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米丫头吧 关注:12贴子:1,119
  • 6回复贴,共1

【连载】全宇宙至此剧终~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一月的星。 

二月的海。 

三月。天空下起雨来。万千细水的声音渗进泥土。“喂”。“喂”。“喂”。 

喂。 

惊蛰天。雷声唤醒下的万物,让静谧的荒原迅速土崩瓦解。 


IP属地:北京1楼2007-06-08 11:15回复
    那时贝筱臣13岁,辛追12岁。搬家后的第一天,父母逐户给儿子介绍新邻居,指到辛追家时描述是这样的:“这里是开公共浴场的哦,如果家里洗澡不方便的话,就得上这儿啦”。而后转成夫妻间的对话,“真的没影响吗,新闻不是常常报道墙壁因为渗水整块掉落什么的”,“怎么会,和它还隔着几家呐,哪能渗得过来。”父母彼此的交谈对13岁的男孩来说显然缺乏吸引力。在家家户户都普及了淋浴房或白瓷浴缸的现在,从没有进过澡堂的贝筱臣更好奇着那块贴有“辛勤浴室”纸案的玻璃门。 

    连离开都忘了,最后被父母喊了两声才跟上去,回头时看见一条摇着尾巴的黄色小狗从不知哪里跑出来。 

    “哦,叔叔阿姨在那里啊……”贝筱臣找到不远处辛追父母的身影,“不过,难道我们之间有亲戚关系?否则——” 

    “不是。那爷爷生前一直对我家挺照顾。我爸妈后来的工作也是他帮忙解决的。” 

    “这样……欸?”听清女生的后半句话后,“叔叔阿姨换了工作?” 

    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辛追看着周围分散开的人群:“好像要结束了。”又问“几点?” 

    贝筱臣举起右手腕。站在他左边的女生微抬起颔靠过来。 


    有关联的时间,两年。一直到15时贝筱臣的父母再次搬迁,辛追和他的双亲还守着自家的浴场。两年里相处的画面已经产生显著变化。变声期的嗓子和发育时不敢挺直的背。初初显露的成长轮廓里各有各的麻烦。等到某天开始因定了外出的队列——打头的贝筱臣,中间是辛追养的小狗,女生走在第三个。回来时则倒一倒,辛追领衔,贝筱臣拖着步子垫在最后。 

    有时候她从末尾跑来或者前面回头问贝筱臣“几点了”,起初并不在意,次数多了贝筱臣总觉得奇怪“干吗不买块手表呢”,不等女生回答又直来直去抢先说“是不是你家浴场一直没客人,生意不好呐”。听到这话的辛追每次都会用拳头打过来,此刻两个的身高还处在不相上下的差异间,所以拳头百分之八十都能正中目标。虽然男生不买账,嘴一撇说“我那是让让她。反正她也打不疼”。 

    后来队列里少了一个成员。 

    再后来已经谈不上队列,剩男生独自毫无目的地乱逛,捡着石块丢向草尖的小虫。 

    最后就是搬家。贝筱臣朝贴着“辛勤浴场”字样的玻璃门里张望,直到被搬家车的喇叭声强行按走。 

    坐在驾驶室里,反光镜上缩小着那四个越来越模糊的字眼。 


    “拜拜。”辛追说。 

    “再见。”贝筱臣朝她点点头。 

    聚在殡仪馆大门前的人开始纷纷散开,贝筱臣听见妈妈喊着自己的名字,她向辛追道了别。正犹豫着是不是还有其他什么可说的时,上方的空间里滚过隐隐的躁动。贝筱臣抬头看看天色,入夜前不均匀的暗蓝,渲染出极高的纵深感。 

    “雷声。” 

    “什么?” 

