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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尘埃》作者:天蓝若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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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度受


1楼2012-03-04 16:57回复
    丽莲做红茶的空当里,他一个人在店里走了一圈,最后在展柜前站定,看了许久。我突然开始欣赏这个男人,能够不逃避不故作君子状地鉴赏女性内衣的男人,其实才是最不猥琐的。
      这些是你的收藏,还是商品?他转头问丽莲。
      是赠品。丽莲维持着没有表情的表情说。
      嗯?
      就是说,如果我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送给她。
    男人笑起来,这次是真正的笑。他有着洁白的牙齿,笑起来两颊露出深深的纹路,不觉沧桑只觉灿烂。
      你要小心你的老板,他这次转头对我说。我不知该如何对应,只好低头看我的书。
      丽莲做好红茶,我端过去给他。正想转身,感觉到身后有一个轻柔的呼吸,脖子突然一阵奇痒,麻麻的不敢动弹。
      是丽莲站在我身后,搭住我的肩站着,用突然变得暧昧的声音问那个男人,你觉得这孩子怎么样?
      我的脊背分明地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做,只好端着托盘僵立着。
      男人没说话,眼睛看着我或者她,总之,看着我们。
      要是方便的话,让她在你那里工作吧。丽莲说。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她本人的意思?
      你问她好了。丽莲说完,就转身走回她在吧台后面的王国,留下我手足无措地站在这个陌生男人面前。
    坐下好吗?男人对我微笑一下说。
      我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
      你刚才在看的是什么书?
      The great Gatsby。
      哦。你喜欢写东西吗?
      我犹豫片刻。不是很喜欢,我说。我比较喜欢看别人写的,自己写的,太烂。
      他沉思片刻,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我面前桌上。
      下个星期一上午十点,你到这里来找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叫吕彦锒。
      绿眼狼。我听见丽莲的声音从吧台后面清晰地传来,差点忍不住笑。
      名片上是某本时尚杂志的名字。在那一刻,我在心里第N次觉得,遇到丽莲是我最大的幸运。
      吕彦锒的杂志社所在的街道,是在城市的迅速更迭中保留了旧日余光的地段,数十年龄的梧桐树枝干苍茫叶冠繁茂,遮挡住了夏日的光和热,过滤出一片浓浓的荫影在仅容两辆车并行的车道上,道路两旁,红砖房顶矗立着已成虚设的壁炉烟囱。我走在街上,心里涌动着莫名的期待,然后反复对自己说,还是不要抱太大期待为好,无论对任何事,因为目前为止我曾经憧憬过的一切,都已在现实中粉碎殆尽。
      对门卫说明来意后,他打了个电话确认,然后放我进去。
      第一眼我就爱上了那个地方。
      如同童话中的场景一般,小小的两层楼房,墙上爬满常青藤。从花园里的长廊曲折向前,经过一座桥后仍是长廊,直接通向二楼的阳台。长廊的顶部是缠绕成花纹的铸铁,同样绿叶环绕。我顺着绿色的长廊走到二楼--门卫告诉我在二楼,阳台很大,只有一扇落地的玻璃门,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鼻端传来熟悉的味道。是书。从地板到天花板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六十来个平方米的房间里放着七零八落的几张木头桌子,每张桌子都堪称杂乱无章。吕就在尽头的一张桌前对着计算机。其它的桌前各自有人做忙碌状,我注意到有个男孩子把脚支在桌面上听着耳机里的音乐。
      我走到吕彦锒的桌前对他说了声"你好"。声音不是很大。
      他抬起脸来看我。我第一次发现这个中年男人有极其锐利的眼神。绿眼狼。丽莲是这么叫他的。他那次走后我试着问过丽莲,那个姓吕的是不是她的朋友,丽莲的回答很奇怪,她说,那个人是我的恩人,但也是敌人。她就说了这么多。
      哦,是你。吕仿佛是心不在焉地说。
      嗯。你上次让我今天来的。我说。我知道这种情况该用"您"比较好,但我还是没有这么说,也许是因为丽莲的奇妙态度,使我觉得无需那么恭敬。
      工作方面具体的情况,你问白桦就行。对了,那边右手第二张就是你的桌子。从今天开始上班。吕对我说完这一串话,转头对外大喊一声,白桦!
      有人从座位上慢悠悠站起身来,是刚才那个把脚放在桌上的仁兄


