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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の哀】就放这里吧,已完结的【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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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写声明。
这篇文从……刚开始穿朱雀拖到现在几乎要和DEEP-SIX一样久了,但是字数多了很多。
开始为啥写我也已经忘了……但是终于写完了其实也很欢畅的?不过别急着开心,还有番外呢[泥垢


IP属地:上海1楼2012-08-27 23:30回复
    二楼给子溯、战柳、心水以及漠歌[拜托了正主千万不要找过来不然我只能切腹了哦漏
    给你们,给我深爱的你们。
    栗子,你是打酱油的!打酱油的!


    IP属地:上海2楼2012-08-27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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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我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我活着的时候,我面前是一个在我后来的多年生涯中都难以忘怀的人。
      我从来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我又为什么会在这儿,甚至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我选择平静地看着我面前的人。
      他穿一件浅青色的袍子,衣料很柔软,但是有些旧,颜色有些黯淡。打理得很整齐的头发闪着红褐色的光泽。
      他淡淡的笑容遮盖不住脸上那种刻骨的悲戚。
      我是谁?
      我听见自己这么问他。
      他的名字是柳风坤,我喊了他几年的父亲。
      柳风坤告诉我,我的名字是柳子溯。
      溯,是逆流,以及回忆。
      那年我七岁。
      我九岁的那一年,柳风坤带着我去一座很偏僻的山。他少有地穿起他最宝贝的一件白袍,腰上挂着玉佩。他一路上都小心地拽着衣角,不让污渍弄脏他的衣服。然而我看得清楚,他的汗渍甚至比那些泥土更糟糕。
      走着走着他忽然回过头来,对着我笑了笑:
      “累不累?”
      “不累。”
      在那之前我从未爬过山,所以格外的兴奋。疲倦自然是一点也没有的。于是他叹口气,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然后带着我继续走。一直到翻到山的背面,他忽然指着什么东西对我说:“子溯,那是你母亲。”
      我望过去,斑驳的石碑上刻着字,石碑上有无数纵横交错的划痕和擦痕,已经难以辨别上面的字迹。我走过去绕到背后,看到还有绿色的青苔从石碑的背面慢慢长上。
      他慢慢蹲下来,掏出香纸,点燃一柱白色的檀香。白雾幽幽地从坟冢前升上去,他站起来,浑然不觉袍脚已经在刚才沾上了一些湿润的泥土。
      柳风坤静静地倚靠在白烟里,发出一声我听不懂的叹息。
      “子溯,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情……你也该知道。”
      “什么?”
      他半晌终于把目光移向我,目光起初很犹豫,最后是坚定和执着。
      “以后不必再叫我父亲了,唤我柳风坤便是。”
      我没有回答,狐疑地眯起眼睛想从他脸上读出点什么。我一向都很对自己的眼力有自信,他以往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和表情我都能发觉些蛛丝马迹。
      他想说点什么。
      “……这是你母亲,你父亲曾是我多年的好友。在你母亲亡故之后,将你托付给我。”
      我又看一眼石碑,真可惜,我什么都看不出来,只知道这墓碑是被什么东西磨过的。
      “那我父亲又去了哪里?”
      他的表情一滞,随即陷入长久的沉默。痛苦、悲伤这些负面的情绪一一在他的面颊上掠过,他也许已经很克制自己的面部,可是这些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用处。白檀香渐渐化成灰烬,他的身体动了动,然后拉过我的手,眼神是说不出的疲倦。
      “子溯,回去吧。”
      我点头。


      IP属地:上海3楼2012-08-27 2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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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那之后,柳风坤带着我去了一个小小的渔村,也是在那里,我见到了那群人。
        当他们告诉我他们和柳风坤以及我的生父是属于同一个帮派的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原来之前的我对柳风坤一无所知。他们告诉我,他是个飞羽,是他们最优秀最可靠的帮主。可是不管他们用怎么样自豪骄傲的表情都掩盖不掉他们的悲伤。尤其是当我问到我的父亲的时候。
        “他是我们的副帮主,我们都叫他战神。”
        欧阳止水这么告诉我,但是我却看到无歌——那个女飞羽,转过身悄悄地掏出手帕来。蓝衣的剑灵漠衡拍拍她的肩膀,对着她耳语了什么。我头一次看不懂他们到底是在为什么而悲伤,然而我也意识到,我其实没有那么想知道答案。
        他们也许是太过无聊,比如无歌每天都会拿着鱼竿拖我出门去木桥上坐一天,比如欧阳止水会拿着一罐子茶叶然后告诉我哪儿的茶好哪儿的水好怎么泡,比如漠衡会拉着我非要教我剑灵引以为豪的身法。然后这直接导致我越来越有耐心,然而动作也越来越快。
        他们轮流支配教导我的时间,每天为了抢着当我的师傅还少不了斗嘴皮子。
        但是那一天他们忽然聚拢到一起,然后由柳风坤递给我一把弓,对我说:
        “子溯,你也到了可以习武的年龄……就把这弓当做是武器吧。”
        我低下头扫了那把弓一眼,通体赤红的弓在顶端和末尾是鸟翼般的形状。我可以想象箭矢搭上弓弦然后被猛然射出时,发出的那种类似于鸟雀叫声的呼啸。
        然而,这并不是我所期待的。我见过一次夏侯凉栗射箭的样子,他将三枚羽箭同时扣在弓弦上,然后将弓弦拉开,箭矢飞出去发出类似于虎啸的低沉吼声,和我希望的相差甚远。我希望做一个剑灵,躲开一切伤害,只留给这个世界一个回避的身影。就像我,并不想看透这个世界一样。
        “……我想当个剑灵,像漠衡那样的。”
        我仍然记得几天前,漠衡在芦苇丛中舞剑的样子。他就站在一丛丛的芦苇上变幻着脚步,柔软的芦苇居然支撑起了他整个人。剑灵的动作果然是轻灵潇洒,剑锋所到之处,芦苇花被剑气划开,便洋洋洒洒地随风飘飞。
        他们的表情在一瞬间都僵住了。彼此互相凝望着,似乎是在无措地询问该如何是好。最终还是无歌笑了笑,表情带着几分期待和几分勉强:
        “拿去吧,子溯,这是专门给你的,一定很适合你。”
        我不想拆穿她的谎言,虽然那专门给我的弓擦得很仔细,可是在弓身上的一道不深不浅的划痕就怎么也掩盖不了它年头很久的事实。他们每个人都是这样,面对我的笑容里全都藏着刺骨的悲伤。可是我不想懂,所以我选择屈从。
        我接过那把沉甸甸的弓。
        其实也没我想得那么糟,在他们又一次开始轮流教我弓箭的时候,我看着他们各异的动作和方式,感受弓弦上不同的力道和速度,才明白原来箭也是有风格的。但是箭的主人通常不知道自己的箭有着什么样的风格,他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是全力一击,也瞄准了目标。然而他们每个人的确是有风格的,比如夏侯凉栗的箭充满力道,无歌的箭迅捷,但是欧阳止水和柳风坤我总是难以描述。很难说,他们的箭和其他两个人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包含着主人的心绪。他们的箭不是受心情支配,而是一种难懂的东西,而我最讨厌需要我费神去看透的东西,所以我也没有深究。
        到了后来,我甚至听着声音就能分辨出这是谁的箭。
        “子溯,你的眼力很好。”
