着柜台上的银子,“打前儿起,我都记不清有多少人来打听他呢。”眼睛往外一挑。不回头我亦知道,屋外很有些神神秘秘的人物走动。
                  她压低声音:“都说他就是那个天杀星!”
                  我问:“他在你这儿住了多久?常和什么人来往?”
                  她依然盯着银子:“快有一个月了,没见跟谁来往过,连话都不给人说。来的时候,倒和我说过几句,怪不情愿的,一个字也不多说,一句话也不跟你啰唆。那以后就再没见他和谁搭过腔。人家都说他是疯子,我那口子还说要往外赶他,我就说他有来头,楞不叫碰。瞧让我说准了吧?”
                  我问:“跟着他那个小丫头,是他什么人?”
                  她说:“那丫头都叫她小灵子,跟着她爹妈打河北逃荒过来的,那边兵荒马乱的,活不下去。她娘说是路上没的,瞧她那小美人胚子,八成她妈也俊俏着呢,多半就死在‘色’字上头了。她爹在这儿干了几个月脚夫,来时就带着个痨病根子,连苦带累壮汉子也拖垮了。这不,上个月殁了。剩下她孤孩子一个,除了要饭能干啥?也就那会子,他来了,在那张桌子边上吃饭,”她一指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别的桌子都有人,偏那一张空着,“那丫头在门外眼巴巴地瞅着,饿呢。别看他眼珠子都不带转的,偏就知道那丫头在看着,饭给了她,自个儿不吃了。这世上怪事也就多,我总说他这么吓死人的大人物,还不得是穿金带银吃香喝辣的主儿,怎么通身上下就不值十几个铜板,还得砍柴换碗饭吃?”
                  有人喜欢充阔,有人爱着装穷;藏刀装成灰孙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接着说:“那以后,一到吃饭,小灵子就来了,他也给她饭吃,可没见过他们说话;一来二去,小灵子就跟着他了。这孩子怪,也不缠着他。白天他出门,她就在家洗洗涮涮,有时也帮我一把手,没活干了,就在门口候着,从不跟他出去;等他回来倒是跟前跟后地欢喜。我看她伶俐,虽说小点,也打算收她当个小丫头,好让她挣俩体己,谁知骆风行就给一刀宰了,乖乖地我这店里竟住了个天杀星!”
                  我问:“他出不出来吃饭?”
                  她一指那张空桌子,“一会儿就出来,那桌子给他留着呢,谁敢去坐?”
                  我这才把银子推给她,“弄两样点心,要干净的。”一转身,走到那张空桌前,坐下。
                  屋子里一下子静下来,好象我坐在了他们大家合用的哑穴上。藏刀就是在这片我创造的安静中走了进来,小灵子影子般跟在身后。我力图让自己镇静,却忍不住怕得要死。他则在我的恐惧中以他一贯的步伐向我走来。
                  他在我面前停下时,我几乎昏了过去。
                


                17楼2011-12-15 18: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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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九月初四 林阳雨
                    小时候,我总不明白为什么每一天的开始都是在漆黑的深夜。我从不喜欢黑夜,黑夜总是危机四伏、杀气凛凛。
                    薛退甲安排我到慈涧,别有深意。我们须在荥阳军抵达前取得一场较有影响的胜利,以获取战争的主动,为随之而来的艰苦的防御战赢得先机。薛退甲给我予充分的信任,让我诈降尉迟桥,试图将他的一部分兵力引到城外,予以围歼。
                    云怜花是这一行动的始作俑者,当他以他天才的观察力发现定鼎门外若有若无的炊烟并说出来时,我一时没有深入体会。
                    薛退甲闻弦知意,立即着薛退丙侦察。无需薛退丙的情报,薛退甲已做出判断:定鼎门外有大队人马蛰伏,他们不是我们的人,亦不可能是尉迟桥或周围藩镇的人,那么他们只能属于李迎侯。反推之,李迎侯已做好撤出洛阳的准备,出城处就在定鼎门。李迎侯果然奸诈,他早有准备,用苦肉计,要让我们以为他不值一提,好躲得远远地看我们跟尉迟桥火倂,等我们两败俱伤再来收渔翁之利。
                    这是个很值得利用的情报。尉迟桥早已向我暗送秋波,我亦早向薛退甲坦言。薛退甲暗示我不要断然拒绝。
