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极【正剧番外】
[MA]马艾篇《始与终》
ACT.01 得与失
“……马尔科……马尔科……”
“哎哎。就要到了，你消停点吧醉汉。”
马尔科被勒得有气无力地回答。他把背上重得要死还动个不停的混账往上凑了凑，像头疼孩子调皮捣蛋的家长那样叮嘱，“——别吐在我身上啊！”
“……马尔科……酒……呼噜……”
毫无预警地又睡着了，这是艾斯的独门绝技。马尔科知道他肯定又张着嘴流口水鼻子吹泡泡，虽然现在看不见，但因为看过太多次那种情景，倒是立刻就浮现在眼前。他忍不住笑出来，背后被依靠的地方一片温暖。
背着他回莫比迪克的公寓不是一次两次了。甚至路上遇到下属，都见怪不怪地打声招呼就径自走过去，谁都没问怎么回事或者要不要帮手。他们知道自家二队队长干什么都能半途睡过去，酒品更是不好；现在背着他说明马尔科队长心情不错，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都是拎着他一只脚一路拖回去的。
在第三次遇到面无表情和他打招呼的同僚、并且第三次听到对方在擦身而过后30米处终于忍不住噗笑出来的声音后，马尔科终于艰难地到了公寓门口，从口袋里摸出了钥匙。“妈蛋的，艾斯你给我记住。”他一脚踹开门，把背上的家伙扔到床上；然后拧了热毛巾盖在他脸上。这里是艾斯的公寓，不过身为客人的马尔科也许比主人还熟；自己身上的衣服一股酒气，他脱下来扔进洗衣机，又熟门熟路地从衣柜里拿出艾斯的衣服胡乱套上。烧了点热水，想怂恿床上脏兮兮的家伙去洗澡，但看他像一滩烂泥一样摊在床沿，就放弃了。他弯下腰拿手去拍那醉汉的脸颊：
“艾斯。你是起来换件衣服再睡，还是喝口水？”
“………………唔………………”
对方皱紧的眉头表示着不情愿，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听进去多少。他大大地翻了个身，把马尔科的手压在身子下面。
“啧……”
还压得真够狠的。马尔科为了方便抽手出来只得坐在了床沿，从这个角度看头发乱糟糟的艾斯，倒真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
“你再不听话，我就叫你弟来看你的怂样了啊。”
这不着调的威胁反倒有效，对方似乎清醒了点，朦朦胧胧地放松了力道。马尔科把那刻着刺青的胳膊就势一抬，上半身就被拽起半截，沾满酒气和食物油渍的上衣利落地被扒了下来。但坐起半身的醉鬼并没有倒回去，反而半歪靠过来，被汗浸湿的微卷的黑发蹭在马尔科的肩窝上。
这家伙今天有点不对劲——别是失恋了什么的吧——估计也不可能。被老爹训了？那也没什么用，他耳朵都听起茧了。那他者单细胞脑袋还能碰到什么让他喝醉的难题啊……
他揉了揉那颗脑袋，问了句“没事吧？”那家伙半清醒半醉地摇了摇头，一松劲，又倒回去。肩膀上骤然的凉意让马尔科愣了愣神，手中的衣服被捏皱成一团，他朝着洗衣机的桶口扔过去，——投篮成功。
他觉得自己其实有点冤。其实今晚这场酒压根没他什么事，不得已被喊去善后和结账，就捡了这个烂挑子回来。“我说，艾斯。”他喊了一声，对方没给反应，便低声像是自语似的补上半句“你真看不出来还是假装不知道？”呼噜声代替了回答。马尔科揉着自己没剩几根毛的脑袋叹了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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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还得从下午说起。
也许算是整个莫比迪克最为勤勉的多功能人形智能机——一队队长马尔科在一堆月底报表和往来细账的核对与签字中焦头烂额的时候，游手好闲的二队队长波特卡斯?D?艾斯从山一样的纸张和书册里将那张挂着黑框眼镜和黑眼圈的脸挖了出来，笑嘻嘻地凑到鼻尖碰鼻尖的位置：“晚上要不要去喝酒？上次我说了，请你。”
“你觉得我走得掉么？”马尔科锁着眉毛叹了口气。“托你的福，我觉得我的眼眶更肿了。你到底有什么本事把这些屁大小事给堆成这样？！”他随手一拍旁边的一摞，那一摞文件夹就歪歪斜斜受力不均，哗啦啦坍塌下去。
艾斯陪着笑脸装作好好先生的模样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让您受累了！”但接下来仍然不死心地补了句，“但你那眼眶可不能怨我，它本来就是肿的。”


“喏，把这些给你家小弟带过去吃吧。”
“劳你每次投食了。他一定不会交伙食费的吧。”
“你说呢——上次竟然还潜入我家偷冰箱里的东西！几岁啊！给我逮住了一顿臭骂。”那家伙笑着，神态轻松地眨眨眼，“没办法，我就当替别人喂猫了。”
马尔科面上一囧，不好接话，萨奇看破了他那点心思，接下去说：“喂，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摊牌？”
“摊什么牌？”马尔科打算装傻装到底。
对方毫不留情面地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将他蹬出了门外。萨奇扒着门框居高临下地看过来，一只手指着他鼻子：“别装娘们在那玩幽怨，拿面镜子照照自己那德行，选也选个像点的啊。马尔科，战场上你掳人脖子像掳鸡脖子一样又准又恨，嘿，杀人不过一道红，这世上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谁他妈的装幽怨！”快烦秃头了的一队长张口骂回去，悻悻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和萨奇这关系也奇怪，他自己都觉得畸形。说是兄弟，是过命的兄弟；说是床伴，也算合得来的床伴；真要商量个事时，看自己比看谁都准的，还是这家伙。
