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尹晨伊
全文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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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
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留。
清平乐 晏殊

天下第一楼绿波楼不是酒楼、不是武林第一帮派，但其华丽与金碧辉煌却较大夏天宫大殿也不不遑多让。
绿波楼是大夏王朝的武林名家与王罗公子皆流连不已的花楼。 绿波楼的名字出自遥远国家的词牌，内容讲述书信寄情，却不见情人之幽怨，被拿来当成妓楼教坊之名，更是有意境和凄绝之感。
据说绿波楼花魁彩琳姑娘金口一开，唱起这词，闻者皆因声伤感，泪流不止。 传说绿波楼的花魁彩琳容颜艳绝、美绝，见著失魂痴恋，为了避天妒红颜，彩琳姑娘因而被迫戴上轻纱遮面。 镇南王世子罗志祥受杨霸邀请来访，杨家两个年少的公子带著世子到绿波楼见识见识。
名妓彩琳与世子见面将会爆发出什麼火花？
而杨家的年轻俊美的公子又跟彩琳是什麼关系……
杨霸邀请世子来访又带著何等的重大阴谋……
这绝不会是严肃版……

听见这两人的对话，几乎证实了所有旁观赌客的想像，他们真的在扮家家酒。可是……
眼前堆积如山的筹码又不太可能，没有人可以这样大手笔地玩耍的。
赌场的保镖必恭必敬地将银票送上，那大赢家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接过往怀里塞，“走了！”
赌场的人听见他这么一说，都不由自主地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庄家“与众不同”地招呼道：“明天再来玩啊！”
赌客回头点点头，正巧对上一屋子的愁眉苦脸，他笑了笑，对庄家说道：
“待会儿见。”
那矮小庄家双唇弯成一个美丽的弧度，“换了衣服就出去。”
※※※
镇南王世子罗志祥首次来到昆明，仅带了府中管家风强微服轻骑同行，这是一次私人的拜访，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打扮就和一般出远门的弱质文士没有两样。
经过了一山又一山、一岭又一岭，终于到了市镇，这个小市集以一家赌坊为中心，而赌坊的右方便是一家妓院，有个挺雅致的名字——“绿波楼”，而赌坊的左方开了一家当铺，这个小市镇俨然成为一个寻欢作乐的好所在。
这家妓院的老板定是十分有生意头脑，知道将妓院开在赌场旁边，通常赌场得意的客人出手一定大方，而当铺的老板更高，晓得将当铺开在赌场旁，这样铁定赚钱。
世子策马行过绿波楼……

天！好一位丰神俊朗的俊俏郎君，志祥简直帅得令人目瞪口呆，一举一动皆流露出自然的豪气，朗星般的目光让人一瞥见……心就怦怦跳个不停。
“小王……”风强爷字尚未出口，就被志祥一瞪吞进肚子里去。
“什么事？”
“呃……少爷，我们是不是该着店休息了呢？别净顾着赶路累坏了身子。”风强提醒着他。
“你该不会想要进这间……绿波楼吧？我们若是在此投宿，不也是会累坏身子？”
风强正要开口，就被妓院内发出的一阵尖叫声打断了。
“不……不……”两个女孩自绿波楼跑出来，抓住风强座骑的马鬃，惊慌地看着从妓院赶出来的人手。
风强警觉地稳住受惊的马儿，这才没有人仰马翻，“搞什么鬼？”他不满地惊呼，直觉地看向主人的位置。
志祥对他摇摇头，示意他不用多管闲事，风强只好策马离开那两个女孩，而绿波楼中走出的人愈来愈多，全都凶神恶煞地围着她们两人。
刚才赢了一大笔钱的赌客一出门就撞上了这等阵仗，还以为他们是冲着他来的。
“怎么回事？”他边问边看着那群人，“怎么？你们赌坊输不起？想找我麻烦？”

“有什么难的？”
所有人的眼光都被赌坊门口出现的声音吸引过去，那儿站着一位蒙面女子，身着淡粉色轻柔羽衣，声音和她的面貌一样神秘，但是很清丽。
赌客见到她出现，神色为之一亮，“有什么办法？”他问。
“替她们赎身不就行了？”她无所谓地一笑，“你刚才不是赢了许多银子吗？”
她伸出白玉般洁白的手掌，“拿来！”对别人的银子怎么花，她倒是挺有意见。
赌客很高兴她想到了好方法，一点也不吝惜地掏出怀中所有的银票交给她，“就是这些了。”
她接过银票，顺手递给老鸨，“嬷嬷，这些应该够了吧？你就收下当……公事公办。”
徐嬷嬷本来不想伸手去接，想了一会儿才叹口气道：
“就照你的意思吧！彩琳姑娘，快进来打扮，天都快黑了，今晚会有很多客人来呢！那把银子赎你可就差太远了喔！”
“我？”她指着自己，“就算有人想赎，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并不是每个人都想从良的。”她上前抓住徐嬷嬷的手撒娇地说：“我有一天要像嬷嬷您一样，当绿波楼的老鸨。”

