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不是天才
天才呀……
伏案苦读的黑发青年从矮桌上抬起头来，用力伸了个懒腰，直直地倒向身后铺著榻榻米的地板。
这个称号到底是从什麼时候开始的？ 细长的双眼直直地望著天花板，在心里自问著。
大概是在新生入学典礼，校长入学训勉词最后提到的那两句话开始的吧，加上其他老师们的推波助澜……
从此『天才六回生』这个名号不胫而走。
轻轻地叹了个无声的叹息，心里对这个名号其实有点不是滋味。这到底是对自己目前种种表现的赞赏？还是对於过去不懈努力的否定？
左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面颊上的刺青，这是考上真央灵术院那一天刺上去的；是目标也是誓言，昭示真真正正踏出的第一步－－尝试了三次，好不容易跨出的一步！
穿上簇新的制服站在校门口的那一天还历历在目……
※※※
出身流魂街的学生在真央立足并不容易－各方面都是。
虽说入学测验是对全尸魂界开放，但是贵族出身的学生人数却是压倒性的多数，身为『非我族类』，忽略、嘲弄、蔑视……有形无形的排挤无处不在。
想要在学业上争口气，撇开贵族子弟天生拥有的灵力，不论是自小耳濡目染的影响，或是刻意用心的调教，在起步上就有了很大的差别。
背景、人数、课业表现等种种优势，贵族学生们表现得毫不掩饰；即使算不得纤细敏感，还是很轻易能察觉。
是故，冷硬的线条早早刻划在清俊的脸上，细长的双眼迅速磨出锐利的目光。少人招惹的校园生活，全副心力都在锻鍊自己；出众的表现很快地引人另眼相看，他认真的眼神却不曾稍瞬……
※※※
「算了，评价由人不由己！」起身合了桌上的书，把这事抛在脑后。
「今晚不养好精神可不行，明天还得照看那些一回生的小鬼呢！」
熄了宿舍最后亮著的一个房间，漆黑的夜幕更显深沉……

