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前开过这个帖子 。
现在想改个格式 。
所以重发 。
以前那个帖子也是我一个一个字打出来的 。不舍得删 、
所以这是换掉精品贴里的那个 。原帖也保留 。

前排~

二. 宋柔
绘音坊并不是卢国都城陌阳最大的歌舞坊，但却是最负盛名的歌舞坊。因为这里，出过两个风华绝代的大美人，一个宋浅幽，一个宋柔。
故事还得从那年冬天说起，话说绘音坊的坊主金月三年前花了一两银子从奴隶市场买回了一个病怏怏的小姑娘，当时所有人都说金月大娘老眼昏花买回了一个赔钱货。结果，不出三年，赔钱货成了京都第一歌姬。
她就是宋柔。
见到了这个传说中的京城第一歌姬时。孟玄卿的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厚重的妆容几乎令人辨不清她本来的面目，一袭五彩的衣裙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住身上，脑袋上起码佩了两只步摇，三只珠钗，耳垂上戴着一对硕大的珍珠耳坠，脖子上挂着一串金光闪闪的项圈，两只手腕上各套了三四只金银镯子，整个人就仿佛一只金光闪闪的花孔雀。
四个字，俗不可耐。
“来来来，小柔啊，快见过孟公子。”金月大娘上千引见，笑得见牙不见眼。陌阳孟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位孟公子是何许人也？皇太后的亲侄子，当朝宰相的独子孟玄卿啊！身份显贵不说，这孟公子还生着一副好皮囊，任宋柔再怎么挑剔，这回也该有戏了吧。
“小柔见过公子。”娇娇软软的声音甜腻得仿佛可以滴出蜜来，那只花孔雀千娇百媚的见了个礼，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看向金月大娘叨叨了一整夜的俊俏公子。
漆黑的眼睛在看到他的容貌时有了一刹那的惊讶，那一刹的惊讶过后，花孔雀眨巴了一下眼睛，故作娇羞地笑了一下。
孟玄卿被她唇角那抹甜到能够腻死人的笑容惊到，眼角忍不住又狠狠一抽，瞬间产生了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公子？公子？”见孟玄卿只是站在原地发呆，花孔雀嘻嘻的笑了起来，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公子回魂了~”
孟玄卿打了个冷颤，条件反射性地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哎呀，公子，小柔又不会吃人，你怕什么呀。”花孔雀娇羞地一扭身一跺脚，娇滴滴地说。
孟玄卿轻咳一声，总算回过神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塞进金月大娘的怀中，闭了闭眼睛，一脸沉痛地道：“小柔姑娘真是芳华绝代，玄卿一见倾心，愿为姑娘赎身。”
闻言，花孔雀呆了呆。
金月大娘紧张地看向呆住的花孔雀。
在呆愣半晌之后，那花孔雀突然哇的一声，梨花带雨地扑进孟玄卿怀中：“公子……”将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之后漫画孔雀抬起头来，一脸感动的幽幽道，“小柔定会好好伺候公子的~”
看着那张糊了妆之后的可怕脸孔，孟玄卿终是没忍住，留下一句“今夜戌时，会有轿子来接姑娘”，然后逃之夭夭。
狼狈逃走的孟公子没有看到身后那只花孔雀笑得直不起腰的样子。
站在一旁的金月大娘确实悄悄地吁了一口气。


三.孟玄卿
一乘两人小轿将宋柔送进了位于陌阳城外的一间别院，别院有个挺清雅的名字叫闻琴山庄。
虽然有点怀疑孟玄卿对于美人的品味以及替她赎身的动机，可是宋柔还是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坐在房中等着孟玄卿的到来。
这一等，便是四个月，孟玄卿却是一回都没来过。
问侍女小珊，得到的结论总是公子很忙，再往深里问，小珊便是一问三不知了。
这日一大早，小珊如往常般准备了洗漱的温水去叫宋柔起床，推开门的时候，便见床上空空如也。水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小珊赶紧打了个响指，两条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房间门口。