真瞒不过去。他朝那边放着重金属摇滚的屋子一努嘴，“那家伙不喜欢这套。”
萨奇眯了眯眼：“你试过？”
“试你个头——说得轻巧！”马尔科跳起来。
“到底没试过还是你没那个胆啊，想那么多还真不像你。不喜欢？干到爽到就没什么不喜欢了，要不要教你点绝招？”
“你那几招我够清楚了——闭上你丅他妈的臭嘴滚进去睡觉。”
马尔科连推带搡地将倚门的萨奇推进去再从外面掼上门，那家伙在窗子那边说：“看着你这样我都难熬，不就是个脸上长麻子的小鬼！不是多稀罕的货色，你搞不定我可出手了。”
然后就隔着窗子视线相对，看见马尔科恶狠狠瞪着他比了个“你敢”的口型。
两人的心思都在别的地方，谁也没往那窗子的问题上多想。
屋里没开灯，电视机荧屏亮着微蓝的光，把客厅照的半明半暗。马尔科一进门就被震得头晕脑胀心脏疼，他伸手关了音响，一面拍亮了灯。狭小的本来属于艾斯的黑灰世界突然被清冽的灯光笼罩。用被子给自己做了个茧的人用充满敌意的眼瞪过来。
马尔科却暂时只顾着调整自己刚和萨奇对话后的心情。他把便当放在桌上：“醒了啊，那就吃点东西。开音乐又看电视，你要干也只能一样吧。”说完才发现电视机根本没有开声音。而且屏幕上一片空窗期的蔚蓝——还在DVD模式呢，连频段都没调回来。这小子酒还没醒？他伸手又把电视关了，把便当朝面前一递，“吃了睡觉。天亮后你就躲不了懒了，弗兰奇说最新的V9就下线了，我们去试机。”V9是莫比迪克最新研发的高性能个人战斗机。正义地带与无法地带的战斗终于进入了制空权的表面化争夺，形势严峻得让人没工夫想那些劳什子的私事。
艾斯望了望饭盒，并没有伸手去接。扑鼻的香味勾着辘辘的饥肠，却也勾起了眼前刚才的景象。他锁起了眉：“萨奇做的。”
“嗯，饿了吧。”马尔科还没发现问题的所在，有些奇怪这个平常和他弟差不多能吃的大胃王怎么还没动手大快朵颐，于是将饭盒又往他额头上撞过去，“睡糊涂了？”
艾斯瞪着饭盒，像是怕感染病菌似的往后猛地一躲。马尔科看得清楚，不由得一僵。
“我不吃。”他往床上一倒，把被子蒙了头，脚丫子却露在外面。
好气好笑，又莫名其妙。马尔科把饭盒放到床头再摆开，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大声。他以为这家伙不过是酒醒了后觉得丢脸，用食物勾引一下就好了；谁料艾斯突然猛地挺起上半身，恶狠狠地瞪着他说：“我说不吃就不吃！你也给我出去！我要睡觉！！”又倒回去继续拿被子捂着头，还把脊背整个扔给他。
马尔科还没教养好到被人骂还赔笑脸，尤其是自己还在半天前帮他赶工、数小时前被他耍、之后还把他拖回家、现在还惦记着他肚子这些劳力劳心活之后。“喔，酒醉的时候就撒娇，酒醒了就找人吵架？你是不是还要找个人替你喂奶？！”他砰砰哐哐收了饭盒扔在桌上，“我他妈犯贱才伺候你。”转身就要出门。


ACT.03 顾与望
“有一匹独狼撞进笼子里来了。”
在萨奇转身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围轰然沸腾，人们的神经导火索一样被点爆引发连环效应。他们挥汗如雨地攥紧拳头高呼着，像归巢的工蜂一样向着中心的光源处集聚而去。那里有真皮围绳做成的形式化的栅栏，以及里面酣斗未休的、有着人的身躯与野兽般本能的对战者。
马尔科并没有太过于关注角斗场里的事，虽然他是名义上的老板之一。这间即使在无法地带也并不符合法律定义的格斗俱乐部，需要幕后的支持方，找上了他。老板是多年的朋友，最喜欢干超出法定界限多那么一点的活计，觉得刺激。莫比迪克需要资金来源，直属队长手下都挂着几十项各地的生计，不差这一个；再说，打架这事，他觉得本来就该以命相博——至少他们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生活。既然分成不错，他也乐享其成。
随手在红色的表盘里投下筹码，他瞥了一眼写在盘上的名字，ACE，这名字不错嘛，配着火一样的底色，像是必胜的宣言。
会场里又发出了爆炸似的欢呼，人们的激情濒临沸点。马尔科把手兜在裤袋里，事不关己地沿着狭窄的过道走下去。舞动的臂膊织成了网状的丛林，站在走道上的死党转头对他说的这句话却引起了好奇心。直觉会是那个叫ACE的人，他加快步伐，穿过从暗地数百人喉管里迸发的热烈氛围，看见尽头的聚光灯下黑头发麻子脸的少年。
斗得收不住浑身的煞气，灵活的身段和精准的力道让他的对手——这间俱乐部里的季度冠军常客此刻像被猫叼在嘴里的老鼠，只剩下挣扎的观赏性。那家伙到不急于宣告胜利，冷着一张俊脸，目光里透着刀子似的寒意。
“生面孔，以前没来过。”俱乐部老板摩尔走过来说，他叼着一支大雪茄，露出被烟熏黑的牙，“好像是跟罗斯卡特有恩怨，结果胡乱闯进来的，嘿，倒让我们赚到了。”罗斯卡特是现在正在挨打的那个。摩尔拔了一口烟，看看萨奇，又把目光转回马尔科身上，嘴角就带了点揶揄的笑意，“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看？平常请都请不动你老啊。”
“混小子们非吵着要来玩。”马尔科笑，指了指人群中那几处挥动的胳膊——光有胳膊他也认得出来。难得有闲工夫，又恰逢马尔科打赌输了，就叫嚣着一定要来这个搏命的俱乐部过把瘾。平常都是自己打得没天没地，难得有这个待遇能看别人打，自己赌个输赢；都算计了不知道多久，才让马尔科开这个面子——进场费可是很贵的。
摩尔大笑起来：“我得从你的分红里扣掉这笔，老伙计！”他拍拍对方的肩，“你的口气和说自家儿子似的，什么时候当的爹？老婆有着落没有啊？”马尔科听出了他的揶揄，笑着正打算反骂回去，周遭却突然一阵骚动。