                    于是有了我的诈降。李迎侯是我送给尉迟桥的见面大礼。
                    甫至慈润,我即向尉迟桥联络,告知他我已劝动薛弦止引兵围剿定鼎门外李氏的伏兵,让他派兵于中途伏击。
                    依云怜花的判断,李府气氛紧张,临战状况明显,表明李侨必有所行动,而他的盘算无非擒贼擒王,乘洪樵隐暴毙突袭尉迟府。突袭在白天无效,夜里又怕尉迟桥警卫太严,依李侨的性格必然选择吃晚饭的时间,一方面天色已黑一方面敌守卫相对松懈。如无意外,一个时辰内尉迟桥会将李侨一网打尽。随后的尉迟桥一来要防备我们,还担心李迎侯趁黑逃走,就算没有我们的情报亦不会有进一步行动。李迎侯同我们一样能判断出此点,不会急于出逃。子、丑二时人最疲惫,李迎侯选在子时后行动的可能性极大。
                    依据此种判断,我与尉迟桥约定,我将与薛弦止率千余人于子时突击李迎侯郊外伏兵,灭敌后鼓动薛弦止攻击定鼎门,而尉迟桥则在途中的破阵坡伏击,我趁机杀死薛弦止,致慈涧薛氏军群龙无首,一击可溃。
                    从兵力上分析,尉迟桥在洛阳兵力太少,占据要点过多,没有两三千人根本无法构成防御体系,另外于定鼎门伏击李迎侯没有五百到一千的精兵和几名勇将不能确保击毙李迎侯,而李迎侯又是尉迟桥必除之后快的人物;如此,他能安排伏击我们的军队不会超过两干。薛弦止的三下慈涧兵若反伏击成功,全歼他们大有希望。
                    从洛阳到慈润,再从慈涧向洛阳进兵,几个时辰中我几乎马不停蹄。
                    薛弦止与薛弦引性格迥异,惜言如金,表情木讷,很容易让你以为他是个凭着身份才居此要津的笨蛋;所幸我看他的不是表面,而是他的军队。毫无疑问,这是一支一以贯之的军队,训练有素,号令严明。连行伍出身的尉迟桥亦练不出这样的军队,而年轻的薛家二公子却做到了。我当即明白了薛退甲何以将近一半的军队完全地交给年轻的二儿子,薛弦止在这支军队中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
                    薛弦止起初不同意将全部的人马投入战役,他很显然的对我缺乏信任。而我的口气亦不容置疑:要么全军投入,要么我拍马走人。我明白他对自己这帮子弟兵的感情,不想在战争的豪赌中一下子押进他的全部财富,却更清楚此刻分兵作战的危险,而我若不能尽快溶入他们当中,获取绝对的信任又是险中之险。要获取他们绝对的信任就必须按照我的方式出牌,否则我在这场战争中将毫无意义。
                    薛弦止最终屈服了,为此我得到了他内心的敌视,我对此无可奈何。
                    李迎侯的伏兵我们自然不会真的去打。薛退丙很早已仿造了李迎侯和尉迟桥印信。薛退甲让人摹仿李迎侯的笔迹下书命伏兵撤回新安。伏兵统领毫不怀疑,迅速撤离。
                    薛弦止率一千精兵于子时行动,在李氏伏兵原先藏身处制造混战的假像,按既定策略,半个时辰后开始向破阵坡挺进;与此同时,我则率领主力悄然向破阵坡背后包抄。
                  


                  20楼2011-12-15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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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近丑时,定鼎门方向依然悄无声迹。据探马的侦察,尉迟桥方面约一干五百人已悄然进入破阵坡埋伏,与我们的分析大致相当。可以说,我们已胜券在握。
                      部队衔枚裹蹄,无声地行进,很快就将进入阵地。
                      行在队伍的前万,我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敌我的士兵们很快就将努力地杀人与被杀,却不知为的什么。
                      叹息之余,警兆陡升,连自己亦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却分明地感觉到一些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一定!我所不知道的、无从把握的什么不幸的事情即将发生,或,正在发生。
                      那是什么事情呢?