    5楼2012-03-04 16: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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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我成了《风尚》杂志的一名编辑,开始了我的职业生涯。
        时尚杂志无非是谎言编造的漂亮世界,在我和白桦开始搭档工作的一个月里,我得以确立了这样的概念。我又走在街上了,为了去捕捉花哨的店铺和善于制造与众不同的男女,以及为付费的客户撰写完全没有广告味道的宣传文字,也就是业内所谓的"软广告"。
        我很久没有这么愉快过了。这不仅是因为工作,也因为白桦。他是个好伙伴,我们有很多臭味相投的地方,下班以后也常在一起消磨时间。我领他去过一次月亮红茶坊,他得知我周末在这里打工时,露出他一贯明朗的笑容说,简单,你确实是个特别的女孩子。
        我笑起来,比我大三岁的白桦刚从学校毕业不久,他还是个孩子。他并不懂得生活的艰辛,尤其是一个抛弃过去在陌生城市里寻找一种生存方式的女子的艰辛。
        丽莲看到白桦的时候,好像是没有看到一样。我早就发现她对某些人会有这种偶然流露的不屑,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次是针对白桦。好在白桦本人并不在意。
        你的老板看来很年轻。他说。
        她很美。你不觉得吗?我问他。
        不,我不觉得。她只是,白桦想了想说,很风情。在我眼里,健康干净的女孩子才是美丽的,比如你。
        我?我有点错愕。你真没眼光,不和你说了。
        白桦在我的指点下去看了陈列的内衣。最近新增了一款中国红,肩带设计成肚兜吊带的式样,庄而且媚。我等着看这个年轻的男孩子站在那艳红的娇袅之物面前发窘,可是他没有。他转过头问我,你的size是多少,简单?
        原来你不会目测啊。我闲闲地挡回去说。
      丽莲的情人来了又走了。他滞留的那个星期三,我在杂志社接到丽莲的电话,告诉我这个周末不营业。
        我要陪他去杭州,你休息吧,工钱照算,哦。她的声音象往常一样不带什么感情色彩。
        可是我觉得这样对客人不好。我说,有的人不知道你关门而白跑一趟,不是会很失望吗?我来管两天店好不好?
        丽莲在电话那头屏息凝神,我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声,细微地顺着电流传来。
        我一直都在和你学红茶的做法,虽然不如你,但也差不了多少。每天的营业流程我也清楚。反正就两天,我只是觉得不开挺可惜的,你要是觉得不妥就算了。我一口气说着,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过于强势了。但不知为何我想做成这件事。
        那就交给你了,哦。周五晚上到我这里来拿钥匙。丽莲最后说。
        结果周五晚上加班。为一家新开的咖啡馆做宣传,我们和摄影师在现场聊天喝咖啡拍照,白桦还找来几个艺术界的朋友冒充顾客以追求拍摄效果。那天来的人都打扮得比较另类,除了我和白桦,他一贯是黑色恤衫仔裤跑鞋,我穿了一件唐装,白色棉布质地,对襟蜻蜓纽绊,配灰色细条纹的直筒宽松裤子,黑色浅口鞋。自从进杂志社以来,丽莲成了我的穿衣顾问,原来的行头全部惨遭她的大力指摘而逐渐改朝换代了。我们一起去逛街。和她一起逛街很愉快,因为她并不象大多数女人那样热衷于在商场里埋一整天,我们只是去几家她心仪的小店,看看有无新到的款式,然后去找个地方歇脚喝咖啡。丽莲在外面只喝咖啡不喝茶,这也许是处于某种职业上的骄傲。
        丽莲不会建议我买某件衣服,她只是从衣架上的一排衣服中拿出几件让我去试。然后看我自己在穿衣镜前转身凝神。其中总会有我中意的款式,我转头看她,她微微一笑。有时我因那笑容而感觉到心头的微震,那是女人看女人的眼神,欣赏的包容的,让你感觉到自己在那一刻的存在如此美丽。
        就这样,我从一个粗疏的不修边幅的大女孩,蜕变成现在中性柔和的年轻女人。我仍是不爱裙子的,但裤装也可以优雅,这是丽莲教会我的。
        即便如此,在咖啡馆里的六七人中,我想自己绝对是不起眼的角色。因为在我左右,是戴着叮当藏饰褐金长发的广告文案女孩,和雪白皮肤银蓝色长裙的音乐学院老师,这个城市的男男女女,无不善于用蛊惑的颜色和风格将自己包装,太多外在的东西,太多的诱惑。有时候我想,外在跳脱内心木讷的我,终究是不适合这里的一切。 摄影师测好光度,让我和文案还有老师坐在吧台拍背影。三个各具风情的都市女子背影,他笑道。
      