在罗斯卡特被抬下去的同时，一个健硕庞大的身影跃上了角斗台。“小子，身手不错嘛，不嫌累的话，再来一局？”
马尔科瞪着眼看清了那家伙，忍不住龇牙咧嘴：“巴鲁特那个笨蛋！刚保证过的话都当放屁！”虽然都是一群血性方刚的家伙，但好歹也算专业人士，因此来之前都特意嘱咐过了，不准上去打擂也不准生事。但他早该料到这群家伙一看到兴起绝对技痒按捺不住，保证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黑发的家伙啐了一口，手背在被打破的嘴角边擦了擦。“来就来啊。”
赌局再开，筹码撞击声与呼喝声援此起彼伏，两边打得你来我往势均力敌，马尔科和萨奇都看得一愣一愣的。“这小子本事还真不错。”萨奇不知从哪个兜里摸出半株西兰花——他对素食的爱好远胜肉食——一边啃一边看得津津有味，“马尔科，你不如去招徕这小子过来莫比迪克吧。素质这么好，隔两年咱们队里就没打得过他的了。”
马尔科当然也这么想，但现在关键是怎么把巴鲁特从台上拎下来。他看了眼摩尔，打了个抱歉的手势：“是我底下的人，不懂规矩；你看——”那叼雪茄的老板倒十足的生意经算盘打得好，一句话便把马尔科堵住了，“没关系没关系，对手也是个不知哪来的小鬼嘛，这身手也就你们制得住；不然还不被砸了场子啊。你知道都开赌了也停不了，就这一局吧，也铩铩那小子的锐气嘛。”


在无法地带最为骇人的标志前面，对方却全然没有退缩的表情，艾斯把双手背到脑袋后面。
“打赢了的人说了算。你够强么？”
马尔科把那秃毛脑袋一偏，向着身旁一努嘴，眼里是似笑非笑的神气：“——你说呢？”
几个队员架着现在还没缓过劲的巴鲁特从他们身旁走过去。
接着他看见黑发少年龇着一口白牙大笑起来。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艾斯笑，虽然以后这样的场景屡见不鲜。他的笑容像火一样烫进心里，在最柔软的地方印下火热的瘢痕。
现在马尔科最想看到就是那张笑脸。身上再疲累的时候，看到那张笑脸就觉得活着还真囗他妈的挺好。他记得有一次自己受了重伤，因为是底下几个队员的失误造成的，所以一群人围着他看的时候都一脸哭丧悲戚样芝麻绿豆大的眼泪砸得他浑身都是，让他自己都觉得恐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直到二队队长过来踢翻三个踹飞两个，直接揪着领子把他这个重伤患拖起来，睁开眼就看见艾斯一张俊脸近在咫尺，大咧咧地露着雪白的牙齿：“抱歉的很，阎王爷那座小庙看来不收你呢！”
……
系统传来运行稳定的提示音，耳机里响起机师弗兰奇的声音：“该机一切正常，请出击！！祝旗开得胜吧马尔科！！”下意识地松开刹车，把油门杆一推到底，拉杆起轮，呼地一下快似闪电，莫比迪克最新款的蓝色V9就冲进了云霄中。
透过地面俯瞰投影系统可以看见战斗机正下方的土地。缩小的建筑和人影，以及愈来愈在视线里辽远的属于莫比迪克的疆域。
他想起适才维斯塔的脸，他骄傲的小胡子都委顿不堪地塌在嘴边。“萨奇被杀了！！”空袭震颤着整个莫比迪克本部；事务官同时跑过来，朝他大叫：“马尔科队长，老爹醒了，叫你立刻过去！！”那一刻他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样冷静。他拿起桌上的内部通讯：“防空罩打开了吗？”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问“外面的机动队呢？”“唔，叫布拉曼克和布伦海姆出击，先用V8！地上的雪狼队让卡彭带去！”“给我接弗兰奇……那边的V9能动的有几架？好，你直接跟布拉曼克联络！”他转身叫维斯塔：“一起来！！萨奇那是怎么回事？”一边说一边跟着事务官跑，走廊里各种呼喊声交错成线。他还继续向通讯机里吼：“给我接香波地的基拉！！对，快！”
“不知道！！死在家里！！我去的时候已经血都放干了！！！窗户上的保护系统被破坏了，门锁也坏了……”维斯塔突然几步抢到马尔科面前挡住，双手攥紧对方的肩，“我说马尔科！！那不是你最过命的兄弟吗？！”
“——现在是战时你也看到了！！我——”一队队长的后半句话被巨大的爆炸声掩盖得一干二净，维斯塔只看见他瞪着的眼和干裂翕动的嘴唇，不管哪个里头都满是血丝。“……萨奇的事我想和这次空袭错不了关系，你要想帮什么就给我去整队待机！我们好好把这仇报回来！！那边有人处理吗？”
“卡特医生已经在那里了……”
打断他的是插进来的通讯音。“喔，基拉，这边需要香波地的增援。嗯，具体情况你已经看到了吧……好，他妈的基德还没回来？……没事我没指望他。你试着从前沿穿过来打断他们的火线。好，交给你我放心。”“德雷克？嗯，是我！你让灰色地带的据点人员先全部撤退。嗯，不，你先不动，等我消息。保持联络！”
三人已经奔到总议事堂的走廊前。推开眼前厚重大门的一刹那，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维斯塔：“对了，艾斯呢？！”
“他说他看到犯人了……就追出去了。”
马尔科的双脚僵在原地。大门打开，莫比迪克的教父“白胡子”爱德华•纽盖特的身影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他拽去了身上密密麻麻的输液管，像一座活的碉堡那样矗立在莫比迪克的中央。
“老爹！！”“老爹——”
他们发出了惊呼。彼此心知肚明：白胡子的病情已经只能依赖药物维持的地步了。但那狂放的老人却只是大笑：“三年了，终于算堂堂正正打算较量了，我怎么能不正面迎战呢？拖着这些东西是让人笑话吗！！”他看一眼马尔科，“现在这儿就交给我，去前线吧马尔科，那儿更需要你。”