04 初见
真央灵术院。入学两个月后，特别班的一回生们兴奋地迎来初次的现世实习。
「先作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是六回生的桧佐木。在我身后，小个子的是蟹泽、大个子的是青鹿……」为首的领队话才刚落，底下就响起一阵交头接耳的私语。
「怎麼了？那些学长们很有名吗？」队伍后方绑著高高马尾、一头显眼红发的一回生－阿散井恋次看看左右，侧身问了站在前面的同学。
「你不知道？！不是那些，是中间那一个！他岂止是有名啊！」站在前方，个头稍矮、金色短发、面容秀气的吉良井鹤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桧佐木修兵，他是数年来第一位还未毕业，就被编入护廷十三队的六回生。据说是将来有望成为席官的特优生！」心里虽然诧异，吉良还是详尽地作了介绍。
「哦—」恋次这才认真地看著那个眉目修长、一脸冷淡的学长。不以为然地应著吉良的『自我肯定』，边听著前方小个子学姐的说明。偏就这麼巧，两人同一组。
「请…多多指教……」
「呀，是雏森啊？多多指教。」恋次看向跑到两人面前、个子小小的女生。
是那个第一天就迟到的女生啊… 心里想著，抬腿就踹了一脸惊喜又紧张的吉良一脚。
「各自都带了地狱蝶吧？出发！」听到带队学长一个喝令，穿界门在众人眼前开启。
恋次举步迈向现世。前往那个期望之中，却是意料之外的魂葬实习。
「…该怎麼说…比想像中来得轻松。还以为魂葬会是更麻烦的工作……」恋次将斩魄刀架在肩上，一脸无趣。接著忍不住出拳『教训』从见到雏森开始就紧张不已的吉良。
「好！**！今天的实习到此…」刺青学长的话还没听清，耳里窜入了惊骇的尖叫…！
「桧…桧佐木君…呀—！！」尖叫声嘎然而止！
同众人一齐望去，恋次不由得僵在原地…
如勾的月下立著巨大的怪物，长长的尖爪前端挂著小个子学姐…
巨爪一挥，学姐像断线的人偶似的被抛向一边；不待落地，马脸的学长已抽刀冲向前，却挡不下巨爪一击…
「退下！一回生，快逃！尽力逃！尽量远离这里！」
刺青学长一个急喝，恋次才回神，跟著同样如梦初醒的同学们往反方向奔逃！
身旁的雏森却突然停下。
「…为什麼…我们要逃啊…？」不理会吉良的劝阻，雏森竟拔刀往回冲！
「可恶！」恋次低吼一声，和吉良同时追上前去。
铛！三个人影三把刀，挡下了巨大虚的一波攻势！
「很抱歉！我们违反命令！」都什麼时候了，吉良这小子还这麼礼貌啊！
「我们是来帮忙的，网开一面吧，学长！」恋次随即跟著开口。
「…破道第三十一！赤火炮！」听到雏森一喝，攻击正中巨大虚的门面！
「成功了！」恋次紧张的情绪才稍稍一缓，却听到身后传来低沉的一声否定……
鬼道的硝烟散去，恋次这才看清了眼前－－不说那只虚毫发无伤，一群巨大虚已遮蔽前方的天空！
「…不要…我不想死啊……」耳边传来吉良颤抖的语句，恋次根本连声音都发不出……
「呀－－！！！」眼前的巨大虚张嘴准备攻击，响起的，只有吉良的惨叫。
张大嘴的巨大虚却在下一瞬被贯穿，四人瞪大了眼，一时楞在当下。
「哎呀…数量真不少呢。」首先传来听来轻佻、语气轻松的话语。
接著出现的是温和敦厚的声音，「…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恋次转身看著背后突然出现的两人，学长口中的五番队蓝染队长、市丸副队长。
微笑著嘉许、安慰三人，伸手摸了摸眼角挂泪的雏森，眼前的五番队队长缓步向前。刚才带来无限恐惧的虚群，怎麼现在脆弱的像玩具！恋次只能站在原地，楞楞地看著……
「喂！一回生！只剩下你们呀！快过来，不然丢下你们啊！」
怎麼刚刚还在死亡边缘，现在半张脸都被绷带缠著了，口气还是一样…？ 和笑著应声的吉良、雏森两人一起跑去，恋次看著站在穿界门前的身影，不禁这样想著。
这是众人的初相遇。
※※※
这一夜的相遇是命运的邂逅。只是谁也说不准，这交会的是幸运，还是恶运……