      6楼2012-03-04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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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楼
          在你对面街上。我笑一下。你要是走到窗前,也许能看到我。
          说着,我不由得抬头向对面望去,月亮红茶坊的二楼左边第二扇窗户亮着灯,灯光透过窗帘透出来,投射成一个蓝紫色的方块。我第一次在夜里看到丽莲的居室窗口,白天的时候,那里是个垂着蓝色轻纱和紫色幔子的房间,窗外有一个花架,种着两盆吊兰,在空中垂落着纤长的绿白相间的叶片。
          就在我无意识地抬头张望的同时,窗帘被拉开了,一个人影站在窗前,是丽莲。
          灯光在她身后勾勒出她纤巧却丰润的身影,女人的年龄瞒不过岁月,成年女子必然多些柔和少些青涩的单薄。灯光下,她的丝制长睡衣只是一个轮廓,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身体线条。我们隔着无人的街道对望,街灯打在我的脸上,刺眼的白。
          那一刻的暧昧难以言说。她为什么要拉开窗帘?我们不是罗密欧和朱丽叶。
          你上来吧。丽莲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电话。
          我没有想象过丽莲的房间,尽管如此,她的房间还是超出了我对一个多少有点风尘味的女子的房间的想象。
          房间不算大,毕竟月亮红茶坊不大,而这里是楼下的一半面积。蓝紫色调的房间和所有的老房子一样有着很高的天花板,不间断设计,客厅,书房,卧室连为一体。是的书房,我很意外在这里会有一间书房,桌上是计算机和散乱的书籍,一看便不是纯粹的装饰。房间一角的大床前垂着一块深紫色帷幕,含蓄地把床遮住一半,可以看到床上铺的是纯白的床单,浅紫色的被子和枕头。整个房间充满了女性的好闻的味道,是丽莲常用的香水和其它的什么味道混合在一起,干净的气息。
          丽莲示意我坐下,我坐在和长沙发摆成直角的单人沙发上,沙发居然是白色的。记得看过一本八卦杂志上说用白色沙发的人必有洁癖,或许没错,我想起丽莲跪在地上擦拭地板的情景。纯白色的沙发,坐下来时让人心里有轻微的不安,我还是喜欢有点儿脏旧的彩色大沙发,可以毫无顾忌地在上面盘起腿来。
          她走到房间另一头从冰箱里拿出橙汁倒进玻璃杯,端了回来,在我身旁的长沙发上坐下。她似乎刚洗过澡,长发半干,却卷曲得更厉害,密密地垂在脸旁,衬得脸愈加小巧。我在心里叹一口气,这样的女人注定是要做情人的吧,做妻子或母亲的人,不适合猫一样的步态和神情。
          杂志社的工作忙到这么晚?她淡然问我。
          很少这样的,今天算是例外。我们去一家咖啡馆取材。我说。
          吕彦锒对你还好吧?
          我很少和他打交道的,他不管我们。我说,这其实不完全是事实,吕是杂志的总编,确实不常过问我的工作,但他很平易也很没有中年人的感觉,偶尔会和我们一帮年轻人出去疯。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撒谎。也许是因为吕有几次装作无意地问起丽莲,而现在丽莲的态度和他如出一辙,我才不管他们有什么历史或者现在进行时的问题,我只是不想介入。我对三十岁以上的人有潜意识的排斥,一朝被蛇咬,我知道一旦你不小心陷入他们的私人生活,最后的结果往往是只有你一个人在泥沼里迷失,他们不会迷失,他们有所谓的生活智慧和千疮百孔不怕受创的心。而我太过年轻,所以我输不起。
          丽莲沉默片刻,我喝了一口橙汁。接下去我们聊了几句天,不闲不淡。她拿出红茶坊的钥匙给我,三把钥匙,分别是卷帘门,落地玻璃门,和金库。我喝完橙汁,向她告别。
          我不知道你喜欢看书。出门换鞋时我随口说。
          她静静地抱着手看我,丝睡衣掩盖住了她身体的曲线,我在脑海里忽略掉之前看到的一切。
          我是台大中文系毕业的。丽莲说,没有特别的语气。明天店里就拜托你了,哦。
        一个人看店远比想象中百无聊赖,我开始佩服丽莲每天面对的平静中所蕴含的寂寥之意,要是为了打发时间,我相信有一百种以上更好的方法,看来她开这个店并非出于无聊想找点事做。
        