不知怎么的心头竟然松了口气，马尔科简直想给有这种想法的自己狠狠来上一拳。老爹根本是拿命在赌！但是……他深切地感受到现在的自己、不，哪怕是整个莫比迪克倒过来，也没有第二个能够替代白胡子的人。在仓皇转身的同时，他听到背后传来熟悉的慈父般的嗓音：
“你干得实在太好了，我的儿子。”


刚才……是梦。心像从万米高空倏然坠地，剩下一片疼痛与虚无。他呼地站起来，飞快地冲进洗手间。偌大的镜子映着他自己的脸，汗湿的额发紧贴在脸侧，胸膛激烈地起伏着。他打开水龙头把脑袋探下去淋了个痛快。
冰冷的水拍打着后脑勺，又顺着后颈的曲线满全身。但某些地方却更加滚烫得一发不可收拾。……马尔科。马尔科……他妈的都是马尔科。刚才的情景在眼前翻覆重现，已经分不清哪些是那当晚的记忆，哪些是他今夜的意淫。
呼吸喷出的雾气模糊着相交的视线，但他还是看见被自己通红的脸颊和欲望填满的漆黑双眼。加入莫比迪克也有三年了，他现在也有了丝毫不输给马尔科的令人艳羡的上身肌肉，发达的背肌上纹着精致的莫比迪克十字笑面骷髅。「——你不是也迷马哥迷的要死吗。」原来有些事情很早之前就开始一发而不可收拾。“这下完蛋了。”他狠狠地抓着卷曲的头发，瞪着镜子里外都湿漉漉的自己。
外头传来敲门声，艾斯被砸得一个激灵手忙脚乱想去开门，才发现敲的不是自家这边的。外面有人扯着嗓子吼，一副不震醒山大王不罢休的架势：“喂，萨奇，萨奇？……你门没关啊我进去了，还不起来？”是维斯塔的声音。什么嘛，大清早的……他胡乱翻找这自己的上衣，发现它和马尔科的上衣一起搅在洗衣机里。他捧着拧在一起的衣服不知该拿还是该放，脸已经没地儿红了，只能眨巴着眼叉着腰仰着脖子看天花板，糟了今早还得去试机……他妈的我有脸见他吗？他跳起来扔下衣服就慌不择路地到处找帽子——能遮点也好；要么用绷带把脸缠起来怎么样？或者戴个抢劫头套什么的……
“喂，萨奇——萨奇！！！！……来人！！……喂，给我接医疗组！！……艾斯！！艾斯！！！你在吗？！！！”
维斯塔的声音逐渐变形，简直沙哑得像是野兽的咆哮。意识到不好的艾斯冲了出去，就看见维斯塔瞪着双眼拖着满身是血的萨奇撞出门来。隔壁的房间像是黑黢黢的怪兽大张着的嘴，他没来由地想起昨夜醒来时感到的暗地里的杀意。
“艾斯！别愣着，帮我扶着他——”
萨奇惨白着脸，肌肉呈现松弛症状。他飞快地蹲下身把手凑过去，早已没有了鼻息，身体背后有清晰见骨的刀伤，一击致命。艾斯脑袋里只剩一片空白，“喂，你骗人的吧，萨奇……”
马尔科——马尔科知道了会怎样？我……都是我害的？……萨奇不会醒过来了？
单向隐形窗边缘还放着自己昨夜的杰作，这让他被自己冰凉的手脚冻得彻底清醒。而就在此时，他看到一个影子从房间的尽头闪过去；晨曦的微光很淡，逆光的自己应该看不见那人的表情，但他却分明看到了——那影子在笑，弯曲嘲笑的弧度和缺失粲然的牙，冰冷的杀意锐剑似的穿透胸膛将他钉在原地，而那危险的气息一晃便消失了。
“……那个混蛋……”他从低涩干哑的嗓子里挤出声音，放下萨奇追了过去。
“艾斯！！还没搞清楚——”
“我看到犯人了！！！”他答话的时候人已在房间的另一头，单手撑住窗台的边缘，跃出了当时尚未封锁戒囗严的莫比迪克堡垒。


ACT.05 运与命
「滴——嗯哼，这里是弗兰奇。你那儿感觉怎么样，马尔科？」
“一切正常。V9比V8在微操感上优越了很多啊，真有你的！”
「嗯？你说我是——变态？真是荣幸！哈哈，微操感就是特地为你这样天生的鸟人而设计的嘛。」
“……不敢当。唔，稍等一下。碰到刺头了。”
「喂喂，不要切通讯嘛！我在后方也很着急啊，让我听个音效也好啊。」
“给你切视频过去。”
说话的人游刃有余，丝毫没有被人逼入追逐战斗的紧迫感；倒是弗兰奇看到了切来的机外影像被吓了一跳，两机在空中近距离上演追逐大战，实在无法想象驾驶员刚刚正和他在进行下午茶般的对话；看对方机翼上的星，也是玛丽乔亚顶级的飞行员。
“看来这次是下了血本，想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啊……”弗兰奇对着通讯器喊，“需要场外技战术协助吗？”他可以通过电脑估测敌机动向，协助校对准星数据。
「情领了。」
通讯切断，马尔科一个侧翻改变战场形势，双机陷入了双环追逐，互相咬着对方的屁股。V9的性能在加速上更胜一筹，比马尔科预估的速度还要再快、耗损还要再低。他十分满意地拍了拍手里的推进杆，“太快了也不行呢，”简直就要从后面直超过去，为了调整速度，他做了一系列精准高效的圆柱形翻滚。火线同时拉开，双方的王牌在空中拉出了元素链状的交缠轨迹。
“——垂直翻滚剪刀动作！！”
和弗兰奇一同看着屏幕的飞机技师们惊叹地大叫起来，虽说战斗机是他们造的，但要做出如此高难度的空战动作却非王牌飞行员莫属。有时候能做出来的动作他们自己也从未想象过。弗兰奇从星星眼的环绕中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干活去。”
还没等其他人明白过来，屏幕上已经出现了黑烟，两机交错垂直剪刀的华美身姿持续了不到3秒，敌机已经被打坏了右翼，踉跄狼狈地跌下苍穹。
马尔科活动了一下适才绷紧的背，重新舒服地靠回操纵椅上。天上是他的天下，战斗机就是他的翅膀。两倍音速下稳定盘旋能力和出色的瞬间矢量推力，过失速机动能力也没话说，V9的性能的确是一等一的，是迄今为止他开过的最好的“翅膀”。他想起艾斯老是羡慕他的背肌，说像猛禽的翅根，只要接上羽翼就能一飞冲天；还总是一有机会就摸来摸去的……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子。本来今天另一架调试完毕的V9是给他准备的，可是这浑小子在节骨眼上跑哪去了？
