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小说吧 关注:110贴子:330
  • 8回复贴,共1

【原创】《傻子哥》(十二年前的,当年开始学习写作的第二篇)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傻子哥
傻子哥家与我家仅一墙之隔。他名叫沙子,因为从小呆头呆脑,所以人们都叫他傻子哥。傻子爹娘双双惨遭车祸之后,不管大小人都肆无忌惮喊他傻子。他承认自己傻,从不对此反感,所以“傻子”名正言顺成了他的代号。傻子哥爹娘去世时,他正念初中二年级,从天而降的灾难竟令从前动不动就抹眼泪的傻子哥没掉一滴泪,人一下子变得更呆、更傻。埋葬爹娘那天他像个木头陀螺靠别人赶着转,宛若三魂掉去了二魂,七魄丢失了六魄。
傻子哥无兄无弟很孤单。说很孤单也不确切,他有一个嫁在本村的姐姐。但那么一个院子里只有傻子哥一个人过活,孑然一身,形单影只。直到后来有了傻哥,傻子哥才不那么孤零。傻哥是一条光亮的灰毛母狗,是他捡来一手养大的。人们之所以叫他傻哥是因为傻子哥把它当兄弟看。后来傻子哥拣这个现成的名字,也称其为傻哥。
傻子哥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有什么心事恐怕只有对他心爱的母狗傻哥诉说。
傻子哥初中未毕业退学后就一直在我爹的小建筑队当小工,所以和我家的关系不错,闲时总爱来我家坐坐,只是从不多讲话,默默坐着当别人忠实的听众。从小就听爹娘讲他的一些傻事,于是我渐渐对他产生了好奇心,乐意接近他。傻子哥好像也很喜欢我。不知从哪天起他带我一块下河摸鱼虾、洗澡;上白薯地捉蝈蝈;看晨曦,观晚霞;夏日里一块在房顶乘凉数星星:每当这时候,开初他还高兴,渐渐到后来总是倏地黯然神伤。花开,他为不久的花谢伤心;花落,他为曾经的花红惋叹。这点让我认为他有诗人的气质。接触的多了他对我说的话比对别人多了,虽然多得有限。我为此一度以最了解傻子哥这个怪人而自豪,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他。
和傻子哥相片一段后,我觉得他并不算傻,只是老实木讷而已,可人们老拿他当傻子当笑料。
一次在工地上,从脚手架上掉下几块大红砖,眼看就要砸到下面不知情的人,傻子哥挺身而出一个箭步上前推开那人。两三块砖重重地砸在他护人的瘦弱的脊背上——一直疼了一个月才好。当时,人们全笑着夸他够雷锋。那个幸免于难的汉子拍打着傻子哥的肩膀感激地说:“兄弟,你可真是傻呀!……”
傻子哥不吸烟,不喝酒,也不赌,更不像有的光棍汉爱拱寡妇门。有空爱看点小人书,平常又总爱在兜里装些糖果、瓜子之类的,他却很少吃,总是给孩子们。我小的时候就常得到他的这些恩惠。傻子哥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玩,捉迷藏他常扮演搜捕者,过家家他常做牛做马被演爷爷奶奶的娃娃骑:这时候他脸上有微微的笑,漾出点快乐的样子。偶尔,他会破天荒地很笨嘴笨舌地为孩子们讲小人书上的故事。
傻子哥似乎特别喜欢呀呀学语的孩子。在街上碰到年轻妇女们抱着孩子他就呵呵笑着去逗小孩,从兜里摸出颗糖往孩子小嘴里塞,有时年轻媳妇挡住他说,傻子,宝宝小吃不了那硬东西。遇到她们奶孩子,傻子哥猫着腰轻轻捏着小孩的小手,憋红着脸咽下一大口口水,禁不住用眼角去瞄那又白又大的**,这时有机灵的小媳妇白傻子哥一眼,笑骂道:“你个可恶的贼傻子!想娘啦!”说着抬起肥厚的屁股抱着孩儿走了。