                      毫不犹豫地,我猛勒马缰,传令三军就地止步备战,并发射响箭警告薛弦止情况有变。尽管传令官有片刻的迟疑,这支队伍良好的素质终于拯救了我们大家。随传令官点燃火把并熟练地当空几划,几个呼吸内行军的阵势已改变为有效的就地防御,并熟练地布成小圆阵,步步为营地以我为中心靠拢过来。
                      敌人的响箭与我们的同时升空响起,但它不是警告,是攻击的命令。
                      转眼间,无数的火把点起,照彻夜空,呐喊声四面传来将我们淹没,还有如雨的利箭。
                      无疑,我们陷入了包围,敌人不是两千,亦不是三干,冷眼一看亦看出在四千以上。尉迟桥对我的甜言蜜语恐怕是不想兑现了,他竟然放弃了洛阳的防御,将我这个不可靠的投诚者亦列入了一网打尽的名单。但,不得不承认他的高明。薛退甲当然不会知道尉迟桥在洛阳几乎己没有了一兵一卒,正舒服地等着我们胜利的消息呢。
                      用不着谦虚,我的感觉与当机立断亦是拯救我们的原因。盾牌手迅速压住阵脚,我们被第一波弓箭——亦是敌人本该最具杀伤力的攻击波——射中的战士寥寥无几。
                      我立即发出第二个命令:保持队形,向慈涧突围。
                      这是最明智的做法,因为我们提前发觉,敌人的包围尚未完成,撤回慈涧我们只是打了一个败仗,实力上的损失将非常之小。当然我们不能乱,一旦溃散,满盘皆输。
                      敌军的统帅是谁,我尚无从得知,但他显然明白我的意图。他不甘心仅取得名义上的胜利,并机敏地把握到我们的缺点:保持队形且战且退的速度快不起来。敌军以小股部队与我们缠战,主力则全速奔进,企图将我们的退路封堵住。
                      敌军统帅至此犯下致命的错误。他太小看我了,一定以为我早已斗志全无,只求保命。可我,从不放弃取胜的可能,哪怕在极度不利的形势下。就像现在。
                      我们保持着一个整体,而敌人的建制因全速的穿插已渐渐混乱。时机已到,我下达了第三道命令,全军折返,向定鼎门攻击前进!
                      定鼎门,尉迟桥剩下的人马正在那儿等待着李迎侯自投罗网。如果我们突然杀至,冲乱了他们的阵脚不说,一锅端了亦说不定。尉迟桥本人此刻八成就在定鼎门。伏击我的敌军怎肯容许我们过去。
                      于是蜂拥向西的敌军,转眼又蜂拥向东,竭尽全力地想要阻止我们杀向定鼎门。一来一回,敌军的建制崩溃,转眼陷入各自为战的境地。
                      我能从战场的情形感觉到敌人统帅的谋略与自信已被摧毁。他已无所适从。现在我可以断定他是谁了:尉迟宾。唯有他的信心会如此弱不禁风,换成哪怕是尉迟村,亦会努力维持住建制,决不将失望的情绪传给士兵,毕竟他还占有兵力的优势,只需将攻转防,我们会讨不到任何便宜。
                      统帅的颓丧立竿见影地导致兵卒意志的崩溃。崩溃是战争的瘟疫,他蔓延的速度是任何将帅阻止不了的。此刻,即使尉迟桥赶来,亦无济于事。
                      火把中,我终于看见了尉迟宾。他已彻底沦为一名战士,在护从的拱卫中挥舞宝剑砍杀,浑然忘记了统帅的身份。
                      我很想将他斩于阵前或者擒拿,可他的卫队太过强大,当薛弦止与我会合际,他们终于护着尉迟宾逃离了战场。其间,我看见定鼎门硝烟突起和渐灭,彼处尘埃已定,李迎侯的势力怕是已不复存在了。
                      我与薛弦止马上商议,以为我军虽胜,却只是击溃战,并未令其有生力量遭致命重创,尉迟桥必依托洛阳南城诸门重新集结。而我军经此激战,亦亟需休整,攻打定鼎门既不现实,亦无需要。
                    


                    21楼2011-12-15 1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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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九月初六 林阳雨
                        回来的路上,我们遭遇到一队巡逻兵,其中很几个高手,云怜花、薛弦止和我每个人都受了点伤,但我们成功了。能在尉迟桥的地盘格杀尉迟宾,并斩下首级全身而退绝对是一件值得的自豪的事情。
                        说起来,亦有些荒唐,云怜花与我和几天前刺杀洪樵隐时的身份已截然不同,我们三个人不是战将就是高级幕僚,却偷偷摸摸地做起刺客的勾当来。若非事出有因,我们不仅是笨蛋,还将受到军纪的严惩。
                        云怜花是这次刺杀的发起人。此前,我们都心照不宣:我们的决策层中必定有了内奸,否则尉迟桥对我们的行动不可能了解得巨细无遗。薛氏子弟自然不大可能叛卖家族,内奸必然在我们异姓的五个人中。薛退甲即管若无其事,我们却不能不全力洗净嫌疑。刺杀洪樵隐是在尉迟桥府内,根本无法将首级斩下带出。洪氏之死只是我们的一面之词,至今未获证实。我们必须从来一次。