        8楼2012-03-04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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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呷了一口茶,然后转过脸来看我。她的表情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惊异,我等着她开口。
            这里的老板,是不是姓沈?她问我。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并不知道丽莲姓什么,她只说她叫丽莲,从未提及姓氏。
            我不是很清楚。我说。她似乎有点失望。于是我接着说,我只知道她叫丽莲。
            在那个瞬间,我看到她无法掩饰的震动。她站在身来,环顾寻找着什么,然后她的目光停留陈列柜上。她起身走了过去。
            她盯着柜里的内衣看了许久,看得很专注。我在看她。她很纤细。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那就是她的内衣尺寸应该是36A,怎么看都没有偏差。但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一个看店的人,丽莲和我之间虽然不象老板和雇员而象朋友,但我们从不谈及各自的私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如果可以,就各自埋葬好了。我们只是做茶的女子,分享某些瞬间的温情。
            我没再不礼貌地看她,我走回去倒掉茶渣清洗杯盏。注意到时,她已经走到我跟前。
            那些……卖吗?她问我。
            抱歉,不卖的。
            哦。你的茶做得很好喝。
            是和老板学的。我笑一下,你要是明天来,就能看到她了。她平时都在,今天正好有事。
            她垂下眼,我看了一会儿她的睫毛,很长。我不做声,等她说话,或者坐回去喝茶。
            她终于没有开口,而是回到座位上喝茶。在红茶的温度消失之前,她喝完了那杯茶,这是对茶的尊重,少有人做到。随即,她付账离开。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切恢复平静。
          下午更晚些时候,安然来到茶坊。她一个人来的。
            看见她我很意外。她穿着超长白色恤衫,松松地套在白色棉裤外,跨间垂一根红色装饰皮带,红色跑鞋,整个人俏皮又明亮。
            你怎么来了?我笑着迎上去说。
            我不能来吗?她笑道,怎么,不欢迎吗?
            当然欢迎。我是说你怎么不和白桦一起来。你喝什么?
            他有事,我就问了地址一个人来了。想看看你打工的地方。她在店里轻盈地走了几步,此时没有别的客人,近黄昏了,灯光染出一片祥和,细竹帘子把这里和外面的世界一分为二。我抱着手看着她,只是微笑。
            她走到柜前低头张望,白桦一定告诉过她这个特别的装饰。
            简单。
            嗯?
            你的size是多少?
            我惊笑,不愧是情侣,他们问同一个问题。
            我是否有权保持沉默?我说。
            不说就算了。她轻笑道,我猜得到呢。说着她转头看我,她趴在展柜上,展柜里的灯光映着她的脸。我突然发现自己忘了将CD机调成自动循环播放,这时音乐停了,世界安静得几乎可以让我听见自己的心跳。我在心里叹一口气。
            很久以前我曾经对一个人说,我不会再爱任何人了,因为我的爱已经在你身上消耗殆尽,我没有再去开始一段感情的力气,无论对方是谁。
            那个人看了我许久,说,never say never。遇到你之前,我也没有想到过,我会爱上一个女孩子。
            Never say never。
            这算是一个教训吧。我坐在安然对面和她边喝茶边聊着七零八落的话题时,心里这么想到。有些东西真的是难以言说难以解释,反正结果已经在眼前,坐在我对面的这个女孩子,是那支命定的箭,贯穿了我的心脏。而我还若无其事地坐在这里,对她鬼扯些有的没有的,除此以外我什么也做不了。
            罢了。能够不时看到她的笑容,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我还能奢望什么呢?安然端起我做的奶茶轻轻啜饮时,我盯着她左手中指上的戒指看了许久,那上面有细细的一粒钻,像白桦本人一样毫不矫饰地在某些时刻闪亮。白桦是我见过的好男人之一。安然脸上总是带着那么平和的笑意,只有在幸福中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的微笑。
            我问安然平时都做些什么。
            做陶。她说。
            那是你的工作。我是指你休息的时候都做些什么?
          


