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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难舍乌镇的倒影(来源:《名仕》2006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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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心:难舍乌镇的倒影

(来源:《名仕》200612月)

文:陈晖

摄影:杨泳


1楼2012-10-25 18:27回复

    访谈——

    1、在内地迟迟不出书是我自己的意志】

    名仕:五十知天命,你却远赴异国,为何而去?心情是怎样的?

    木心:礼失,求之野;野失,求之洋。我出国时56 岁。因为从小就看各国名画的印刷品,我就想要核对一下,所以没有丝毫的犹豫。心情是镇定而亢奋的。出来后,整个世界都看到了。在国外久住的人,到底是两样的。西方的礼,是发乎天性的个人主义。

    名仕:刚到美国时是什么状况?住在什么样的地方,经济上的来源呢?

    木心:口袋里只有40美元,电话都不知道怎么打。把所有的钱都花在打车找房子上了。暂住于勃罗克林。修理古董、波斯经典。

    名仕:什么样的机缘使境况有所转变?

    木心:为某收藏家看重,立即迁入曼哈顿林肯中心的豪华公寓。

    名仕:一个中国人,即便从小浸染于西方文化之中,真正到那里生活,能否融入到他们的主流文化之中?

    木心:从前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现在是新大陆发现哥伦布。

    名仕:这些迟来的掌声,对你意味着什么?你是否为此等待了半生之久?

    木心:我们这代人,和第一代出国读书的人不一样。他们只是到外国历练或者看一看,而我们是来奋斗的,慢慢地留下来,而且也成功了:在哈佛,在耶鲁,在NDQ,在WWB“文学无国界网站都有我的读者、知音和掌声,而且都是最上等的。迟来的掌声最结实,成名的意思是再要无名就不可能了。在中国内地迟迟不出书,这是我自己的意志。

    名仕:在美国这二十几年,得到认可的同时,你又失去了什么?

    木心:不是美国认可我,而是认知我。在美国,我在艺术上有自己的地位。在英文世界这边,一些美国大学课文、文学杂志,还有著名的文学网站都有我的作品,美国文学史上有我的一个篇章。至于说失去,在美国二十余年,被歹徒抢去项链、钱包,此外就是哀乐中年而过,我老矣,而已。
    


    3楼2012-10-25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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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我是文学个体户

      名仕:你说过小时候读到普鲁斯特:我得救了。那是一种什么样的顿悟?它影响了你什么?

      木心:我少年时已感到以往的各种文体都有点盛极而衰,所以意识流的突然冒出,似乎开了新纪元,但我认为意识流最适合于写散文,我便悄悄地练习,过程长达五十年,终于在美国写出了《明天不散步了》,继之是《哥伦比亚的倒影》,以后可能还会用此法写散文。

      名仕:你的文学修养得益于从小接受私塾教育?

      木心:我从小是在家里请家庭教师授业的,家里的藏书非常多,古文是有系统地读。再加上看一些世界性的书,我是读着圣经、希腊神话、莎士比亚的作品长大的。

      名仕:能讲讲对你有影响的作家吗?

      木心:我从小就受五四运动新文艺的影响,我最喜欢的还是鲁迅。除了他的社会意义和历史意义,他的文字是非常美妙的。你可以不信宗教,但不妨碍你欣赏教堂。一个鲁迅,一个张爱玲,都是懂得调理文字的。沈从文的一部分我也喜欢,还有沈从文的学生汪曾祺的《张小手》,那是世界一流的短篇小说。

      名仕:你认为自己和他们之间有什么区别?

      木心:我和他们的不同在于,我从来都是一个人躲起来单干,我是文学的个体户。我也不需要去颠覆什么,背叛什么。我比他们跳得更开些,可能是我与西方文学之间联系的缘故,我不再停留在中国了。事实上,长久以来中国文学家与西方的关系是游离的,不稳定的,但是现在我们进去了,而中国老作家没有一个能进入美国文学史的。徐志摩到欧洲留学,他们没有在西方文化环境中长期驻留。
      


      4楼2012-10-25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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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万念俱灰也是一种超脱】

        名仕:如果用一个词来描述你个人的生存状态的话,你会选择哪个词?

        木心:离骚(佛汗几度增涕泣,经声一部半离骚)。

        名仕:你觉得自己生存当中遇到的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木心:予欲无言。

        名仕:你个人命运与中国近代社会变迁交织在一起,生活总是不断被摧毁,在这样复杂的时代背景中,很多人都会随波逐流,你是如何建构了自己纯粹的精神家园?你选择了什么样的态度和方式来对待人生的苦难?

        木心:你说对了,纯粹的精神家园,我在地牢里读黑格尔的《小逻辑》,眉批密密麻麻,他在序言中说:希腊永远不失为人类的永久教师艺术伟大的直观。读来令人神往,虽然我对他的一套逻辑不以为然。

        名仕:浩劫中,你持续被囚禁了八年之久,在狱中,你写下了The prison notes,那里面写了什么?

        木心:是表达一己的宇宙观、世界观、人生观,训练一种个人化的文体文笔,所以是很快乐的。

        名仕:你吃了半辈子的苦,可曾有过放弃或绝望的念头?

        


        7楼2012-10-25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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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心:我一贯是在绝望中求永生,万念俱灰也是一种超脱。

          名仕:回到乌镇是出于怎样的考虑?60年后的乌镇跟记忆中的乌镇相比不变的是什么?变的又是什么?这些变化让你失望吗?

          木心:回故乡是人情之常,自然而然,何况乌镇很符合我的美学判断。乌镇是凤凰涅、浴火重生,提出的修旧如旧,其实是借古旧升华为新颖,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创造,我庆贺他们成功。

          名仕:据说布置居家你最拿手,可以想象美国的那个家是你多年营造的一个精神家园,真的要离开那里,心情是怎样的?

          木心:我前半生的职业是工艺美术设计,室内布置是我的专长,是现代派的。你问得恳切,当我要离开美国时,心里很留恋,毕竟生活在此24年,一个婴儿也变成青年了,所以我将一批家具订了个集装箱,海运回中国,准备在乌镇布置一个起居室,还是美国的情调,以缓解乡愁(美国乡愁)。

          名仕:回到乌镇有什么打算?

          木心:作为一个画家,我在美国已经达到了一个最高的层次,达到后,这个高度就限制了你。那么我就转移阵地,转到乌镇来,在这里实现我的梦想。

          名仕:你说过,生命就是无时无刻不知如何是好。现在还这样认为吗?

          木心:我的文章说的都是不经之论。生命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是一种观念表述,以自然而然出之,读者亦可幽默应接,不要当作箴言对待。


          8楼2012-10-25 18: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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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就是无时无刻不知如何是好。


            9楼2013-10-18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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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念俱灰也是一种超脱,其实先生与其说是文人,倒当真不如艺术家更贴切,艺术家最成功的艺术是经营一次生命,先生的超脱,从某种程度上说,也是他对这项艺术的深爱啊。


              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3-10-19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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