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着,已到了国舅府。临下车时,刘照君拦住叶一鸣说:“先生,现在起,我就是您新收的徒弟,赵俊。”叶一鸣一笑,道:“我明白。”
刘照君下车一看,马车停在一扇小门前,当是国舅府的偏门,形制不大,倒还精致,两旁丈余的围墙显出府邸的规模不小。一名武士上去敲了敲门,口中喊道:“开门,叶先生回来了。”然后退到一旁,里面的门子开了门,朝叶一鸣行了一礼。叶一鸣回头看了一眼刘照君,带着他进了府里。
刘照君跟着叶一鸣进了院门,进到一片花园。正是初春季节,草木都发了新芽,生机勃勃。花园正中有一方鱼塘,几个妇人围在一起,一边喂食一边嬉笑。鱼塘旁的花圃旁,一群士人围着一张棋盘,几个手中拿着笛箫和书本,不时私语,对弈两个一个盯着棋局,眉头紧皱,一个嘴角含笑,自信满满。叶一鸣一转头,对刘照君道:“那个亭子里,坐着的那个穿着红衣的,就是国舅爷。”刘照君望了望亭子里,几名乐师围着一个物事指指点点,旁边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浓眉大眼,看上去倒有些憨厚。他跟着叶一鸣过去,刚到亭子外,国舅爷就迎了出来,笑道:“叶先生回来了,今天怎么样?”叶一鸣一闪身,拱手道:“国舅爷,这是我新收的徒弟。”回头对刘照君说:“赵俊,见过国舅爷。”刘照君一弯腰,道:“小人赵俊,见过国舅爷。”国舅上来围着他转了一圈,上下打量,问道:“你是哪家的乐师?”刘照君答道:“小人出来帝都,尚未如乐府。”国舅“哦”了一声,对叶一鸣说:“恭喜叶先生新收高徒,今晚我为先生与令徒摆宴。”叶一鸣笑道:“谢过国舅爷了。”国舅爷一拉他手就往亭子里走,说:“叶先生快来,这是我新选来的琴,据说是古物,先生看看。”
几名乐师一见叶一鸣行了一礼,都退到一旁。叶一鸣定睛一看,几名乐师围着的物事乃是一柄琴,造型古朴,漆底有冰裂短纹,纹形流畅,看来确实是一间古物。他伸出手,轻轻弹了一下,琴声悠远,袅袅不断,夹杂有金石之声。他看了一眼几名琴师,道:“诸位可有什么高见?”几人皆沉默不语,一人道:“从这琴的形制、木质和音品来看,应该是古物,我等想了半天,也只有“绕梁”了。可是绕梁早已不存于世,所以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国舅奇道:“怎么说?”叶一鸣微微一笑,对国舅道:“国舅爷,可否让我新收的徒弟来看看?”国舅愣了一下,说:“好,我就看看您这位徒弟的本事。”叶一鸣又行了一礼,转头对刘照君说:“赵俊,来品鉴一下这柄琴。”刘照君闻言迈步走进亭子,对诸人都行了一礼,随即低头对古琴仔细观察,不时嗅嗅琴身。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对国舅爷说:“回国舅爷,以小人之见,此琴当是古琴‘绕梁’的仿品。”国舅闻听此言,道:“你可看清楚了?”微微有些怒气,要是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古琴只是一柄仿品,那实在是丢人。刘照君答道:“国舅稍安勿躁,此琴虽是仿品,不过其价值未必低于‘绕梁’。”他看了看几位琴师,道:“几位拿不定主意也是有道理的。这柄琴的历史,恐怕不在‘绕梁’之下。”
听了这话,几名琴师面面相觑,叶一鸣却是笑而不语。刘照君继续说:“此琴槽腹中的灰胎呈金黄色,当是上好的鹿角霜。而且琴腹内有一股淡淡的沉香味,可见其年代久远。而且,”说到这,他将琴微微抬起,露出琴背:“这里有藏者的铭文,诸位请看。”国舅几人凑上前一看,琴背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字迹,字形古朴,似乎是古时旧体,如同木纹一般,不仔细看实在难以分辨。刘照君道:“如果小人没有认错,这应该是一个‘华’字。”几位琴师一听,齐齐“哦”了一声,不住点头。国舅问道:“‘华’字又如何?”刘照君答道:“‘绕梁’乃是一柄绝世古琴,华元是春秋时宋国大臣,他听说楚国庄王爱琴如痴,为了楚宋两国交好,便找来‘绕梁’送予庄王。后来因乐事误国,庄王便命人毁了‘绕梁’。”一听这话,国舅一跺脚,皱着眉道:“这庄王真是败家,自己耽误了国事,反倒怪罪琴,还把琴毁了,真是可惜。”刘照君一笑,道:“若是人人都如国舅如此明白,倒少了许多憾事。”国舅指着琴问他:“那这柄琴呢?”刘照君说:“这琴有‘华’字铭文,有可能也是华元的藏品,而且琴品极好,说是与‘绕梁’出自一人之手也有可能。恭喜国舅,寻得一柄绝世之物。”
国舅听了喜上眉梢,对叶一鸣说:“恭喜叶先生,你这徒弟果然是人才。我今天便将这柄古琴赠予你,凑个彩头,让你双喜临门。”叶一鸣一听这话,连忙摆手道:“不可,这是绝世古物,在下领受不起。”国舅扶住他说:“您是我府中乐师总管,手下春雷琴更是帝都一绝,您要是受不起,恐怕那个帝都内没人能受得起了。如此一柄传世古物,总不能让它默不作声吧。今晚叶先生不要忘了赴宴啊。”未及叶一鸣答话,他便出亭子走了。几名乐师对叶一鸣说了几句恭喜的话,也跟着离开了。亭子中一时只剩了他和刘照君两人。
见旁人都走了,叶一鸣问刘照君:“轩主,这真是‘绕梁’那般的佳琴?”语气满是怀疑。刘照君神色一正,盯着他问:“先生不信?”叶一鸣沉吟片刻,缓缓道:“轩主的话,我自然信。不过,以我来看,此琴虽好,恐怕,没有好到那般地步吧。”刘照君一笑,说:“还是瞒不过先生。这琴的年份没有那么长。我看那国舅爷一片心意,不忍拂了他的心意,随便编了个说法。”叶一鸣“哦”了一声,正要说话,刘照君却指着琴对他说:“不过,这鹿角霜与沉香味却是做不得假,即便比不上‘绕梁’,这琴也是一柄天下难寻的宝物。恭喜先生了。”叶一鸣连连摆手,又问道:“那个‘华’字铭文是·····”刘照君道:“那个啊,是我看琴的时候随手刻上去的,编也得能让人信啊。”说罢自己先笑了,叶一鸣闻言一愣,也跟着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