          10楼2012-03-04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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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歪着头想了片刻,这个神情可爱之极。
              嗯,我不太懂音乐,也不爱看书。她说。我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STARBUCKS门口看经过的美女。
            我惊异地大笑起来,她也笑,空气里荡漾着某种久违的快乐情绪。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否玩笑,who care,我喜欢她的答案。
              那你做什么呢,工作以外?她问我。
              看书,走路,发呆。
              和白桦一样。你们不愧是搭档。
              很多人都这样吧,如果没有钱又相当有空。
              哦?那么如果你有钱又有空,你会做什么?
              去看海。我飞快地回答。
              那天我们聊到很晚。事实上我几乎从未有过女性朋友,我和女子之间的距离通常生疏遥远,除了那个人和丽莲。那个人已是我不愿意多去触碰的过往,丽莲于我,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我无法不介意她,但又不希望我们之间会更加接近,因为我害怕很多东西,会在接近的瞬间失去原来的芬芳。而安然,她真的让我安然。我们对坐聊天,不时为某些事情笑起来,像两个真正的朋友。奇怪的是,那天后来一直没有其它的客人,一直都只有我和她。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不前。
              然而时间总要过去。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门上的风铃轻响,来的人是白桦。
              什么事让你们这么开心?他走过来问。
              我在和简单说你当时怎么追我的。安然笑道。
              啊,那她一定觉得我很老套。白桦笑着看向我,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单眼皮男孩子是清秀的,和安然相当般配。但是我和他太熟了,我立即发现他有心事,尽管他在笑着。
              安然似乎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或是察觉到了而没有流露出来。他们在一起快一年了。在大学时代里,他们在不同的系,不同的教学楼,不同的宿舍区,白桦常泡在图书馆和球场,而安然休息时就会骑着自行车到校外写生。经常在某个固定的时刻,安然骑着车经过球场,白桦隔着铁丝网看一眼这个似乎总是心情愉快的女孩。后来他们有时在食堂或学校的某个转角遇到,白桦仍是远远地看看她。毕业前不久的一个下午,安然在学校湖边的草地上晒太阳,白桦走到她跟前,送了她一束蓝色矢车菊。
              要是那是别的花,例如玫瑰,我可能就把他轻易打发走了。安然说。但是那把没有用任何包装只是系了一根深蓝色丝带的花束,和那个五月下午琥珀色的阳光,让她感觉到一种奇特的宁静。
              后来安然才知道,矢车菊的花语,是幸福。
              那个眼熟的不太高却挺拔的男孩子,当时对她说了一句作为告白未免有些过头的话。
              白桦说,你好,我叫白桦,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是请允许我,带给你幸福。
              这样的故事可以在杂志上做一个专栏,我对白桦说。校园里的爱情故事。
              他坐在我对面安然身旁,两个人一起微笑,居然有些夫妻相。我在心里又叹了口气。   我们三个人坐到凌晨一点,白桦提出送安然回家。我关上所有的灯,只留下展柜的。站在门口锁门的时候,安然和白桦站在我身后,并肩看着黑暗中兀自浮现宁静光华的展柜,那景象一定在他们心中留下特别的痕迹,如同我第一次看见丽莲关门的时候。我锁好门,白桦帮我把卷帘门轰然放下,上锁,然后我们一起走在清晨无人的街道上。只有街灯寂寥地亮着,不时有车开过。秋天的夜晚有几分凉意,安然走在我和白桦中间,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看着地上我们三人被灯光拉长又拉短的影子,身体一侧感觉到安然近在咫尺的气息,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我对自己说。
              走了没多远,我发现我们三个人的步调,居然是一样的。准确地说,是我和安然迈着同样的脚步,白桦毕竟是男孩子,我想他是在迁就安然的速度。这个不经意的发现让我微笑了一下。
              简单你笑什么?安然的声音在秋夜的空气里听来有种说不出的清澈。
              没什么。我说。她在看我?或是凑巧。我们没有再说话,只是走下去。一向快语的白桦今天也出奇的安静。我和他都满怀心事,似乎。安然一无所知地走在我们中间,不知愁的女孩,她真是特别。
              那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很久以后,我仍然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时的空气,凉意如水,安然的气息也如水,她不用香水,我却分明地感觉到来自她的若有若无的香味,在那个秋天的夜晚,象素馨一样洁白无瑕。
            


