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醉在自己血液的鲜红和温热里,疼痛和周围的一切一样遥远而不真实。粘稠的血液爬过的地方,留下温暖的红色痕迹。很快,大量失血带来的寒冷取代了危险而虚伪的平静,他开始浑身战栗、抽搐,四肢痉挛。他奋力挣扎着想站起身,但是失血的虚脱犹如钢铁般冰凉的枷锁,把他紧紧束缚成一团。没有玻璃的窗口映入夕阳暗淡的余晖,预示着又一个寒夜将至,失去能源的城市和沙漠一样无法储存热量,周围混入了血腥味的污浊空气开始失去温度。侵蚀着他呼吸道的冰冷气流更像是冷冽的水,随着他急促的呼吸灌入了他的胸腔,令他一点点窒息。
他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黑暗的冰窖,然而冰窖着火了,黑暗变成了浓烈炙热的橘黄,让他想起这个城市白日里一成不变的毒辣日光,他周围的冰凌瞬间融化,疯狂灼热的火焰把他硬生生地从冻结的麻木中拽了出来。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咆哮、暴走;濒死的状态启动了他身体的反馈:肝脏、心脏、肾脏……每一个器官都好像在燃烧,造血干细胞以非正常的速度爆炸一样地分裂分化,在体内汹涌的新鲜血液像烈火,把烧灼剧痛从主动脉引到肺静脉,由肺动脉引到上下腔静脉,然后弥漫进每一条毛细血管,他就像在烈火中翻滚。骇人的伤口像某种软体动物一样蠕动着,然后交织在一起。他开始听得到自己的痛苦的呻吟声,他骤然清醒过来,血腥味令他更加狂乱,他从还未干涸的血泊中跳了起来,疯了似的跌跌撞撞地奔跑,他踩到了一段颓倒的栏杆,被氧化得面目全非的金属发出喑哑的嘶鸣,在地上留下一滩红色的粉末。体内有机物迅速氧化产生高温还难以退去,神志恍惚中他觉得自己被烈焰包围。
最终他打断了一根水管,依然囤积在管道内的水顷刻间喷涌了出来,锈蚀的水管把与血液里一种相同的成分融进了水里,浑浊的红色液体浇灭了他周身缠绕的无形的火舌。他浑身湿透,颓然跪在地上,膝盖撞在褪色的人造大理石地面上又引起一阵钝痛。周围散落着水管的残片红的发黑,浸在红色的液体里像凝固的血块。他跪立着,没有焦点的瞳孔中映着在含有各种有毒气体和放射性元素尘埃的空气中呈现殷红色的太阳,太阳底部开始变形,漾起一层层波纹,然后倏地消失在一个庞大的黑色建筑物后。但是,城市的灯火并没有在那一刻“咯噔”一声精准无误地同时亮起-----已经有50年了。
50年前严重的核污染把这座城市变成了鬼城。侥幸没有受到严重伤害的人们早已逃离了这一片焦土,留下了他们所说的“怪兽”在这个城市里苟延残喘。这些被地狱的业火煎熬炙烤的怪兽,何时能够赎清它的所有同类共同犯下的比弑神更加忤逆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