        当我第一次射杀一只忽然从草丛中窜出的野兔时,欧阳止水抿着嘴看着我很久,然后这么对我说。即使他不说,我的视力也毋庸置疑。我可以清楚地看到衣服上一点点的污渍,各种物体表面的划痕对我来说再清晰不过,很多时候我在他们身上能发现的一些伤口连他们本人都毫无知觉。然而不止是这样,我周围的这几个人,透过他们的一举一动、表情甚至是眼神,我都能了解到他们的心思。
        我可以看清楚这世界上的万种,但是除了一样东西。
        ——爱。


        IP属地:上海4楼2012-08-27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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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常练习弓技,然而每一次我练习的时候,我总是能看到他们其他的人就躲在高大的古树背后,悄悄地观察着我。我每一次都假装完全没有看到他们,而且我也尽量不去看他们。更多时候我确信他们看到的不是我,而是我那个被叫做战神的父亲。
          这件事在我十六岁的那一年被彻底得到证实。
          那一日我们像往常一样围拢坐在饭桌前,等着吃日常的鱼还有青菜。他们从来都是轮流掌勺,只不过这就要看运气,万一轮到无歌或者漠衡掌勺,就只等着吃奇怪的东西吧。他们两个处理食材不够当心,切口过于不平,有时还常常把一些奇妙的东西也连带着一起端上桌子。
          这种时候,我就会先抢过柳风坤的碗,把里面的奇怪东西挑个干净,然后再还给他。
          当我把青瓷碗重新放回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只是笑了笑。然而夏侯凉栗却定定地看了我很久,最终意味不明地叹息一声,搁下手中的竹筷。
          “真像。”
          欧阳止水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但是他只是皱了皱眉头,我看到他的眼睑神经质地抽动了几下,愤怒得很隐忍。
          “不知不觉,子溯已经长得这么大了,像个大人了。”
          无歌打量着我的脸,表情欣慰又复杂。我忽然意识到什么把目光从他们每个人的脸上依次划过,果然,这么多年来,他们的面貌几乎没有改变,依旧是一副年轻的样子。那我呢?
          “……真是像极了他……”她缓缓地说出了下半句话。忽然桌子被猛地敲击了一下,几滴汁水飞溅到空气里,我看到捏紧的拳头,暴起的青色血管在飞羽的手臂上突兀地跳动着。
          “无歌……别说了……!”欧阳止水的眼睛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他不是普通的愤怒,更像是为了掩盖某些东西而爆发怒气。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忽然急切地想知道点什么,我凝视着他的面颊,然而在我读懂之前就有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无歌突然用手捂住了脸,垂下头啜泣起来。欧阳止水愣住了,然而面部的表情还是那种冷硬的轮廓。漠衡放下手里的筷子,赶紧搂住她。欧阳止水从桌子边上慢慢地站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凉台。其实他的表情没他想得控制得那么好。
          “水。”
          柳风坤坐在椅子里,在他身后唤了一声。他的嗓音柔和得像无星之夜的月光,我看到欧阳止水的脊背僵硬了一下,随即继续往前走。夏侯凉栗忙不迭地掏出手帕递给漠衡,漠衡再递给无歌。然后我看到柳风坤也站起来,向着一片黑暗走过去。
          我悄无声息地踩过地板和走廊。
          “刚才怎么了,发那么大脾气。”
          赤色的飞羽转过身面对他,他微垂着头,又忽然抬起头来好像是要申辩什么。最终他还是懊恼又挫败地将手斜搭在阑干上,发出一声苦笑:“我……真对不起……可是我不希望她提起……”
          “已经过去了。”青衣的飞羽走到他身旁,声音轻得怕人,“已经都过去了不是么,这么多年了,岁月足以忘却一切……”他露出一个无比安详宁静的笑容,整个人笼罩在月光里却显得那么单薄。“不……这不可能,这不可能……”欧阳止水捏紧了拳头,他使劲摇着头要否定柳风坤的话。“时间不会让人忘记,时间……会让我们记得更清楚……”他的脸上显出颓样,伸出手捂住了脸,“当我看着子溯的时候……他的样子就越来越清晰地映入我的脑海……驱之不散。”
          “原来你也没有忘记……这么多年过去……水,他仍然是你,是我,是我们所有人的死穴。”
          青衣的飞羽笑得很虚弱,但是无所畏惧。“可是多少年你们从来没有提起过他,为什么?”
          “……因为我们都知道,最受伤的人是你。”欧阳止水咬住了唇,我听见他的磨牙声,手伸出了一半,最终停顿在空中。我看出来他想要给对面一个拥抱。
          “没有什么最……我不过是和你们一样,为失去一个至亲的伙伴而难过罢了……”
          欧阳止水的影子一晃而过,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浓厚的喘息声。
          “闭嘴……给我闭嘴!你在说谎……我不要听你的谎话……”
          红衣的飞羽紧紧地抱住了青衣的飞羽。断断续续的喘气声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呜咽,他的手臂箍住对方,把头埋在对方的颈窝里毫无形象地哭了起来。压抑到极点的悲鸣声还是顺着他的唇缝被挤出来,这种样子让我惊愕。他平时表现得比很多人都冷静,然而却哭得这么……凄惨。
          “……别哭……水,你快把我也弄哭了……”柳风坤抬起手臂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摇了摇头,呜咽声忽然戛然而止,可是我却看见他依旧泪流满面。
          “你啊……真是个孩子。”柳风坤长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快擦擦脸。这么大的人了,被无歌看见了不笑话死你。”
          他默默地点点头,把那块方帕接过去狼狈地抹着脸上的泪迹。
          我知道在那个夜晚欧阳止水想到了什么。
          我也知道,在那个夜晚其实柳风坤并没有懂为什么他会哭。
          他是在担忧,为自己担忧,为柳风坤,为他们所有人担忧。
          我无法解释为什么我能够看懂。
          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


          IP属地:上海5楼2012-08-27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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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
            欧阳止水穿上了红蓝相间的朱雀战袍,站在竹林前等着我。我低头扫一眼我的朱雀弓,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朱雀弓。奇怪,明明是一样的样式,可是我总觉得有点……微妙的不同。
            “你的弓和我的弓不一样。”
            我直直地看向他手中的弓,一样的赤红的朱雀,为什么感觉就那么不一样?
            “……因为那上面没有你对它的依赖。”
            他愣了一下,随即举起了手中的朱雀弓,向我展示。他略微皱着眉:“有些事我难以解释,但是确实就是这样……你瞧,朱雀弓看起来都一样,可是如果把很多把放在一起,我可以从它们中找到只属于我的这一把,然而你不行。”
            我点点头,虽然我能够记住弓柄上那一道疤,可是如果和很多把同样伤痕累累的朱雀弓搁在一起,我的确分不出来。他修长的手指抚过朱雀弓的表面,目光中泛起柔情,他指点着朱雀的翅翼:“这里,曾经在我格挡的时候整个碎掉了,后来我费了不少劲才把它修复成原来的样子。……这儿被朱雀剑劈砍过,所幸没有坏得太厉害,用炎石和魔木鼎修补了一下就恢复了。”他话锋一转,目光直直地投射过来:“武圣有强悍的肉体,所以他们可以不依赖他们的拳套,剑灵有灵活的闪避,所以他们可以不依赖他们的剑,可是我们不同。面对伤害,飞羽是最脆弱的,我们不可能用弓来格挡,闪避也没有剑灵那么自如……所以你需要百分之百地相信你的武器。”
            “相信……武器?”