            11楼2012-03-04 1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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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是早就发现了,我和你是一样的人?   我不是发现,是知道。丽莲说。从看到你的第一刻,我就知道。   我笑了,我抬起脸来看她,她轻轻抚摸我的脸,这个动作让我有一丝迷乱,但是她毕竟不是那个人。我在丽莲的身上感觉到的,是另一种情绪,与爱情无关,却深入内心。   她看上去好吗?丽莲轻声问我。她的眼睛看着我,却好像看着某个更加遥远的地方,某个别的什么人。   她很美。我说。也很忧郁。她看见那些内衣的样子,就像我刚才告诉你她来过时你的样子。   呵。 我想她还会再来的。我对丽莲说。   时间总是在忙碌中不经意就匆匆而过。接下去的日子里,我和往日一样穿行于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挖掘所有可以变卖成影像和文字的新颖话题。周末我去丽莲的茶坊,我们的关系一如往常,又似乎多一分无言的默契。她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改变,似乎那天的内心震撼只是一串容易消散的涟漪,我想实际情况不止如此,但无从得知。我知道她骨子里是个强韧的女人,我自叹弗如,不知道是否有人见识过她的脆弱,反正那人不会是我。十月一日已近,吕彦锒在一个早上召集我们开了个关于十月假期出游的会。今年去海边怎么样,他对我们这群平均年龄不超过二十八岁的人说。


              来自手机贴吧13楼2012-03-04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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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由得看了白桦一眼。   结果大家都没有什么异议。十月暑热刚退,海边却还是夏天,算是抓住夏天的尾巴放松一下心情,每个人看来都这样想。最后秘书女孩张罗着去统计费用订购机票,我这才知道原则上是公费出游,超出部分自理,而且可以带一名家属。简直让我一时错觉这里是某个国企。   安然一起去吗?我问白桦。   不知道。我要问问她有没有别的计划。他忙着校一篇稿子,盯着计算机屏幕答道。最近他对我总是爱理不理的,我突然开始怀念并非很久以前的那段时光了,那时我们是一起厮混时光的好拍挡。男人真是莫测的东西,我在心里哼哼道。   正这么想着,另一个莫测的东西不知何时出现在我桌旁。吕彦锒。他装模作样地拿起我桌上的一个加菲猫填充玩具看了片刻,加菲猫对他露出一排微笑的门牙,那是我们外出采访时白桦随手给我买的。蒙他所赐,我的桌上现在简直是个玩具军团。我喜欢这些天真的东西,它们比人类可爱和智慧。加菲猫说过,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有猪肉卷是永恒的。我一直记得这句话,只是时常忘记遵守。   我等着吕彦锒开口,他这样特意跑过来找我说话,如果不是对我解释我写的某篇稿子惨遭他砍删的原因,就是因为丽莲。我看透了这套把戏。