“人呢！”小珊阴着脸问。
两人面面相觑，竟是无人知道房中那个总是打扮得如花孔雀一般的女子是何时消失的，更何况，那女子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恨不得连走路都要人扶，谁会想到她竟然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孟玄卿今日一大早眼皮便在跳，一直跳到下朝，跳到太后姑姑召见，然后被训斥。不过被太后训斥这事儿于他而言已是家常便饭，正在他按着狂跳不止的眼皮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切在他踏出轿门时有了解释。
“公子~”随着一声娇啼，一个五颜六色的笨重身影冲着他飞扑过来，他一时不察，竟由着那不明物体扎进怀里，然后胸前一痛，他感觉自己胸前好不容易快愈合的伤口……裂开了……
目光扫向一旁默默垂首的侍卫，他在心里冷笑一声，这种废物侍卫留着有何用，正打算一掌结果了胸前的不明生物，那生物仿佛感觉了危险，抬起了脑袋。
“公子……”
那张浓妆艳抹的脸蛋让孟玄卿眼角狠狠抽了一下，某些记忆迅速回笼，他微微蹩起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闻琴山庄那些人都是死的么，那么多暗卫加上一个小珊居然会让一个没有武功的女人跑了出来！
“小柔实在太过思念公子，才会擅自离开闻琴山庄……请公子不要责罚……”宋柔靠在他的怀中，楚楚可怜地道。
闻琴山庄？小柔？
那些侍卫立刻默默在心中八卦起来，是京都的第一歌姬宋柔吧，一直听说宋柔被人给赎了身，原来是自家公子干的啊……人不风流枉少年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她这么一靠，孟玄卿胸前的伤口又裂开些许，痛的他额前冷汗直冒，如果不是受人所托要保护好她，他真想一掌拍死她！强行抑制住拍死她的冲动，他稍稍将她推开些，便见自己胸口左侧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更要命的是，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衫。
七天前，有贼人潜入皇宫盗取兵符，被大内的侍卫所伤，因贼人对皇宫地形十分熟悉，刑部侍郎周升推测极有可能是出了内贼。因此几天下来，陛下的亲卫正在搜捕一个左胸口有剑伤的男人。
阴沉着脸，孟玄卿将她拉入怀中掩住自己身上的血迹，大步走进相府。
一路谁叫都不理，孟玄卿直接拉着宋柔回到自己的房间，将房门关上，反锁。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整个陌阳城都知道了当日赎走京都第一歌姬宋柔的，正是相府的公子。至于相府公子到底有多宠那歌姬，但看那一日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相府公子一路迫不及待地将那歌姬拖入房中锁上房门便知道了……
为此，宰相孟悦大为不悦，拍着桌子连呼“（坚去掉下面的土加一个立）子”（忘了读什么了……大家自己想一下吧……）
不管外面传的多么香艳，这会儿功夫，孟玄卿正苍白着脸躺在床上，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不想死的话就去一旁坐着，忘记你看到的……若是此事传扬……出去，我定叫你……生不如死……”放在最后一句狠话，孟玄卿头一歪，眼一闭，便干净利落地昏倒了。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引起了房里两人的注意，在宰相大人和孟玄卿出来之前，隐藏着的暗卫已经将剑抵在了宋柔的脖子上。
“放开她。”看到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吓傻了一般，孟玄卿皱了皱眉呵斥。 暗卫看了一眼宰相孟悦，见孟悦微微点了点头，他们这才收回了剑，消失在原地。
孟玄卿却顾不得这些，只是皱眉看着宋柔，见惯了她伶牙俐齿装模作样，这会儿看他这副魂不守舍，仿佛风一吹就跑的德行，还真是不习惯。