同龄青年早当爹几年了傻子哥依然光棍一条,和一条形影不离的母狗傻哥相依为命。先前有人为他提过几次亲,可人家姑娘们要不嫌他穷,要不嫌他傻,或者两者都嫌,还有嫌他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势太孤的。于是傻子哥每每带着大姑娘般的羞怯忸怩地相亲去,又屡屡板着那副苦瓜脸回来。后来这亲事就搁下了,天长日久再也没有人给他说亲了。
傻子哥无牵无挂人又勤快又不讲吃穿,手头上就比较宽裕,于是向他开口借钱的很多,他也有求必应从不让人空手而返,有多拿多有少拿少。而这些借钱人中有一半是有借无还的。看傻子哥好欺呗!傻子哥到我家串门我娘就苦口婆心劝他:“傻子,你成银行了还是造钞票了?人家一开口伸的你就往人家手上摞钱呀!这么大人了还不长心眼!你不攒钱翻盖你那旧窝不娶媳妇吗?再这样人家谁会把大闺女嫁给你个傻小子!”这时傻子哥埋头不吭,一股劲揉捏着人中,擦着胡子拉茬的下巴。“你借钱与该看对象对不?胡二那样的人你也敢借钱给他!……娘说这话时,傻子哥红着脸就往走。
I


IP属地:河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1楼2013-03-03 12:53回复
    就在傻子哥前一天傍晚进了胡二家门的第二天一大早,有人看见傻子哥晃荡着单薄的身板从胡二家出来,紫红着脸似笑非笑着往家走。没人知道他是否要回了钱,人们都猜十之八九是没讨回,胡二夫妇是何等的赖皮鬼。
    傻子哥姐家的日子也挺紧巴的,为了弟弟早些成家延续香火,她责无旁贷,拿来了一千块让弟弟够了财礼,再置办些日常所需。傻子哥家那间七十年代的旧房里没有几件像样的东西:两只黑漆木柜油漆剥落大半;一张白木桌子只剩三条腿,用砖头垫着,上面放着几只碗筷和一大一小两口旧铁锅;两只放粮的大黑缸蹲在墙角,上面放着点杂物。一只水缸没盖儿立在门扇后;土坑上仅有一套被褥,已经是脏兮兮的。的确该置办些东西了,至少应当买把水壶和暖瓶吧?当傻子哥接过钱时,哇地哭倒在姐的怀里,招惹得她想起早亡的爹娘,抱着孤弟泪水涟涟……那场景令我心酸,我急忙抹下眼眶躲开。
    为那一千块钱傻子哥的姐夫跟傻子哥的姐私下里怄起了气。这话是他们的邻居花花姐的娘在我家说的。还说,傻子哥的姐夫可盼着傻子哥找不着老婆,他好把丈人留下的宅子翻盖一下将来给他的大儿子娶老婆用。这话我半信半疑,我见过两次傻子哥借钱给他姐夫,两人还很亲的。何况花花姐的娘说的话多半是靠不住的。
    万没料到定亲的前一天,盲姑娘家来人把见面礼退了回来。晴天霹雳!傻子哥一下全蔫了。大被蒙头任谁都扯不开被子。咋又反悔?娘要带傻子哥去问个明白。傻子哥不吭声,双手紧抓着被子,娘一生气扯着被子喝道:“你咋这么没出息!有种的给婶子我出来!你这样对得起谁?”傻子哥的姐在旁连骂带劝,傻子哥终于松了手……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脸的泪花,他急忙用袖子在脸上蹭了两下,轻声说:“我听婶子的。”
    娘带着傻子哥走了十几里雪路到盲姑娘家质问为何反悔。盲姑娘的娘支支吾吾地说,你们傻子是天阉还想娶俺闺女。听谁说的!这不是放屁吗!娘一听又惊又气。傻子哥面色苍白,木然无主。姑娘的娘搪塞说甭管谁说的,他老大不小了还没媳妇,不是有毛病是咋的?娘火冒三丈,扳着傻子哥的手硬要解他的裤腰带让姑娘的娘亲眼过目。姑娘的娘慌忙摆手说,我信你们了,信你们了!……可是话只是光这么一说,盲姑娘定给了外村一个万元户的儿子,听说那个公子是铁杆白痴。姑娘的娘怎肯扔下财神傻姑爷,要一个穷酸傻女婿呢?娘败兴地回村后还余气未消地咒骂那该死的造谣人,数说盲姑娘家的不仁义,最后安慰傻子哥:婶子再给你找个好的。
    夜里天阴沉沉的,寒风凛冽,吹下零零散散的雪星。怀着一腔的同情走进傻子哥的家门,刚进院子就看见他面朝外歪坐在门坎上。屋内昏黄的灯光散到院子里投映出他狭长的身影。他抓着瓶二锅头不要命地往喉咙里灌,呛得直咳,浑身颤栗。刚生下仔的傻哥亲昵无限地卧在他身下,用温热湿润的红舌头舔着他裸露的脚脖子。