            “是这样……尽管听起来很傻。”
            “但是我这把弓和你们的不一样。”我很认真地回答道,“你们的朱雀弓是由自己亲手强化锻造,注入灵性的,可是我的这把不是。它本来就是这样……”我还试着向弓注入真气,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弓的表面折射出一种耀眼的红。我们两个同时愣住了。
            “……这是什么?看样子我激活了它。”
            我看着慢慢淡去的红光。
            “也许你们之间有某种特别的关系吧。好了,现在正式开始我们的课程。”他很勉强地笑了笑。
            红衣的飞羽手中拿着赤色的朱雀弓,弓身上有一道不深不浅的伤痕。他的目光锋利得仿佛可以看透一切,随着一声呼啸怒矢便从他手中飙出。他忽然猛地回过头来,冲着我,露出一个自信又霸气的笑容。
            他是谁?
            我晃了晃脑袋。
            我回头看欧阳止水,不对,那个神情不可能是他有的。他有的只是沉郁,压抑和隐忍。他的眼睛永远像没有光源的水域,深暗,幽远。他不是个真正好脾气的人,但是他总能在怒气刚刚开始外泄的时候把它恰到好处地压制住。
            他看向百步之外的一支芦苇,表情很出神。他忽然转过头来看我,“看见了吗,那支芦苇,射中它。”芦苇在风中左右摇曳着,我慢慢地盯着它,右手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架在弓上。
            芦苇的动作忽然变得慢得惊人,我没有想太多,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箭猛地发了出去。然后就看到闪光的箭头割裂了芦苇穗,空中飘舞着白色的芦苇花。
            少年将手中芦苇柔韧的茎绞在一起,编织成一个结。然后他笑着将手上的结向另一个少年晃了晃,满脸干净单纯的笑意。另一个人看起来年长些,眉眼中的神色更为收敛,他微笑着冲少年点了点头,手中捏着一朵幽蓝色的小花。
            他走过去,把芦苇结双手递上,对方用手中的花朵交换,两人相视一笑。
            “谁?”
            我这么问。
            “子溯?子溯?你还好吧?”我忽然发现欧阳止水摇着我的肩膀,我抬起头,编芦苇的少年那张稚嫩的脸和他的脸……重叠在了一起……
            那只是个开端。
            从那之后我越来越频繁地陷入这样的场景里,在对着某个人说话的时候,忽然被闯入脑子里的影像干扰。这些是片段一般的记忆,似乎都是主人所珍爱的回忆。我也皆由此了解到一些东西。
            他们这群人的宝贵记忆其实构成了一个环,但是并不完整。
            那一日发生的某些事情让我意识到自己越发地显露出一些可怕的能力。
            


            IP属地:上海6楼2012-08-27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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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气中飘着稀薄茶香,柳风坤的左手手指弯曲地搁在桌子上,眼睛望着窗外的芦苇丛。他的右手处是一个青瓷杯,里面盛着清茶。欧阳止水坐在他背对的一把椅子上,眉毛微结,看着他的背影。无歌看着欧阳止水,漠衡看着无歌。他们都保持这个状态时,真的是一个完整的环。
              我忽然看到柳风坤的杯子被碰洒碎掉了,可是没听到声音。
              我晃了晃头,杯子还好好的。
              就在那个瞬间,一切有了变动。
              也许是过于心不在焉,柳风坤的手刚挨到青瓷杯,青瓷杯便落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他慌忙去捡。
              “啊。”
              他轻轻地呼痛了一声,血丝渗出皮肤。他缓缓地将手抽回,然而那个环断裂了——欧阳止水冲了过来拉起他的手,眉毛拧了一把,刷地撕碎自己左手的袖子把布料裹在对方的手指上。无歌跑到欧阳止水身边,惋惜地看着他的袖子。漠衡嗖地窜到无歌的旁边,拉拉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踩到地上的碎片以免割伤了脚。
              “没事。”柳风坤对欧阳止水说。
              “无妨。”欧阳止水对无歌说。
              “不要紧。”无歌对漠衡说。
              我看着他们四个人的反应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他们真是一个完美的连锁反应。
              窗外传来破风之声,我探出脑袋去,一棵竹子断成两截,夏侯凉栗收起箭。
              嗯,只有这个家伙,游离于他们所有人和他们那种悲伤的情绪之外。
              有时,在三更或者更早的时候,柳风坤悄悄地推开他房间的门,然后检查一番其他人是否睡得安稳。然后他回头扫我一眼,我在这种时候能一动不动地把头搁在枕头上假装睡觉,偶尔为了装得像一点,我还翻个身踢一脚被子,嘀咕着“无歌菜糊了”之类平时常说的傻话。
              于是柳风坤走过来替我把踹到一边的棉被盖好,然后欣慰地叹一口气,安心地退出房去。
              我一点一点从床上滑下来,然后爬到门口,看着他脚步匆匆地经过台阶迈过门槛,最后消失在朦胧的,交杂着夜色和黎明的一片迷茫里。我在地板上趴着很久,最后起来,拍拍身上的衣服,爬到柳风坤的床上去,闻被单上的气味。
              其实就是淡淡的茶香味,有点清雅有点悠远,如果前一天上了香,那还会掺着几丝檀香的香薰气。也许是因为他是个茶鬼,每天不喝就像要了他的命,无精打采的。也就是因为这一点,我总是能在中午,所有人都昏昏欲睡的时候看到欧阳止水拖着夏侯凉栗悄悄踩着云溜出去买茶叶。
              真不知道他这个毛病是谁惯坏的,难道从以前开始欧阳止水就这么辛苦吗。
              我摸了摸后脑的头发,觉得一阵烦。然后我从柳风坤的床上翻身下来,又跑到漠衡的房间去把他的门弄开。漠衡睡得很死,一只脚在被子里,另一条腿搭在被子外面,左手搭头侧,右手搁一边。我从墙上慢慢取下他的长剑,然后抱着,很快从屋子里退出来跑到芦苇丛边。
              有一日漠衡拉着我跑到桥边上,指了指桥旁的芦苇丛说:
              “子溯,我们来比比身法。”
              我点点头说好。本来就向往着当个剑灵的我,即使成了个飞羽,也是个半吊子。
              现在我想着漠衡的样子,从吱嘎作响的木桥上跃下,踩在芦苇上,然后迅速地移步到另一丛芦苇上,转身,提气向上,我把手里的朱雀剑在空中划了一下,眯起眼看着剑气在碰到芦苇之前消散。
              为什么我就不能挥出那样的剑气?
              


              IP属地:上海7楼2012-08-27 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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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你不想去伤害那些芦苇。”
                忽然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我把手里的剑往身后一抛,然后停在木桥的栏杆上,看着欧阳止水把朱雀剑接住,看了看,然后下意识地一皱眉头:“这不是……漠衡的剑?”
                “是啊。我拿来玩,他睡觉太死,没发现。……他去干什么了,你知道吗?”