“如此庸脂俗粉也入得了你的眼？”见孟玄卿只顾看着宋柔，孟悦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宋柔犹自站在原地发呆。
明明已经入了春，可是此时的宋柔确实仿佛整个人被填进了冰窖，冷得发抖。
“浅幽！浅幽！浅幽！” 凄厉的呼声让黑色的夜空显得分外的狰狞，整个越王宫一片黑暗。
这是怎么了？宫女阿吉说这是招魂，说明有人死了。
可是为什么叫的是娘亲的名字？娘亲怎么可能会死？
小小的女孩沿着漆黑的走廊慢慢往前摸索，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如一头潜伏着的巨兽，随时准备吞噬那个小小的身影。
推开厚重的木门，她看到房中停着一个巨大的木匣子，木匣子上面雕着繁复的花纹。
好奇地敲了敲那木匣子，有咚咚的回音，里面装了什么呢？
她提起长长的裙摆，努力爬进了那个比她还高的木匣子，一个不稳，她掉了进去。
木匣子里面装着一个人。
“娘？” 眨了眨眼睛，她疑惑地轻唤。
娘亲只是静静地躺着，没有如往常一般回应她。
推她，她也不动。
这就是死么？ 明明还是那个人，可是叫她不会应，推她不会动，只剩下一具无知无觉的躯壳。
好害怕……
孟玄卿是被不寻常的喘息声惊醒的，他起身披上衣服走到外间，看到宋柔和衣趴在榻上睡着了，可是她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蹩，面色苍白，仿佛窒息一般微张着唇喘息，仿佛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是被梦魇住了么？
“醒醒。”他推她。
她仍是没有醒来。
刚拍了一下，宋柔突然睁开眼。
“没事吧？”孟玄卿以为她醒了，问。
宋柔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漆黑一片的眼睛里竟然盛满了恐惧，她动了动，悄悄地往后挪了挪。
“怎么了？”见她不停地往后缩，半边身子已经悬在榻外快要掉下去的样子，孟玄卿伸手去扶她。
“啪”的一声，她打开他的手。
“走开！走开！不要碰我！”她瞪圆了眼睛，颤抖着，厉声大叫起来。
宋柔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
那天是母亲的五周年祭日，她被勒令呆在自己的寝殿里。
因为母亲死于心疾，因此，越王拿同样患有心疾的她当做瓷娃娃一般轻拿轻放，整个越王宫，谁也不敢在她面前大声，唯恐她犯病丢了小命。
那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能大喜大悲，且必须用参汤吊着养着才能活命，所以她不被允许有情绪，甚至于……她连母亲的葬礼都没有被允许参加。
理由是，怕她伤心太过心疾复发。
于是这五年来，母亲的祭日，她都必须呆在自己的寝殿里。
在宫女阿吉的伺候下用过了晚膳，她便洗漱就寝了。半夜的时候，她感觉有人在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睁开眼睛，便看见越王正站在她床边。 “父王？”他揉了揉眼睛，倦意朦胧。
“我不是你父王。”他看着她淡淡地道。
她一下子清醒了，怔怔地看着站在她眼前的男子。越看越陌生，越看越害怕。
“你的父王正坐在陌阳城的皇位之上。”越王伸出手轻轻触到她的脸颊，眼中带着痴迷和怨恨，“他背弃了你的母亲坐上了皇位。”
“那个一世昏庸的家伙，当了皇帝也一样碌碌无为，瞧瞧他都干了什么好事，既然当初可以为了江山弃浅幽于不顾，又何必找一个有着相似脸孔的女人来充当情圣。”
“梦莲那个女人，若有浅幽一半的好也就罢了，偏偏那个庸俗不堪却又野心比天的女人。若是那么喜欢，当初死的时候，就该拉她殉葬，如今留下她到成了个祸害，牝鸡司晨，国将不国，那个眼睛糊了狗屎的家伙如今死了怕也是难安稳。”


“浅幽……浅幽，他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对他……”
后来她才知道，在她母亲祭日的那天夜里，嘉敏皇帝驾崩了。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那个已经死去的皇帝是她的亲生父亲，而那个即将权倾天下的女人，竟只是母亲的替身而已，那么九泉之下的母亲，是否会有一丝欣慰？