    郁闷的傻子哥烦躁地大喝声“滚”酒瓶子照直砸在傻哥平坦、小巧的额头上。傻哥痛苦地轻吠着,头上血流如注。我不由地惊叫一声疾走过去。屋里飘来轻嫩的汪汪声。傻子哥恐慌地瞥了我一眼,颤巍巍地把傻哥抱进屋放在凉凉的土坑上,便木然而立绝望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我从粮缸上的杂物里找到一些烂棉花和一块旧布,慌乱地缠在傻哥头上,希望有用。
    几只可爱的小狗仔轻叫着匍匐到它们母亲身旁,叫声凄凄的,乱乱的。傻哥气息奄奄,眷恋的眼睛里满是血水,低吟着缓缓闭上了眼,抛下了它孤苦的主人和孩子。傻子哥哆哆嗦嗦坐到炕头上,看着正在咂奶的不懂事的小狗仔,他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胀红的面膛上滚落下来,他猛然抡起双拳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和胸膛,发出咚咚的响,我用了一车的话才劝止住他。他红肿的眼睛里似乎有流不完的泪……
    天色很晚,我才不安地穿过砭骨的寒气出了他的家门。


    IP属地:河北本楼含有高级字体3楼2013-03-03 12:53
    回复
      傻子哥的姐哭了阵儿晃晃悠悠站起来,微闭着眼用手支着半垂的头。
      “怎么啦?”我问。
      “姐,你……咋啦?”
      傻子哥撑起身子拽住他姐的胳膊。
      “没事,没咋的。”傻子哥的姐扭头,向着傻子哥说,“姐回去了,晚上再来看你。”
      “姐,你忙,别来回跑了。我能照顾自己。”
      傻子哥的姐走了之后,我才既不安又抱歉:
      “听说是因为傻哥你才和三孬子打起来。……都怪我,我不该把你打死傻哥……我真不该说出去。”
      “不怪你……都怪我自己,怪我……自己……”
      傻哥死了,那窝未满月的狗仔成了傻子哥的心尖肉。他买奶粉、麦乳精……拿奶瓶一个个喂养。那精心劲胜过年轻媳妇照顾婴儿。若有只小狗生了病,他心急如焚请大夫打针,他自己小心翼翼为小狗喂药。小狗长到能吃食时,傻子哥把它们挨个送给了他认为可靠的人家。我不懂他为什么不自己留一只,问他,他不肯说。他变得冷漠了,无视这个世界的存在,只生活在他意识的空间里;他变得更加肮脏邋遢,一头长发乱蓬蓬的就像稻草垛,一张落满尘灰起了皴皮的脸,凹陷的双眼灰蒙蒙的直愣愣的:他只剩下一具空壳了吗?他走起路来战战兢兢,生怕踩死什么,两只失神的眼珠也只是盯着脚下巴掌大的地儿。人们还是爱逗他,他还是不说话,只是不再看人一眼,连那羞怯的傻笑也没有了。他再也不来我家,也从不去他姐那儿,而登胡二家门坎勤了。他姐碰见他数落他一顿也无济于事,他依然我行我素。
      村寺庙里来了位大和尚,闲来没事的妇女们一到夜里就成伙结队上庙里听那和尚传经布道。傻子哥也是那儿的常客。我陪着他去过两次。傻子哥一到,妇女们便戏谑他:“傻子想当和尚了吧。——大师傅,您大发慈悲快为这苦娃娃剃度吧。”傻子哥照例目中无人地往门旮旯里一蹲,揣着手儿从头到尾不吭不笑没有一点表情,活似一个泥塑的毛头小鬼。高深的佛经他听不懂也记不住,只懂了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回头是岸”、“众生平等”、“轮回报应”……之类。一次从庙里出来,回家的路上我好奇地问:
      “傻子哥,你信佛吗?”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一副决定不下的样子。