心里觉得哪里不对劲，哪里在隐隐地不安。这段时间每天都在死人，死的都是他的兄弟，他有些麻木。但现在是战时，他逼迫自己用更冷静的态度去思考。尤其涉及到萨奇的事，他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冷静，索性只能不想。从离开那儿到他的死讯传来期间只有4个小时……4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一起纠缠不清，他的身体里外都还是滚烫的！
狠狠一拳砸在机舱前方晃动的各项表盘上，心里有一方在嘶喊着萨奇的死有蹊跷，但主观意识的抗拒感让马尔科无法顺着这条线索想下去。拿那双长满操作茧的大手狠狠地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他看着前方灰蓝色的硝烟四起的天幕。
艾斯……你小子别给我出事。
拜托了……千万别再出什么事……
「马尔科队长！这里是布拉曼克V8小队，与敌方正面遭遇。请求空战阵型！」
加速杆一推到底，蔚蓝色的V9闪电般增速撩得浑浊的天空觳纹微荡，一霎间便冲进了混沌不堪的战幕里。
艾斯本以为自己已经追丢了，他出来时顺势跳上一辆雪狼一路飚过来，现在已经离莫比迪克本部有不近的距离。但紧接着兜头砸下来雨点似的导弹可不让他有喘息的机会。“这些家伙们来真的了！”空中有敌方的战机在盘旋，“糟了——”他趴在雪狼上回头望，看到防空罩已经迅速打开，对空系统全数运作起来，这才算松了口气。刚找了个掩体暂避就听见破空的呼啸声，一抬头，自家的V8已经占满属于莫比迪克的空域。


ACT.06 兄与弟
“请在三秒钟内用最精确的四个字概括你眼前的这个人。叮咚——计时开始。”
“一……一番队长。”
“……工作狂人。”
“全、全民偶像！！”
“秃毛烧鸡。”
众人目瞪口呆半天后捶桌子的捶桌子，扶板凳的扶板凳。
“哈哈哈艾斯你太够胆色了当着本人的面……哈哈哈！！！还有巴鲁特你那么没创意的答案也敢第一个回答啊！！！”
马尔科的眉筋不动声色地抽搐着。这小子就压根不知道什么叫给人留面子！他二话不说走进人群拎着艾斯的耳朵把他拽到前头。主持人拿着奖品胆战心惊地看着马尔科不爽的脸色：“那、那么马队是觉得最后一个答案是正确答案？”众人再度笑翻过去。
“哪有正确答案啊！下一个换他！”没好气地把艾斯往台上一丢，他抢过艾斯手里的答题话筒。没人敢找他要回来。艾斯笑嘻嘻地从主持人手里接过奖品，还一脸昂扬志气地向观众挥手致意。
主持人赔着笑脸继续游戏：“那么接下来应马队要求，请答题者们在三秒钟内用最精确的四个字概括艾斯队长。叮咚——计时开始。”
“吃到睡着。”
“白痴火拳。”
“嗯……嗯……马尔科控！”
“喂什么是马尔科控啊你给我解释一下杰克！！！”
时间到。众人都用怜悯地眼神看着自己因为吐槽而浪费了大好报复机会的、他们英明神武的马尔科队长。
本人还没自觉，大义凛然地追着抱头鼠窜的杰克，一面用手指点着台上装傻充愣的家伙：“再说了，你们那都是什么答案啊，这家伙最精确的概括就是弟控！如果一定要四个字的话，那就是超级弟控！”他朝着餐桌那边叫，“你说对不对啊路飞？”
“嗯？”从一堆肉骨头里抬起头来的大胃王，眨巴着眼睛把嘴巴塞得滚圆，显然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你们再玩下去的话……”娜美叹了口气，“今天的跨年宴会就可以提前结束了。”
各桌丰盛的晚餐现在正一盘盘成了路飞无底洞胃里的填充物。
“喂喂喂你这家伙！！！”“艾斯管管你弟啊！！”“路飞——吐出来！！哪有你这样吃的简直糟蹋美食！！”“天啊我的墨鱼仔都不见了……”“艾斯——妈蛋的这小子台上就睡着了……马尔科！！”“啧，干我屁事啊……”
不管结果怎样，莫比迪克又迎来了一个欢闹的新年。
倒数过后，一群人兴奋劲上来了都不瞌睡，闹腾着要去海边放烟火；马尔科打着哈欠，被艾斯拽着一只胳膊拖到沙滩边上。年轻人都冲进夜潮里溅起水花，空中有斑斓的烟火绽放，月光下海天一色，难分彼此。
马尔科装着老人家的派头，在沙滩上躺下来，星做的穹顶比任何时候看来都要美，温柔得像宝石缀满夜的长裙。他刚打算闭目养神，感觉有熟悉的气息落在自己身旁。
半睁开一只眼，看见眼前裸露的脊背上纹着精美的莫比迪克标志。这家伙后来还真较上劲，央着老爹介绍了御用纹身师，纹了个和老爹一模一样的在背后，可羡杀了一票人。
“不去玩？你弟还在里面玩起劲呢。”
“身为兄长哪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你干嘛躺在这？”
“我是老人家嘛，不比你们精力旺盛。”
“切——比我大几岁啊倚老卖老。”
“喂喂，怎么着我能当你哥吧。来，叫声哥来听听。”
那家伙瞪大了眼：“谁会叫啊！！”
“败给你了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其实是因为饭菜都给你弟吃了，我光顾着拉他，你囗他妈又给我睡着了，结果啥都没吃到。饿着呢。没劲。”
艾斯在他身边躺下来，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大块牛肉。“就知道你这么说，偷偷藏的。路飞那小子鼻子尖，刚就在绕着我转说有食物的味道，我只好跑出来。喏，还热着呢。”
马尔科笑了，伸手去接：“谢了。”艾斯却把拿肉的手猛地抬高：“哪有这么容易就给你吃到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说来听听。”
马尔科两眼盯着肉：“生日快乐。”
“这块肉可不是今天生的。”
侧眼偷瞄过去。那家伙果然还是孩子气，憋着嘴皱着眉，把肉举得高高的绷得胳膊上的筋脉都蹦出来。有些好笑，就扳过他的脸对着自己，彼此的脸颊都陷在柔软的沙子里。


活体炸囗弹一样的V9从天上直冲进两军战线之间，两翼开火，机头朝着玛丽乔亚那一方笔直地撞过去。一时间战线大乱，两边都不自已地开始后退。