                        目标最终锁定为尉迟宾。接受上一次的教训,我们邀请薛弦止加入行动,以防一旦不及枭首,能有个活证。我没有向薛弦止说明刺杀的理由,他亦没问,尽在不言之中。商议后,薛弦止动用他的暗线,密切监视着“万花园”,我们判断,失意的尉迟宾极可能前往“万花园”寻欢。没想到他来得这么快,而我们的刺杀亦顺利得像是作弊。
                        薛退甲反应迅速,立即应战。他已不是几天前对军事一窍不通的文官,果断到位,下令将尉迟桥独子尉迟宾之死晓喻全军,首级高高地悬挂在含嘉门前。快马传令所部各阵地加强防御全力备战。我们前日赶到偃师,荥阳的先头部队正与薛退火的两百土兵激战。我们击退敌军后,薛退火留在偃师。因他与薛弦止不甚融洽,薛退甲暂时将薛弦止与我召回,现急命薛弦止赶回偃师,将薛退火换回,防备荥阳主力的攻击。
                        薛弦止才离开,尉迟桥疯狂的复仇与争夺首级的战役便猛烈地展开。
                        这是我至今参与的最惨烈的一战,双方七八千人马在小小的东城展开拉锯,战士们疯狂地互相攻击,悍不畏死,从午时一直战至黄昏。尉迟桥没有占到任何便宜,看来一时间亦不可能占到便宜了,他的头脑开始清醒,终于停止了第一波的强大攻击。
                        夜,含嘉城的临时军帐中,笼罩着一股悲壮的气氛。防御战虽然成功,却付出相当的代价。战报显示我方有五百余战士阵亡,重伤逾千;敌军的伤亡约比我们多四成,但以纯消耗而论,这一仗我们还是吃了一些亏。毕竟敌人的军队比我们多出近一倍。
                        更令人难受的是,左战城战死沙场。这是一位令人尊敬的老人,性情暴躁,有些倚老卖老,却心胸开阔,对我们这些后生晚辈相当关照。他是长辈中我唯一可以开玩笑打成一片的一个;我无法忘记每次发现我取笑他,他嚷着要踢烂我屁股的样子。我的屁股从来就没有挨过他的尊脚,若能换回他的性命,我宁愿屁股开花。
                        军帐中只有薛退甲、薛退乙、虹线野、廷风暮、云怜花和我六人。
                        薛退甲深深叹了一口气:“我早该和你们聊一聊了。战城之死,其咎在我。我知道军中有可恶的谣传,说我们顶层中有内奸。我,不信。你们每一个人我都清楚,绝没有一个会是尉迟桥派来的奸细。尉迟桥是身经百战的统帅,偶尔判断出我们的部署在情理之中,用险亦是他性格使然。战城本不至死,是我了向我表明心迹才不顾一切地攻击尉迟桥。怜花与阳雨舍身犯险,刺杀尉迟宾亦然,廷先生虹先生不是被我强行拉住亦步了战城兄的后尘。我对不住各位!我早该告诉你们,我,薛退甲从来没有亦不会怀疑你们丝毫,就如不会怀疑我自己。”
                        薛退乙接过话去:“我们当中不可能有内奸,否则我们早就完了,尉迟桥会有更好的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
                        薛退乙的话有些道理,当我坚信我们的机密曾被泄露,也许只是无心之失,与内奸无涉。我们前天夜里的行动尉迟桥一定得到了准确的情报。
                        薛退甲:“言尽于此,这类话大家从此不要去听不要去想不要去理。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地对付尉迟桥。”
                      


                      27楼2011-12-15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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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的沉默后,虹线野开口:“多谢甲公信任。甲公所言不错,眼下首要之务是对付尉迟桥。尉迟桥精通阵战,我们这么跟他拼消耗不是上策。”
                          我附言:“守,不是办法。”
                          军帐中重新陷入沉默。
                          好一会儿,云怜花说:“尉迟桥的粮秣军需比我们当初判断的要丰富很多。”
                          薛退乙:“他有准备,动用血腥手段,巧取豪夺,吃洛阳城的大户,盘剥到不少物资。”
                          云怜花:“我们当务之急,便应切断他获得军需的渠道。洛阳一半的财富聚集在北市,若将北市控制在手,尉迟桥用不了多久便会真正的弹尽粮绝。”
                          薛退乙:“我们各处的兵力都不宽裕,哪里抽得出足够的力量攻夺北市并守卫它?”
                          云怜花:“偃师的军队就是我们的活棋,关键时刻,偃师不守也罢。而且,我看荥阳兵迟迟没有动静,恐怕大有问题。”
                          薛退甲一怔,望向薛退乙:“十七回来没有?”
                          薛退乙面色不豫:“还没有。十七粗枝大叶,尉迟献真有什么举动,骗过他亦不难。”
                          我说:“尉迟桥近日于北市、敦厚一带加紧构筑防御工事,与他眼下派在那里的少数部队颇不相称,我一直怀疑他要将北市当成大本营,现在想一想怕不是这么简单了。会不会,他们正为荥阳军的到来做准备?”