                我背着手跳到他旁边用靴子尖碾了碾一根伸到桥上的芦苇,欧阳止水沉默了一会儿。
                “不知道。”
                他的目光投入河水里,忽然发出一声幽幽的叹息,那惆怅的表情和柳风坤如出一辙,可是更加沉郁,眉毛也皱得更紧。我越发搞不懂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只要一个叹气另一个就跟着皱眉头,难道是传染。
                “你会老得很快。”我伸手比了比他的眉毛,他一愣,随即摸摸额头自嘲地笑笑,摇头。
                “子溯,你能看见过去,那么,你能看见我们的结局吗,我们,所有人的结局。”
                他忽然这样对我说。
                “也许吧。”
                欧阳止水在雾色和黎明的混合物里笑了,笑得很疲倦。
                “那你就好好看看吧,看看我们的过去。”
                我无法抗拒,就好像是被他吸了过去。
                三个人对着一尊神像静默。中间的一人青衣,旁边的两个红衣。
                “战神,水,那我们就约定好了,我们三个要看着我们的帮派成长起来。”
                青衣的飞羽神采飞扬,年长些的红衣飞羽不语,略显稚气的红衣飞羽含笑点了点头。
                在他们身后是一面旗帜,写着“烽火天地”四个大字。
                那年他们都还是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然后身边人影多了起来,依次是无歌,漠衡,夏侯凉栗,还有其他人。可是他们的脸都好模糊,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一直都清晰着的只有这几个人。
                那一日他们六个人坐在集会所的大厅里,说要一直都在一起。
                欧阳止水总是默默地看着柳风坤和战神谈笑,无歌欺负夏侯凉栗,漠衡在一旁打着哈哈,然后他自己露出满足欣慰的笑容。
                “我不会再回来。”
                背着玄奇长弓的飞羽在大雨中回头对白衣少年说道,然后披起斗笠消失在夜色里。
                靠在门边的欧阳止水,不哭不笑,不喜不悲,只是静静地目送他远去,就像是犯人接受了狱卒宣判自己的死刑。他的眼睛眨也不眨,然而其中的光芒越来越闪烁不定。风掀起的雨卷到他的脸上,水光终于理所当然地溢出他的眼睑。
                他放声大笑,笑得泪水和雨水一起飞溅,手臂捶打着木板,身体却慢慢地靠着门一路滑下去,最后跪坐在雨水里失去了声音。
                次日是个阴天,雨终于停了。
                欧阳止水从雨水里站起来,慢慢地走到屋子里。他拉开木橱,然后取出一排方形的地府风灯。那都是欧阳始心以前带给他的礼物。少年的手在柜子里摸索出两块火石,捶打了一下,然而无力的手没有抓稳,火石掉落,擦破了手上的皮肤。他的眼神呆滞平直,没有章法地打击着火石,手上的血痕越来越多,最后终于有一个风灯被火星沾到,火苗贪婪地舔了一口风灯。
                欧阳止水死死地盯着那火苗,然后把更多的风灯丢到火上,几乎把火焰盖灭。然后他转过身把另外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都翻了出来,全部扔到火堆里。在看到一样东西的时候他的眼睛抖了一下,那是幽蓝色的小花,天心花。欧阳始心最爱的花。
                他把那朵天心花用手指拈起来,拿到眼前看了又看,最后贴在胸口。
                他最终还是没有舍得把那朵天心花联通他们的记忆一起焚毁。
                从那时候开始欧阳止水的眼睛里就再也没有了明澈的光,好像是已经随那些风灯那些纪念品以及那些记忆一起销毁掉了。他的眼睛就像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烬凝成的冷霜,再也燃烧不起来。
                他默默地背着长弓离开渔村,去了古道。第一次见繁华的街景,欧阳止水显得很不知所措。他只是呆呆地站在来来往往汹涌的人流里,只有握紧自己的弓,他才会露出一点心安的表情。
                然后一个人忽然撞上了他,欧阳止水好不容易站稳却发现自己唯一一件值钱的物什——青玉坠已经不翼而飞,那算是少数的,欧阳始心送给他而他没有烧掉的东西。欧阳止水猛地发现撞上他的人已经开始逃逸,然后他就在人流里艰难地挤过去。
                “站住!把我的青玉坠还给我!”
                人太多,他的喊声在洪流里显得单薄无力,可是他仍是执着地逆流而上要去追那个小偷。这时候白影一闪,一个年龄与他相仿的少年拦在了逃跑的小偷面前。
                “把他的东西还给他。”
                少年面带笑容,腰上挂着的玉佩看着温文尔雅。小偷没理他要跑,一只手就揪住了他的衣服。小偷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着说他全家都等盼着一**命的粮食,他只能迫不得已去偷。
                白衣少年愣住了,最后他示意旁边的人放开小偷,小偷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响头感激流涕地离开了。当欧阳止水好不容易挤到两人旁边的时候他一脸茫然。
                “真不好意思,你的玉坠我让他拿去了,他也是要养活家人。”
                欧阳止水直直地看着他的脸,柳风坤有些尴尬刚要再解释些什么,忽然看见少年的脸颊上泪水夺眶而出。他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强忍着呜咽的声音点点头。他的神情像是一只弃兽,白衣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块素雅的方帕递过去。
                “如果不嫌弃的话,这玉佩就当是赔礼了。”
                欧阳止水拭尽脸上的泪,就看到一块晶莹的白玉佩被递到了眼前。他愣愣地接过,然后紧紧地攥住,就像是攥住什么最后的希望。
                从那时候起柳风坤就这样突然而合理地撞进了他的世界。然后对着他露出微笑说,来吧,加入我们。从那个时候开始,柳风坤的身边就已经有了战神的身影,欧阳止水能做的只有仰望他们,看着他们从来都待在一起却只能是羡慕着,向往着,然后停下来。
                他还是把他自己关在了欧阳始心留给他的世界,尽管,我想他自己并不这么认为。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床板上,身上盖着我的被子。我翻个身把被子卷起来,看到枕头旁边是那把奇怪的朱雀弓。就在我漫无目的地扫视过去之后,忽然在弓身上发现两个黯淡的字。我猛地伸手将它抓过来。
                战渊。
                这两个字是战渊。
                不要,我不要看你们的过去,我的头很疼。
                身体不听使唤了,在我又一次深深凝望那把弓的时候,我就发现自己又重新掉到了别人的过去里。
                也许这一次我会睡得更久。
                我想。


                IP属地:上海8楼2012-08-27 2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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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会一直都在我身边吗?”