    “雷声。”辛追又重复了一次,“明天是惊蛰。” 

    “欸?”仅听读音不能立刻反应出的字眼。 

    “我该走啦。”辛追抬起手,“拜拜。” 

    “嗯……拜。”


    IP属地:北京3楼2007-06-08 11:15
    回复
      可没有因此而嫌弃或厌恶起来,对家里经营的行业,一直都没有。即便相对拮据的生活会让辛追在获得的第一块手表不小心弄坏后放弃对父母要求再买一块手表的打算,可手表本来就算不得必备品不是么。更何况,“六点啦”、“五点半”、“五点差十分”、尽管总是挂着一丝不耐烦,但从没有拒绝询问的男生……当时觉得,有贝筱臣这样一个人在,也能凑合了,起码不会再错过六点十五分的动画片。 

      好比是“回报”一般,默许了贝筱臣跟小狗亲近后,出行队列也想应地变成了三个“人”。男生运动量总归大些,带着小狗朝前面一路小跑,辛追跟着慢慢地看。回来时贝筱臣就气力衰减,拖着步子落在后面,撩起的额头刘海下是实打实的汗水。 

      “那你以后来这里洗澡咯,我可以不收你钱。”其实根本轮不到她来拍板。 

      “好啊。”同样没想太多的大脑也就这么答应了,尽管又冒出一句少根筋的话,“可我在家能洗哎。” 

      “也是哦。”当然辛追这么回答。 

      什么都不懂。 

      耳熟的铃声在附近某个地方由弱渐强地响起来。站在辛追身边的父亲从口袋里摸过手机,辛追望着他,一句“哦是蔡律师吗”之后,父亲把马上变得战战兢兢的面孔让女生又把视线转向窗外。 

      电车开进了隧道,整个车厢都陷进沉沉的暗黄色光线。之前似乎还在各处发起的说话声,此刻仿佛都抱着某种默契安静下来,只有因为电话而不得不继续的声音还在努力地解释着什么强调着什么。 

      “蔡律师,你是知道的,出这种事情跟我们真的一点关系也没有啊。怎么会出这种事情呢。你说我们怎么办呢。你帮帮我们吧,帮帮我们好吧。” 

      “哦,是,哦对,刚才没有开机。因为去一个老先生的葬礼。我们关了浴室后他帮忙安排的工作。” 

      热气充沛的空间,握上去温差时显的冷热水龙头。总有人遗忘一些零零碎碎的配件。铁制的黑色发卡,两把钥匙,偶尔甚至能发现一件无主的灰色毛衣衫。 

      爸爸,不要说了。 

      “是啊,蔡律师,你知道的,已经关掉了啊,早就把浴室关掉了啊。出了这种事情,怎么还可能有生意呢。一塌糊涂啊。” 

      “开了十几年的地方,从来没有出过事情,怎么会这样子呢。” 

      贴在玻璃门上向路人示意的纸案,“辛勤浴场”四个字从里面看来都是反转的。只有几乎对称结构的“辛”,无论在里在外看起来都没什么区别。“辛”是家里的姓。 

      爸爸,不要说了。 

      “你帮帮我们吧,这让我们一家怎么办好。” 

      “这地板走了那么多年,怎么会滑一跤连性命都摔掉了呢,这跟我们真的没有关系的啊,蔡律师你说是伐。我们有做错什么吗?没有关系的啊。” 

      “算什么事呢,想不通的啊,怎么会想不通这算什么事啊。” 

      爸爸,不要再说了。 

      是真的还是多心。父亲的声音似乎让车厢变得更安静、无奈地连连重复着“想不通的啊”,俨然是这里惟一的声源。辛追望向母亲,被昏黄光线流过的脸,似乎连表情也无力摆出来的异常平静。 

      “好的,明天,我知道的。” 

      “嗯……带的材料都准备好了。” 

      “明天就我一个人去法院可以了是么……嗯。麻烦你了啊蔡律师。谢谢,谢谢。” 

      车钻过隧道。外面的天空上有被探照灯打亮的云层。非常奇妙而略带恐怖色彩的画面,被光触及的地方现出完整的形状,好像会从上面伸出不知属于谁的神魔之手。而更深处的云层里翻滚着压抑的雷鸣声。 

      明天,日历上说是惊蛰。


      IP属地:北京5楼2007-06-08 11:16
      回复
        全宇宙至此剧终 第二回 
        ---------------------------------------------------------------- 


        而“被别人知道”,是很重要的么,是必须的么,有意义的么


        IP属地:北京11楼2007-06-08 11:20
        回复
          “这里吧。”女生抽出衬衫下的黄色装饰缎带,“高二是蓝色的。” 

