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太太太羞涩了（捂脸

【昨儿夜里不知怎的，在帐中翻来覆去半宿才渐渐起了睡意。五更天起时才发觉眼底生了片淡淡鸦青，教人看起来很是突兀，正欲唤琳琅替我敷一层脂粉把这乌眼圈遮了去，小平安却不待宫人通传，着急火燎闯进内阁，待失魂落魄地立在我面前了，才讪讪咬唇道】娘娘，景阳宫那头咏荷姑姑支了人来，说宣主子。。一早就不好了，召娘娘去交代。。交代。。
【她一双眸子满是歉疚，我张了张嘴却失去声调，想起彼时重华宫里她别在我发上的一支凌霄，想起夜半景阳宫那声响亮的耳光，眼眶迅速地红了起来，琳琅见情形不对，忙吩咐院外粗使宫人备轿，往景阳宫去】

【肩舆一路顺风顺水往景阳宫去，我却始终坐立不安地问着一旁琳琅时辰，生怕误了什么。待脚下稳稳一落，不及宫娥相扶便下了辇直往暖阁去。正面迎上咏荷，见她眉眼皆是不忍，脸色亦很苍白，心中方才仅余的一点侥幸也终是烟消云散】
【景阳宫来过许多回，布局自是熟门熟路，不让宫人通传径自进了暖阁，往宝盈姐姐榻旁坐下。一手冰凉指尖捉紧衣角，一手抚上她消瘦脸颊】姐姐？你醒一醒，我是元虞。

（这些天，我陆陆续续见了许多人－－晋儿、昀敷，明月，仪知，黛黛。我暗自数着日子，心里盘算着许多事，终于一一办妥，只还差最后一件。咸福，元虞。）
（刚刚叫咏荷去咸福传了信儿，却又觉得昏沉，便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朦胧中听见人声儿，念了许久，才集了气力睁开眼来。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牵了她紧紧握着衣角的手，支撑着坐起身子来，倏尔弯了唇。）
元虞，你来啦。

【来的路上，我亦曾料想过宝盈姐姐病重的模样，可真的看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凝噎。扶着姐姐慢慢坐起身来，又将一旁弹花软枕往她身后垫好，才道】元虞又不是外人，姐姐起来做什么？也罢，这些年你总是这幅端稳模样，饶是累的很，仪态却一分都不曾有失。我比谁都更要懂你，可又不能劝你不再拘束自己，钮祜禄家女儿的风范，我知道，那是你丢不得的。
【与她交叠着的手颤了又颤，一颗心也跟着揪起来】咏荷说什么，元虞都不信的。我知道姐姐你马上就会好起来了，我直到明年景阳宫七里香开的时候，你会和我一起看的。

（借着她的力坐得更舒坦了些，才又听她絮絮言语。亦不阻拦，只是在她说罢了，才笑着摆摆手，只道。）我这一辈子，都为浮名所累……原先身后背负一族命脉，我被锢在中间，动弹不得。如今他们先行了，放下了，我再没有什么顾虑了－－元虞呀，姐姐是真心欢喜……
（听她念着今后，面儿上反不见悲伤之色。始终淡淡笑着，这会儿眉眼间却更添了些黠色，多年未见。）你不知道，我呀，瞒过了这阖宫上下所有的人。
（顿了顿，又一弯眼，仿佛我还是当年那个苍梧谣里的宝盈。自以为又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儿，急不耐地去向翔弟献宝。）那些太医院的老骨头们，果真是脑袋腐朽喽，只奇怪着颐宣贵妃的病为何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却万万想不到，有人在自己的膳食里下药……呵呵，我当真是做了一件聪明事。

【从始至终紧握着她的手，静静听她讲这些年来的苦乐悲欢，却不置一词，只因再多苦乐悲欢，我们从来都是一起历经】
【可她那句“自己在自己的膳食里下药”终是打破了二人间难得的平静，承乾宫那枚刻有醇王名讳的玉佩握在手心时的冰凉，景阳宫夜半时分她那一记响亮耳光后眼底的失望，交泰殿她再多脂粉也盖不住的苍白脸色，坤宁宫种种风波后她的疲倦难掩，脑海里回环一圈，心中既疼且忿】姐姐怎么可以做这样的傻事？你。。你。。
【嘴唇似缀了铅，半晌才一句】就算姐姐心中有愧，就算钮祜禄阖府回迁开封，可是。。你不要我了吗？你连我都不要了吗？

（见她惊诧，亦是意料之中。却也只是尽了力回握她一下，眉间不见悲戚，却也一时找不出话儿来应她——姊妹携手同行的约誓，我确是食言。只因我已太累啦，我这一生，为阿玛、为额娘，为钮祜禄，为无数人所奔走劳心。这一次，我只想为自己做一次由心的选择。）
（闻及她后话，只含笑摇首，却因着体虚而气力不足，动作极其微弱。舒了口气，才轻声道。）元虞，你如今掌咸福宫，不是很好？原本还担忧着你往后无依无着，可幸太后垂怜，疼爱你知事，尊号妃位便掌一宫，你可堪重任。
（顿了顿，又一抿唇，垂睫一笑）悦妃那一遭，你竟连我也骗过了，可见厉害得很了——这后宫之中，我再没什么放不下啦。