                  白衣的青年看向红衣的青年,眼神闪烁。
                  “会。”
                  后者毫不犹豫地回答。
                  “……你会一直……都陪着我吗……”
                  白衣的青年咳嗽着喘息着望向守在床边的人,身上的绷带又渗出红色。
                  红衣青年皱紧了眉头攥住他的手。
                  “会。”
                  红盖头,娇羞的新娘。
                  红衣,英气的新郎。
                  夏侯凉栗和无歌以及漠衡无法无天地胡闹着,围着红衣的新郎打趣。
                  这时候忽然他的目光对上柳风坤的,他终于没有穿白衣,而是一袭深沉的靛青色。
                  “恭喜,战渊。”
                  柳风坤礼貌地笑道,表情自然优雅,战渊脸上的狐疑很快地闪过去,点了点头。
                  “其实如果不喜欢,可以不笑的。”
                  欧阳止水目送着战渊搂着他的新婚妻子走向洞房,三个不懂事的家伙还在闹,欢笑着看着两人相依的身影,脸上泛着喝多了酒的红色。他们是真的为了庆祝喝了不少,可能已经晕了吧。
                  “没有,我是真的为他感到高兴。”
                  柳风坤含笑回答,但是却别过头去。
                  战渊的妻子,我娘,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她总是默默地留在集会所里,打扫好集会所的每一个角落,在那群人累得东倒西歪回来的时候笑着端着热腾腾的菜饭让他们坐下。在所有人早上都出门被子乱摊一气的时候她会默默把被子都叠好。
                  我觉得奇怪。依我老爹那种沉闷的性格不应该喜欢同样沉默的我娘。可是偏偏他们结婚了。
                  偏偏,不是他说过要一直陪伴一直守护的柳风坤。
                  后来,娘的行动一天天变得不方便起来,因为她肚子里多了个我。平时总是满世界乱飘的人都纷纷要求留下来照顾她,她笑着摆摆手说不用,可是无歌还是坚持要陪她,然后就连带着漠衡、欧阳止水、夏侯凉栗都开始轮流陪着娘。柳风坤甚至每次都会费神带些各地收集来的补品,可是只有爹,从来都没有说过要留下来陪娘。
                  “战渊,你这样做的太过分了。”
                  红衣飞羽本来伫立在回廊上望着满目的星空,忽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回头,是柳风坤穿着白衣翩然走向他,语气柔和:
                  “你该多陪陪她。毕竟她是你的妻子。”
                  “……”
                  战渊没有回答,他深深地凝望进那碧波般柔和的眼睛,皱眉,满眼的不忍神色。
                  “她现在有了身孕,更需要你的陪伴……你……”
                  柳风坤见他没有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忽然战渊紧紧地抱住了他。用力之大让他感觉自己正在被嵌进对方的怀里。他不知所措地喘着气,在他没有为难多久的时候战渊忽然又放了手。红衣飞羽转过身,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走向回廊尽头。
                  白衣青年愣了愣,随即释然地一笑,手却慢慢抓住了胸口的衣物。
                  再后来每天留下来陪娘的就是我爹。每天清晨总能看到爹小心翼翼地搂着娘到庭院里去晒太阳,他给娘裹着锦袍,护着她不让她受风,两人就像那种感情很好的夫妻一般在晨光里依偎着。他好像一门心思只知道照顾娘,娘脸上温婉满足的笑颜也越来越常见。
                  有时候那几个要顶替他让他出去遛遛,他总是严词拒绝,甚至将他们强行轰出门。其他人都对他天翻地覆的变化感到惊讶,可是看他的样子好像怎么都不肯说,就只好去问柳风坤。可是后者更加无辜,他耸耸肩膀说:
                  “哦,也许他喜欢孩子?”
                  对于这样的回答大家很无可奈何。
                  再然后他们发现战渊开始避开柳风坤,甚至当柳风坤要找他告诉他什么事情的时候他都会无视对方,只是自顾自地干自己的事情。柳风坤慢慢习惯了,他也不再去找对方,平时战渊应该负责的职务,他自己能代做的就代做,不能的就交给欧阳止水。
                  再后来我就出生了。烽火天地的众人都非常高兴,因为他们有了新乐子。这群老大不小的家伙每天往集会所跑抱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例如金锁如意元宝拨浪鼓麦芽糖之类的小玩意,然后一脸傻笑地逗躺在娘怀里的我。然后爹就把他们都轰出去,然后小心地检查我有没有吃奇怪的东西。
                  


                  IP属地:上海9楼2012-08-27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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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爹有时候也挺像个合格的丈夫和老爸,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宁愿他不像?
                    另外一件事,虽然一闪而过,但是却很有意义。
                    他们一起面对神像许下诺言的时刻,所有人都承诺不娶不嫁,可是只有战渊一个人沉默了许久,最终什么都没说。柳风坤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他的脸,然后轻松地笑了笑:
                    “战神想讨个什么样的老婆?”
                    战渊的表情僵在脸上,他瞪了柳风坤一眼没有作答,其他几个人笑成一团。
                    出门时柳风坤故意落在队伍最后,战渊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狠狠地搂着他的腰就是不说话。柳风坤低低地笑颤一阵,然后轻声叹息。
                    “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
                    这句话,我印象很深,原来他也是个信命的人。
                    那一次他们要出去参加帮派战,爹本来要留下来陪着娘。可是娘好说歹说硬是将他赶去参加。爹无奈只得点点头勉强答应她。
                    当他们回到集会所的时候,一片的鸦雀无声。
                    血,都是血,血溅在集会所的地板上、地毯上,像是打翻的红墨。血泊中央躺着一个人,一个女人,她的眼睛惊恐地睁大,胸口一把长剑刺穿了心脏将她钉在地上。
                    旋即我听见一声陌生的吼叫,就看到红衣的飞羽已经扑入血泊中把死去的人抱起来,灌满仇恨的双目泛起血红色,泪顺着他的眼眶强行挤落,可是他没有痛哭出声,只是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漠衡紧紧地搂住无歌让她不至于倒下去,女飞羽已然是泪流满面。
                    欧阳止水在沉默中忽然感觉到有人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他低头看一眼,是柳风坤。
                    “子溯呢?”半晌,欧阳止水低低地问,他的声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都听见了他的话,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他们疯了一样地冲到每个房间里去翻,身上沾满了娘的血的爹将更多的血迹带到了别的地方,可是他也顾不上管这些。那些血迹不像是血,倒像是干涸浑浊的泪。
                    最终他们没有找到我。
                    ……谁杀了我娘?那样一个温柔的普通女子怎么可能有什么非要致死的仇敌?
                    唯一的解释就只有——
                    又是一次帮派战,自从娘死了以后,烽火天地的众人都变得很沉默。他们不再喜欢说笑也不再乐意参加各种各样属于修仙者的活动。然而一个月举行一次的帮派战,他们最终还是参加了。
                    柳风坤心不在焉地握着手中的玄奇弓,望着对面跃跃欲试的对手们。自从帮派里失去了笑声,他们每个人都成了牵线木偶,会动,但是不会说话。
                    战斗开始于封锁线打开的一瞬间,来势汹汹的敌方立刻与他们缠斗起来。换上玄奇法袍的柳风坤一边格挡闪避一边寻找发出致命一箭的机会,漠衡冲上来与他的对手交战,他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将他的绝技放出。
                    “柳风坤!小心!”忽然欧阳止水大喝一声,三枚来势汹汹的羽箭夹杂着千钧怒击的可怕气势一齐向他飞来,原来早就有人盯上他了。红衣飞羽咬咬牙奔向他,眼看就要来不及时,另一个火红的身影一闪而过将青衣飞羽猛地压在了下面。尘灰扬起漫天,然后在场的人听到一声可怕的呼喊:
                    “战渊!!!”
