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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婕妤喝了药便早早歇下吧。’
[ 锦鱼和浣溪左右端了空药碗立在一旁，明瓷上前替我掩上了被褥几分，又拉了串珠帘子。我冷然看着她们在一旁，素手轻抚了绢被上的褶皱，无声的让她们退下了。我很冷静的想，很冷静。我认定我不曾做错，至少救了人命我不曾做错。目不转睛的盯着横梁，自落水之后我的思绪愈发清晰，中毒前的往事依稀记起，不知是好是坏，有美好的有不美好的，都是我记忆的一部分。]
‘ 只可惜，很难回去了。’


》。三月开春生机盎然的景儿早不知领略过了多少次，今儿走一遭却忽然觉着好似年年的心境大抵都不同的。甫是回宫还未坐定便闻着绿绮来报说是洛氏同未央宫的夏氏一道落水了去。两叶黛眉颦蹙深锁，低声喝出了字句：
‘这夏修媛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
》。重重拂袖拍案起身，忍着一腔怒火，深舒了一口气举步便出了熙昀。不过数步的光景便至了洛氏住处。未待那些个人儿行礼完毕便是让她们通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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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安静了不一会儿，竟又见外屋的明瓷来禀报静姐姐来了。有那么一瞬眼眸是带着温和的，这大明宫能待我这般好的又有几个呢，愣了神才起身掀了被子落于台前命明瓷细细收拾了憔悴的妆容。另一头也唤着锦鱼伺候好静姐姐，自己过会便出去。]
‘ 臣妾恭迎静妃娘娘。’
[ 饶是她待我再好也不敢逾越了那层规矩，一声“臣妾恭迎静妃娘娘”惹得心头生痛，可哪日见了流朱也是要一并这么叫的，想着便更疼了。轻压了额鬓碎发，唤浣溪去备了茶点。]


》。见着锦鱼出迎，拢袖快了些步子入内。只见洛氏行礼问安忙止了扶她起身，含了三分关切，道：
‘到底怎么一回事儿？我听着绿绮说了便赶来了。你可还好么？太医可看过？’
》。一边示意锦鱼扶她回榻上歇着，一边说了一连串的话。
》。这宫里越发不太平了，前些时候便猜着，哪知这会儿便轮到我长乐宫里头的人儿来。夏氏，夏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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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医来瞧过且开了方子，明瓷她们贴心的紧，倒怕我不放心亲自叫了晚胭给我煎药去了。其实这些年我早就把她们当做与晚胭一样的人了，偏生她们还顾忌着，静姐姐你说恼人不恼人。’
[ 聆她妙音竟然是免去了本宫一称，直称了我，静姐姐将我看做如此亲密我又有何顾忌呢。左右推不过静姐姐好意，由着锦鱼明瓷又把我扶上床，背靠在了柱上不免有些痛，窗口洞开拂了风撩了珠帘摇晃一番，泠泠的声音霎是好听。抿唇带笑看着静姐姐焦急的模样，忽然觉得她与和暄皇子一样可爱，自己左右没有尝过亲姐妹的亲情，也没有得过娘亲的爱意，这样看来倒觉得静姐姐对自己有过之而不及了。不忍她担心，自是组织了言语答她，也叫她不要那么挂心才好。]
‘ 那日与夏修媛在渌水桥一遇观了太液池锦鲤愉游之景，本是安然离去的。谁知没走几步便听见“咚——”的一声落水声，慌忙转头看时，夏修媛便掉在水里了，我情急觉得是条人命我不能置眼前不顾，也没多想就跳下去把她拉上岸来了，醒时我便在长乐宫了。姐姐，可是，觉着我傻了？’
[ 撩起乌青浓睫怔怔的看着她，期望能从她的眼睛看出些什么，小心试探着。一边希望静姐姐不要因自己而与夏氏宫中多年的情谊离了隔阂。另一半又希望着自己在她心底是比那夏氏要重要些的。左右为难也不敢多说话，就那么如小鹿受惊的瞧着，宛如一个打碎花瓶的小孩。]

