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塞外落满白雪，总会有一瓣桃花从我的窗前掠过，我知道，那是阿娇来了。
阿娇每年都会来，每年来都说自己怕冷。
我问她：“既然你怕冷，那你还来干嘛？”
“你还在乎我冷？我是来看你的。”
“看我？”
“恩。”
我盘腿而坐，木鱼声声入耳，碎碎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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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湛总持不动尊 首楞严王世希有
销我亿劫颠倒想 不历僧祗获法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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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在饮马寺住了二十七年，院墙斑驳，梵声隐隐，墙外饮马河蜿蜒而过，河边是一大片的桃花林，每一株都是我亲手所栽。
但自从师傅圆寂之后，我再也没有种过桃花树。
那天夜里他把我叫到座前，青灯悠悠，如风过乱林。
师傅说，你不该种桃花。
我不解：“那我该种什么？”
师傅看了我许久，突然哈哈大笑，招手说：“你过来，你过来。”
他把项上的佛珠慢慢取下，轻轻挂在我的脖子上。外面下雪了，寒风把窗子吹得哗哗乱响。
师傅突然一巴掌拍在我的头上：“万法空为寂，不灭不自来”
那一年我十七岁，头年春天种下的桃树已经开过一次花了，我把他们摘下来，送给礼佛的信众。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阿娇，柳叶弯眉，红唇小嘴，从我手里接过一串桃花,笑着问:“我是不是第一个收到你桃花的女人?”
我满面通红，合十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阿娇在我面前嘻嘻轻笑，如风铃入耳。
我那时候突然明白师傅为何说我不该种桃花了：众生皆不见，惟此入心怀。
二
师傅圆寂后的十年里，我再也没有出过饮马寺的后院，终日与佛经为伴。对了，冬天还有阿娇。
我说：“你不该来。”
“那谁该来”
“反正不是你”
阿娇生气的时候，会把所有的佛经都抄得乱七八糟，丢得满地都是。我弯下腰一卷一卷的捡起来，她一卷一卷的扔。
阿娇拿着佛经：“再问你，谁该来？”
“我不知道”
她啪的一下丢在我脸上。这小妮子的力气，真够大的。
我起身看着她，她立马低下头，双眼通红，柔声问道：“是不是我不该来？”
我死死盯着她：“是。”
她愣了半响，突然一笑，然后坐在了我的蒲垫上，轻轻念着：“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打......”她顿了顿，扭过头看着我：“......只为你，从桥上走过。”
她蹦跶着跳起来，走到我的面前：“阿难的诗，我念得好不好，好不好。”
我承认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日夜不停的经文，忘记了师傅当头一掌，我竟然笑了。
阿娇拍着手，笑得花枝乱颤：“你笑了，你笑了，。。。”
她伸出手，摸着我通红的脸，撅着嘴说：“和尚，我还以为你不会笑呢。刚才把你弄了疼吧。”
三
我无父无母，更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从记事起，师傅就管我叫徒弟，徒弟，直到他离开，也没给我起个法名。
阿娇问我叫什么。
我低着头不说话。
她又说：“我叫阿娇”
我问她：“你怎么进后院的？”
“偷偷进来的。”
“没人拦你。”
“他们看不到我？”
“看不到？”我满脸惊奇的望着阿娇。
“是啊，我变成桃花飘进来的。”
我一边敲着木鱼一边说：“你又不是妖精，还能变成桃花？”
“我就是妖精。”
“那我就是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