                    战斗在那一刻终止了,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件出现了。红衣的飞羽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柳风坤没有理会他自己流血的额头,拼命摇晃着红衣飞羽,“战渊!醒醒!快醒醒!”可是没有任何的应答,就像慢动作一样,战渊的血慢慢渗入泥土,欧阳止水、无歌、夏侯凉栗、漠衡他们都冲了过来,柳风坤抱着满身是血的战渊哭得声嘶力竭。
                    战渊,最终活了下来,烽火天地的所有人在神医门前用一夜长跪换回了他的命。
                    他躺在床上的被子里,褐红色的长发散落在枕边衬得他的脸就像纸一样白。可是他在笑。
                    我忽然想起在帮派战之前的那个夜晚,他在月光下猛地抱住柳风坤时的那抹释然的笑容。
                    为什么就不能坦诚一点?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别人的眼光紧紧地、发自真心地抱住心爱的人?
                    我爹,你是个大大大蠢蛋。


                    IP属地:上海10楼2012-08-27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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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清晨柳风坤推开房门的时候,他一下子跌坐在地。欧阳止水第一个冲上来要询问他情况,柳风坤颤抖着没有说出一个字,他只是抬起手指了指里面。欧阳止水顺着他的手臂往里望了一眼,也呆住了。
                      地上遗留着一圈又一圈带血的绷带,床上,空空如也。
                      第二天,柳风坤面色苍白但是坚定地宣布,烽火天地解散。
                      没有人询问他原因,也没有人对此发表任何异议。只是在收拾行囊的时候,欧阳止水问了一句: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我要把他和她的孩子找到。”
                      “……好,”欧阳止水勉强地勾唇一笑,在他肩膀上轻轻击了一拳,“我们等你十年。”
                      他回头招呼其他几个人:“无歌,漠衡,栗子,我们去小渔村。”
                      我走回了一个圆。
                      你瞧,这故事的曲折终于又绕回到我身上。可是我是谁?
                      为什么我叫柳子溯?
                      以及,为什么我失踪了七年之后又被柳风坤找到了?
                      还有,我的父亲,战渊,他又是去了哪里?
                      可是我没有问,他们所有人也就当没有发生过一样,依旧是那样笑着对我。
                      原本以为日子会再平淡下去,可是……
                      “无歌,嫁给我吧。”
                      蓝衣的剑灵跪在了红衣的女飞羽面前,漠衡望向她娇俏的面容,表情虽然胆怯但是很坚定。他将手伸向无歌,“我要给你幸福,我不在乎什么誓言不誓言,我只知道,如果无法抓住现在,未来只是一片空白。”
                      无歌愣住了,她的嘴张大,看着单膝跪在她面前的漠衡执着地看着她。
                      “漠衡……你……”她少有地皱起眉,看着认真的剑灵。
                      “无歌,我会给你幸福的。我保证。”
                      漠衡的表情近乎虔诚。
                      无歌静默着,然后泪花从她的眼睛里涌出来,她笑了起来,眉目皆弯,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很美。她终于伸出手放在漠衡的手里,点了点头轻声地说:
                      “我愿意。”随即又笑起来,漠衡从地上站起来满脸掩盖不住的惊喜表情,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把无歌抱在了怀里,笑得如孩子般满足。
                      我听见欧阳止水满足地长叹一声,也笑了起来。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在想终于无歌找到了自己的归宿,他也以为无歌是喜极而泣。
                      可是,欧阳止水,我才发现你也是个傻瓜。
                      无歌她多么喜欢你,可是你关注的从来都只有那个温柔的白色身影。
                      无歌,你也是傻瓜。你答应漠衡只不过是一赌气之后的决定。
                      却不知道这样的结局是否真的适合。
                      无歌从那天起挽起发髻,行动也不再像以前一样那么风风火火不计后果,她开始很认真地学怎么做饭,有时候菜仍然会糊掉。可是漠衡总会狼吞虎咽一脸傻笑地说:
                      “无歌做的我都喜欢吃。”
                      然后无歌就嗔怪地敲敲他的头,“多大的人了,吃相别这么难看。”也满足地笑起来。
                      漠衡会在无歌做菜的时候,从后面悄悄地跑过去然后一把抱住无歌像只小鸟一般欢叫着“老婆老婆你看我抓到鱼了你快做给我吃”,然后无歌用手里的饭勺打他的头说“不许叫老婆要叫老大”。
                      有时路过的柳风坤尴尬地清清嗓子要提醒他们注意形象,欧阳止水就冲进来把他扯出去,然后不忘体贴地探回头说句:“请继续吧不打扰了。”
                      “有点艳羡啊。”
                      柳风坤似笑非笑地看着厨房,听着两人吵闹的声音不由长叹一声。
                      “你么?那样的生活不适合你。”
                      欧阳止水淡淡地斜他一眼,在杯子里注上浅褐色的茶水,瓷杯里积着一层深褐的茶渍。泡在水里模糊而不明了,像是暧昧不明的眼波。白发青年的骨节捏过瓷杯的边缘,依旧似笑非笑,目光投入水中荡开水波。
                      “是么,曾经也有一个人,如此相濡以沫……”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对于他来说……那样,未必是他想要的生活。”
                      红衣青年沉默了许久,摇了摇头。白衣人执着地抬眼回望,“未尝不是。”
                      “柳……你明知道他不爱琬琰,又为何执意如此。”欧阳止水颦起眉看对面依旧笑着的人儿。
                      “是命。”他的手轻柔地划过桌边他的手,眼神柔和又释然,轻声念道:“你说的,不如相忘江湖。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这么多年过去,都从未回来的原因吧。”
                      “不……”欧阳止水腾地从桌边站起来,咬了咬牙。他伸出手一把将柳风坤搂到怀里,恶狠狠地抽着气:“不许你这么说。明明就不是这样的。他……他……!”
                      “你瞧,水,你也和我一样不敢说呢。”
                      柳风坤把下巴搁在他肩上磕上眼。
                      我倚在门后静静地看着这两人以这种姿态相拥。
                      这是欧阳止水第二次有勇气抱住柳风坤。
                      他算是这群人里难得的死硬派,尽管一样犹豫挣扎,可是还是想要对抗现实。
                      因为,失去过太过重要太过珍惜的东西,所以面对一切都想拼命去挽回吧。
                      如果,世界夺走了柳风坤,我是不是有像他一样的勇气举起弓对世界报复?
                      


                      IP属地:上海11楼2012-08-27 2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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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找到了。”
                        “等了好久。”
                        “杀死她的凶手。”
                        “没错。”
                        就像是打哑谜一般,柳风坤和欧阳止水静静地对视。旁边的人打破了沉静,漠衡一脸愤慨地重重在木桌上捶了一拳:“直到今天那天的场景我都还历历在目,太可恶了,他们不能被赦免!”“没错,血债血偿。”夏侯凉栗表情严肃,点了点头。
                        “琬琰姐姐死得不明不白的,这笔账我们一定要他们偿还!”无歌在挽起发髻之后少有地流露出激动的情绪。
                        “那就这么决定了,我们明天出发。”柳风坤闭上了眼,又睁开,“今天我掌勺,你们先去准备一下。”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其他几人都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可只有欧阳止水困惑地看了镇定自若的柳风坤。“你……”他伸出手,指尖在空中停顿,“不用担心,快去吧。”白衣青年含笑回答。他终于狐疑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去。
                        “子溯,你也去吧。”他含笑看我。
                        我觉得他可疑,可疑至极,然而,他想做的事情,我无权干扰。于是我点点头。
                        拾起那把朱雀弓,我第二次这么仔细地端详这把沉淀着年岁伤疤以及记忆的弓。
                        总觉得,拾起它,就会有一种好痛苦好悲伤的情绪传达过来了呢?