》。仔细地掖好被角方在一旁坐下。听着她说道想必锦鱼她们亦是服侍得好了的，如此本宫亦是安心。婉然笑道：
‘她们如此也是好的，否则当初我就不会指了她们来你这儿。左不过也是想让你安心着些，何须恼了去。’
》。今儿来意自是瞅着当下又出了这等落水的事儿，宫中频频落水，也不知是那太液渌水与嫔妃公主们犯了冲还是怎的，怎么本宫去便没有这样的事情而她们就有了呢？到底近来几次都落得是夏氏的名号。落了这样多次的水，说是意外，本宫还是将信将疑的。聪明的谁不会吃一堑长一智？
》。如此想着又闻她后话，是不是觉得她傻了，一瞬怔忡旋即掩唇笑道：
‘问了这问题，才傻。’
‘你救她，不是看着她落水了么。不论如何，若你不救……’
》。若你不救，宫里的闲言碎语把你吃了都不为过。
》。柔荑上的翡翠琉璃珠护甲泛着清冷的光芒，如同眼底的冷冽。只是那么一瞬之间。
‘要真说，那夏氏，才傻极了。’
》。半晌，才又沉声着补上了这句话。敛了容色回眸瞧着妃嫣，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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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静姐姐说那夏氏傻，微侧首偏向静姐姐。乌青浓睫潋滟了墨瞳里泛着黯淡的光，任谁看不清什么，抓不住什么。]
‘ 傻极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她已居了九嫔还有什么难以解决的，犯着和自己过不去。’
[ 倏然又撩了睫瞧静姐姐，不知她脸上神色变幻几何，可有哪个才是至真的她。君温瑶喜欢梨园戏子脱下假面的样子，自己却不一定喜欢，也许一直看着假装的好也是极好的，更何况静姐姐也不曾对我戴着假面，流朱也不曾，不是么。想起醒来后脑子逐渐清晰的线条，似乎有那么一点明白当初的种种因果，那么我该怎么去抉择去追逐，一定要你死我亡么。夏氏，我该不该救。或许我最该救得是自己不是么。若我今日去了，那如故该怎么办，她定不会安然活着长大的。心锥刺痛，激醒了几分神智。]


‘如此说来便是她自个儿掉进去的了？’
》。回眸视线落在她身上，敛了眸子静言思之。夏氏好歹在宫中十几年了，年岁见长，这性子倒越发回去了么？
》。本宫与夏氏不知从何时起是越发的疏远了，也就没再亲近过。直到那日夏氏来本宫的熙昀殿，说是要寻个依靠附着，本宫念着往日的旧情，念着当日唤她一声“婧萍姐姐”便允了她的所求。哪里想到她竟是这般，让本宫失望。
‘我还想着她从前平淡如水，如今倒也成了这副模样。’
》。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然而更多的，却是喟叹。叹本宫与夏氏已然疏远的情分，叹今时今日，本宫与夏氏的这副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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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 只当静姐姐带着可惜与惋惜之情，也是，大明宫哪个女子不可悲呢。只是我还有一个如故，那个这月才满两周岁的女孩，纵然我有错，命不好，而她生于帝王家又哪来不好一说，我再不争也要护她一个周全，迟疑着要不要向静姐姐说个情，好歹她一直照顾着我，也该体谅如故小小的生命，只是帮了这么多我却不争气还想让她再帮着，可能么。]
‘ 静姐姐，有一事你可能答应我？如故今月才满两周岁，我亦不知落水的事会发生多少次，我的命还能撑多久，你可帮我照顾着些？我屈居九嫔之下又无恩宠，难免让他人欺负了如故，她还这样的小，如何能够自我保护呢...我知道我顶让姐姐你为难了，您若是不应我也没有法子了，总不好求着流朱姐姐，她那也有要忙的...’
[ 说起流朱，不由想到那日重华殿的场景，阖上了眸，不愿再去回想。]

‘胡说些什么！’
》。我听着她那一句不知自个儿的命还能撑多久，忽然心中一揪，鼻子一酸，开口低声喝出。
》。复又想起当初颜姐姐走的时候，夙瑶走的时候。她们俩去的时候我都没有在她们身边，她们走得那样孤单。我告诉自己说，要往前看，却还是放不下那些人与那些事。或许，我永远也跨不过那道槛。
》。端起一旁的茶盏递到她手中，又道：
‘还不漱漱口把脏东西弄了去。’
‘让我告诉你，我平生最恨的便是，自己膝下有一儿半女却还不顾着自己的孩子，只图着自己快意了的母亲。你洛妃嫣要是做这样的事情，我便瞧不起你。’
》。卫氏与楚氏那些个无子的妃嫔也就算了，颜姐姐、凌氏膝下可有着女儿，也这般不为自己公主考虑便去了。说来凌氏的死，本宫说不得什么。可，颜姐姐的死去却是自缢的结果。我什么都可以原谅她萧镜颜，唯独这一点，我不会。
》。继而又正了正神色，道：
‘你如今已是瑄婕妤了，位子也是不低。你说你无宠，那么你为何不去争取？长乐宫的侧殿，可还没有人呢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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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姐心意我知道了，这口也不漱了，让她留着好时时刻刻给我个警醒。叫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也不妄自菲薄亦不骄傲自大。’
[ 胡说二字使我敛了羽睫羞愧不已，确实，能捡回几次命我已实属不易了，算的上是有福之人，如何能说自己哪日便没了命去。看着这样一个将感情融入骨子的姐姐，又如何能对不住。接了她的茶盏却不漱口只放在一旁明瓷的托盘上，淡笑抚过眉间，薄唇微抿一弯，握住了她的手，和声说。]
‘ 我绝不做那种只图快意不顾儿女的母亲，我对天起誓若非如故抛下我去了我也绝不会轻易就走的！前些日子，在梅岭瞧见了和暄皇子，他煞是乖巧懂事，可是摘了梅说要送给静姐姐的，哪日我也要瞧着如故长那么大了，学着姐姐您做个好母妃！’
[ 听她说着要争，又是哪里有那么容易的呢。然为了如故我便只得选择去争，哪怕一丝一毫也不能再落于人下了。凝眉沉声，面上竟是一副沉稳。]
‘ 从前我不去争不想去争，觉着陛下的心若不在我这争又有和意思。如今我却是不得不为了如故争个几次，几十次。也许途中波折，然我几次都死里逃生也未可定数。不争便什么都没有了，叫如故如何比她人活着要强！想着陛下还是顾忌着当年梅岭我失礼的一番话，若不是姐姐言语精辟，又如何能让我出来。现下姐姐您又劝我有了定数，我便是心里有了主意，再不能贸然唐突了。万事都要，慢，慢，来。’


