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与厨房在同一层,大约比地面低四英尺。屋子太暗了(当时是中午),过了一会儿,我的眼睛才适应过来。从窗外透进混浊的光线,窗子的顶端与人行道处于一个水平上。在这种光线下,我还能看清报纸上的字。
借我等约翰尼·厄普莱特的这段空闲时间,我来解释一下我此行的目的。我希望在伦敦东区与当地人一起生活、吃饭、睡觉的同时,也能够有一个避难港,距离不太远,这样我可以随时换上好的衣服,并保持清洁。在这个避难港,我还可以收到邮件,整理笔记,偶尔换上服装出去享受一下文明社会的好处。
然而这又使我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找一个可以安全存放东西的住处,就意味着女房东会怀疑我这个人过着双重生活;而如果女房东不为我的双重生活而操心的话,又意味着我住的地方会丢东西。我来找约翰尼·厄普莱特就是为了解决这个进退两难的问题。他作为侦探在伦敦东区一直服务了三十多年,他的绰号远近皆知,而且是一个重罪犯在法庭受审时给他起的,所以他最有条件为我找一个忠实可靠的女房东,并且让她别为我的奇怪行踪不安。其实我也为我的来去无踪而感到内疚。
他的两个女儿先从教堂回来了——这两位姑娘穿着节日服装显得很漂亮。这是伦敦姑娘特有的柔弱美,不过这种美只是昙花一现,就像日落西山时天空中的晚霞一样,转瞬即逝。
她们望着我,毫不掩饰她们的好奇,似乎我是一种奇怪的动物。然后就完全不理会我了,让我一个人在那儿等。不久,约翰尼·厄普莱特回来了,召我上楼去谈。
我刚一开口,他就打断我:“大声点儿说,我感冒了,听不清楚。”
完全是一副老侦探的派头,和夏洛克·福尔摩斯一样!我很想知道他的那位负责记录我大声提供情况的助手究竟躲在什么地方。直到今天,据我对约翰尼·厄普莱特的观察,以及我对这件事的反复琢磨,我一直不能断定他是否真的患了感冒,还是真有一位助手坐在隔壁的房间里。但是有一件事情我可以肯定:虽然我向约翰尼·厄普莱特介绍了我的情况和我的计划,而他却一直不置可否。直到第二天我身着平素的打扮,乘马车躲到他的街上时,他才亲切地向我打招呼,请我到客厅里和他的家人一起喝茶。
“我们是普通人,”他说,“安分守己,别把我们当成有钱的人。”
姑娘们脸红了,向我打招呼显得很不好意思。而他也没有让她们不要拘束。
“哈!哈!”他开心地大叫,手掌用力拍着桌子,桌子上的碟子叮当作响。“姑娘们以为你昨天是来要饭的!哈哈哈……”
两位姑娘愤怒地予以否认。她们一个劲地眨着眼,两颊羞愧地发红,似乎她们觉得只有能够透过一个人的破衣烂衫,看出他是个富人,才是真正的高雅。
在我吃着面包和果酱时,一场目的完全相反的游戏正在悄悄进行。女儿们认为把我错当做乞丐是对我的侮辱,而父亲却认为这是对我的聪明的极大赞扬,因为我如此成功地被人错当成乞丐。我对这一切都十分感激:面包、果酱、茶。到了该给我找住处的时候了。约翰尼·厄普莱特在他那条体面的街道上与他家只隔几个门洞的一所房子里,给我找到一个栖身之处。这所房子与他自己的房子几乎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