她也开始明白母亲活着时为何总是终日郁郁寡欢。
“我不是浅幽，我是锦心。”她避开他的手，揪紧了被角，他的眼神令她害怕。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对，你不是浅幽……浅幽已经死了……”他的脸上挂了一丝奇异的笑，“你是锦心……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我的锦心，只属于我的锦心……”
他的唇落在她左眼下方那颗朱红色的痣上，那是泪痣，与母亲一模一样的泪痣。
“不……不要……”宋柔摇头，怕的哭喊起来，“走开！不要碰我！”
孟玄卿这才发觉她有些不对劲，她似乎是陷进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梦中醒不过来了，不敢强行唤醒她，他干脆点了她的睡穴，看着她软软倒在他怀中地没了声息，他微微蹩起眉。
她这是怎么了？从下午开始，便一直怪怪的，莫非……
有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快得令他几乎抓不住。
越王萧天齐！
是因为听到这个名字了吧……


五.交易
德武四十一年的春天，在皇子楚登基的第三个年头，当年兵败沐新，于天佑山失了踪的越王萧天齐卷土重来。
夜已深，孟玄卿一身疲惫地推开房门，便看到宋柔正靠在软榻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烛火柔柔地照她的身上，漾出一层温柔的光圈，
孟玄卿看得有些出神，那个人已经派人来催过两遍了，他竟然一直下意识地拖延着，可是……究竟能拖到什么时候？
她竟然……不想将她归还了。
更何况，他想起那一日她听到那个名字时的巨大反应，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将她送回那个人的身边，她会怎么样……
“怎么这么晚回来？”宋柔被推门声惊醒，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嘟囔。
这语气让孟玄卿有些错愕，竟像是个妻子在责怪晚归的丈夫，可是最奇怪的是，他竟然没有感到一丝的不悦。
屋子里一片安静，烛芯“噼啪”地溅了一下，宋柔清醒过来，站起身笑了一下，“公子恕
罪，是小柔越矩了。”
这才是她该有的态度，可是孟玄卿却发现自己因为这句话有些不舒服，摇摇头，摇掉脑中怪异的想法，他走进房间，“明天我让小珊送你回去回闻琴山庄。”
宋柔愣了一下，终究没有发表意见，因为她知道她的意见一定会被无视。
回到闻琴山庄之后，宋柔又足足有几个月没有再见到孟九。
再见到孟玄卿的时候，已经是秋天。
那天，天色灰蒙，宋柔坐在躺椅上，望着院子里那株叶子已经差不多快掉光的梧桐树出神。
虽然没有刻意去打听，可是关于越王的消息却是从来没有间断过，她不大明白孟玄卿将她送回闻琴山庄的用意，可是她知道闻琴山庄外局势动荡，越王一路南下，所到之处势如破竹，眼见着这天下就要大乱了。
她在想，萧天齐究竟有多喜欢她的母亲，喜欢到可以为了她连江山都不要，喜欢到无法容忍那个利用宋浅幽的脸得到一切的女人存在。三年前，他兵败失踪，三年之后，他卷土重来。
可是爱情这种东西，从来都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所以直到死，宋浅幽也没有爱上那个为她放弃了江山的男人。因为宋浅幽最爱的，并不是那个为她放弃了江山的男人，而是那个用她换取了江山的男人，那个背弃了她做上了皇位的男人。
孟莲不是宋浅幽，她不会为了一个不值她爱的男人耗尽所有，在那个皇宫里，她不需要真正的爱，她只需要皇帝的宠爱。
如果那张和宋浅幽相似的脸是她唯一的优势，她也不介意将那点优势运用的淋漓尽致，于是她一入宫便专宠七年，嘉敏皇帝驾崩前还留下了遗腹子，也就是皇子楚，如今那个躺在襁褓中被孟莲抱着坐在皇位上的小皇帝。
想到这里，宋柔低低地笑了一声，她又何必去想那么多，那些政事从来都与她无关，她终于逃离了越王宫，逃离了那个偏执又疯狂的男人。
虽然那个过程九死一生，可是终究她还是自由了不是么？
坐久了腰背有些酸痛，她缓缓起身，一转身，便看到了孟玄卿正站在院子门口看着她，也不知他在那里站了有多久。
“公子？”她有些惊讶，然而内心里却开始涌起了喜悦的泡泡，那些泡泡越来越多，像是煮沸的水一样，咕嘟咕嘟往上冒，冲散了连日来的阴霾和压力。