            “黄的也不错。”贝筱臣打量了一下说。 

            “是吗,我也觉得。”裴七初笑着点点头。 

            差不多两人的杯底都要露空时,裴七初朝外卖窗口上贴着的一排饮料价目单看了看后,对贝筱臣说:“不请客也可以的。” 

            男生露出“什么?”的表情。 

            “因为上次我付的钱,其实是在马路上捡到后私吞掉的。”咬着吸管对他说。 

            停了停后,贝筱臣弯一点嘴角:“……麻烦你以后要吸纳别人作共犯前至少先通知一声吧。” 

            “10块钱的共犯吗。”裴七初朝他摇着头,“真是不够响亮的名号哪。” 

            “看不起10块钱的人以后注定要为10块钱而哭泣的。”改换了古老笑话中的关键词。话题从刚才起便走上寻常的放松状态了。 

            “因为就差10块而买不了回家的车票,躺倒在候车室的长椅上默默流泪那样?” 

            “……对。”为这一整句的场面勾勒笑着表示赞同。 

            “那到时可以向你借吗?”歪着头,裴七初没有空格地反问他。 

            贝筱臣的笑容停在一个末尾帧,一秒后才拉过去:“可以。”接着又好像刚刚才听到自己说了什么地局促起来,扣着杯沿的手指快要碰到鼻梁上,“……我想。嗯……没问题……吧。” 

            真事: 

            有一天。大约是两个月前的某一天。裴七初回到家,一掏钥匙却发现门是已经开了锁的。她有些奇怪,因为妈妈常驻外地,而爸爸说好今天要出差的。裴七初推开门走进去,只看见客厅里开了一盏小灯,依稀分辨得出沙发上是爸爸坐在那里。 

            “啊?怎么没出差啊?”女生在鞋柜边换了拖鞋后走进去,书包扔到角落。 

            裴七初的爸爸没拿报纸在手,也没有点烟,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打火机,四个角轮流转过沙发扶手,脸被白色的灯光逆照着,看不清表情也可能是遏止住了表情:“哦。没有。” 

            “那饭,啊你没做吗?昨天剩下的不够了吧。”走去拉开冰箱门检查着。 

            “七初。” 

            “嗯?” 

            “爸爸下岗了。” 

            “什么?”突然听见的词语,明明不陌生却依旧一时没明白。 

            “今天早上开绩效会,会上宣布的。”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做父亲的看女儿一眼后看向窗,交替到最后不再看裴七初,视线一直落在窗外的灯火上,“我解释的原因他们也不会听。老总说‘别人的成绩是这么厚,而你是这么厚’,‘你自己看着办吧’,既然这样,我当时就对老总说‘再见’,不是,没说‘再见’,我说‘Bye-Bye’,‘王总,Bye-Bye’。”说到这里他举一点手,在空中比画着一个弧度,好像要重演当时主动表态的潇洒。 

            真事: 

            小时候告诉她,坐飞机其实根本不用怕,只要赶在飞机掉到地上的前一秒从上面跳下来,那就没事啦。告诉她这些的是妈妈。 

            后来和她打趣,说你要这么担心,以后带把雨伞在身边,总塌实了吧。开这种玩笑的是爸爸。 

            他在主营巧克力的企业工作,所以小时候家里多的是各种甜或苦,果仁或夹心的巧克力,也带来了包括蛀牙以及一两颗豆豆的副产品。前者还能忍受,后者就无可宽恕了,所以裴七初到后期对巧克力的热情降到冰点,不时地问:“你换到薯片公司去行不行呀?” 

            真事都变成过去时。 

            裴七初站在距离父亲几米的位置,瞳孔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收缩后又略微扩张。父亲仿佛苍老了好几年般的声音说着: 

            “你爸爸四十四岁,下岗了,要去重新找工作。”


          IP属地:北京13楼2007-06-08 11:21
          回复
            [ Chapter THREE:“是‘肯定’才对。”] 

              小时候从父母口中听到的最多的骗人话,除了“不要用手指月亮,小心晚上尿床”,“鱼子越吃越笨”,“在屋子里打伞会长不高”,还有“你是我们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最广泛通用的一句。并且许多人在年少时都对此坚信不疑,要用很久才能消 