好久不见文了太开心！

05 梦（上）
丝丝微风拂过大地，一弧残月孤悬在天。如斯沁凉，如斯宁静，初夏的夜。
「桧…桧佐木君…呀－－！」
「赫！」修兵霍地从床上坐起，短促的呼吸声回荡斗室之内，涔涔冷汗湿了半身的衣裳。
「又是……」恨恨的低语声，眉目之间却是痛苦之色。
伸手抹去额上薄汗，起身走向敞开的窗，「…今天…是一样的弦月啊……」
魂葬实习的意外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那一晚的情景却不曾在脑中稍褪；反倒像是敲醒记忆的碎石，连同旧日深埋的恐惧一起掘出。
从那一刻起，桧佐木修兵再没有一晚安睡，夜夜惊梦……
最常的是，当晚的情景一再上演。
蟹泽喷溅如瀑的血雨、抛飞的乏力身躯、空洞黯去的眼神，还有青鹿提刀向前的愤恨……
鲜血淋漓的场面恍如声声谴责。
间杂的是被挑起的过往的惊骇。
无边的恐惧肆无忌惮地弥漫，无力的孩子慌乱失措地奔跑，期待中的救赎却迟迟不见……
怪物的肆虐是张扬的嘲笑。
最诡异的是偶尔升起的、一片暗沉的梦。不知所以，莫名所从，总是不复记忆。
轻风掠过窗边，身著半湿单衣，修兵不禁打了个哆嗦。转身退去单衣，换上乾净的制服，左手抓起斩魄刀，一跃而下，没入夜色。
一条身影奔向无人的校舍。
※※※
「啊－－唉！」恋次伸了个大懒腰，忍不住接著又叹了口气。一想到下午是无趣的理论课，整个人都没劲儿。
漫步走向自己的『专属休憩区』。那可是入学后逛遍全学院才找到的特等席呢－密生柔软的草皮、浓浓的树荫、少人行经的位置，一点都无须担心被打扰。
不料还未走近，远远地便看见树下横卧的人影。
「咦？是哪个混蛋『霸占』了我的位置？！」气冲冲地快步走到树旁，恋次却立刻噤了声。
是那个刺青学长！ 出现在恋次眼前，曲臂当枕、侧身而卧的人，正是修兵。
恋次有些惊讶。眼下的人显然真的睡熟了，居然连有人走到身边都没醒觉。
换作平时，恋次一脚就踹过去了。但是今天不同。
恋次对这个一脸冷硬、目中无人，却在危难时选择一人独撑的学长，本就有些好奇；更别说他竟在这里，睡得这样毫无防备。
恋次俯身端详安睡在树叶阴影中的脸庞，入目却是一阵心惊－－三道细长的疤，笔直地从额头落下，穿过细长的眉，划过脸颊，直达下颌！彷佛在宣示曾经的惨烈。
不禁伸手想要触碰这凛冽惊心的伤痕，身下的人却突然有了动静，恋次吓得赶紧收回了手。
「呜……」口中吐出呻吟，原本舒缓的眉头皱了起来，额上渗出浅浅的汗……
显然是做了恶梦。
见修兵没醒来，恋次又凑上前去。
是做了什麼梦啊？ 心里疑问著，手不禁又伸向紧锁的眉头……
忽地手腕一紧、一扯，身躯登时摔翻在地。还未及反应，一把亮晃晃的刀已架在恋次的颈上！
杀意弥漫…！


06 梦（下）
月黯星稀，微光之下触目尽是荒凉，独有寒风阵阵吹袭。有什麼潜藏在最暗的阴影里……
看不见，不知为何就是知道。
又是这个莫名的梦！虽然醒时总不记得，此时却再清楚不过了。
沉沉的空气中飘来断续的语句…「…名字…为什…呼唤……为什麼…不……」重复著。声音里夹杂各样的情绪－不解、不满、不耐……
是因为风声吗？明明一无隔阂，却像有什麼干扰著，听不清……
声音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漫的怒意与杀气…… 扑面袭来！
蓦地惊醒！
梦境跨越了虚实之间的疆界？！
修兵一睁眼，赫见巨掌迎面压下！迅即伸手扣住、扯开、翻身压制，左手同时反手抽刀！！
变异突生，恋次一时惊愕，反应不及。只能双眼圆睁，看著陡然醒觉、瞬间欺身而上的刺青学长。
本就锐利的凤目此刻盈满骇人的杀意，冰凉的刀刃贴著颈脖散发著刺骨寒气，瞬间激升的灵压迫得恋次喘不过气来……
「是你……」看清身下的人，修兵紧绷的面容不觉缓下，声音与眼神都带著惊讶。
一见修兵眼里的杀意不再，迫人的灵压消散，恋次立刻抓住握刀的手一把推开，跃身而起。
「你干什麼啊！！？摸一下脸而已，有必要拿刀砍我吗！！？」摸了摸脖子，怒气冲口而出。
「摸…脸…？」看著恋次，修兵本来惊讶的神情添上了几分茫然。
发现自己不打自招，恋次立时脸上一热。可心中余怒未尽，后续的话接著脱口，「还是因为上次实习违反命令跑回去？！那也是为了帮你！想教训我也用不著这样！！」
听到恋次提起魂葬实习的事，修兵脸色立时一黯，完全清醒了过来，瞬间又恢复了惯常冷峻的神情。
「抱歉！」冷冷地回了句，修兵随即俯身拾起刀鞘，转身就要离开。
「你什麼意思啊！？」无谓的态度惹得恋次心中火气更盛，完全忘了刚才的不好意思。往前一跨，伸手就要抓住面前的人。
举臂一挥挡开伸来的手，侧头看了眼欺近身前、怒目相视的学弟，修兵脚下一退，已然远离了恋次。
「喂！你别……」话才刚出口，说话的对象已经离开了视线范围。留在原地的恋次只能兀自气著，低声地不断咒骂那个刺青学长发什麼神经…！
怎麼才见面就吵起来了…？虽然都是那个一回生的小鬼一个人在气……
其实，应该要好好道歉…还有…道谢的……
坐在食堂里，心不在焉地嚼著嘴里的食物，修兵心里想著适才气得龇牙咧嘴的学弟。
他当然没有忘记阿散井恋次，还有吉良井鹤与雏森桃。不管当时他们返回支援有没有实质上的帮助，能有这样的勇气和行为就很不简单了。
修兵心里很清楚。
…一定得要道谢才行呐……