      “那你信鬼吗?”我又问。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很快又点头。
      “那你有什么理想?”这是我最想知道的。
      这次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停下脚步懵懂地看着我。可怜的傻子哥恐怕早已忘了“理想”这个词儿。不知他究竟还信什么,为什么而活。猛然想起那次在他的褥子下的一本旧笔记本扉页上看到的那句话,我便问:“傻子哥,‘把痛苦留给别人’是谁的名言?我咋没听说过?”他板滞的双眼中突然有了点光彩,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懂?”我猜他是问我是否懂那句话的含义,便迷惑不解地说:“这应该是句很自私的话……”他期待的目光倏地一暗,慢慢地扭过头,走进孤独的夜色……
      傻子哥死了,死在春光烂漫、万物复苏的时节。
      那天傻子哥默默坐在吐满嫩草的傻哥的坟冢上,沉浸在与傻哥相依为命、同风共雨的往事中。“傻子哥,出事了!你姐出事了!你姐夫让我找你快回去。”我气喘吁吁地带来一个坏消息。傻子哥的姐突然晕倒被送进了市医院。听回来的人说她脑子里长瘤了要动手术,医药费昂贵的要命!傻子哥的姐夫已经惊慌失措地四处借钱。我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傻子哥肩头一晃,眉间皱起了一个大疙瘩,腾地蹿起来,刚迈一步脚下一歪摔倒在地上,打个滚起来风风火火奔回村去。
      傻子哥回村马上凑齐三千元钱送到姐夫手上。他问姐夫够不,姐夫直摇头。他无奈之下去了胡二家,却怏怏而回。我看他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儿,憋不住说:“这下后悔了吧?看你以后还瞎借给人钱。”话出口,我马上意识到不应该。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禁打了个颤儿。他复又耷拉着脑袋自怨自艾地走了。
      没想到这竟是我们的最后一别。
      大概是傻子哥第二次去向胡二要账,胡二夫妇翻了脸,把傻子哥赶到大门外又吵又骂,招来一群人。胡二恬不知耻地对众乡亲说:“傻子强奸过我老婆,被我亲手捉住,答应私了不让我还钱。现在又他妈的来讨钱算怎么回事?我这绿帽子白戴了!我活该做王八?”胡二媳妇坐在地上掩面嚎啕大哭:“我不活啦!我没脸见人啦!”乡亲们问傻子哥是否真有其事,傻子哥没有一点血色的脸上直冒冷汗,拨开人群跌跌撞撞跑了。
      I


      IP属地:河北5楼2013-03-03 12:57
      回复
        与搜神记相比更贴近真实,人物塑造的也很好,美中不足的是最后的日记。日记有些理性化了,一个人写日记用的语言和词语是和他当时的心态挂钩的,一个人的心越乱写出来的文字就越散,想到什么就些什么。日记就是自己对自己说话,随意一点比较好。
        小弟才学浅薄,有说错的地方请指正。


        IP属地:河北来自手机贴吧8楼2013-06-19 23:32
        收起回复
          卤煮大概写多少字呢
             --啦啦啦~(੭ु´・ω・`)੭ु吾辈是某网站打杂小网编,驻站写手招募咯,福利多多发展好,有兴趣请联系我!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4-04-10 18:18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