                        还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开饭了。”
                        随着柳风坤的一声呼唤,大家呼啦一声跑到了大厅里。漠衡和夏侯凉栗大大咧咧地最先坐下,欧阳止水站在桌子旁边看着他,满脸的迷惑,他显然也觉得有什么事情很不对劲。无歌最先拿起筷子,尝了一口,然后小声嘟囔着“为什么就是比我做的好吃”漠衡赶紧搂住她的肩膀一脸憨厚“我老婆做啥都好吃”,无歌立刻请他吃了一个爆栗:“叫老大!”夏侯凉栗看着这两人下巴差点掉桌上。
                        “……”我盯着那些看似可口的饭菜看了许久忍不住失声哑笑。
                        眼前浮现起无数个清晨他匆匆离去的身影,啊,原来是这样。
                        随手夹起一筷子,看也不看就知道里面放了迷药。说起来,柳风坤要在这小小的渔村弄到这东西,也真是为难他了,既然如此,我怎么能让他的苦心白费呢……
                        我毫不犹豫地把夹起的菜吞下去,抬起头对上他顾虑重重的眼神,咧嘴露出灿烂的笑容。
                        果不其然的,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我隐约看到其他几人在桌子边上倒成一片。在神智有些不清的时候我看到他释然地转过身从墙上取下那把属于他的长弓。
                        “你一定要回来,我也相信你会回来。”
                        我对着那个模糊成一片玄色的背影这么说道。
                        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一声满意的叹息。
                        次日。
                        “他去了哪儿?!”
                        “止水你冷静点……”
                        刚刚清醒过来,这样的两个声音就传入我的耳中,一睁眼,是夏侯凉栗紧紧地抓住了欧阳止水的衣袖。他已然是一身的朱雀战袍,面部肌肉绷得很紧,欧阳止水回头怒吼出声:“你让我冷静?我怎么冷静!他明明是想一个人去逞英雄!”他的牙咬得格格作响。
                        “他决心要做的事情,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你该比我更清楚。”
                        我用手掩住脸苦笑一声,透过手指的缝隙我看到欧阳止水徒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一点一点地从夏侯凉栗的禁锢中滑下去,他无力地摇头,最后发出了绝望的呐喊:
                        “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这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啊啊啊啊啊啊!”
                        他狠狠地一拳砸在柱子上,有血色顺着他的指缝滴下来。
                        其他人都陷入沉默,他们很清楚会发生什么。
                        还是第一次接触那种浓烈至极的血腥气味,从我眼前的这个人身上散发出来是那么令人胆寒。他应当是那种一年四季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茶香的。但是玄奇法袍已经全部血染,看不出一点那清爽的青色。他晃了一下然后几近跌倒,我身边的人们以慢动作跑了过去,欧阳止水冲在最前面一把把他接住。随风吹来的血腥让我皱起了眉头,在所有人的一片慌乱中,我看到柳风坤在对我说话。
                        那个口型是,谢谢你,子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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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是回来了,就像我说的那样。
                          他做到了,他一个人将那个帮派毁了,但是却伤得很重。
                          在简单的包扎之后,他们一致决定要用输送真气的办法来把他从生死边缘拉回来。
                          “你不能就这么死掉。”
                          我帮不上忙,在看着他们每个人满头大汗地打坐时,这样轻声说。
                          因为你是他们的信仰。
                          恍惚中我看到,黑无常和白无常出现在柳风坤的背后。黑无常拿起手中的镣锁将它套在了柳风坤的脖子上,然后把另一头交到了白无常手里。柳风坤因为窒息感而不适地喘息起来,可是他不明白是怎么一会回事,只是非常费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铁链将它往回拉一些,好让他能够呼吸。
                          可是他毕竟太虚弱,没有办法反抗。
                          我冷眼看着黑白无常,手却摸向身侧的弓。
                          不许你们带他走。
                          就在这种挣扎反复中,香炉中的白檀香渐渐燃成了灰烬,烛光脆弱地闪烁着,仿佛随时会熄灭。
                          “我坚持不住了!”无歌的泪和汗水顺着脸颊一起往下淌,手中的光芒摇摇欲坠。
                          “你必须坚持!”欧阳止水极少有地强硬起来,他几乎是在用命令的语气说道。
                          “我真的坚持不住了!”她终于忍不住哭喊起来。
                          一根青筋从欧阳止水的额角暴起,他的眼神近乎带有杀气:“你必须坚持!因为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还能够失去了!!绝对不能放弃!”女飞羽强行咽下眼泪没有再说话。其他几人的神色更加凛然。
                          他们懂,他们都懂。
                          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他们还能够失去的了。
                          就在这时候,我看到一道光洒向黑白无常,他们慌乱地扔下手中的铁链忽然消失不见了。
                          柳风坤终于睁开了他的眼睛。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随即便有几个强撑着的人倒了下去。
                          他看了一眼身边倒成一片的无歌、漠衡、夏侯凉栗,笑了笑刚想安慰什么,忽然又咳嗽起来。一只手护住了他的前胸,他感激地抬眼,是面露倦意的欧阳止水,后者将自己的外套解下来,轻柔地披在他的肩膀上。
                          “……谢谢你。”
                          “混蛋。”
                          柳风坤一愣随即笑得很释然,他闭上眼感受对方浓烈却真切的呼吸。
                          “辛苦了,水。”
                          欧阳止水没有回答。
                          “我去安顿他们。”我从位置里站起来把无歌抱起,回头扫了他们一眼。
                          “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能是最好的机会?”
                          惊讶的神情浮现在欧阳止水的脸上,随即他点了点头。
                          把最后一个,也就是夏侯凉栗,扔到他自己的床上,我悄悄地溜到门口。
                          很安静,一切都很安静。我觉得很奇怪,稍微探出了一点头。
                          柳风坤坐在地上,靠在欧阳止水的怀里,他闭上眼睛。
                          欧阳止水只是非常沉默地用一只手从后环住他。
                          “战渊。”忽然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呼唤声,欧阳止水的眼睑抽动了一下,他不自觉地攥紧了空余的一只手。从喉咙里压抑出一句话:“我在。”
                          “你……喜欢我吗?”