                来自手机贴吧14楼2012-03-04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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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他慢吞吞地说,十月一日可以带家属啊,简单,你带男朋友去吗?   大概吧。我说。我还没想好带哪个男朋友去呢?   他本来大概以为我会说我没有男朋友,我看着他犹豫片刻,心里暗自好笑,但是永远不要低估中年人,他接着说,你不是还欠丽莲一个人情吗,不如带她去散散心吧。   我当然知道我欠丽莲,我欠她的远不止人情那么简单,我想我永远也还不清。可他凭什么安排一切呢,我觉得他这番话里大有私心。我抱着手神闲气定地看他,并不回答。他却没有接着说下去,转身走了,他的背影在那一刻看上去有点老意,我想我从来没有讨厌过这个男人,我只是带着一种年轻人的残忍,仔细玩味着他偶然流露的情绪。   一转头,却看到白桦阴沉着脸盯着我看。难以捉摸的家伙。我决定不管他,独自出门组稿去,顺便还可以去看看安然。   我和叫做考拉的写手约在瑞金宾馆的face bar见面。考拉的文字是细碎的不张扬的,主要是一些穿衣打扮的评论和指导,我一直以为考拉是个女人。见了面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考拉其实是个男人,而且也不像我想的那样衣冠别致,他穿了件米色全棉恤衫坐在我对面,短发戴眼镜,说一口低沉的北方普通话,看上去像个中学教师。


                  来自手机贴吧15楼2012-03-04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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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拜托他帮我写一个四页的专访介绍今秋的流行趋势,并说明了一下希望的风格,然后我们相对无话,坐在facebar靠近窗口的位置看着对面的一片草坪,有一对新人在那里拍婚纱外景,新娘提着白裙子的群裾随着摄影师的手势变换着显然不太舒适的姿势作甜蜜状。这个沉默的男人让我觉得很安心,我什么也没想,只是发呆。这很好。有时候暂时抛弃一切思维是种幸福。考拉和我告别时说请代他问候白桦。我点点头,你和白桦早就认识吗?我问他。   我们是大学同学。他回答。不仅如此,我们以前还曾经是情敌。   我有点惊讶,我从未听到过这段故事。我并不是一个好奇心很强的人,所以没有就此再说些什么。和他说完再见,我离开安静无人的宾馆花园,天空很蓝,是秋天了。  随即我转了两部车到安然的工作室去看她。我来过不止一次了,每次都在心里说不要这么频繁地来看她,但总是忍不住又对自己找各种理由过来。工作室在苏州河畔一个旧仓库的二楼,我爬上水泥台阶走上去,门照例没锁。里面是一个巨大空旷的房间,顶很高,对着河的那一面有改造过的巨大的玻璃窗,采光很好。房间里沿着墙是摆满瓶瓶罐罐的木头架子,有几个人各自忙碌着,塑陶,上色,或者雕塑。我一眼看见了安然。


                    来自手机贴吧16楼2012-03-04 2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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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房间一角,站在一块几乎和人一样高的石膏面前出神,手里拿着一把雕塑刀,身上是白色底色上染满斑驳颜色的工作外套。我喜欢看她沉浸在创造中的神情,这时的安然不再是平日里那个小女孩子,她庄重如女神。我看着她蹙眉,无意识地叹气,微笑,走来走去,不时飞快地伸手塑造那堆还看不出形状的固体,我看得忘记了时间,所有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也没人管我,直到她走到窗前双手反握伸了一个懒腰,我才走到她身旁嗨了一声。   看见是我,安然的眼里滑过一个快乐的信号。我的心猛跳一拍。   你怎么来了?她问我。   路过,来看看你。我撒谎道。   我们闲聊了片刻,我说你回去工作吧。安然说,今天已经透支了,出去走走吧。我知道她指的是灵感和体力,雕塑是辛苦的工作,写稿也同样,但凡艺术,其实都需要用生命力去换取。   我们在苏州河畔缓缓散步,她走在我身旁,风把她的头发吹向耳后。沿河两岸都是些破烂的建筑,河水缓慢肮脏,我却觉得这里是最好的风景地。这一切全是因为她的缘故。她太干净太纯粹了,很多时候,我深深害怕自己心底的阴暗会有损她的洁白。   我提起十月旅行的计划,问她是否会和白桦同去。。   是去海边?那不是你的理想吗?她说。


