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他的好朋友叫真田弦一郎。说是好朋友似乎有点不太恰当,但是先这样称呼吧。至于要好的女性朋友,除我之外,他好像习惯于跟所有女生保持安全距离。对于与异性保持距离这点我们倒是很心有灵犀。或许可能在我们认识对方的那天起就注意到了,我们是同类。同类身上是不是装着雷达又有谁知道呢?
我所知道的是,他喜欢网球,也喜欢真田。但是他可以轻易表示对网球的爱,却不能如此对真田。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这个时代不太喜欢有超出常规界限的人存在。相对的,打破常规的人们交换秘密,互相保守秘密,约定永不背叛。这么说,我们俩倒是很容易让人想到时下不算新的词汇:死党。这么说应该毫无偏差。但是我的死党在中学时却毫无征兆的住院了。
那段时间我依旧是一个人出入学校,时不时去探望他。有时也和真田还有网球部的部员一起。我们相信他的病情一定会有好转的。与此同时,在学校里没有他的时间,我认识了那个改变我命运的女生。
直至现在,我明白在青葱岁月里她和幸村在我生命中留下的痕迹一样深刻。提起她的名字,想起她凝视着我的面容的眼神,都会引起心脏周围的生命加速器,仿佛一瞬间人生已经走过了,而神经传递着丝丝疼痛仿若新生。每次提到她,不由得眼中氤氲。我想他们的分量在我心中是等同的。最好的朋友和最爱的人,可惜都像是那潺潺河流中的同心圆水纹,曾经距离无限接近然后又无限远,远的永远只在自己的世界中循环踟蹰,犹疑不前,永不交织。
但毫无疑问,那段时光是最美好的。
我清楚的记得,大前提是周日,小前提是没有网球训练而且医生答应可以暂时出门的周日,幸村陪我到教堂来做礼拜。他完全只是在一旁陪着我。我也意不在礼拜,而是想着偶尔能回来看老头子一眼。对,老头子就是这的神父。虽然说现在不是崇尚上帝造人的时代了,募集不到多少钱,但来教堂结婚的人还是大有人在。毕竟大多数人想着结婚也就这么一次,不在乎花多少钱,实际上也有不少人想着多结几次婚的。老头子也就有的赚了。
我在下面对他摆个鬼脸,表示我还健康的活着,这样就算打过招呼了。幸村则是跟我一个喜好,喜欢看五颜六色拼出不同宗教图案的彩色玻璃。时至今日不管怎么擦,那些玻璃多少还是给人一种蒙上了时光的灰尘的感觉。毕竟多少年过去了,和我第一次看到的那些玻璃还是不太相同的。
“下一次把真田也带过来吧。”我这样对他说了。
——那时我的微笑是什么样的呢?像是老电影的剧情在脑海中,只是人物面容被岁月蚕食地模糊了。
“嗯。”他面善的浅笑依旧不改。一般人很难了解他笑容下的思想吧。但是我明白——如果能有一天,能和喜欢的人到这里举行一个平淡不公开婚礼什么的。或许我们思考的都是这件事。尽管看似难以实现,却无法阻挡正常人都有的痴心妄想。
然后我们紧挨着坐在河岸边。我们可以做跟平淡恋人一样的事,但始终保持着彼此的安全界限。我们都与常人有着与生俱来的与众不同。心中画着彼此未来的蓝图的我们习惯于分享。我说,毕业后想去美国,就算不能和她在一起还可以一个人重新开始。他说,他以后可能打不了网球了,但还没有做好决定要去哪里。——那是他住院后唯一一次在医院外直对心扉的交流。
之后的事就是——我因为她爱上了摄影,为她努力学习,追寻她的脚步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过度,但终不能和那个女人共度余生。作为青木家的“独生女”,要求去美国留学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正因为这样,我要对我的父母负责任,在美国有自己的事业之后把他们接过去,尽量陪他们安度晚年。我想这是对一对高龄不能生育的夫妇将我领养回来的唯一愿望的的满足。一个人有限的生命里,应该把要做的事情排上序号,孰轻孰重自己深明。幸村说我这点很好却又很讨厌。他说,事情看得太明白的人幸福会溜走的。
我在国际长途里回敬他一句:“你自己还不是如此。”
那是在距那次河岸谈心的十年后,我依自己所愿在美国扎根,而他,去了遥远的荷兰。孤身一人。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