这姊妹二人接管杨氏生意已近年余，原本只是玩票性质，在父亲闭关练功之时插手出个主意，几番立功下来，她们的父亲干脆放心地将生意交给她们打点，自己乐得轻松不问世事——只管她们惹祸捣蛋的小事。
杨霸为黑道巨擘，手下的生意不外是些拦路打劫的无本生意，要不就是向富室商家收取定额的保护费，说也奇怪，大家交钱都满爽快的，大概是因为……凡是受到杨家保护的商家就没什么人敢来打扰，若是没缴银子就觉得心慌慌的，这年头生意可真难做。
当然钱一多了就会转而投资，这几年来，劫富济贫的这种“善举”他们也很少做了，倒是开了不少赌场，没办法，熟门熟路嘛！妓院也开了不少家，生意也算是愈做愈兴旺。
既然生在这种家庭环境中，也就不好意思大声嚷嚷给众人知道杨家有两位绮年玉貌的挛生闺女，别人家的女儿可是十二、三岁就订了亲，而杨霸这两个宝贝小姐，只要一谈起亲事，一个就故作西施捧心状，直嚷着不适合婚姻，要诵经青灯礼佛一生，然后假装昏倒；另一个就舞刀弄枪吓跑求亲仕子。
到了后来，杨霸也渐渐死了心，反正外头的人都以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他也懒得解释，就随她们去好了，只要她们不替他惹麻烦就好了，这就是他此生唯一的心愿。
但即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想要达成也很困难，这两个小妮子，一个才刚想出馊主意，另一个就急吼吼地立刻去实行，不知道替他捅了多少楼子出来，虽然都不见得是什么大事，但是也惹得家中鸡飞狗跳不平静。
最近，绝望的杨霸竟异想天开，想女儿已养得这么大了，接下来应该轮到别人被整了才是，而这对象除了她们未来的丈夫外，当然不作第二人想。
所以他就放出风声，让人知道杨家有两个适婚年龄的女儿待嫁，另外再不时邀请一些颇有交情的王公贵族或世家子弟来访，隐约有伺机陷害之意。
他的动机已明显到……就差没有买通夜里打更的更夫在“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两句之后，再加上“杨霸有女奉送，另赔上大笔嫁妆”。

那个风度翩翩的潇洒公子又说话了：
“杨先生，这两位想必就是您的公子吧？真不愧是罕见的人中龙凤啊！”
这人是干什么吃的！丞琳斜眼瞅着他，他这样说无非就是想让她们死嘛！什么时候了，还在那儿火上加油，丞琳发现父亲的脸更黑了，若再加上一个月亮疤在额头上，肯定会被人误会成包公再世了。
算了，反正事已至此，丞琳深吸一口气，抬头挺胸地向前一步……
“好了，现在……想献花的站在右边，想要签名的站左边。”她硬着头皮毅然说道。
杨霸一听，几乎立即呕血出来。
志祥爆出一长串朗笑，这个娘儿们般的美少年在这短短几句话中，便博取了他的好感和欢心。
丞琳在这个时候可是豁出去了，皮就皮到底吧！她回到刚才的座位边上，顺手抓了一支沾满墨水的笔，走到站在“想要签名的”左边位置，也就是罗志祥的眼前……
“你想要我们签在哪儿？”
志祥压根儿就没移动过任何位置，只是适巧倒楣地站在那里，不过他倒是挺合作的，想也不想即探手入怀，将一柄精美的翠玉摺扇抽出展开，送到那可爱的杨小公子面前，“就签这儿好了。”他说。
她接过扇子，直视志祥的眼睛问道：“请问兄台怎么称呼？”
“罗志祥。”他回答得也干脆。