09 亦若是
「呐，吃点心吧！不要客气！虽然不是什麼贵重的谢礼。」换上轻松的口吻，修兵打破有些沉重的气氛。动手将点心的包装一一拆开，招呼坐在对面的三人，同时随手拿了块仙贝。
他没忘记今天是来道谢的。
「啊…！」三人同时应了声，这才动手拿取桌上的点心。
桌上十来样点心，都是寻常见得到的。吉良和雏森多多少少都曾经吃过，但是对恋次来说就很稀奇了，多半只有看过而已。
一口咬下手里的虾饼，脆脆的口感、淡淡的咸味、浓浓的虾香…… 原来这就是虾饼。恋次第一次尝到这样的滋味。
看著满桌的点心，他突然觉得有点奇怪……
灵术院虽然提供衣物食宿，但是并不发给学生零用金。毕竟都管吃管住了，没有这个必要。而且他还记得吉良说过，桧佐木学长是流魂街出身的。应该也没有钱……
那哪来这麼多点心？ 疑问地抬头看向修兵，「学长怎麼会有这麼多点心？」
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问题，修兵讷讷地回答，「送的……」
「谁这麼大方送你这麼多点心啊？」恋次觉得没得到答案。
「ㄟ？……」一时不知道该怎麼答，修兵赶紧举杯啜了口茶，眼神飘向窗外，傍晚的阳光照得脸颊有些微红……
看了对面显得有点无措的学长一眼，雏森轻轻地笑了起来，「阿散井君真是的，当然是女孩子们送的啊！」
「ㄟ…？为什麼？」问得理所当然，可没人送过我啊！
吉良这时也笑著接话，「当然是因为桧佐木学长是数年来仅见的天才……」
「不是！」不等吉良说完，修兵就打断了他。
三人同时转头看著对面的学长，有些惊讶。尤其是吉良……
难道我说错了什麼吗…？
「如果我真是天才，那蟹泽和青鹿就不会死了……」修兵低头看著手中的茶杯，脸上本来还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已经尽数换成苦涩。
明显的自责。这让三人不知道该说什麼安慰的话，也不知道该不该安慰……
察觉自己让气氛又变得沉重，修兵立刻敛起神情，接下吉良原本的话题，「不过真央的确出过天才，而且你们都见过。」
「真的吗？」异口同声。三人一齐看著修兵，满脸的讶异与好奇。
「就是五番队市丸银副队长。他只花了一年的时间就毕业了！」
「哇－！」同样无法置信的口气，同样一脸佩服的表情，三个一回生的心思同时飘回见到五番队正副队长的时刻……
雏森想起了当时蓝染队长温柔的安慰、温暖的掌心、还有从容不迫令人安心的笑容…… 从那时起就决定了，自己不只要成为死神，而且要成为五番队的死神！
吉良没遗忘那个一派轻松、从头到尾眯著眼带著笑的市丸副队长，还有当时自己说出的话－我一定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强！
恋次也还记得两位宛若神兵、举手间解决一群巨大虚的队长级，获救后三人之间交换的眼神，以及无须言明、胸中相同的意志！
原来！原来这就是队长级的实力、天才的能耐！ 三个人的眼里都闪闪发亮。
修兵看著面前这三个一回生的小鬼，那三双清澈晶亮、散发光芒的眼睛里，闪动的不仅只是佩服……


