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难道这柄剑真的可以打败他?”白衣的女子拔剑,缓缓抽出那柄乌沉沉的剑。
“怀忆你不懂,这才是真正的剑。”须发花白的老者伸手接过剑,用干枯了的手在剑身上爱怜地抚摩,“这把濯锈,才是真正的剑。”
“难道有了它我们就可以打败他么?”柔怀忆侧头盯着剑,“师父不是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么?”
“就像真正的丹青高手绝对不会用一支粗糙的画笔去作画一样,我们的画笔,是手上的剑。”老者衣带当风,持剑而立,极有仙风道骨之感。
“可是师傅,我们为什么要骗公子濯呢?如果你要借他的剑,我想他一定不会不愿意的。”柔怀忆觉得自己很是对不住公子濯,这一出戏她演得太好,差一点把自己也给骗住了。
“哎……那孩子倔强得很,如果我去,只怕他不肯见我。”老者叹气,“等这里事情办好,我再把剑亲自送还吧。到时候,他不见我也不行,天底下有哪个徒弟都敢闭门不见师父的?”
柔怀忆听到这里,不自觉地脸发烫,低下头来,老者偷眼去瞧,眯着眼笑:“嗯,把怀忆嫁给你大师兄也不错啊!让师傅做个现成的媒人哪!”
“师傅您都多大了……”柔怀忆的巴掌拍到老者的背上,老者故作吃痛,哎呀哎呀大叫起来。
两人一老一少在山路上飞快地前行,其实老者心里清楚,他们这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澜沧剑坊近来不做生意,紧闭着朱红的大门。
公子濯背着手站在房间的案几前,看着案几上堆放着的古籍,有关医理的书籍都堆在上头,把仅有的几本词谱都压到了最底下,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来:弈修她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要医好他,她做的努力他又怎么不知道?因为草药味太过浓烈,他夜里总是难以入眠,弈修才点了茉莉香,在香里参了凝神药;因为怕他犯病时没有人照应,弈修才把书房移到了他的房间;因为想医好他,弈修才拼命读那些她不在行的医术,寻遍名医,尝遍良药。他床前的两株,分明是款冬花,只是自己一直不曾留意罢了。
她还是很在乎他的,只是她从来都不曾言表,从来都不曾笑过。所以他们总以为彼此都是理所应当如此。公子濯笑起来的时候,眉梢下弯,遮盖住了他的沧桑,就仿佛,遮住了所有的伤。
还是太倔强,他害怕失去,宁可得不到。
弈修在铸剑阁呆了已经整整十日,公子濯在铸剑阁的门外徘徊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是有些激动,俞伯猜想或许等弈修铸成灼阳剑,公子就会和小姐修秦晋之好,脸上也总是挂着笑意。这个春季,只怕是俞伯觉得在澜沧剑坊最温暖的一个春季了。
离那个姜语柯的少年离去,也有十日,公子濯偶尔还是会想起他,这个少年让他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就好像是当年的自己一般,冷厉地握住弈修的手腕,大声诘问:“你的手能够化腐朽为神奇,你却助纣为虐么?!”现在想来,当时年少,的确可笑。
但是他却无端想知道那个少年。“俞伯,你去打听下那个姜语柯的情况。”公子濯站在铸剑阁的大门外吩咐俞伯,依稀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有节奏的打铁声,一下,两下……
这样的日子,让他觉得他们之间很近很近,只隔一扇铁门,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声音,还不够么。
入夜的时候,公子濯躺在温软的锦被里,静静等着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俞伯还没有回来,但愿他回来的时候,能够带来什么惊人的消息。
一直到打过二更,俞伯才赶回来,却是是个大消息,公子濯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像是要炸开了一般。
姜语柯只身一人夜刺颜安成未果,当场被抓。现在他的尸体,正挂在十字街心的旗杆上。
公子濯陷入迷茫,“他是因为没有濯锈剑所以才会失手被擒对吗?”
“不是的,公子。姜语柯就算有了濯锈剑,也逃不出颜安成的都统府。他们的功夫悬殊太大,胜负不用他人定论。”俞伯的声音有些涩,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公子濯,这件事其实与公子濯,毫无瓜葛。
“或许有了濯锈,他还有一线希望。”公子濯猛地起身,呆坐在床上。
濯锈只是一把剑,它不会有这么大的能力改变什么。公子你不用想太多,保重身体要紧。”俞伯去扶公子濯的时候,发现他浑身冰凉,额头火烧一般。“公子……公子……”怀里的黑衣男子一点点失去力气,靠在俞伯的胸膛上。
顾不上那么多了,俞伯把公子濯安置在床上,飞身奔向铸剑阁,铁门被敲得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哗”,铁门拉开一道口子,一片灿烂的火光映上俞伯苍老的脸庞,“小姐,公子病危,你快去看看!” 弈修的一张脸在火光下映得通红,听到这句话时,刷得一阵发白。她顾不上铸剑阁的事情,一下没入夜色里。
公子濯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天正在变亮,朝霞一层层铺满了天,他微微露出一个笑,这样的天气,让人释怀。“公子醒了!”俞伯显得颇为激动,转过头看伏在案几上睡着了的弈修。
“你知不知道昨天俞伯为了你一夜未眠?你难道就非要折腾他老人家么?”弈修醒来就带着一脸怒容,神色显然是疲倦到了极致。
“我……”公子濯翻身欲起来,一只手飞快地伸过来把他推倒,“还嫌事情不够多?说过多少遍不要出去吹风,不要管太多闲事你听进去了没?”
公子濯不语,抿着唇看着弈修,弈修还想发火,也一时失语,竟不知说些什么,只转过头催俞伯去歇息,待俞伯离开,转身回到案几前,心不在焉地翻着手边的书。 她终究还是害怕失去他,只是始终不肯承认。
公子濯闭起眼睛,享受着正好照在脸上的朝霞,不自觉地露出笑容来。
“笑什么?”弈修放下手里的书。
公子濯不语,只是闭着眼睛,笑得更甚。弈修的嘴角,不知何时,也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