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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坷垃】老街,老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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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laoxian1953112


1楼2012-05-31 13:55回复
    沿着老街往后走,有一个更好的去处,那就是村子后面的大片杏树林,我们这叫做“杏行”。从麦黄开始,孩子们就一帮帮来到这里,有放风的,有专门引开老头的,有用石头投杏的,各有分工,只惹得看杏行的老贫农“哇哇”只叫,挥舞着拐杖吓唬,而没有丝毫办法,因为跛脚,追他们不上。曾经,闹过这么一个笑话。一天,孩子们又去了,老人追赶的时候,看一个小孩“拿他开心”,他一瘸一拐,那孩子也一瘸一拐,没把他鼻子气歪了。老人真来气了,“你还学我”?!一直追到家。结果怎么着,原来那孩子也是跛脚。
    老街上,那些老屋,就势,低矮,平顶,除已经不再灵光、淡去了的三处关帝庙,一溜平房。这些房屋,或并排,或相拥,树丛掩映,或现或隐。半大不小的孩子们,趁大人一不注意,会一下子从自家房顶跳到邻家,常搅得鸡飞狗咬,四邻不安。大白天,只要听到房顶“咚咚”的脚步声,准是他们。妈妈们紧跟着吆喝,“下来,不想活了”!
    老屋虽然低矮,老辈的人却津津乐道,“好啊,冬暖夏凉”。因为房间狭小,墙体厚实,门窗又开得小,真的这样呢。不像现在的砖墙,透风撒气。那些老屋虽然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残剥,倒也结实 。墙体有箔打的,占多数,也有土坯砌垒的。箔打墙,费时费力。要自家先小车推,板车拉,弄来黄土,堆起来,浇水,洇湿,再请人帮忙,一层层夯打起来。而且,一个屋筒从基石打起,需要三个周期,不这样,会垮塌的。当地有老辈沿袭下来的禁忌,干这种活的时候,女人和孩子是不许近前的。孩子们只好远远地望着。被请来的帮工,师傅们专管拆装箔板;上墙抡杵头的,不仅要壮,还要有胆;上土的,全凭力气。墙里墙外,各有一个人不停地修修补补、拍拍打打,鼓起的铲去,凹陷的补上,平平整整,明镜一般,就凭手里的一把小铲。等到墙体大半干了,人们在预留位置开门,开窗,才算完活。
    老屋的房顶也结实得很,因为要在上面晾晒粮食,丝毫马虎不得。没有“洋灰”,就地取材,用砂灰。檩梁上好了,铺一层苇箔,上面再覆盖厚厚的“刺猬泥”,最后,抹一层稀泥找平。到“捶屋”的那一天,街坊四邻都跑来帮忙,因为这种活需要的人手多。人们挖出早已淋好的白石灰,和上沙子,在房顶上铺上老厚一层,边铺边踩,直到踩踏出灰浆。这种时候,只要不捣乱,小孩子也会派上用场,——人少了,砂灰容易板结,日后要漏雨。踩踏之后,还要再用木棍制作的“呱嗒板”用力拍打,拍出浆,光亮亮。最后,撤人,只留几位师傅,刷上锅脐灰,用平板压实。还别说,这种房顶还真不错,日久天长,砂石般坚硬哩。盛夏,酷暑难耐,人们喜欢房顶上露宿,一无遮拦,群星闪烁,夜风习习,倒也惬意。孩子们这个时候,仰望着北斗七星,听大人讲牛郎织女,讲嫦娥奔月,讲天宫的月兔,相拥而眠,留下了多少美好的记忆。到了大枣成熟季节,那些斜逸的枝丫爬上房顶,孩子们只要上了房,就能不费力气,吃到脆生生甜丝丝的圆枣,还时不时一声,“接着”,扔几个给小一点的伙伴们,然后满足地“嘿嘿——嘿嘿——”,笑个不停。
    