                          薛退甲看着地图:“大队人马绕过偃师,十七会全无知觉?”
                          军帐再度陷入沉默,气氛有悲哀变为紧张。这沉默很快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
                          不祥的预感笼罩着军帐,帐外传来传令兵焦急的喊声,旋即他冲进帐中,单膝着地:“报,上东门外出现大股敌军,七将军在城头御敌,请主公火速支援!”
                          虹线野腾地起身:“我先去看看。”
                          我说:“荥阳军有备而来,尉迟桥必从城中接应,守是守不住的,不如将上东门的将士撤过来?”
                          薛退乙:“上东门一失,我们与偃师被分割,局面就大大地被动了。”
                          云怜花:“眼下,顾不得那么多。”
                          我说:“或许还有希望扳回,薛弦止若反应敏捷,明日内引师返回,我们可趁敌立足未稳一举夺回上东门。”甚至攻取北市。这话我没说。我对北市不像云怜花那样感兴趣,攻下已难,更难在防守,用大量的兵力去防守无坚可守的北市不但做战吃亏,还捆住我们的手脚。
                          瞬间的迟疑后,薛退甲断然决定:“命薛退庚撤往安喜门。”传令兵迅速离去。虹线野亦随之同往。
                          薛退乙轻叹一声:“若弦止明日无法赶回,会是如何情形?”
                          云怜花:“上东门难以夺回,北市的敌军站稳脚跟,我们再无夺取的机会。想从军需上打败敌人的愿望化为乌有,最大的可能是陷入缠斗,至双方精疲力竭,被旁边不怀好意的藩镇吃掉。”
                          我却以为此种可能较小,尉迟桥和我们同样明白陷入缠战的危险,亦希望速战速决,一旦军需稳定,则军心稳定,他们更可能和我们一样乐意在战场上速见分晓,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大决战将不可避免。而尉迟桥的胜面远大过我们。
                        第十三章 九月初七 云怜花
                          如林阳雨的猜测,薛弦止反应迅速果断,未抵偃师已觉察尉迟献的形迹,甫至偃师,立即进行确认,很快判断出尉迟的真实意图,当机立断,全军星夜驰援洛阳。
                          荥阳兵果然扎营于北市、敦厚一带。立足未稳,薛弦止所部已衔尾而至,当即猛攻上东门。同时,早有准备的林阳雨率安喜门抽调的五百劲卒在城中响应,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便夺回上东门。至此,我们和尉迟桥的全部主力都被投入在洛阳城。战争进入白热化。
                          薛弦止与林阳雨攻夺上东门,我没有参战,正在薛退甲的军帐中与他密商下一步的行动。
                          我毫不怀疑上东门将被夺回,但那只是步骤,不是目的,我们的目标是北市。不夺取北市,上东门的夺回几乎毫无意义。
                          我有信心夺得北市,但必须迅速,刻不容缓,待尉迟桥稳住阵脚,我们将回天乏术。而这,正是让薛退甲困窘地方,他几乎无人可以给我发动“迅速”的攻击:“含嘉城分不出人手,余下的千余人,一百守着安喜门,即便抽用亦派不出多大用场,五百由林阳雨率领策应薛弦止,余下的都在阻截尉迟桥对上东门的支援,各处都喊人手不够,要求支援。攻下上东门后,短时间亦无法用兵;薛弦止星夜弛援,甫至城下立即投入攻城,人困马乏,亟需休整。”
                        


                        28楼2011-12-15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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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九月初八 薛弦引
                            云怜花乔装士卒,不动声色地隐藏在战士中,虹线野与尉迟献激战际,他准确地把握住机会,骤下杀手,一击中的,阵斩尉迟献,荥阳军溃败,我们占领了北市。
                            尉迟桥不会坐以待毙,他的反击凶猛地展开。二叔终于没能逃出夏倾城的毒手,同他一起遭到袭击的三叔亦受到重创。
                            战争至此,达到一种平衡。尉迟桥在兵力上略占上风,但军需的匮乏使他已无力扩军,而我们虽可以轻松地扩军一倍,却不敢冒然行事。新兵没有经验没有向心力,战场略有不利会轻易绝望放弃,人数太多容易造成整体的崩溃。虽从长远考虑,我们已获取主动,但我们并不具备打持久战的条件,周边的藩镇虎视眈眈,战争若再拖上一两个月,谁也无法预料将出现什么样的结局?讨厌的是我们的军队已被完全锁定在含嘉城与北市,没有了足够的机动力量,只能被动地等着尉迟桥来进攻。