【她说主位，她说浮华，可我觉得这一切与眼前人比起来，皆是云泥之别。脑仁儿此刻格外不清明，只含含糊糊摇头道】那些和姐姐比起来算得了什么呢？劳什子名利罢了，若没有你，我才不稀罕。
【烛豆跳了一跳，在脸上不安分的勾勒出小半阴影，再开口时话音已带了些许哭腔】千错万错都是元虞的错，姐姐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认了，只要你别不要我，只要。。
【往宝盈姐姐身旁凑了又凑，强霁颜道】姐姐你答应我好不好？我从来都不喜欢求人的，可若是求你，我愿意。

（本是笑着，闻她一言，却是皱了眉心，轻一拍她手背，低声斥道。）瞎说些什么，你栖身宫廷，这富贵荣宠，人前风光，又如何不在乎不稀罕？痴儿——
（摇首低叹一声，不待她解释，又絮絮道。）你一向是这样的性子，爱憎分明，喜欢的人便真心相好，看不惯的腌臜，就真心厌恶。我最是担心你如此，好在这些年，无论是我，还是你那悦妃姐姐，都是真心护着你的。瑜嫔这一遭儿，你自己的筹谋，亦算得当。我才终究能安下心来。
（顿了顿，又笑道）元虞，你真心待人，经年下来，亦得几个真心的姊妹。我担忧你这一点，却也羡慕喜欢你这一点。若我能一直护着你，反而盼着你一直这般耿直下去。只是如今，天不遂人愿，我就少不得嘱咐你一句，人心易变呀——切不可全然托付，万事留个心眼儿，便是不为你自个儿，也为了纪胥、仪棠。
（一番话说下来，亦是费了一番气力。面色又白了几分，稳了稳，才摇首笑道。）生死有命，因果轮回。当年，我用这药夺了谁的性命，终究要还到自己身上来的。若是不报，我反而，生也不得心安啊……

【我早知道生死有命，可是怎么也想不到会坏到这样地步。我一直在恳求她留我同渡，可在那句不得心安落入耳中时，终于发觉自己从前的侥幸是大错特错。若是姐姐有心寻死，便是佛祖又如何渡得了这一劫？眉眼忽地弯出了弧度，一面握着她发冷的手心捂暖，一面心疼道】姐姐你只求着自己心安，却不晓得心疼自己个儿，瞧这手凉的，到头来还不是要我替你捂。
【话音未落，二人已额头相抵，是从未有过的亲密无间】我记得。。我记得姐姐你答应过要陪我走完这一辈子的，可是怎么眨眼间，一生就变成了十年。你要心安，我不能斥你，更不能阻你。可你要记得，这辈子是我放过了你，下辈子再也不要先我而去。若我为男儿，定十里红妆迎你，举案齐眉，若我为女儿，定俱如今生，与你金兰相契。
【烛火跳跃在面庞，与她豁然一笑】宝盈姐姐，你要答应我，才有你的心安，更有我的心安。

（见她眉眼一弯，便知她玲珑心思，已经释然。由着她将手握在掌心，眉心笑意愈舒。又许是她以额相贴度来的热气儿多少起了作用，连面色也红润了几分。听着她絮絮念着，唇畔始终是柔软的笑意。直到她最终音落，方才柔声开口。）
好，我答应你……
（应允出口，两人一时无言。景阳正苑内燃着的安神香穿过薄纱的帷帐，渐渐近了身，似乎也有些昏昏欲睡了。）
替我，替我照顾晋儿和昀敷……还有明月……你看看，十五年啊……我，丧亲失子，竟连牵挂……也所剩无几了……
（摇首自哂，却不待她再开口。只一霎握紧了她的手，似是用尽了最后的气力。）
宸妃想要我的命，可她一定想不到，呵呵，我岂会叫旁人夺去我这条命？就算死，也得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哈哈……她一辈子都没法给她儿子报仇！她住了岚宜，我便要她，住的也不得安生！
（顿了顿，咬了牙将眸光定在她身上，呼吸愈发急促。）小心她，小心瑞妃……若……若有不测，皇后……或可托付……

【亲自往炉里加了炭火，一室暖意融融，这方见宝盈姐姐面色红润些许。抿嘴笑笑，道】我倒是盼着姐姐下辈子做我的新娘子呢，生得这样别致的美人儿，若要再入皇家可是真真儿可惜了。若是换做我，定会一辈子珍视姐姐如宝，不让姐姐受到半分欺侮伤害。
【之后的一字一句皆中心坎，自有酸涩涌现，忍了眼眶发红，将宝盈姐姐搂在怀里。我从未发觉她的身子竟是这样轻飘，轻飘到如一张纸般，脆弱得毫无气力。方才舒开的眉心又重新颦蹙起来，神色亦不复刚刚轻松。半晌喃喃道】姐姐你说什么，我就去做什么，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自以为是，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辜负你的一片苦心良意，你安心。。
【神情似是在笑，可是眼底只有一片深如泥沼的静】宝盈姐姐，哪怕你真的不在了，咸福宫主位也好，贵妃之身也好，它们，还会是我的，你所牵系之人，更是一样。所之于我，之于纪晋阿哥、昀敷格格，还有那仪君公主，都无需多过牵挂。琅玕姐姐多年未见，你们本便是这天下我所见识中情意最笃的姊妹，若是日后可以相见，定要游嬉花间，弄琴舞笛，就像你们曾经在这紫禁城里曾心心念念盼望过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