孟玄卿仍是沉沉的看着她。
“公子，许久不见啊。”宋柔拉拉身上那花孔雀似的华丽衣裳，偏了偏脑袋，笑眯眯娇滴滴的道。
眼前这女子，依然打扮的跟个花孔雀似的五颜六色，依然俗不可耐的样子，可是她明显瘦了。其实她一直不胖，只是用华丽而厚重的衣服撑着而已，如今连那层层叠叠的华丽衣裳都撑不起来，那些绫罗绸缎看起来仿佛挂在干枯的枝丫上，分外可怜。
孟玄卿定定地，几乎是恶狠狠地看了她许久，然后拂袖而去，也不知道在气什么，跟谁生气，只留下一头雾水的宋柔。
孟大公子这是怎么了？又在跟谁生气啊？三步两步地追上他，宋柔拉住他的衣袖。
孟玄卿心头正乱，当下甩开了她，宋柔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听到身后的呼痛声，孟玄卿几乎是立刻转过身去扶起她。
“没事吧？”孟玄卿的眉头紧皱。
“痛死了啦~”赖在他怀里，宋柔拖了长声音，撒娇似的抱怨。


孟玄卿嘴角一抽：“好好说话！”
宋柔仰头定定地看了他一阵，然后“噗嗤”一下笑了起来。
见她笑，孟玄卿更火大：“那么多人参补品你都吃到哪里去了？瞧你瘦巴巴的样子！”
宋柔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亮亮的，看得孟玄卿心里发慌。
“发生什么事了么？”宋柔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问。
他今天看起来怪怪的。
孟玄卿愣了一下，皱眉将赖在怀中的女子推开许些，一脸嫌弃地道：“没你什么事，一身骨头唠得慌。”说完，他逃也似地离开了院子。
宋柔看着他有些慌乱的背影，眨眨眼睛，又笑了起来。
孟玄卿是个好人，她一直都知道。
孟玄卿走了没有多久，小珊便出现在了院子里，“公子吩咐我送你回去。”
小珊不是个普通的侍女，这一点宋柔在就知道，可是现在小珊真是行踪越来越飘忽诡异了。
“好，等我收拾一下东西。”
回去便可以天天见到他，说不高兴也是假的。
“不用了，那里什么都有。”小珊说。
宋柔觉得她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只好点点头，随她出了山庄。
山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明里前前后后几十名侍卫，暗里也不知道安排了多少暗卫，是小珊驾的车。
马车一路颠簸，除了马蹄声和车轴滚动声，便只剩下安静，宋柔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安，她拉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发现不是去陌阳城的路，不由得有些心慌：“小珊，这是要去哪儿？”
“你知道公子为何会替你赎身吗？”小珊扬了一鞭，不答反问。
宋柔一愣，想起那一回在绘音坊里，孟玄卿明明被她惊世骇俗的妆容吓到，还要言不由衷的样子，忍不住掩唇而笑。
“小柔姑娘真是芳华绝代，玄卿一见倾心，愿为姑娘赎身。”学着孟玄卿的样子，宋柔怪声怪调地道。
马车一个不稳，剧烈的颠了一下。
小珊没有看到马车里宋柔的表情，只觉得这话分外的刺耳，狠狠抽了一鞭子，她冷笑：“这个理由，你相信？”
宋柔笑着摇了摇头，她本来就没有相信过这个理由，孟玄卿会替她赎身，的确在她的意料之外。她也一直不明白孟玄卿为何看到她这副尊荣之后，还硬着头皮说芳华绝代一见倾心。
“连你都不相信对吧。”小珊冰冷的声音里带了浓浓的不屑。
“那依你说，是什么理由呢？”
“公子是受人所托，替那人赎下你而已。”小珊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快意。
“哦？是何人所托？”
“那人你等一下便可见到了。”
宋柔笑了一下，不再追问。
“你看起来并不难过。”小珊却似乎不愿就这么放过她，又道。
宋柔默默翻了个白眼，直觉不想再与她搭话。
“你定是认为公子就算是受人所托才替你赎身，但在一日日的相处中，分明对你产生了依恋和感情。”并不在意宋柔的沉默以对，小珊又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宋柔微微蹩眉，就算她是 sha 子，也知道小珊来者不善了。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很像一个人？”小珊的声音带着恶意的欢快，“尤其是眼睛。”