10 花嫁

每次放假后的上课日，真央灵术院总是比其他日子热闹许多。

返家的贵族学生回校后，总会聚在一起唧唧喳喳地谈论些杂七杂八的各类琐事－－又带了什麼当季的点心来、新学了点什麼缚道破道的诀窍、廷内发生了什麼不大不小的好事坏事趣事等等。

但是这一天的气氛特别浮动，远胜之前的开课日。

「你听说了吗……」「真想不到……」「四大贵族耶……」一到休息时间，到处都是像这样三五成**头接耳的声音……

※※※

当朽木家现任当家要成亲的消息传出之后，家有待嫁闺女的大小贵族莫不争相打探，究竟是哪位名媛、谁家闺秀有幸成为名列四大贵族之一的朽木家当家夫人？

及至又传出将迎娶的是出身流魂街的女子时，群情立刻哗然，议论之声霎时纷起。

位列四大贵族之首的朽木家，向以瀞灵廷的表率，制度的维护者自居。现在身为一族之长的当家，竟然要将具有流魂街血统的人引进贵族世家，破坏规矩？！不说外界人人说长道短，族内宗亲同样充斥著流言蜚语……


瀞灵廷是个非常封建、守旧的社会。

虽然现世拜工业**发展与海上贸易发达之力，各种固有的旧日观念随著各种主动被动的交流慢慢没落改变，但是尸魂界并没有因著新时代的灵魂进入而产生变化。


相对於流魂街，瀞灵廷是全然封闭的。

作为尸魂界实质的领导与权力中心，瀞灵廷对流魂街采取著统而不治，任其自生自灭的态度。杀气石筑成的严密外围屏障更将瀞灵廷完全自我隔离。流魂街的居民无力自由进出，只有少数具有灵力的灵魂成为死神后能进入瀞灵廷。

死神的工作是维持现世与尸魂界两界的平衡，负责的是引渡整以及斩杀虚，战死几乎是一种宿命。无法动摇因陈袭旧、墨守成规、阶级分明的社会结构。

瀞灵廷与流魂街，即便比邻而处，却完全是两样世界。因此，尽管现世早已翻天覆地、几经波涛，瀞灵廷依然犹如一摊死水。


是故，这场身分差若云泥的婚事格外引人关注。

人们猜想著，是怎样的倾国之姿能获得大贵族的青睐？是如何高明的手腕令得年轻的当家倾心？是何等狐惑的魅力能可让一族之长放下家门的荣耀…？

和外界的纷扰喧嚣恰成对比，那是一场庄严隆重但并不盛大奢华的婚礼。婚仪过后的披露宴，席上只有朽木家的亲友与旧识，以及因前任当家之故而获邀的十三番队队长们。

宴席之上，一身纯黑丝绸礼服衬托著新郎毅然挺拔的身形，俊美绝伦的容貌显出高傲无比的威仪，不轻易流露情感的脸上，即便此时此刻仍透著一股清冷，只有望著新娘的眼神流溢出掩不住的柔情。