    3楼2012-05-31 1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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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屋的陈设,大都非常简陋,一张八仙桌,两把太师椅。可有一样,谁家都必须有的,就是祖上的牌位。人们眼里,繁衍生息,全仰仗先祖的福佑。和其他地方一样,年,是个大节。自打进了腊月,人们就开始忙活了。腊月二十二,赶年集,备年货,请财神。腊月二十三,打发灶王爷上天,企盼着“上天言好事,回来降吉祥”。腊月二十九,除旧,贴春联。除夕,人们在十字路口,点燃谷草把,请神灵回家,供奉,上香。这时候,两把太师椅是绝对不能坐的,不谙世事的孩子哪里知道,常常挨打。到了大年初一,女孩子扎起红红的头绳,打扮得红红绿绿,男孩子燃放爆仗,劈里啪啦摔着摔炮,再开心不过了。虔诚的老人,则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跪蒲团,送神,将祖辈的习俗辈辈往下传承。
      岁月流逝,这些老人的腰弯了,背驼了,承载了太多的历史印迹。印象最深的,是那些缠脚老妈妈(我们这的称呼)。她们行路踟蹰,颤颤巍巍。有缠脚厉害的,把个脚生生弄得像个“大粽子”,只为“三寸金莲”的美誉。还暖乍寒季节,老妈妈们头戴青色平绒帽,帽子再缀以椭圆的琉璃饰品,翡翠绿的,胭脂红的,墨绿色的,很是抢眼。上身,青色大襟棉袄,疙瘩纽扣系一块或白或花的手帕。下身,还是青色勉腰裤,裤腿缠着一圈圈裹腿布,高一点的,矮一点的,就看裹腿长短了。这些老妈妈,身体硬朗的,闲不住,拿一马扎坐下,罗罗面什么的,只弄得全身上下一片一片的白面粉。那边,有石磨,或人推,或驴拉,呼呼转着。老爷爷们,倒也闲适。手里一杆烟袋,碾入一锅旱烟,火镰火石相击,火星溅出,引燃火纸,点燃,“滋滋”吸着。烟袋锅红光一亮一亮,一副得意的样子。说起烟袋,也颇有讲究,最显摆的,当属玉嘴,铜杆,铜锅。曾有老人炫耀一只泛绿的玉质烟嘴,见人就夸,“祖上留下的啊——”烟布袋也有不同,有用布缝制的,比较一般;有用猪皮做的,相对高贵。工艺都不错,十分精致。没什么事做了,老爷爷们三三两两,溜达到场院屋前,屁股底下垫块石头,或者一把干草,坐下来,晒太阳,谈天说地。孩子们这时候也爱偎在一旁,听老爷爷们讲那些离奇的鬼怪故事。记忆最深的,是说“陶山七十二个洞,洞洞出妖精”。陶山,离我们村三四里地,据说范蠡三次迁徙而隐于此。且不说有没有妖精,陶山七十二个洞,倒是真真切切。后来我编写〈教育志〉的时候,曾查阅旧〈县志〉,无意间发现了关于陶山的历史记载,七十二个洞,洞洞有名,一个不少。
      当时,能讲这样故事而且生动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小刘庄的保铭四哥,另一个是自家老侄朝五。要四哥开口,必须沏茶伺候,还要等他尽兴。话匣一旦打开,“嘿嘿嘿嘿”个没完。他是我家大伯的常客,我也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朝五是饲养员,辈分小,年纪却大过我父亲。那个年代,放了学要割草,帮衬大人挣点工分。送草到饲养院,天已经擦黑了。正好,朝五忙着。就为了听故事,孩子们也不忙回家了,抄起活就干,抱柴,打水,帮着喂牛。然后,一个老头,身边围拢着一帮孩子,挤在一间不大的灶火间,伴着一亮一亮的火光,聆听那些稀奇古怪的鬼故事。什么狐狸精啦,貔子精啦,蝎子精啦,蚰蜒精啦,都让朝五都给人性化了,说它们从不害人。每讲到吓人处,朝五还会诡秘地一笑,“还要听吧”?然后,“抱柴去”!谁敢去,他故意逗我们的。
      现在回想起来,真正的故事记住得不多,当时的场景却至今难忘。一盏昏暗的马灯,几头犁地的黄牛,一灶温暖的柴火,一个干瘦的老人,还有氤氲中久久萦绕的许许多多的神话故事…… ……
      哦!然而,现在,老街没了,老屋没了,老人也早已作古,一切都没有了踪影。路越修越好了,房子越盖越高了,当年清澈的小溪,飘香的槐花,诱人的榆钱,唱歌的鸣蝉,还有朴实的民风,你们哪里去了?


      4楼2012-05-31 1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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