                            夺取北市后的第一次军事会议上,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针锋相对。虹线野坚决主张撤出北市,保持部队的机动性,伺机歼灭敌军主力,七叔附议,令人惊讶的是云怜花亦站在了虹线野一边。他以为北市易攻难守,尉迟桥亦必将全力前来争夺,守住的可能性不算太大,倒不如主动撤退,将北市的财富抢先劫掠一空,并乘尉迟桥整重兵夺取北市之机,彻底地将洛阳洗劫一回,让尉迟桥再也找不到一粒粮食,他的军需储备不过十天,事实上用不了十天他的军队就将开始解体,半个月,洛阳尘埃可定。
                            私下里,我完全赞同云怜花。他确乎是一个天才。我肯定他从来就没有打算坚守过北市,但在夺取北市前他却只字不提洗劫北市。父亲爱惜羽毛,若要他为洗劫他的百姓而发动攻击,他说什么亦不会答应。如今北市在手,却如烫手的山芋,守不是,放弃了尉迟桥重新占领后再不会犹豫,立即亦会将它洗劫一空。除去自己动手劫掠北市父亲几乎别无选择。
                            薛弦止反对退出北市,但他一向不善言辞,说不出所以然来。我猜想,他是在奉迎父亲,知道父亲不忍心对北市下毒手。然而战争从来就是无情的,妇人之仁远比匹夫之勇危险。
                            林阳雨第一次与云怜花意见相左,他支持弦止,与弦止不同,他有坚守北市的理由:“说北市易攻难守我不同意,只能说是攻守平衡。换言之,天时、地利我们与敌人共享,而荥阳军倒行逆施残暴不仁使我们得到人和。只要不是一味死守我们更备优势。至于机动,有最好,没有亦无不可。尉迟桥眼下为军需困扰,惟有寄希望于薛公仁慈,保全北市,他必须尽全力以最快速度夺回北市。尉迟桥行伍出身,即便我们保留机动力量,亦难在他身上得到可影响战局的好处,倒不如速战速决就在北市将他彻底击垮。”
                            他停下来和弦止轻声说了两句什么,又继续:“含嘉城易守,两千人足矣。我们可于北市附近部署约四千的兵力,而尉迟桥现在的军队在八千左右,仅是我们北市兵力的两倍。有含嘉城的策应,有人和之利,另外无论是荥阳兵还是他们的洛阳兵,都曾被我们击溃,士气上他们先输去一大截。在北市战而胜之,我有信心。”
                            站在父亲身后,我分明听到他欣慰地长舒了一口气。林阳雨的话已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我明白父亲决心已定,任何反对的话都是自讨没趣,惟有暗叹一声,违心地表态:“林先生言之有理,民心可用不可侮,北市难守,我愿站在前沿第一排抗击尉迟桥!”
                            始终一言未发的廷风暮亦开口:“我愿与大公子并肩作战。”
                            父亲颔首:“方才,我想起一位名将。东汉,关羽决堤,水淹七军,一战成功却毁坏良田万顷,致民不聊生,埋下日后覆亡的祸根。伤民取利,无异杀鸡取卵,虽可获一时小利,终究需付出代价。当引以为戒呀!”
                            云怜花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无可无不可地淡然说:“薛公仁者见仁,既是决定坚守北市,怜花亦当恪尽绵薄。如阳雨兄所言,我们依然大有机会。”
                            父亲一笑:“云先生和虹兄亦是智者见智,这一次我需当仁不让了。”
                          第十六章 九月初八 秋波劫
                            我注意到藏刀的眼神。最初见到他,几如一潭死水,而每一次再见,都会发现里面多增添一分生机。像一条冬眠的毒蛇,经过漫长的寒冬后,正一点一点地复苏。
                            今天我再一次看见的眼神中已蕴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爆发力,之所以依然沉默,是为了更多地聚集。
                            谢天谢地,我已不再是受雇于薛弦引的杀手,不用成为藏刀的敌人。薛弦引取消了我们之间关于藏刀的约定,当然我得到一些酬劳。
                            看得出,薛大公子的日子不太好过。尉迟宾死后,他成天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传言尉迟桥分别请出夏倾城和冬杀手齐临冬刺杀薛弦止,价格高得令我都心动。夏倾城与齐临冬同时受雇的可能性不大,其中一个被雇佣则毫无疑问,且以夏倾城的可能性居多。我真不明白尉迟桥为何不来找我,我杀薛弦引要比他们容易得多。尉迟桥若肯信任我是有职业道德认钱不认人的杀手,薛弦引现在已是死人了。
                            这么好的大乱局面,我竟接不到生意,而凭我的身份总不能去毛遂自荐吧?只能羡慕夏倾城齐临冬的好运气,并巴不得他们赶快失手死掉,到时候就由不得尉迟桥不来找我了。
                            闲着,我就留心藏刀。他是整个洛阳城最难解的一道谜,破解了这道谜题我肯定能发上一注横财。事实上,眼下最了解他的亦是我,就连在他身边的薄轻语亦比不上我。她可是给我吓破了胆子的
                          