搁在膝上的双手蓦地绞在一起，宋柔想起了孟玄卿紧紧盯着她眼睛的模样。
“我家公子与锦公主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若非皇太后两年前将锦公主许配给了盛将军，公子也不会如此消沉，你一个风尘女子，怎么和金枝玉叶的公主相比？如果不是因为你有一双和锦公主一模一样的眼睛，你以为公子会多看你一眼？”
小珊尖锐的声音变得有些遥远，渐渐和宰相大人的声音重叠起来。
“玄卿……爹只是对你太过失望了，三年前那个文武双全，名动京师的孟玄卿去了哪里。你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我知道太后不让你娶锦公主，你心里有怨气，可是你姑姑那是为你好，锦公主城府极深，又与孟家素来不对盘，你如要真娶了她……”
宋柔知道，锦公主这个人真的存在，她可以不在乎孟玄卿为何替她赎身，可以她却无法不在乎自己成为另一个女子的替身。小珊真的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她知道如何找准她的七寸，然后狠狠地打下去，一击即中，让她翻身不得。
“……不管怎么都好，如今你总算也派上了一点用场。”
隐约间，宋柔听到小珊这样说。
用场？什么用场？她刚刚一分心，竟然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宋柔眼皮一跳，隐约产生了一种不祥的感觉。四周一片寂静，突然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只有宋柔如雷的心跳。一个在她噩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身影出现在马车前面。
不是他，不是他，千万不要是他……
宋柔紧紧抿起唇，双手神经质地绞在一起，绞得指骨泛青。
“王爷，您要的人我已经带来了，可否放了锦公主？”小珊的声音突然响起。
宋柔抖了一下，忽然觉得很冷。
“玄卿为何不亲自前来？”那个人影的声音带着笑意，“本王以为，锦公主对他应该很重要才对。”
听到那个声音，宋柔蓦然瞪圆了眼睛，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恐惧，噩梦降临……
真的是他……
“锦公主无缘无故在宫里失了踪，太后已经开始怀疑公子，公子命小珊来接锦公主，确保万无一失。”
小珊的声音传入宋柔的耳中，如针刺一般。
“玄卿总是如此谨慎。”那人笑着，伸手缓缓掀开车帘。
宋柔仿佛落入陷阱的小动物，明明想逃，可是手脚却僵住 ，连动一下都万分困难。宽敞的马车成了一个牢笼，她逃无可逃。
“锦心……”车帘掀开，他看着坐在马车里的女子，一声满足的喟叹。
萧天齐……
真的是他……
他缓缓伸出手，轻触她的脸，仿佛在触摸一见稀世珍宝，“我的锦心……”
宋柔瞪着他，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冻成了冰块，脸上微凉的触感仿佛一条在她脸上蜿蜒爬行的毒蛇。
张了张口，他连尖叫都不能，连眼神都是僵直的。
她想起了小珊的话。
小珊说，公子吩咐我送你回去。
他原以为孟玄卿是要接她回相府，却原来……他是要将她送回萧天齐的身边。连替她赎身都是受萧天齐所托吧。可笑的是，，她还一厢情愿地以为她已经自由了……
僵硬的转动脖子，宋柔看向萧天齐身后，不远处站着约有二十余名侍从，皆中训练有素的样子，当中停着一辆印有皇宫标志的华丽马车。
宋柔明白了，这是交易，一场彻头彻尾的交易。满腔的温柔掉进了冰窟，她收回目光，狠狠挥开萧天齐的手。
萧天齐愣了一下：“锦心？”
“我叫宋柔。”将微微发抖的双手藏在袖中，宋柔挺直了脊梁，迎上萧天齐的视线。
萧天齐定定的看了她一阵，冷不防一把将宋柔从马车中拉了出来，宋柔一个趔趄，整个人前倾着倒进他怀中。感觉到怀里馨香柔软的身体，萧天齐志得意满地低下头贴着她的耳朵道：“本王当然知道你叫宋柔，因为，你是宋浅幽的女儿。”
宋柔打了个颤，挣扎着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我是宋柔，绘音坊的歌姬宋柔，从来不认识什么宋浅幽！”