身著精致高雅嫁衣的新娘立在新郎身侧。发丝高高挽起露出小巧的脸庞，是清丽却绝对称不上绝色的姿容；最出色的是嵌在精致脸庞上的双眸，静谧沉稳宛若一泓深潭，彷佛能包容所有的一切。在层层叠叠的重重嫁衣下显得娇弱的身躯，经过冗长繁复的仪式之后，仍不失高雅仪态，沉静的容颜始终漾著温柔的微笑。

席上宾客莫不注视著眼前这一对新人，面上眼中或明或隐地流露著各样不同的心思……


有满面笑容，眼里闪著真挚祝福的，如浮竹与蓝染；有一脸正色心绪不显的，如山本元柳斋和东仙。有盯著新娘目露鄙夷的，如碎蜂；有瞪著新郎不掩企图的，如更木。有面显微忧，眼带不解望著新郎的，如朽木家的世交们；最多的是隐著不满，对新娘投以恶意目光的，如族内的宗亲们……

或善意或恶意或好或坏的情感流淌交杂在婚宴之上，不似寻常喜事的热闹欢腾，微微的压抑在行礼如仪的气氛中隐隐浮动。

无视於众人投射的目光，新人的眼中只有彼此。相执的手，相视的眼，满满的幸福漫延淹没外界的一切。

唯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恋次向来对八卦不感兴趣，更何况现下他心里记挂著那位刺青学长。但是当吉良用满是惊讶的语气告诉他这件尽人皆知的事时，同样感到难以置信。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并不因而改变他对身旁众多贵族子弟的看法。

露琪亚更是个不八卦的人。从恋次口中得知了这桩轰动瀞灵廷的婚姻时，虽有几分惊奇，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无谓。一如往常地独自站在教室外人来人往的走廊凝望著窗外，这个消息不比空中被风刮落的残花来得重……

两人无法逆料那看似相隔千万里，彷佛与自身毫不相关的这一场爱恋，正牵动著他们的命运，推著彼此走向形同陌路的未来。


11 子夜闲谈

一方斗室，一盅酒，一壶茶，一盏烛火，一双并坐的身影。

「哎，想不到那个又臭屁又任性的小鬼居然也长大娶妻了啊。」率先出声的人话里透著感慨，嘴角却是挂著笑容。

「啊，老爷子还在的话一定很欣慰吧！」说著这话的人，神情也如自己所言的满脸欣慰。

「不过想不到那小子还是一样任性啊，还以为都改了呢。」言者似笑非笑，缓缓为自己倒了杯酒。

「是啊，自从老爷子过世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当家的责任果然是太沉重了……」说话的人不自觉地垂下了眼，有著淡淡的疼惜与不忍。