                          他的声音很微弱,也许我该庆幸他自觉地闭上眼看不到欧阳止水的表情。欧阳止水的双眼像是被抛入湖中的石子一般深深地黯淡了下去,然而嘴唇一开一合的弧线却甚是温柔:
                          “我爱你。”
                          强忍着的泪没有落下,他的双眼里泛出点点的闪光。
                          “……谢谢你……”柳风坤忽然睁开眼要叫他的名字,他立刻伸出手一把捂住了对方的嘴。
                          “……闭嘴,混蛋。”
                          心甘情愿的替代品,终究还是不能替代那个人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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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渊,之于柳风坤,之于欧阳止水,之于烽火天地,是代号一般不可替换的存在。
                            生活在那之后似乎又恢复到了原来,但是和原来也有了很大的区别。
                            柳风坤光荣退休,所有的家务都不让他干,于是他每天只能浇浇花喝喝茶,后来浇花这一条也被禁止,因为他每况愈下的身体实在不适合走动。他很苦闷,能做的只有每天对着窗户,喝茶,不知道都在想什么。有时候,他用手在木桌上蘸着茶水在写什么,写完之后,沉默地端详一阵,再用袖子拂去。
                            他的内伤很严重,尽管所有人都不说,我也知道,他活不过今年的春天了。
                            到了季节转化的时候,温度的改变将会很轻易地要了他的命。
                            但是忽然有一天,他的气色非常好,感觉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他轻松地走到所有人面前,眉目含笑地建议道:
                            “我们去渔村的小桥上打坐,如何?”
                            其他人都非常惊讶但是拼命地点头,欧阳止水看上去顾虑重重,最后还是答应了。
                            于是他们离开居住的木屋,慢慢地走到渔村陈旧的木桥上,然后坐下来。
                            “当初我们也是这样在渔村练功呢。”无歌的表情很是欣喜。
                            “没错,那时候大家还都在……”漠衡叹了一口气。
                            “现在我们不还是在一起吗?”柳风坤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在一起。”欧阳止水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将柳风坤的手握在掌心,后者回握住他。
                            少有的,坐在一起,远离一切的尘嚣,只有白色的芦苇摇曳着,温柔的水声不时拍打岸边的木栏。
                            就好像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刻,尽管最初的时刻已经永远地流逝……
                            可是我总是觉得,柳风坤好像在等什么人。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表情也依旧是那般柔和的,柔和的带着忧伤,还有释然。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们终于回到了那木屋中。
                            “晚安,各位。”柳风坤微笑着对我们这么说道,然后他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出于一种预感,我没有跟过去。他静静地关上门。
                            “今天能借住一晚么?”我笑着看向满脸疑惑的欧阳止水。
                            次日清晨,当我醒来的时候欧阳止水也醒了。后来夏侯凉栗和漠衡那两个贪睡鬼也起来了。
                            围坐在桌子周围,亲手做的茶点摆在一边。往柳风坤惯用的瓷杯里换上一杯新的茶水,我明显地感觉到了空气中所有人的心不在焉。
                            “他也睡得太死了吧?平时都第一个起诶。”
                            漠衡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敲了敲桌面,在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紧张了起来。他连忙从桌子上爬起来,不解地扫过每个人的脸。
                            “不对……不对……”欧阳止水喃喃低语着,慢慢攥紧拳头。
                            “什么不对?”漠衡仍然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打开房门!”夏侯凉栗第一个站起来,他敲打着木板。“喂?老大?你起来了没有?开门!”他回头咬了咬牙,“该死的,从外面打不开。”
                            “我来!”无歌高喊一声举起了手中绯红的朱雀弓,随着一声巨响木板门被火焰的冲击彻底瓦解,在一片尘灰飞扬中,我们冲进了他的房间。
                            “柳风坤!!!”
                            他就那样安静地,毫无生气地躺在床榻上,一只手搭在身上,另一只手在身侧。嘴角挂着安逸宁静的笑容。我慢慢地走过去,手拂过他的面颊,光滑的皮肤已然失去了温度。
                            我轻松的笑了笑,像偶尔他赖床的时候一样撩起他的刘海。
                            “柳风坤,快起床。”
                            空气里响起了抽泣的声音,一定是无歌,我知道。还有,拳头猛击在墙壁上发出的肉体的闷响,是夏侯凉栗。慌乱的手足无措想要安慰别人的杂音,是漠衡。
                            还有……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这样……为什么他就没能回来看你一眼!!!!”
                            这种痛苦的呼喊,只会属于欧阳止水。
                            “把他葬了吧。”
                            我听见自己平静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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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的青年寂静地躺在平铺于地面的席上,腰上,是他珍爱的青玉佩。我一直都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与那种你死我活的拼斗无缘,他其实更适合做个潇洒儒雅的公子哥,写点风花雪月的诗句,慨叹慨叹人生的悲欢离合,而不是拿起武器去保护别人,或者保护他自己。
                              他不该。那种温和的性格明明就不该卷入这种纷争里,他应该是别人护着,小心照料着的,却一直都在保护周围的人。
                              我刚要向前走去,却看到欧阳止水默默地跪在他身边,把一样东西塞进了他的手中,然后把他苍白的手小心又轻柔地拢合在一起。那是一块温润无比的白玉佩,我想起来了,当日初见时,柳风坤给他的赔礼。
                              “柳风坤,”欧阳止水低着头,他的声音几乎是悄不可闻的,但是我听见了。
                              “……对不起。”
                              他的笑容就像是被呛住了一般,说不出的苦涩。
                              在那一瞬间我才好像明白,其实柳风坤之于欧阳止水,只不过是一个他倾注了过多感情的替代品。然而最终他也没有意识到,其实那已经不再是替代品。
                              “请你安静地去。”
                              “你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永远也不会回来。”
                              “从此再也没有柳风坤。”
                              脑海中很多个声音就这样纷杂地混在一起,最后却变成了一句不断重复的话。
                              “他已离开。”
                              “他已离开。”
                              “他已离开。”
                              我偏头看,他们所有人已经泪流满面。
                              白衣的青年面对着他们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他拉开了集会所的大门。
                              “欢迎,各位,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那样的家,还有那个人,都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忽然有一阵风从身后掠过去,一种异样的感觉猛地撞上了心头。我立刻回过头去。
                              红衣,那应该是朱雀,看上去有些许陈旧。面容经历沧桑的洗礼却改不了英气的轮廓,我面前的人甚至带着笑。而当其他几个人也看到他的时候,空气里涌入了莫名恐慌的情绪。
                              “是你?!”欧阳止水惊呼了一声走到了我身边。
                              “我终于找到你们了。……怎么?……”他的目光不解地越过我们望向身后,在看清楚躺在地上的白衣人的面容时,表情忽然凝固了。他像一只猛虎般猛地扑了过去,然后用双臂抱起柳风坤,双眸失神落魄,颤抖沙哑的嗓音不断地呼唤着对方的名字。
                              只可惜后者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睁开眼含笑回应他。
                              “他是谁?”
                              夏侯凉栗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摇了摇头。
                              “……战渊。”
                              战渊。
                              柳风坤最信任的人叫做战渊。
                              他在生命最后时刻想要见到的人是战渊。
                              他曾用手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又擦去的是战渊。
                              我的父亲,那把朱雀弓的主人。
                              最终柳风坤还是被埋葬了。
                              在石碑上刻字的时候,战渊和欧阳止水争执不休。
                              恍惚中我却看见是柳风坤哭着用刻刀将碑上的字磨去划开,清醒后却追悔莫及。
                              被抹掉的字是,战渊之妻,琬琰。
                              战渊,最终还是回来了。
                              他走的这十年里,无时不刻都在寻找杀害我母亲的仇人。
                              然而最终当他赶到时看到的却只是满地血泊。
                              他想起了渔村。
                              所以他赶了回来。
                              可是他想要见到的人,却已经不在。
                              错过了一天,便错过了生生世世。


                              IP属地:上海15楼2012-08-27 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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