              除垃圾桶留在内心上的黑暗意义。 

              感觉仿佛所有的小孩子都是从垃圾桶里领回来的。 

              “那么,说不定我们曾经最初在哪个垃圾桶里碰见过哦,然后你被你爸妈带走,我被我爸妈带走。” 

              辛追回想起这句话。 

              她的脑海中浮现类似的场面,好像所有小孩都是在此等待,等着某天被人带走。在这天到来之前,他们都只存在于外貌上的区别,人生前途同样未卜。直到最后某天,陌生的手伸抚到她的脑袋上,由此出现了“爸爸”和“妈妈”,而她变成“女儿”跟着他们离开。 

              辛追站在法院门外,离着十几米的地方站着胜诉的原告家庭。半年里已经能够逐步记得其中几张面孔。而今天又加上了新的认识。 

              与死者的关系是爷孙,忘记了名字但从衣着上看得出与自己年龄相近,穿着不认识的高中制服,背朝这里,男生正在和他的亲戚们说话。 

              “走吧。”一边的声音喊住辛追。 

              辛追转过肩膀,看见父亲正朝外走,愣一秒后跟了上去。无意中回头,对方也正好看向这里。视线碰了碰再错开。 

              应该是同样听说过“小孩不能吃鱼子”或者“屋里打伞长不高”的人吧,应该也被他的父母开玩笑说过“你是我们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吧。也许某些环节上和自己的成长完全一样的同龄人,此刻却站到了“十四万赔款”的接受者位置上。而自己跟着爸爸站在“赔付者”的台阶下。 

              辛追想,十四万。 

              百元面额的钞票一共一千四百张。而一千四百本来就不是小数字。一千四百张的一百元,放在地上能一直碰到天花板吗?有那么多吗?还是事实上,比这个高度更甚呢。过往的生活完全没有提供可以辅助想象的参考。但由一个突然降临的声音说出“在本判决生效后一次性赔偿原告共计十四万零二百一十二元”。庞大的数字首度和自己家有了瓜葛,并且前面还加了一个负号。 

              后来和学校里与自己同桌的女生告别时,两人在电车上聊天到最后辛追问她:“你爸爸抽烟吗?” 

              “烟不抽。但是喝酒。” 

              “和我爸爸一样。喝什么牌子的?” 

              “这我倒没注意过。” 

              “我前几天去超市,还是第一次仔细看了下,有些啤酒真挺贵的,一瓶要六块多。但也有很便宜才一块多的,包装看起来也没什么不漂亮。但是后来我发觉,去超市的人,几乎很少有买一块多啤酒的,好些都买的四块、五块,或者六块多的。开始我想,是因为大家经济条件都不错吗?回到家以后才明白,因为像我爸爸这样,买酒是不会去大超市的,在楼下的小店买,熟客不但可以打折,还能退瓶,十个瓶子退两块钱。”辛追低头看着鞋尖。 

              同桌的女生问:“你真要转学吗。” 

              “嗯,……嗯,大概是吧。” 

              贝筱臣学校每年发给高一新生的服装都会和上届略有不同,好比今年女生们的缎带颜色是紫,明年就是蓝,再往后就是黄。同样的配给男生们的领带也会按照年级做出区分,另一种意义是方便老师在第一时间知晓刚刚抓获的犯事学生属于哪个年级。 

              有的于是干脆不系,本来也不是什么电视漫画里描写的那样帅气的东西,几乎没几个戴着好看的。因而就算有被抓到后会扣班级纪律分的后果,甘愿拖着集体荣誉下水的照样大有人在。 

              贝筱臣是“大有人在”的其中之一。 

              “喂,那个,几班的?服装!把领带系起来!”远处冲他而来的点名。 

            “哦。”却在一猫腰后就不见了踪影。 

              那边消失了目标的老师只能干生气,毕竟此刻的环境给想藏身的树木创造了最好的树林——一年前建设成的国际赛车场,全校上千人的学生,被粗略估计有上万张的座椅分散得拢都拢不到一起。


            IP属地:北京16楼2007-06-08 11:22
            回复
              • 121.34.144.*
              还有更多吗?


              20楼2007-06-20 16:39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