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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岁岁年年人不同
还记得08年夏日里的一个夜里，我偷偷的溜进你的被窝里。我们看着电视，你突然一脸正经的和我说，「医生说我肚子里有个肿瘤，他们说最多不过两年。」
我毫无防备的一愣，你却释怀的笑笑，「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所以他们说的可不准呢。」
「恩，腹水也下去了，当然就好了。」
你真的是个笨蛋，可我比你还要傻缺。先前放学后陪你在医院吊针真的是一无所知。幸而你告诉了我。
渐渐地，放学后我多了一些事情。就是跨个黄浦江陪着在医院化疗的你。
我们都是馋猫，每次我都会带着一堆你爱吃的来一份和KFC的小食，走到病房里。
每天我最期待的就是可以看见你。
也就这样，去医院的次数成了我这辈子叠加起来的制高点。从浦西到浦东，几乎整个上海大半的医院都有我们的足迹。
可我也不想。
「化疗太痛苦了。」
一次接着一次的化疗，我见着你的头发一根根惊人的掉落。他每天变换着菜系只是想让你有好胃口，因为我们都讨厌医院的食堂。
终于送来的花香被你身上化疗的药水味儿和浓重的中药味给远远盖过。两个多小时的吊针时间，总是你最难熬的时刻。
食之无味。
03.期望越大，取而代之的是无限巨大的失落
很多时候，一些事情总是看似在我们掌控下，其实那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陪你一同面对病痛的一年多里，见长的永远是数不尽的医药单子，高昂的进口药水的费用。
还有那个不会再下跌的CA125的数值。
几个月里，它的涨幅，让你，让我们难以接受。
那次伽马刀的手术之后，回家的第二天。
晚饭间，你吃着吃着就哭了，你蒙着头哽咽的说，「我不想再看了，我不想连累你们。」
一时间彼此无言以对。很久以后，我坐在你身边，拉过你的手，「你只管安心看就是了，钱就用，以后还可以再赚的。」
希望是我多想了，那以后每一次放疗后，你的状态总是日趋疲惫。倘若我可以早一些察觉你的担心，可那样开导又有何用。
最后一次在浦西的一家医院出院前的那天下午，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我们牵着手，在走廊医院的尽头，那样的阴天，我总是很反感。
总觉得，我们再没有这样的以后。
这样的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04.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暴风雨总是一场接着一场。有些毫无征兆的席卷而来的是无法接受的事实。
「你要是不把她的户口迁走，我们不会把外婆接回家的。」
我真的很想爆粗口了。那一晚看着你恼羞成怒的挂下电话，一个人躺在床上奔溃落泪的样子。
原本就病重的你，那是我不会忘记的夜。你整整哭了一个晚上。
你的无奈，你的束手无措。
我站在一边，握着拳的手半刻未曾松开。
我只是深深深深的记住你说的话。
「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他们。」
你无法忍受外婆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养老院里受尽虐待。
那天下午，我们去那里看她。我都狠不下心去骗她。
她拉着我的手，「走，我们打120回家！」
我已经无法诉说那一刻我是多无耻，好歹哄了她，「你放心，我们过几日就接你回家，真的。」
那是两个连畜生都不如的人。可我们能做的，只有向他们妥协。
你不愿看见她如此，我不愿你因此增添痛苦。
妥协是唯一的办法。
为了她，为了你。
05.那些将要离开的人，终究 是离开了
2010年5月，那是你最后一次治疗出院。
当我们联系医院打算办理下月的住院手续时却被告知，病房已满，无法再收。
我们跑去了原来的几家医院，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如出一辙。
午后回到家，我气的哭了，责怪起他的不好。
什么狗屁伽马刀，骗钱骗人心。
他坐在客厅抽着一根烟，「过会儿你上课吧，我送你去。」
总觉得他是有什么话要说。
两个人等在马路那头的车站。只见他想了好久，才开口。
周末车上还有许多空位，我歪着头靠在窗户旁。
脑海里浮现的全是刚才听到的。
「你妈妈她，时间不多了。」
「现在医院都不收了。」
「半年前，医生就说过了。能走多远走多远…」
任凭泪如雨下，我咬着手没有哭出声音。
那一天我没有去上课，只是辗转来到龙华寺。我每年都会去进香祈福的地方。
临走前摸了摸供在一旁的古钟。据说，会很灵验。
因为表姐的关系，你住进了他们家的医院。那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段我们彼此相处的时间。
第一个周五，我对你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学校今天返校，说毕业的事情。」
我们如期送走了外婆。
第二个周五，他们对中风在床的外公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街道有事情要办一下。」
我亲手将你推进一门之隔的地方。
只是灰飞烟灭，从此人世两茫茫。
06.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
「她差不多了，我建议你们让她好好去吧。救醒了只会徒留她的痛苦。」
如果放弃你的生命可以让你不再痛苦，不再承受那些无法承受的折磨，那么，就请将这样的折磨让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来承受。
我不假思索的点了头默许。
抱歉原谅我的自私。我不愿再看着你去承受那些非人的痛苦。
那一个月里每一个不眠之夜，他搀着已经无力的你，洗手间里的一阵阵呕吐声；滴水未进的你，承受着腹胀难忍而带来的窒息感，你手腕上的刀痕，还有那一晚，我在你被单里发现的薄片刀。
记得那个时候，我假装无事人的将它拿走。那一天我彻夜未眠，倘若我没有及时发现，第二天躺在床上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最后的日子里，你眼神里的渴望生存，每一句「医生，拜托你救救我。」
换来的只是他们漠然的神情。
此后思君空断肠。
我真不想用如此矫情的词句来怀念。
拒绝掉所有人的同情和怜悯——这些我最嗤之以鼻的东西。
我所知道的，只是再也不会有人在夏日炎热无风的夜里，拍着我的背嘴里哼着你最爱的邓小姐的歌，手里拿着那把大蒲扇慢慢的扇出微凉的风来。
我所知道的，是再也不会有人捏着我的鼻子说「小鬼，又赖皮了是吧」；
我好讨厌那些人说的「你有这样的女儿和丈夫真是好福气。」
好讨厌这样的话语，仿佛再告诉我们，哪怕下一秒你不在了，那你的一生也是值得了。
你存在，我深深的脑海里，我的梦里，我的心里，我们的歌声里。
再也不会有人，在雷电交加的夜里，躲在客厅里彼此依偎着小声窃语；
那些我曾经给你写着的麦兜的歌词，再也不会把歌唱；
家里的扑克即使上了一层灰，从此不会有人将它拿起；
……
日日思慕感悼，然亦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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