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所谓永生于他们来说如同呼吸一般平凡。
他们的皮肤是柔软温热的大理石，时光无法留下划痕。
他们的双眼是永恒的星辰，没有光辉消散的时刻。
他们的心跳是自万物伊始之日起亘古不变的鼓点。
当时间的界限变得模糊，看过无数文明兴起又衰亡，生与死构成的圆环不住轮回。而他们像是沉淀在玻璃瓶底的石子，死寂。
这时，永生变得像是一个残酷的诅咒。
亿万年前曾沸腾的海洋，散发着光和热的行星，不曾发现边际的宇宙——每一样都浩瀚无垠，却无力承载他们的孤单。
永生带来的孤寂的累加是无法丈量的庞大，足以让任何生灵崩溃，徒留躯壳行尸走肉。
而爱，是唯一能结束一切，引领他们走向死亡的利刃。那并不可怕，亦不悲伤。那是救赎。
因为爱本就是比他们自身更不可思议的神迹。
2
“这是什么？”年幼的娜塔莉亚指着树丛下毛绒绒的一团，问她的兄长。
“一只幼鸟。”他回答。
细碎的啼叫被拢在她的手心里。她捧着它回家，像捧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当晚，当幼鸟变成冰冷柔软的一具空壳时，她放声大哭，直到双眼红肿。
“它死了。”他的兄长替她拭去眼泪，“它从树上摔了下来，受伤。这是自然规律。”
“我们也会死么？”她抽噎着攥住兄长围巾的一角。
她得到的回答仅仅是一段比夜晚更加冗长的沉默。
3
托里斯曾无数次面临硝烟弥漫的战场。从一个城镇到另一个城镇，一个国度到另一个国度，一个百年到另一个百年。
不是作为持剑的战士，他于废墟匍匐前进，救出那些被掩埋于土砾下的人，又离开。
他只手抬起倾塌的房梁，赤足走过燃烧的烈焰，用他不为人知的强大，忙于奔走，忙于拯救。
直到他感到劳累与厌倦。他看着战火与和平像是交替的螺旋，缠绕百年。死亡与新生一轮又一轮往复循环。他开始明白自己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他只是一个异类，一个变数，一个孤独永生的怪物。
于是他离开了人类的世界，像游走于时间边缘的浮尘，漫无目的地漂泊。
4
娜塔莉亚本以为，她和哥哥的生活会是永恒的。这个永恒是指像宇宙、时间、哲学这一类不灭不朽的存在，就像他们以往度过的几个世纪那样。
但令她绝望的，她兄长伴侣的出现，像敲碎一颗鸡蛋般将她的世界轻而易举地打破。
那个人有仿佛已经睁开千年的眼睛和少年般醇润的嗓音。
“我们是远古的产物，早在神话记述之前。”那个人如此告诉她，“命运注定生而成对，死亦为双。”
她把这些字句放在唇齿间咀嚼，直到如摩擦的大陆板块般消亡，她仍无解。
再之后，娜塔莉亚目睹了自己兄长的死亡。
“因爱而亡，娜塔莎，不用悲伤，那并不可怕。”他的兄长捧着她的脸颊这么说。而她点了头，只为了兄长脸上的笑容。
她看着他们被架上火刑架，她看着他们拼命将十指相缠，她看着他们在愚蠢世人的疯狂下化为灰烬。
她混合了两人的骨灰，在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埋葬。那些夹杂了碎骨、泥土和碳的混合物滚烫，却仍不足以烫伤她的手掌。
突然她明白了兄长曾经的沉默和那个人话语的含义，她仰起头闭上眼睛。
两个选择，她想，孤独永生或因爱而亡。
她想起很久以前的那只雏鸟，冰冷、柔软的一团。
她选择了前者。
5
托里斯弯着腰在田里劳作，他忙着收割。金色的麦穗淹没他的半身。
他抬起头擦拭脸上的汗水，阳光把他暴露在衣袖外的手臂晒成浅褐色。
万里无云的晴空上飞过几只不知名的鸟。
一时间，他想不起这是第几个世纪。只记得很久以前，天空和现在一样湛蓝。