惊愕的杨霸忘了要阻止她，杨舞扬看到姊姊毫不迟疑地在那昂贵的丝绢扇面上写着：
志祥兄惠存
杨丞……
“住手！”杨霸终于吼了出来。
可惜为时以晚，除了“琳”一字尚未书写出来之外，几乎可以算是大功告成了。
看着那把扇子上龙飞凤舞的字迹，杨霸和舞扬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气。
不过，很明显地看得出来，他俩的理由并不相同，一个是气得差点没昏过去，而妹妹却用着崇拜的眼光向姊姊膜拜着，俨然将姊姊视为偶像。
父亲既然都不许她继续再写下去了，她留扇子在手上也没用，丞琳将那把原可流芳万世的墨宝递了过去，还这么对志祥说道：
“很抱歉，正主儿还没签到，早知道就先让舞扬签了。”
志祥的嘴角微微地上扬，仔细地欣赏着扇上不俗的字迹。
“杨丞……”他抬起头来对丞琳笑笑，“原来兄弟单名为丞，果然非常之人配非常之字。”
丞琳正要指出他的错误，但是被父亲插进来阻断道：
“小儿莽撞冒犯小王爷之处，尚望您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老夫定请名师替小王爷将玉扇修复。”
他考虑得确实周到，那把扇子经丞琳如此加工之后，除了重新请人换个扇面之外，就再无别法可以挽救了。

但是志祥却不这么想，他“啪”一声合上墨迹已干的扇子，“您太客气了，这俗物有小兄弟的笔迹才更增加它的价值，我觉得和这两位小朋友有缘，就让我们多多亲近好了。”
“是……是。”看来罗志祥是真的喜欢这两个顽皮娃儿，杨霸也算是松了口气，但是……
可不能让他知道这两个惹祸精是个女孩儿，否则情况可能就改观，什么主意也不用想了，他想让女儿做王妃的美梦也将告吹。
罗志祥的个性是有些邪门儿，要不是他亦正亦邪的脾气，以他小王爷之尊贵身分，又岂会与他黑道人物交往？
于是，他板起脸对两个女儿怒道：
“若不是有小王爷替你们这两个不肖子说情，看我今天饶得过你们吗？”敢情他打算让两个女儿冒充男子到底了，“还不快跟小王爷道谢。”语气十分严厉。
她干嘛要向他道谢，要不是因为他来，她们根本就不会遭受这一场排头，应该是他向她们道歉才对。
肃鹏从喉头挤出警告的低鸣声，舞扬见姊姊仍一副宁死不屈的德行，为了要让父亲消气，连忙扯住丞琳的衣袖，拉她向前说道：
“谢谢小王爷您的美言，小子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您看在老父面上，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就让我们平辈论交。”志祥微笑说道。
杨霸虽乐在心中，嘴上仍不住地推辞道：

“怎么可以，这样王爷不是太委屈了？以我们的交情怎能让小儿……”
志祥以手势制止他再说下去，“我们就各交各的吧！”
各交各的？总有一天他会听见他叫自己“岳父”，杨霸暗暗忖道。
不过，看见丞琳那得意洋洋的不认输表情……
难了，坏的开始是失败的一半啊！
※※※
“舞扬，你想……爹爹是不是又在算计我们了？”丞琳不安地说道。
她算是警觉性比较够的那一个，舞扬听姊姊这么一说也开始有危机意识了。
“会吗？”她想了想又说道：“可是……人家是小王爷耶！怎么可能和爹爹同流合污呢？”
当她们的爹可真不幸，居然被自己女儿称为“污”。
“很难讲，爹爹那只老狐狸，说不定罗志祥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企图，我们要是不自救，说不定连怎么栽在他手里都不明白，小心……啊……”
“好恐怖……”

顿时说得人人自危起来，有这么恐怖吗？自己吓自己倒是真的。
“有了！”丞琳突然灵光一闪地喜道。
“你想到什么法子？”舞扬睁大眼睛。
丞琳狡黠地眨眨眼道：“我们带他去……”
“绿波楼！”她们心意相通，姊姊刚说完前段，妹妹就立即接着说完。
两人相视而笑，绿波楼是昆明最豪华和姑娘最多的妓院，不用多作解释，当然是杨家的产业。
绿波楼中最耐人寻味的就是它的花魁，那个女人名叫彩琳，身为绿波楼第一名妓却终日以面纱蒙面，传说曾有王孙公子幸而得见她的面容，一心为她赎身不成，心灰意冷之下而自戮，后果不知如何，但却闹得满城风雨，于是彩琳就将她倾国之姿隐于轻纱之后，以免误人。
所以，愈是祸水的红颜就愈受欢迎，多少人为了听她轻唱一曲而花费大笔银两，但是除了彩琳的入幕之宾之外，再也没人见过她的长相，而这却也使她更具有挑战性。
杨氏姊妹带志祥到绿波楼究竟有什么用意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
这天，一个吱吱喳喳的年轻小伙子拉着一位俊俏郎君进了绿波楼……
“志祥兄，你跟我一块来绝对不吃亏，全昆明最漂亮的女人都在这儿了。”边说还边吐着舌头作出一副她想像中的色迷迷表情。
说话这人正是舞扬，她一脸天真浪漫热切的主人模样，让志祥完全不设防。
“怎么？他们会打八折吗？”他笑着揶揄道。