                          31楼2011-12-15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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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九月初九 林阳雨
                              北市,薛弦止率一千五百战士据守,云怜花与我则各领约一千战士分列左右二翼,策应薛弦止,薛退甲的四百精卫驻扎思恭充当预备队,虹线野率两千战士与五百新兵依然守卫含嘉城。
                              尉迟桥的进攻来的仓促而猛烈,我们防御的准备够充分,从昨日至今,连番血战,他没能得到一寸土地,不得不暂停了攻势。
                              斯役,廷风暮阵亡。他是自负极高的人,于不知不觉中,垂垂老矣,老到在走着下坡路,却仍一如从前的骄傲,看不起我看不起云怜花甚至亦看不起虹线野。他总在讲着他的辉煌岁月,并沉缅其中,无法忍受我们这些小辈人物呼风唤雨而自己却碌碌无为;最终他选择向尉迟桥挑战,而战场中的决战与决斗不同,这个差一点成为我师傅的老人,就这么死了。
                              一个人,到了向人讲述自己辉煌岁月的时候,辉煌的岁月一定已经过去。
                              他的骄傲固执曾经伤害过父亲和我,可从另一方面亦是他激起了我的骄傲,使我加倍地努力。这一次在薛府见到他时我才发现我对他的怨恨早已不再,而他亦完全忘记了我这个人,忘记曾拒绝收我为徒。
                              我持弟子礼为他送葬,毕竟他对我的一生影响重大。
                              深秋的夜颇有些寒意,盔甲闭了潮湿的汗气,经冷风一吹,不由打了一个冷战。酣战竞日,将士们多已休息,宽敞的大街上只有小队的巡逻兵偶尔走过,彼此喊着口令。我巡视一回,而后,信马由缰地不知不觉来到藏刀栖身的马车栈。
                              藏刀已被普遍地确认,我却心存疑惑:如果他真是藏刀,他的表现是否过于安静了呢?似有块垒于胸,我总觉得我们之间有着某种夙缘;来碰碰运气吧,没准能发现些什么。
                              马车栈的门已修好,紧闭着。我下马,敲打门环,里面半晌没有反应。我耐心地等候,隔一会儿,再敲。这一回,里面终于有了响动。一阵轻巧的脚步声,门栓响过,开出一道缝隙,露出一张俏丽狡猾的面孔。我认识她,薛弦引的红颜知己,秋杀手秋波劫。再也没想到给我开门的人会是她。
                              见我发楞,她咯咯地笑起来:“林将军,你不是来找我的吧?”
                              她亦认识我。我说:“我来找他。”
                              她当然知道“他”是谁,开门让开身子:“要不是我,你只好在外面敲一辈子门了。”
                              我踱进门去:“谢。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说:“我送一个小丫头还他,看外面兵慌马乱的,没敢出去,就住下了。”
                              我站住:“听说了,你捉他身边的一个小姑娘,说三天后还他,为什么?”
                              她说:“我和你很熟吗?”
                              我摇头:“不太熟。”
                              她说:“这样,你给我一百两银子,我告诉你。”
                              我说:“我没有银子。”
                              她一撇嘴:“小气鬼。舍不得说舍不得,你当将军的没钱骗谁?”
                              我说:“真没有。”
                              她瞪我一眼,悻悻然就打算撇下我走开,临时又站住:“要是有了银子,或知道有肯出银子的家伙可以来找我,一百两是小意思,我还有值钱的消息。”
                              转身欲去,我叫住她,问:“都说你认钱不认人,女孩子家家的赚那么些钱干什么,嫁个金龟婿什么都有了。”
                              她说:“你想知道?”
                              我点头。
                              她说:“看你是个将军,便宜说了,五十两银子告诉你。”
                              我扔下她,向藏刀的房间走去。
                              灯还没有熄,给我开门的是那个叫小灵子的丫头。藏刀不在。薄轻语坐在桌边,抬头看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手中端着一部古色古香的琴谱。
                              我问:“他呢?”