「哎，别说的好像很怀念以前那个臭小子似的…那小子以前说有多让人头痛就有多让人头痛！」不以为然的口气，举杯的人说著想著，觉得头好像又痛了起来。

见著眼前人皱眉的表情，本还有些心疼表情的人忍不住笑了开来，「你不觉得很可爱吗？」

「…你说是就是吧……」知道对方的脾性，没打算争论这个话题，一口喝了杯里的酒。随即又再给手里的杯满上，「虽说是任性，不过那小子也真够胆气，果然是年轻气盛啊……」

明白话里的未尽之意，啜了口茶，抬头望著窗外，深的不能再深的深蓝夜色，月明星稀。「可那是个好姑娘啊。」


「就同这无边的夜空一样……」想起了那双宛若深潭，彷佛能包容一切的静谧眼眸，还有脸上温柔的笑容。

「可惜看得见的没几个……」应和的话语里带著淡淡的惋惜。从来都是见著锦衣华服者众，见著本性真心者稀。

「话说回来，不知道老师是怎麼想的……」忆及筵席之上未发一语的长须老者。

「大概是想等那小子坐稳当家的位置吧。反正现在六番队的副官很可靠，不急在一时。」很快地接了话，手腕一倾，又是一饮而尽。

「…不过这次应该得罪了不少人，可能…会再稍微缓一缓吧……」沉吟著，又开了口。

「也是……」听的人为此担上了心。虽说是当家，如此独断独行立场也是艰难，更何况才接任不久。

瞧见那低垂的眉眼，料到必是多虑，笑著出言宽慰，「那小子不是只有个性强而已，犯不著为他伤神。」

「也是……」抬眼看著冲著自己笑的人，不觉也笑了起来。


定睛看著释了怀的人，搁下酒杯伸手将人搂进了怀里，一反往常轻浮的口吻，柔著声，「呐，那小子都搞得这麼不顾一切、这麼惊天动地了，你也答应我吧……」

「怎麼又提呢…？你和我，与他们俩又岂是相同……」没有答案的答案，笑容在对方的胸膛里隐去。

如果将具有流魂街血统的人引进贵族世家是破坏规矩，那这就是禁忌……

知晓怀里人的心思，收拢双臂将之抱得更紧，「我不在乎。」

「我在乎。」…你有你的家人，我有我的牵挂，放不下。不像那孩子，至亲都已远去，肩上只有贵族的责任与家门的荣耀；不像那姑娘，孤零一人，无所牵挂。

听著不禁轻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摩蹭著怀里披散的发，不放弃，「难道就这样一直下去吗…？」

「这样就好……」仰起脸，伸手捧起髭胡的下巴，顺著耳鬓摸上微蹙的眉，轻轻地抚著。唇角勾起了笑容，「只要像这样在一起就好，真的…」真的……


让怀里的人枕著臂弯，腾出手握住覆在脸上那瘦削的掌，认真地凝视望著自己的眼。如果那小姑娘眼里包容了那小子所有的一切，你的眼里又包容了什麼… …我？我的家？还有你的…？

「如果老师看见你现在的眼神，说不定会感动得掉泪啊。」眨著眼，笑看著眼前盯著自己、人前从不正经的人，化开略略伤感的气氛……

原本认真的脸闻言也笑了起来，恢复了不羁的眼神，换上了玩笑的口吻，「你倒好，取笑起我来了，真是没心肝啊……」说著还故意重重地叹了口气。

「要真没了心肝也好，就用不著老咳嗽了。」瞅著装模作样的脸，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语气。

「哎，那可不行呀。要是我的心肝没了心肝，那我岂不是也没心肝了……」抓著手凑到嘴边轻吻，完全是平常的德行了。

笑眯了眼仰头看著嘴里绕著口令说著俏皮话的嘻皮笑脸，伸手攀住颈项将俯视自己的人拉下，凑到耳边吐岀轻声笑语……

…与其惊天动地灿若花火，更愿清风明月与君常在…


12 渐渐(上)

正午时分，当空的烈日毫不留情地散发光热。浓密的树叶挡住了绝大多数洒下的炽热，被分割的细细碎碎的亮白仍然时不时地在叶隙中闪动著……

背部实实地倚著身后的树干，恋次抬起头眯著眼，看著那明明十分碎琐却仍带著刺眼威力的光斑。脑子里试著回想这一个月来的改变。

到底是从什麼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伸直的大腿上传来压力。枕著自己的腿熟睡的人似乎有了动静，恋次低头看了下。

穿过树叶缝隙的阳光刚巧落在那人紧闭的眼上，点点碎光随著风吹树叶在脸上来来回回跳动著。

大约是盛夏正午的阳光太过强烈，即使闭著眼睛都能感受到那烫人的热度。本来静静睡著的人皱起了眉，侧头闪避光点。

恋次伸手覆住他的眼眉，替他挡住了灼热的阳光。那人恢复了安静的气息，和周遭宁静的气氛融在一起……

※※※

虽然那个刺青学长为实习那天的事当面道了谢，还请吃了不少点心，让人对他的印象稍稍转好些，但还没有好到就此拱手让出自己的特等席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