萧天齐看着她，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越来越大。
宋柔僵在原地，看他笑得一副不可自制的样子，恐惧感蚂蚁一般从骨头里慢慢爬了出来。
“你大概不知道，宋浅幽也是绘音坊里出来的吧。”萧天齐看着她，眼睛发亮，“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上天抢走了我的浅幽，还给我一个锦心，很公平。”
宋柔的双手不自觉握成拳，微微颤抖，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公平？欠你的是宋浅幽，她已经死了！我凭什么要留在你身边当她的替身？！”
“啪”的一声，他一巴掌抽在宋柔脸上，将她打得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她为了你吃尽了苦头，你怎敢这样说她！”萧萧天齐瞬间黑了脸，冲她怒吼。
宋柔趴在地上，乱发覆面，挡住了她的脸。她如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锦心？”萧天齐见她这样，由心生不舍，上前一步，有有些迟疑的轻唤。
宋柔没有动。
萧天齐伸手去扶她。
一支箭破空而来，射在了萧天齐的手上，萧天齐吃痛收回手，只见手背上一个红点，箭却落在了一旁，那是一只折了头的箭。
“王爷。”孟玄卿的声音响起。
萧天齐将那手负在身后，侧身看向坐在马上的孟玄卿，大概他是一路策马疾驰而来的，鬓发有些凌乱。

六 . 取舍
听到那个声音，趴在地上的女子背脊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是何意？”接过一旁侍卫捡起的短箭，萧天齐扬眉看向坐在马上的男子，道。
“王爷盖世英雄，何苦跟个女子过不去。”孟玄卿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宋柔，微微蹩起眉，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的视线始终没有看向那辆停在不远处的华丽马车。
孟玄卿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可是萧天齐注意到了，而这，令他十分不悦。他感到自己的所有物被人觊觎了。
“玄卿多虑了，锦心是本王心头之宝，本王又怎么会为难她。”萧天齐眯了眯眼睛，将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孟玄卿不为所动，视线再次落在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宋柔身上。
一时间，气氛有些僵持。
“瞧瞧，差点忘了大事，本王刚还跟小珊说为何不见你亲自来接锦公主，说是最近宫里盯得紧，怎么，还是按耐不住自己来接人了？“萧天齐笑道，打破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孟玄卿也笑了起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马车：“锦华？”
“玄卿。”车马里，有个低低柔柔的声音应他。
一应一答，极信任，极默契。
趴在地上的宋柔眨了眨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惨淡的笑。
“宫里耳目众多，此地不宜久留，玄卿可速带公主离开，本王相信以玄卿的本事，可以护得公主周全。”萧天齐道。
“是啊，公子，天色不早了……”
小珊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巴掌已经扇到了她的脸上，“啪”的一声极干脆。
小珊呆住。
“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抢主子的话？”孟玄卿扫了她一眼，“如此自作主张，本来卸了你一条手臂也不为过，念在你初犯，就随你去吧，不必再跟着我了。”
小珊一下子白了脸，她扑到他的脚边，“公子，小珊错了！请公子饶了小珊……”
萧天齐站在一旁，饶有兴致的样子，仿佛在看一出戏。
