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桥悬着,挂着,放着,摆着的,人来人往,或嚣或寂,行色各异,免不得抬了头,扫一眼,瞥一眼,看一眼,瞧一眼。瞧那娇花捏的靥儿,便能猜着那水造的骨肉,桃花眸儿或勾,半掩了笑,假嗔,推推就就,一窥不足。
她挂上灯笼,夜阑,她倚门,只摇着纨扇,笑也吝啬的。远瞧着人了,步步曳曳,足尖婉转着花,莲池里点开了水晕一般,靠近一点,又退一点。人至身前,倏绽笑,轻轻盈盈掠过去,不见真切。
“ 牡丹,牡丹吴溆雅。公子记好。 ”
她对前人欢,饱含水雾的眼,闪着笑意,偶然停下,又马上要走,一句半句地调笑,有的没的地招架,提,挑,勾,压,唇角浮浮沉沉,似靠不了岸的扁舟。
他说她满脸写着不安定,她也应着和着,真真假假,染着烛火,慵骨难掩,风吹灭了焰,顺势半躺软塌,就着窗外愈促的雨点,酥绵地呵气。
“ 雨下得大了,公子可回的去? ”
覆上躯体的温度,隔着一点距离传来,浓烈的,炙热的,干燥的。她在黑暗中看,盯着隐约可见的轮廓——如果下一个闪电看清了他的脸,她就爱上他,谁都好。
可是等不到,唇齿相偎,舔舐,啮咬,围拢,切近,触摸,迫不及待,若即若离,缓兵之计。雷声打响惊得她一凛,被粗暴又温柔地按下,白光闪过之时,危险的距离,他还是等不到她看清。
如若换一番说辞。名字是束缚的媒介,如果换掉了,是不是就不同。
“ 百合,百合吴溆雅。 ”
她拈花而笑,遮遮掩掩地,剪得零碎,梅花般的冷香,勾勒着素净的眉眼,鹂喉转出的音,如衔着青杏,一点涩口,余味无穷,花枝渗出的浆沾上蔻甲,湖光一晃,亮如瑰珍。
那是多久以前。
“ 薄荷,薄荷吴溆雅。 ”
她敛着荷叶裙,恣欢着眼尾,戏谑着韶光,夜斓,她燃通明的灯火,高高低低地唱,闪过光影,一呼一吸,一停一顿,都是画面,盘旋,缠绕,挥之不去。
她自以为再无人能入她心,又是多久以前。
如若换去了名字。牡丹吴溆雅,是不是没遇见过湖畔的多情少年,没遇见过半醉的风流才子,没与他喝过酒,没与他耍过骰,没有谁能唱哭她,没有在照亮雨夜里一瞬里看清他的脸,如同闪电送到她面前。
还有谁……还有谁,在记忆里,模糊或清晰的棱角,指尖的触感,耳畔的吐息,有谁,有几个?
时光磨灭了自以为,偶然,盖然,组合成无解必然。眉眼的妩媚沦为沉溺的风尘,殊绝殊艳的牡丹,愈是放,愈是陈,愈是久,愈是醉人。敛眉,睨眸,模糊了使人分不清的界限,略略扬起一点的声线,倏忽挑起的眉稍,她总是笑:——
“ 妾身不过风月场,俗艳的牡丹一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