》。听她一席话自是感同身受。我也曾如她这般风华，却宁愿过着平淡的日子，不愿意委屈了自己。若是那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即便得到了了他的身，又有什么用处？可是当我有了孩子才觉着如果不为了自己谋划，至少也要为了孩子的将来打算呐。
》。脸上这才有了些许欣慰之色。记着也好不记得也罢，总是要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去争去抢。感受着她柔荑传来的温度，好似能够传递入心房一样。淡淡的，轻轻的，并不沉重。
‘这样，我便也放心些。左右为了你的如故，做这些也是应当的。你若是不在，我自然能够替你照拂如故，尽可能给她应有的，可至亲的母爱却是我给予不来的。’
》。缓和了语气恳切地说出肺腑之言。想着二公主、三公主、八公主都是没了母亲的，那模样的确可怜见儿的。略停了停，轻叹道：
‘你瞧瞧毓庆里那没了生母的三公主，听说自打襄妃去了那孩子成日睡不安稳食不知味的，好几次说是想一道去了寻她母妃。若换作是如故，你见了，可真舍得？’
》。颜姐姐去的早，如今也将近十个年头了。无端那孩子本宫去看过几次，真真的可怜得很。本宫甚至不敢想象若是换了自己，孩子们又会是怎样的情状。罢了罢了，终归放不下情狠不下心。
》。一双历经风霜的深邃凤眸直直望着她，转而道：
‘若是如此，你有了打算，也好过被这般沉寂一辈子。慢慢来不要紧，重要的是想要的把握在手里，日后如故也好过些。要是出嫁了也大不至于落个和亲的地儿，总是能许个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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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她言辞肯定也算是安了三分心。她所说的不无道理，句句紧扣心弦痛彻心扉。是的，静姐姐纵然答应了我给如故好的，又能给几时？母爱又有谁能给？若我有不测要依着我去了，我如何对得住自己如何对得住她？床边香鼎随着浣溪投入几片薄荷香片后升起几缪薄荷清新淡雅的氤氲，似是晕染着眉黛也淡淡的看不清。回望着静姐姐，静谧且平静。]
‘ 静姐姐今日一番话妃嫣算是明白了，也不会由着如故便这么难堪。姐姐说的对，再多的好也换不来母爱，也对不起我怀胎十月的如故。左右姐姐也要为淮王争，妃嫣便陪着，争到死的那一刻。’

》。争到死的那一刻。就好像是一排极细的银针同时扎进了桃肌里，一针见血。回神过来垂眸才发现自己手上戴着的护甲尖端已然刺入手心，却觉得疼痛是轻轻的。阿然这般年少便被封了王，心里自然是开心的。妃嫣说得极是，要争那一席之地就要争到底。一席之地还不够，还不够，本宫还要更多，更多，为了孩子，本宫做什么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松了手搭在她柔荑上，缓了缓语气。直视她，道：
‘妃嫣，若是有心，九嫔、封妃、都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将来也许你还会开花结果，所有一切都是未知数，所有的一切也都皆有可能。就看你的了。’
》。语重心长地说着，拍拍她的柔荑。望向窗棂外四方天空，天边霞光如同波云诡谲一般变换迷离。
‘时候不早，我去瞧瞧夏氏。你好好养着。’
》。言罢起身唤过霁夏，嘱咐了苑内侍女几句方旋身离开。花落无声终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