“击坠他！！打油箱！让他在空中爆炸！”波鲁萨利诺脸上出现惊悚的神情，他飞快地下令。但V9的速度远比瞄准镜快，火线已经压到了跟前。
艾斯放把骑着雪狼直飚到红盘，进入射程，他两手架枪瞄准高速滑行的V9。“戴上头盔！我要把你的座盖打下来！”
通讯里传来了然的笑声。「你是莫比迪克最棒的神枪囗手。」
“废话！！”话音未落双枪同时开火，子弹像经过电脑精确制导，准确无误地落在错位的座舱盖两端的链接螺旋上。本来被卡住的舱盖陡然失去借力点呼地向后仰开，马尔科只觉得像被当头敲了一闷棍，与此同时巨大的风压呼啸而至，耳边什么都听不清了。他迅速拉开扳机柄。
几乎是零高度跳伞，整个人连带座舱的下半截猛地腾空再倒飞出去百米。失去降落高度的V9像浴火重生的凤凰一样燎进了敌阵的中心。
因为后座力而导致座驾丧失平衡，艾斯的雪狼斜冲着摔向前方。他丢掉双枪滚身落地，座驾歪斜着冲出去落进先前的敌方战壕里，接着炸成了碎片。
“马尔科！”白色的降落伞从他头顶上贴着飞过去，半截座舱跄在不远处的地面上。他冲上去紧紧拽住，用腰刀割断保险索，拉开头盔。对方失去重心扑到他身上，两个人一起滚进泥里。耳畔轰地一声巨响，不远处的V9炸开了，金色的火焰猛窜得老高，各种碎片带着高速与高温向着四周飞散，每一小片都相当于一颗子弹。
马尔科死死地按着艾斯的头把他压在身下。滚烫的热浪从他们头顶上刮过，然后白色的尼龙缓缓地盖在他们身上。
胸膛激烈地起伏着，不同的频率把他们撞在一起。他的指缝插在艾斯柔软的黑发里，却有些害怕不敢看对方的脸——刚才生死一线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胆怯的感觉。心脏拼命敲打着对方的胸膛，好像恨不得进入彼此的身体。
“混蛋！！”他听见艾斯说。他们都再说不出第二句话。黑发青年喘息着，用刺青的手臂环过梦中的背脊，像怕再是梦一样将他紧抱在怀里。
卡彭的直属警卫们第一时间冲了过来。“马尔科队长！波特卡斯队长！都还好吧！！”他们飞快地扯去降落伞——“快撤退，这里离敌方太近了！我们掩护你们！”
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向后跑去。卡彭一囗手带出的陆战队“火焰坦克”不是假的，训练有素的组员立即组织了防御火线，加剧了敌军因为刚才爆炸而引发的混乱。两人一口气跑到内线，马尔科一抬头，发现老爹白胡子竟然站在远处，拄着他的战刀，像一座战神的雕像；他胸口正中被暗算的创口还在流血。
而另一头，两翼夹击的态势仍然没有缓解。莫比迪克现有的十星队伍加入了战局，但仍然相当吃紧。马尔科不想艾斯为老爹的事烦心——那家伙是真的把老爹当父亲看待的。“你去路飞那边照应一下！”他在沸反盈天的战地里冲他喊，“我得去老爹那！”
艾斯冲他点点头。他大概还不知道老爹被刺以及伤势的严重性，于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分配，飞快地朝着远处跑去。马尔科看着他的背影逐渐在硝烟中隐没不见。


ACT.07 愿与谶
“哼，你算几两重啊小鬼。叫战国那小子……到我面前来！”
波鲁萨利诺站在安全距离以外，打量着面前敢于和掌控大半个世界的政权叫板的老头子。如果说玛丽乔亚有畏惧的人的话，那就是这个老不死的家伙了。明明身上的伤多得可以当饭吃，他却就是屹立在那里，不屈不倒。
“时代的风向改变了，白胡子。你那笨拙的身躯也是时候退下历史的舞台了嘛。”
“小鬼……恐怕先要退场的是你吧。”
波鲁萨利诺抬起右手准备下达攻击指令，而这边的直属警卫队也全部绷紧了神经。就在他准备挥下手腕的一瞬，马尔科的皮鞋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脸上。拥有“不死鸟”绰号的一队长根本不像刚从战斗机上劫后余生的模样，他在作出攻击指示的手势的同时就地打了个滚，伏进自家的战线里。莫比迪克立即弹雨如矢先发制人，反将在人数和武器上占有优势的玛丽乔亚压制住了。
“喔，是马尔科啊……”拥有标志性月牙白胡子的老头露出了了然而赞赏的笑容。
“老爹！请你到后方去！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战刀的长柄锤在地上引发震颤，老人庞大身躯上披着的战袍一阵鼓荡，白胡子下带着笑意的唇边吐出的是五十年来丝毫未见衰颓的霸气。“别太小看你老爹啊，浑小子。”马尔科飞快地跑到他身边。
“对方试图包夹我们！我已经让德雷克和基拉从两侧迂回反包了，但似乎出了点麻烦。不过我想他们很快就会到的。所以请回本部去！”
“你也发现了吧，马尔科。”他身边带着粗重呼吸声的老人盯着黑压压的战线与爆炸腾起的黑烟，挥起了他那把能够切开海浪的长刀，砍翻涌上来的敌人。“这场战斗没有赢家。”
马尔科锁紧了眉。“……‘黑胡子’吗……”
“帝奇……我留下了不得了的东西啊。”
他听得出老爹这句话里的百味杂陈。“黑胡子”马歇尔•D•帝奇在老爹身边的时间并不比自己短多少，如果论相识的话，应该更长些。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转头喊：“乔兹！弗萨！把老爹带回去！！”
老爹不往后退的话，其他队员也不会往后退的。硬碰硬的阵地战莫比迪克无论在武器科技还是人员兵力上都不可能是玛丽乔亚的对手。但因为老爹在那里，他就像中流砥柱，让所有莫比迪克人的神经末梢放大似的燃烧兴奋起来。
乔兹和弗萨一边一个架过白胡子，但那老人凭蛮力挥开了他们，反身当先冲进战局之中。“你们都退到我身后去，孩子们……这是命令！你也是，马尔科！”他脸上浮现了久违的嗜血神情，就像家族与领地被侵犯而发怒不已的兽王，“不管他们是谁在打鬼算盘、目的是什么，我要做的事都是一样的！”
“与这个时代……是该做个了结了！”