6
“能让我借宿一晚么，外面下雪了。”她的声音带着寒流似的漠然，让请求听上去更像一个命令。
“当……当然！”他领她进入暖和的屋内，并在沏茶时不断偷瞄她的脸颊。
托里斯有些紧张地搓着手，强迫自己的目光从她星灰色的长发上移开。
“可是你要去哪儿？这附近已经没有村庄了。”
“那不重要。”她回答。雪花融化在斗篷上，变得湿润。她的视线顺着托里斯的手蜿蜒而上，在他耳垂边的一颗细小的痣上停留。
“大雪很快就要来了。”他说着将热茶递出，神色担忧。
没有回答。娜塔莉亚接过茶杯嘬饮，表情因温热的茶液而略微融化。
托里斯不自觉地用手指摩擦着茶杯的豁口，直到指尖粘稠，有红色的液体渗出。
“噢，这是……”
惊异之余茶杯在地上摔成无数片。每一片细小光滑的表面都映出他的脸，像是正注视着他的某种昆虫的眼睛。
她看了他几秒，伸手去拾取滚到她脚边的那片，却又触电似的收回，看向他的脸上满布粉碎般的惊恐。
他注意到他们的指尖是同样的颜色。
下一秒，她夺门而出。
7
娜塔莉亚没有什么坚实的信仰。也许曾经有过，但早已在那场以信仰为名的火刑中化为灰烬，并被她亲手埋葬。
因此她痛恨的事物中有两样占据最多的分量。
一是她的种族，而是所谓爱情。
前者是她身不由己的命运，后者是燃尽她向往事物的业火。而两者如此相似，都不是如此轻易能够逃离。至少把自己藏进一个小村庄的教堂，试着假装一个虔诚的教徒是不行的。
当她跪在教堂的彩绘玻璃窗前，斑斓的光以倾斜的姿态洒在她身上时，她紧闭的眼睑下浮现的并非神的教诲，而是一张有着绿色瞳仁，神情温和的脸。
更加惶恐不安。
她握紧十指，念诵诗文。
她只手拉响教堂的钟。
8
托里斯与娜塔莉亚在那个下雪的冬日的相遇，以一道伤疤为终结。
那天，他追出去很远。在他简陋的木屋和一片被薄雪覆盖的森林消失在地平线以下之后，他捉住了她的手腕。
“等等……”他说。
“滚开！”她尖叫着挣扎，像一只受到惊吓的鸟。
一把匕首扎进托里斯的腹部，他惊奇地发现疼痛和无力感袭击了他。
然后娜塔莉亚逃走了，往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
他拔出匕首，剧痛退去，那里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成一道疤。
“呼……”他轻叹，手指抚摸着刀柄。
头一次，他发现自己活着。
9
蜡烛的焰苗因冲进室内的风而颤抖。她用手小心地将其拢住，掌心灼烫。
教堂的门在托里斯背后合起。他的目光落到她脸上。蜡烛在她手里流泪。
“如果你离开，我会去找你。”他说。
“那我会杀了你。”她回答，“再一次。”
“那也不错。”托里斯掀起衬衣下摆，指给她看那道伤疤——狭长，像一只鸟的掠影。
他将那把匕首还给她。而她给了他另一条伤口，横向的，短而深，覆于旧伤之上，与之交错，把它变成了一个倾斜的十字。
“你不走，伤口不会马上愈合。”她说，“你会流血，你会死亡。”
而托里斯摇摇头，看这殷红的液体伴着疼痛外溢。
有无形的藤蔓从他的眼睛里向外爬出，缠上她的手腕脚踝，扼住咽喉。
她进行了一次漫长的深呼吸，有类似电流的东西冲刷过她的大脑令手指颤抖。
她找来针线、酒精和纱布。
这一次她没有逃开。
这一次她表现得像个凡人。
这一次她试图说服自己，死亡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
10
“这并没有那么糟，对吗？”
她的手指抚过他腹部的十字伤痕，拙劣的缝合痕迹将苦难印于他的皮肤上。
“这将会很美好。”
他回答，轻吻她的指尖，绿眼睛里承载了流传千年的光和当日的朝阳。
灶上的牛奶咕嘟作响，烤燕麦面包和果仁饼干的香味在屋里弥漫，一切都平凡而崭新。
她发现自己拧不开果酱瓶的瓶盖。他接过来替她打开再递还。
她将果酱涂抹在面包上，大大地咬了一口。
这并没有那么糟，这将会很美好。
在甜味被舌尖接收到时，她这么想着，开始了她全新而短暂的人生。
和所爱之人一起，直至死亡。
END

篇幅挺短，但文风也挺美……
手动at立白党@我名字叫麦豆豆

啊文风真美啊果真立白也好美……【←蠢蠢欲动】姑娘写的真好啊～

请允许我稍微跑一下题=v=
镇楼COS很有气氛的样子啊！地面略凌乱不过很喜欢取的景
有正片么？有正片求私信链接！

怎么办好感动。。。【泪目
是我感情太丰富了么？
我最喜欢‘孤独永生或因爱而亡。’这句话，娜塔一开始选择了前者，可后来却甘愿因爱而亡。所以我觉得娜塔做个凡人不也挺好的么
在百年的日子里能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真的很难得啊，喜欢托里斯那样温情和对现实坦然面对的性格。娜塔妹子其实也很温柔的吧，只是不会表现罢了。
lz我喜欢你的文风，可以的话请不要大意地发展洗衣粉组吧！！！XDDDDD
立白啥的果然好萌！！

看得有点感动了QLQ受到哥哥的影响开始拒绝相爱，但是完全没有体会过爱的感觉又怎么能真正冷酷地拒绝(卧了个大槽这么狗血的话我说着都觉得羞射…)顶多是对未知事物的恐惧和抵触还有对既知结局从理性角度考虑的不完美…但是人活着就是随意…白鹅现在没活够但她终有一天会厌，在她没有体会到那种噬骨的无聊之前带着人类特有的情感死去也很棒(我到底说了什么…

呜哇o(≥v≤)o~~好棒，突然发现其实立白也蛮美好的。话说回来，这是我看黑塔之后萌上的第几对cp了？【你个无节操的】
实不相瞒，这是我看到的第一篇以洗衣粉组为中心的同人文呢~决定了，现在就开始去搜立白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