“打八折？”舞扬扯直了喉咙吼叫，“你开玩笑！”好像觉得志祥的说法很无耻。
奇怪了，只是开个玩笑，他这么激动干嘛？志祥讶异地看了身旁的孩子一眼。
没想到她接着说：“到妓院还要付钱？”
志祥轻笑，是他多心了，敢情这小子还不知道嫖妓是要付出代价的。
其实他哪里猜得到，这杨氏姊妹装傻的功夫可是世上罕见。
绿波楼内正大摆着筵席，华灯初上，处处闻得丝竹欢笑之声，当真是一片歌舞升平景象。
才一进门，绿波楼的老鸨便迎了上来，喜盈盈地喊道：
“哎哟！这不是杨家公子吗？两位贵客请里面坐，我马上叫几十个姑娘出来见客。”
几十个姑娘？就算是志祥这般见多识广的贵人，也很少见过这么大手笔的场面，两个人要叫上几十个姑娘？莫非他们两个长得像色魔出世？
“等等！”舞扬叫住了即将奔出的老鸨，“干嘛？没事叫几十个姑娘过来，想吵死我们不成？”
老鸨呆了半晌才道：“少爷的意思是……”
舞扬贼贼地笑了笑道：
“我们是重质不重量，你就让彩琳姑娘一个人过来伺候就得了。”

老鸨的脸上略有难色，好像有话说不出口……
舞扬挥手打发她走，“我知道规矩，随她今儿个想表演些什么，就算只唱个小曲就走，也胜过你那几十个姑娘挤在这儿碍我们的眼。”
舞扬这一番说词激起志祥的好奇心，什么样儿的女子会有如此大的魅力，令这么多贵人趋之若鹜，在这短短几日之中，他已听过不下数十人提到她的名字。
据说这彩琳姑娘可自由选择她想见的客人，可自由决定她见客的时间，还可任意选定助兴表演的节目。
总而言之，这女人的权力之大，几乎让嫖客和名妓的身分倒了过来，若是不明究里的人，说不定还以为客人是自动上门送钱，让彩琳弹个小曲或舞剑解解闷的，免得她一个人在绿波楼里闷得慌，所以万一她心情不好，碰到藉着酒意发酒疯的客人，可能就会兴起试试身手，亲自将他们打飞出绿波楼。
不过，通常还是差人将醉客撵出的较多；反正，全看她大小姐当日的心情就是了。
老鸨听完舞扬的话，也就干脆地一摇三摆地扭着屁股离开，在等待的时间里，志祥突然忆起一事问舞扬。
“舞扬，怎么不见丞兄弟跟你一道儿出来？”这对双胞兄弟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今天让舞扬独个儿落单确实奇怪。
“啊？”乍然被问起，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露出了苦苦思索的表情。
“怎么？”
“呃……她受了风寒被禁足了。”在这仲夏时分她居然一点也不觉得这个理由有多离谱。
“在这个时候？”志祥是应该觉得奇怪的。

“是……是。”她迭声答应着，“我大哥的身子弱，嗯……很弱，不是、不是……应该是‘极弱’才对。”
有这么笨的人吗？像舞扬这么解释法，根本就是欲盖弥彰嘛！她一直在强调丞琳身体弱的程度，如果是像杨霸这样了解她的人一看……就会知道舞扬又在包庇她姊姊，丞琳又不知道要作什么怪了！
志祥疑惑地盯着她，舞扬立即心虚地低下头去。
“他的病情很严重吗？我的身上有一些罕见的灵药……或许对杨兄弟的病体有所帮助，依我看来……事不宜迟，我们也别在此类声色犬马之处多作逗留，赶紧回去才是。”他说完即起身意欲离开。
“不！不！”她急急拉住志祥，这下可弄巧成拙了，要是让姊姊知道事情败在她的手上，这可不得了，铁定被她三餐饭后吊起来打，外加“丰盛”消夜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