镭射炮与云爆弹在他身遭炸裂爆发巨响。“可恶……老爹！！”马尔科冲上去，然而卷地而来的爆炸飓风把他甩开老远。原本就可能脱臼了的肩膀砸在地上，剧痛伴随着落地的那一瞬麻痹了脑内所有的神经——也许骨裂了，谁知道——但他仍相信自己是幸运的，因为就在侧近有更多的人倒下来便不动了；他甚至看见刚刚跟他站在一起的六队的布里奇特一转眼便削掉了半边的脑袋，血象喷泉一样溅出来，将他黑色裤管的下半截染成深得仿佛地狱般的颜色。
他突然惶恐起来，隐约感到自己做了什么不该或错误的决断；一种名为恐惧的巨石重重压在心头，沉得每一次喘息都费尽气力。他的视线逡巡过每一寸所及的战场，急切地搜寻着那纹着十字笑面骷髅的标志，但人那么多，呼喊那么杂乱，烟雾和硝尘呛进肺里，连眼前也变得迷蒙不堪。但他仍竭力地穿透仅剩的缝隙寻找着；终于有什么在远处一闪，光洁而健硕的后背上紫色的纹身与十字大腿骨的标志灼进眼帘，像是招展在战地的旗帜；然而下一刻又有巨大的炮火在他的视线之间炸开，黑红的炮烟上燎着金红的火光，转瞬就将视野里晃动的那面旗帜焚烧殆尽。
“艾斯————————————————————！！！！！”


“混蛋！！你们玛丽乔亚这一帮混蛋！！！！把艾斯……把艾斯……”
马尔科一把拽住了要冲上去追打的杰克。“够了。——已经没必要……再打下去了。”
小个子青年整张脸都被泪水盖满了，他死死咬着嘴唇望着马尔科，拼命挥动被钳制住的胳膊：“可是……可是……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哭出来的同时像是被压垮了似的，整个人抱头蹲在地上。
四周是静寂，还有逐渐噎住直至再发不出的哭喊声。那声音沁着肺腔的血，像是呕出来一样满是绝望。冰冷的气息从脚底袭来，瘟疫般席卷全身，他感觉不到指尖的温度，更感觉不到胸腔里的心跳。好像那里空了，什么都没了，一边是穿透烧焦了的肺，一边是冰冻停止了的心。
‘马尔科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弟啊？长得不错嘛。’
‘喂喂喂你的毛手给我规矩点，这是艾斯。就当是我弟吧大家多照顾着啊。’
‘切……我才不是你弟咧秃头！’
‘马尔科！你看这个通缉令！我弟哦是我弟！嘿嘿这小子真出息，虽然比我还差一点啦——’
‘够了你都拿出来现了三遍了你这个弟控！忍无可忍了我！你欠那顿酒啥时候还？！’
‘哼哼我还要去拿给老爹看！谁管你啊！’
‘？怎么了？’
‘……我刚以为你还有话要说。’
‘没啊。我说完了。’
是说完了。两极的世界开始分崩离析，他自己也在同时分崩离析，被钉在咫尺之间动弹不得。周围的呜咽仿佛清晨腾起的薄雾笼罩着劫后的战场，泪水从每一双活着的眼里流下来。
有滚烫的疼痛叫嚣着顺着胸前纹身的轨迹，猛地涌上喉头、窜进眼眶。他已经听不见路飞的哀嚎，就像感觉不到自己的泪水是否已经溢出眼眶、滚落脸庞。但他仍然打开了通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一切就像条件反射一样顺畅自然。自然得令他无比痛恨自己。
“……这里是马尔科。警报解除。各单位请恢复二级战备。”
“德雷克，不必追击了，你让战斗配备撤出灰色地带。”
「这里是德雷克。收到。」
“基拉，不必追击了，但香波地那边还是要保持一级战备。”
「这里是基拉。了解。」
“医疗组，来两个人把路飞……和艾斯带回去。还有老爹那边……”
「这里是萨瓦尔，老爹的情况很不乐观……我们正在极力救治。路飞那卡特赶过去了。马队，你的伤怎么样？」
“……先忙你的。”
身后传来卡特医生一路小跑的脚步声。他似乎想把路飞抱起来，但根本挪不动他；赶来帮忙的甚平将他抬到肩上。卡特抽开手抬头看了马尔科的背影一眼，他的脸上立即流露出惊恐的神色。
“！！马队！你的伤——有没有伤到肺？！请立刻检查一下，情况严重的话可能需要手术——”
他仍然没有转身或是回头。只是挥了挥手。
我还活着。但一切都结束了。因为我贪心而谨慎，曾希望这样的时光永远。
萨卡斯基举起镭射炮的时候，准星里瞄准的目标是小个子的草帽男孩。至少不能让那穷凶极恶的罪犯的儿子逍遥在世，否则正义就永远无法贯彻。他坚定着自己的信念，背负着愈发沉重的正义二字，披风在料峭的战场上猎猎作响。
艾斯赶到的时候眼前正上映着这一幕。总是让他担心笨蛋弟弟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处境，与玛丽乔亚的先发部队陷入缠斗。他扑上去想要踢开炮管的方向，萨卡斯基反手便用炮筒的尾部朝他顶过来，钢制的筒身砸在太阳穴上，本就受伤的头颅终于承受不住了似的简直要一下子炸裂开来，整个人丧失判断力滚跌在地上，对方毫不犹豫地开了第一炮。
嗡嗡乱响的头脑根本无法思考，他凭借本能向旁边勉强一滚，炙热的光束擦着肩侧和手臂的边缘，在疼痛铺天盖地袭来之前，先听见的是半侧皮肤和发尾焦灼的声响。
“你们的血统已经是重罪了。”萨卡斯基的表情未变，准星再回到路飞的身上，“下一发——好好看着吧。”
呼啸的光穿透了一切。在大脑做出反应前身体已经挡过去了。眼前倒映着弟弟茫然无措的脸，在感觉到疼痛之前，鲜血从喉咙里翻搅上来，“咳……”嘴里全是血，鼻腔里也是。胸膛很空，那感觉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竟然感觉不到疼痛；身体里烫得要命，拉扯着他的意识往地狱深处坠下去；大脑一片朦胧，眼前的景象蒙上了一层血色的灰雾。
糟糕……这下真的……