                      来自手机贴吧17楼2012-03-04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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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是吧。我淡然说。   好啊。我也想和你一起去海边。安然愉快地回答。很奇怪,她说的是我,不是白桦。当然这很可能只是一种礼貌而已,却激起我心中一阵波澜。   我有时会觉得无端的惆怅,排山倒海般压将过来,让人喘不过气。往事的碎片混合着安然的笑脸,构成一张细密而没有空隙可以逃匿的网,使我进退两难。这种时候我就去找丽莲,并不是为了倾诉,我们很少交谈,我站在吧台后面帮她做些琐碎的事情,擦杯子,盘账,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呆凝视店内静立的展柜和不同的客人,试图停止思考。   我不知道那个女子是否再次来过,从丽莲的脸上看不出端倪。   离开安然的工作室后,我又去了月亮红茶坊。   我告诉丽莲十月的活动,看着她的反应。   她正在用茶匙将一点点热水按入茶叶里,这是做奶茶的准备工作。我想起安然,她最爱奶茶,我曾为她做过一次,她当时为之倾倒,她说,简单,你真是一点也不简单。她说这话时的神情相当动人。   丽莲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她把1:1的清水和牛奶混在一起放在煤气上煮。我静静地等着她回答。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一起去?她说。   嗯。如果你愿意的话。   吕彦锒这么提议的?


                        来自手机贴吧18楼2012-03-04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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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提过。不过这是我自己的意思,你也很久没有出去散心了吧,一直守着店。   她突然轻笑起来,我不解地看着她。   什么都是你说的。之前我去杭州时说不要关店的也是你,我看你不应该做编辑,比较适合做职业说客。   坦白地说,我有一点私心。我说。   什么?   有一个人会一起去。我想有你在,我才能够保持现在的状态,不然我可能会做些可怕的事。   她看到我眼睛深处,丽莲是聪敏的女子,我想她一定看得到我的焦灼,还有恐惧和期待。


                          来自手机贴吧19楼2012-03-04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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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有表情,过了一会儿,她说,你帮我问一下吕彦锒,他是否一个人去?如果是,我就去。   我想我真是搞不懂丽莲,正如我从来没有搞懂过那个人。是不是人一旦过了某个年纪,说的做的和想的就会难以看透?那个人曾说她不该爱我,但是她爱了,后来她又说要走,但是她没有走,最后只有我一个人逃离堆积太多记忆和不堪的城市,放弃学业家庭和未来的一切。   那个人是我的高中老师,也是我大学时的教授的妻。   很多事,即使你努力不去想,仍是在各种瞬间涌上心头。于是我在回忆中再次感觉到眷恋和创痛,这样一遍遍自虐,没有尽头。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情景,她在黑板上飞快地写下自己的英文名字。Rosamonde,和那位著名的宋氏女子同名。我还记得在一本传记上看到的宋庆龄年轻时代的照片,宋站在孙文身旁,眼睛里有深刻的安详,黑白照片衬出她一派娴静俏丽。也许是某种巧合,她长得酷似那张照片上的宋,而且同样充满了知性的宁静。很久以后我还记得那堂英语课上她的每一个动作和眼神,我想那或许就是初恋。


                            来自手机贴吧20楼2012-03-04 2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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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无数个黄昏,我们坐在阳台随意地聊天,夕阳的光线加上四周宁静呼吸着的绿色,让我总是有一种轻微的恍惚,觉得自己身在那个名叫伊甸的地方。笼罩在我周围的,是她周身散发出的宁静的光晕,而我心底的那股暗流,我有时甚至希望它不存在,因为我害怕打破这样的宁静。   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的意料。冬天的时候,她的丈夫到外地巡讲,她邀我去她家里陪她住几天。在那几天里,我苦苦维持的平和被彻底颠覆。   那是我记忆中最漫长的夜晚。我每个晚上都无法入睡,在她身旁彻夜醒着听她均匀的呼吸。两床被子分割开我和她的世界,咫尺却是天涯。我第一次知道幸福和痛苦居然可以如此强烈地交迭。我不 敢有轻微的动作哪怕是一个翻身,我只是躺在她身旁,用我所有的感官捕捉着她,心如刀割。   她丈夫即将回到家的前一天,也就是我留宿的最后一个夜晚。我们很晚都没有睡,没有开灯躺在被窝里聊天。她问我有没有男孩子追我,我说大概有吧我不是很清楚。她就轻笑起来,说简单你太可爱了我要是男生一定会追你的,她说这话时象个和我年岁相仿的女孩,在我面前她常有这样的时刻,和面对她的丈夫或是学生时完全不同。


                              来自手机贴吧23楼2012-03-04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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