孟玄卿却没有给他看戏的机会，直接从小珊的身侧跨了过去：“让王爷见笑了，多谢王爷救出锦公主，不如王爷好人做到底，将宋柔也一并给了我。”
这话一出口，萧天齐的脸立刻冷了下来，连他周遭的空气都带了肃杀的味道。
“齐人非福，玄卿，做人不能太贪心。”萧天齐冷冷地道，语中透出杀意，“当初说好，本王替你救出锦公主，你替本王去绘音坊赎一个人，如今本王依约而来，锦公主安然无恙，你却要反悔？”
“王爷说笑了，托你就出锦公主的是远在边关与古曼国苦斗的盛将军，玄卿只是传话而已。王爷有鸿鹄之志。应当不会因小失大吧。”孟玄卿笑了一下，慢悠悠地道。
萧天齐定定地看了他一阵，然后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孟玄卿在她的张狂的笑声中微微寒了脸。
“休拿盛飞天唬本王！”萧天齐一把将趴在地上装死的宋柔拉了起来，“当年我可以为了一个宋浅幽不要皇位，今日我也可以为了南宫锦心不要盛飞天那二十万人马！”
南宫锦心？
孟玄卿看向被萧天齐紧紧扣在怀中的宋柔，她一身狼狈，左边脸颊上有一个紫红的掌印，那样深的掌印，深得仿佛快要渗出血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公子！公子！不好了，锦公主要生了！”一旁，小珊突然大叫。
孟玄卿愣了一下，赶紧冲了过去，尚未接近马车，便被侍卫拦住了。
“王爷！”孟玄卿回头大吼。
“你可以选择带走她，只要你愿意。”一手紧紧扣着宋柔，一手挥退了侍卫，萧天齐笑着道。
“玄……玄卿救我……”马车里，传来女子虚弱的声音。
孟玄卿的双拳握得死紧。
第一次见到锦华，实在姑姑的寝殿，他偷偷溜进暗室，看到一个小姑娘正跪在地上抄写佛经，他好奇问她，你是谁啊？她一本正经地抬起小脸道，本宫的名讳又岂是你问得的？
后来，他才知道，她便是被宋浅幽遗弃在宫廷里德那个锦公主，姑姑不喜欢她，偏她又是殿下最宠爱的公主，姑姑不能明着对付她，便经常暗中找茬刁难。有一回，他看到姑姑拿针尖戳她的手心。
可是他知道，她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女子，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连抄过一遍的佛经都会记得清清楚楚。而那时的他，只会远远地看着她于深宫的漩涡中挣扎，看着她在一次次的惩罚中学会左右逢迎，学会笑里藏刀。
她本就有患有心疾，有思考过甚，几次心疾复发都差点令她命丧黄泉，即使救了回来，也断然活不过三十岁。生产这种事情于她来说，无疑是十分危险的。但她却执意要为盛飞天生一个孩子，说不想他下半辈子一个人孤孤单单，谁劝也不听。
“玄卿……”
松开握得死紧的拳头，孟玄卿大步上前，掀开车帘，将车中的女子抱了出来。
那女子满头大汗，脸色煞白，双手捂着高高隆起的腹部，已经有殷红的血顺着她的裙摆滴了下来。
宋柔看得很清楚，她果然有一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小珊没有说错。
孟玄卿没有再看宋柔一眼，将那女子放在宋柔来时所坐的马车里，然后跳上车座，扬鞭而去。
强行压下喉间的腥甜，宋柔第一次知道了万念俱灰的感觉。
心口仿佛漏了一个洞似的，风一吹便会呼呼响，又冷又痛。再也压抑不住喉间那不断往外涌的腥甜，宋柔剧烈地咳嗽起来，大量的血沫从她的口中涌了出来。
眼前终是一片黑暗。在那片黑暗中，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安全感。
“锦心！锦心！”耳边，萧天齐又惊又怒的吼声越来越远。
只有孟玄卿自己知道，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没有去看宋柔一眼。他知道萧天齐是宋柔的噩梦，连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惊恐万状，可是他无法眼睁睁看着锦华去死。若她便是南宫锦心，是宋浅幽的另一个女儿，当年宋浅幽遗弃锦华儿选择带走了她，今日他更无法弃命悬一线的锦华于不顾了。
否则，命运就真的对她太不公平了。
可是他不知道，命运对谁都是不公平的，正如他不知道宋柔将要面对什么。


君不知 结束 。

好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