                              小灵子堵在门口,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不说话。薄轻语敌视地盯着我,一小会儿后,还是说:“后院看看。”
                              薄轻语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可惜她对我恨之入骨。其实那天我真动了将她带走的心思,权衡后,始放弃。难以逃脱不说,要尉迟桥真以为我是为了她才杀的尉迟宾,反刺杀的矛头将指向我而不是薛弦引,我将向薛弦引现在这样,深藏起来,什么事亦做不成。没准还是躲不过那些无孔不入的杀手。
                            


                            32楼2011-12-15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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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九月初十 薛弦引
                                北市从来不是兵家恋战之地,如今却陈兵逾万,往返撕杀,逐街逐巷地争夺。尉迟桥发动了他所能发动的最强大的攻势,连自己亦赤膊上阵。薛弦止拼尽全力仍难以遏止,不得已退至第二道防线,亦是北市最后的一道防线。我们不能再后退半步。父亲终于出手,率领他的四百卫士投入战场,好不容易才阻止住尉迟桥前进的脚步。
                                尉迟桥裹足无法前进的另一个原因在于他的两翼无法与中军保持同步;北边的尉迟先飞被云怜花打得晕头转向,南边的尉迟村亦不是林阳雨的对手,所部战力又差,一两个回合下来已是焦头烂额。
                                云怜花与林阳雨两翼防御的成功,使突进的尉迟桥中军主力两肋暴露,若一味猛攻,云林二军拊其侧背,后果的严重,似尉迟桥这般善战的军帅不可能不清楚。
                                战争至此从入僵局,言胜败虽为时尚早,整体的战局分明在朝利于我们的方向发展。
                                三叔的不治身亡,对我们是一个沉重的打击。父亲突然间消沉了许多。三叔是父亲唯一的亲弟,一向体弱,爷爷奶奶辞世前都再三叮嘱父亲要好好照顾他。父亲一定在心底认为三叔是因他而死,没有让人准备后事,而将所有人赶出三叔的房间,把自己和三叔的遗体关在里面,已好几个时辰没有丝毫动静。
                                此际,兵凶祸急,有些事情必须父亲亲自处理,何况领袖的情绪往往左右着军队的士气,几个时辰的自我禁锢已太长了,必须就此打住。万不得已下,我拉上弦止壮着胆子闯进三叔的房间。
                                父亲坐在三叔的床边怔怔地发呆,脸上有已干的泪痕。他吃力地醒过神来,疲惫地看我们一眼,没有责怪,用下颌指一指面前的杌子。我们乖乖坐下,不知怎么开口。
                                好一阵子,父亲先打破了沉默:“方才,在这里,我想,或许我错了,如果上天再给我机会,让你们二叔、三叔,左战城、廷风暮,还有所有阵亡的战士重新活过来,我宁愿将洛阳拱手让予尉迟桥,从此归隐山林,再不管人间俗物。”
                                我与弦止面面相觑。我说:“爹,战局至此,你已退不出去了,尉迟桥容不下你,还有这数千将士,他们信任你跟随你不惜舍去性命,你要丢下他们,尉迟桥会给他们好日子过?”
                                父亲叹一口气,说:“我是深知其情啊!尉迟桥是职业军人,打仗出色当行,却不懂政治民生,不知道爱民以公正之心,一味快意恩仇;李迎侯更是实足的官场混混,充其量知道个无为而治,追求什么上方不足下比有余罢了。我不愿坐视他们将洛阳收为自己的家产。结果我自己又做了什么呢?就是这样:成千上万的大好男儿人头落地,数不清的平民百姓死于非命,洛阳城血流成河。我恨,恨自己无能啊!”
                                弦止说:“爹,凡举事必有代价。如今代价已付出,我们更不能半途而废。”
                                父亲点点头,说:“我知道。我希望你们永远记住我今天的话,有朝一日,我们战胜了尉迟桥,要明白我们为什么与他争战,记住你们二叔三叔和数千将士是为什么而死的!”
                                我品着父亲的话。他真是忧国忧民吗?那些贩夫走卒值得他关心?现在还有谁会去理会那些下等的家伙?可他又何必在儿子面前做态呢?我从来就不曾真正了解过父亲,或许他真是再世圣人。好在我的血液中没有遗传到那愚蠢的圣洁,我只为自己和薛家的利益效劳,尤其是自己,别的都见他妈的鬼去!二叔三叔死了亦好,他们都不怎么把我放在眼里,对弦止要好得多。如今,尉迟桥这个大敌当前,我顾不过来,到灭了尉迟桥,薛弦止我是一定要除掉的;还有那个林阳雨,他太能干,又和薛弦止走得那么近;云怜花亦是个问题,他倒机灵一些,不妨用他替我铲除薛弦止与林阳雨,乃至虹线野,最后我连他一块干掉,洛阳就是我一个人的天下了。
                                抬起头,有点心虚地看一眼父亲与弦止。他们不可能发现我心中的盘算。我说:“爹,我们会记住的。外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去处理呢。早一天打败尉迟桥,早一天才有和平,亦能告慰三叔他们的在天之灵。”
                                父亲用手背抹一抹干却的泪痕,振奋了一下精神,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34楼2011-12-15 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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