在朦胧中得出的是这样的结论，意识向着更深的地方沉下去，仿佛在巴拿罗的海岸边和谁比赛潜水，愈往深处就愈被深黑覆盖。路飞的声音像透过海平面洒下的阳光，他知道自己在回答着他，却又听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愈发浓重的黑暗压迫得他喘不过气。想要呼吸，却没有地方承载吸进的空气——是了，肺已经整个烧没了嘛……视线像被弄脏的画板，一块块乌黑的墨迹撒在上面，再眼泪似的逐渐晕开、扩大。这样不行的……这样的自己挡不住再一次的攻击……但事情并没有变得和想象一样糟。他听见仿佛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那缪尔、斯库拉奇曼！带大伙儿撤离！一队的都给我顶上来！！」
真奇怪。应该是在很近的地方吧……却像通讯一样带着瓮音。旁边好像有谁在哭，已经没法分辨了；他听见那个声音大声地吼：
「不许往后看！！」
原来你在我背后啊，太好了。好像那些汹涌而来的恐惧，翻搅而上的血水，都突然消弭于无形了。有清澈的液体涌上眼睑，填满了那些已然缺失的空隙。
就这样……别回头马尔科。我现在一定很难看。胸膛开了个大洞，剩余的内脏焦黑地翻向外边，满嘴满脸都是血。但你在啊，你在的话一切都会向好的方向改变。就像当初在角斗场里的相遇，你像最初的火光点亮了我的眼，从哥尔•D•艾斯的生命里抹去了所有名为孤独的影子，波特卡斯•D•艾斯才能够成为如此耀眼的存在。
身子向下跌去。简直和从万米高空突然旋转坠落的感觉一模一样，四周一片陷入临界点的红灯，舷窗外的地面景象扭曲抽绞扑面砸来。
喂，我没办法和你一样精准地失速控衡啊，教教我吧……
今天约好一起试飞对吧，崭新的V9我可老早就看上啦……
可恶，我的帽子飞到哪去啦？没有它我该拿什么脸见你……
……马尔科……马尔科……


被虐的不成样怎么破

这里是插图

《碎裂的时代开始暴走》——这是隔日的《伟大航路报》早报头版标题。因为灰色地带的参战而导致两极制衡的关系破裂未来局势扑朔迷离，这样的标题再适合不过。但原本配发的评论员文章《时代的残火与莫比迪克的抉择》却被临时换下了，代替的是巨大黑白版面的讣闻。
那是因为昨夜凌晨，莫比迪克的教父、有“白胡子”之称的爱德华•纽盖特因抢救无效而死亡，享年七十二岁。在他包括波特卡斯•D•艾斯在内的两百四十一位儿子逝去后的数个小时之后，像是放心不下他们那样，阖上了那在迄今为止的半个世纪内令人望之胆寒的双眼。
“可是莫比迪克还有一千五百人的自身规模，以及下属四十六个遍布无法地带的据点——他们的抉择难道不是之后的重要的转捩点吗？”评论员文章的撰写者据理力争，希望能在今期的晚报上占据一块比较重要的版面。
“听着，这篇文章已经没用了。随着早上的新闻爱德华的死全世界都会知道。没人会关心莫比迪克接下来怎样，因为他们都清楚得很：莫比迪克已经不存在了！”主编在他面前郑重其事地点击了删除，并用启发式的语言开导他，“你如果坚持要做莫比迪克的文章的话，不如把关注重点放在莫比迪克的领土上——他的领土和属地接下来只能是一片血海！不管是红发、凯多还是毕古•麻姆，也许是黑胡子呢天知道，更有可能是灰色地带的卡特琳娜或者圣胡安那些混账们……谁都想来分一杯羹！究竟谁会是最大的赢家，直接的利益角力如何牵制……你看，这么多素材，给你一周做个专题怎么样？”
在这个世界上，局外人的冷眼虽然残忍无情，却总是正中垓心。然而那时的莫比迪克却只能够沉浸在悲痛的氛围里，并分不出更多的余裕聊共抉择。
马尔科是从那间照明充沛但却昏暗得令人呼吸困难的ICU里逃出来的。医疗组决定放弃抢救，是老爹停止呼吸前半小时的事情。“他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在萨瓦尔的衣领被他狠狠揪起顶在墙上时，这位现任医疗组组长的著名医生略去了一切应该解释的部分，只说了这一句话。马尔科逼视着他，但能看见的只有那双眼里的泪水，流着和今天的莫比迪克相同的颜色。旁边的维斯塔抓着他的手腕逼迫他松劲：“快放手马尔科！他也和你一样……我们都是老爹的儿子。”
巨大身躯上所受的伤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境地，白胡子躺在那里，靠药物维持着最后一丝气息与清醒。马尔科走到他旁边，老人的眼珠艰难地移动着，将他的身影嵌进灰败的瞳孔里。
“不要怪……萨瓦尔。是我让他们…………在儿子们的环绕而死去，也是我一直的……”
马尔科咬紧自己的牙关，不让自己当时便哭出声音。但那辗转在更多人喉头的哽咽，仍然在病房里无法抑制地笼罩着。他们扑上去把那双巨大而生满老茧的手紧紧攥住了，喊着老爹，说着保重的话。
直属十六队的队长环绕在他的床榻前，爱德华•纽盖特努力在弥留之际将他们的脸孔一一印进脑海里。但他没有看到他最宠爱的儿子的模样，他向着他长子的方向望去。
“马尔科……艾斯那浑小子，又跑到哪里去啦……”
溢满病房的低低的抽泣声像突然跳带似的戛然而止。马尔科觉得心肺被抽空了地猛痛，他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维斯塔在后面偷偷地撞他一下，他明白他的意思。
“……他……没事，受了点伤……正在治疗……”
老爹的手掌扶在他肩上，他看着儿子的眼神总是带着宠溺的笑意，哪怕是再无可救药的笨蛋。
“……这么多年啦……你知道吗马尔科……你对我说谎时……眼睛总不敢看我……”
老人的眼神随即黯淡下去，“是吗……艾斯也……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何等的不孝……你们也都给我……牢牢记住……”
啜泣的低微声响再也难抑制住，从喉管里扯出嘶哑难听的断续音节。眼前已经看不清老爹的脸，但马尔科感到那双大手在他肩头轻拍了两下。
“很难过吧……但这是试炼，马尔科。……我们总会失去一些最重要的东西，但你要知道……那并不是全部……”


————————————始与终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