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温柔的乳黄色的光透过镂空的窗棂轻泻进屋来,扑落在一张绝美的容颜上。轻不可辩的呼吸伴着鼻翼微微翕动。一个女子,一个熟睡的女子,一个熟睡的美丽的女子,在一道祥和的光束中,在夕阳最后的余辉中,睡的且酣,且甜,似乎已就这么睡了千百年,之后还会这么平静的睡下去。然而,毫无预知的时候,她却慢慢睁开眼来,与那束淡淡的阳光淡淡的对视,一动也不动。
片刻,她缓缓起身,迎着那束夕阳走到窗前,定定的目光轻轻下滑。落在手边的桌面上。研好的墨,饱蘸的笔,墨迹横陈的宣纸上,一个蓝衣少女正盈盈浅笑,旁边题着两行小篆:
十年生死两茫茫,
孤坟万里怎相忘。
她怔怔的看了半晌,面容依旧平淡,双目却似含泪,轻提了笔,续写道:
而今君鬓已染霜,
共妾思卿是凄凉。
书毕,也不搁笔,回视窗外,又呆立良久。
忽然,她的泪光闪烁了一下,手中的笔啪的掉在桌上,匆匆向门口迎去。只听吱呀一声,门房拉开,一人进得屋来。忽看她眼角犹有泪痕,惊道:“怎么了?”伸手拥她入怀。再看她直盯着桌上那字画,便携其走近。一见她所书两句,脸上惊喜之色陡现,扶住她双肩,道:“你记得她了么,月如?”
她望着他,目光迷离不定,摇了摇头,却又点头,道:“我不知道,好象……记得……。”复又摇头:“我不知道。”他神色不由得黯然,抚了抚她肩头,道:“算了,不去想它。”顿了顿,又似自语般道:“马上就会好的,你会记得的。”两人相拥而立,一时无语。末了,她缓缓道:“雕儿回来了么?我想鑫儿。”又问:“鑫儿现在该到了哪里?”他道:“早该离了苏州,上蜀山拜谒他的师功。很快就会回来……再见到鑫儿时,你就完全复元了。”她痴痴地重复道:“复元……?其实这样已很好。”他摇了摇头,道:“我定要你彻底醒来。”她不语,忽而又落下泪来,一滴一滴流到他衣襟上。他心下怜惜,拭去了她泪珠,道:“今天怎么了,好端端总哭来?”他喃喃道:“我见了那画,总是骇怕。这样很好,我不要别的。”缓了缓,又垂泪道:“我想鑫儿……我要见他。”
他见她泪流不止,便从胸前摸出一朵硕大的压平的花,顿时一股馥郁的清香围住了两人,笑道:“这是咱们要的最后一朵雪莲,好容易寻到的。”携了她手走到房的另端。只见桌几之上摆着一个一尺见方的篾篱。揭开盖来,一只通体晶莹,玉雪透明的大蚕窝在几枚花瓣之上。那花瓣为其所噬已余无多,却依稀可辩与她手中的雪莲如出一辙。她扯了花瓣,放入篱中,那大蚕便蠕动攀上,啮而食之,发出沙沙的轻响。透过它剔透的皮肉,清晰可见白色的花瓣沿食道划入腹中,情景甚为诡异。
他道:“我已练成还魂大法第七层,这冰蚕也已长成,明天是十月十四,咱们就回你最后一魂一魄。十几年来,终待到这一天。”她依在他肩头,直望着那蚕,不再言语。
天色渐暗。屋外寒风薄起,不掩屋内红火融融。山高林深,风轻暮沉,万籁无声。
清早,李逍遥起身时,林月如尚自沉睡。如今她虽较之以前睡得已少,却仍要比常人多出一两个时辰的休眠。清晨的阳光投射在她的脸上,映的她的脸颊清玉般的白嫩。十八年的魂魄不附,却意外的使她衰老的极慢,不似在这世上活着般于岁月流逝中保持着绝代姿容。他抚了抚她的黑发,掖好了被角,翻身下床。
刚迈出门槛,只听空中一阵扑啦啦的声响。李逍遥心中一喜,便知道是自己养的金雕飞回。抬眼看时,却不由吃了一吓。只见那雕一边翅上负了一箭,兀自吃力扑翼,盘旋不落。他心跳突突加速,反手掩上房门,走的远些,伸了左臂。那雕便在他臂上落定。
虽然为箭所伤,但那金雕双目仍炯然有神,立在他臂上也未有不稳,显是伤之不重。李逍遥撑开它翅膀。只见那箭略短,仅一尺余长,金翎木柄,很是精美,不似猎箭,倒像暗器。金雕体小凶猛,飞的极高极快,而今却为人射中,显然射箭者非但眼力准头极佳,且臂力不俗,像是个练家子。再看这雕半侧身体染雪的羽毛已经纠结,自是被射中已有段时间,则其受伤之地离此也颇有距离。一时间,他脑中闪过了无数念头,最后想到:不知这射箭之人只是普通江湖人士,经此而过;亦或有意前来,别有企图?我与月如在此隐居十几年,苦心练功疗治。如今即将大功告成,万不可为人惊扰,功亏一篑。雕儿既已飞回,鑫儿必已不远,莫要遇上此干人等,无论其是善是恶,难免节外生枝,另起事端。这般想着,目光直射上金雕利爪,国见其缚着一青细竹筒,拆开抽出一束薄绢,其上书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