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哥
傻子哥家与我家仅一墙之隔。他名叫沙子,因为从小呆头呆脑,所以人们都叫他傻子哥。傻子爹娘双双惨遭车祸之后,不管大小人都肆无忌惮喊他傻子。他承认自己傻,从不对此反感,所以“傻子”名正言顺成了他的代号。傻子哥爹娘去世时,他正念初中二年级,从天而降的灾难竟令从前动不动就抹眼泪的傻子哥没掉一滴泪,人一下子变得更呆、更傻。埋葬爹娘那天他像个木头陀螺靠别人赶着转,宛若三魂掉去了二魂,七魄丢失了六魄。
傻子哥无兄无弟很孤单。说很孤单也不确切,他有一个嫁在本村的姐姐。但那么一个院子里只有傻子哥一个人过活,孑然一身,形单影只。直到后来有了傻哥,傻子哥才不那么孤零。傻哥是一条光亮的灰毛母狗,是他捡来一手养大的。人们之所以叫他傻哥是因为傻子哥把它当兄弟看。后来傻子哥拣这个现成的名字,也称其为傻哥。
傻子哥不爱笑也不爱说话,有什么心事恐怕只有对他心爱的母狗傻哥诉说。
傻子哥初中未毕业退学后就一直在我爹的小建筑队当小工,所以和我家的关系不错,闲时总爱来我家坐坐,只是从不多讲话,默默坐着当别人忠实的听众。从小就听爹娘讲他的一些傻事,于是我渐渐对他产生了好奇心,乐意接近他。傻子哥好像也很喜欢我。不知从哪天起他带我一块下河摸鱼虾、洗澡;上白薯地捉蝈蝈;看晨曦,观晚霞;夏日里一块在房顶乘凉数星星:每当这时候,开初他还高兴,渐渐到后来总是倏地黯然神伤。花开,他为不久的花谢伤心;花落,他为曾经的花红惋叹。这点让我认为他有诗人的气质。接触的多了他对我说的话比对别人多了,虽然多得有限。我为此一度以最了解傻子哥这个怪人而自豪,直到后来我才明白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他。
和傻子哥相片一段后,我觉得他并不算傻,只是老实木讷而已,可人们老拿他当傻子当笑料。
一次在工地上,从脚手架上掉下几块大红砖,眼看就要砸到下面不知情的人,傻子哥挺身而出一个箭步上前推开那人。两三块砖重重地砸在他护人的瘦弱的脊背上——一直疼了一个月才好。当时,人们全笑着夸他够雷锋。那个幸免于难的汉子拍打着傻子哥的肩膀感激地说:“兄弟,你可真是傻呀!……”
傻子哥不吸烟,不喝酒,也不赌,更不像有的光棍汉爱拱寡妇门。有空爱看点小人书,平常又总爱在兜里装些糖果、瓜子之类的,他却很少吃,总是给孩子们。我小的时候就常得到他的这些恩惠。傻子哥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玩,捉迷藏他常扮演搜捕者,过家家他常做牛做马被演爷爷奶奶的娃娃骑:这时候他脸上有微微的笑,漾出点快乐的样子。偶尔,他会破天荒地很笨嘴笨舌地为孩子们讲小人书上的故事。
傻子哥似乎特别喜欢呀呀学语的孩子。在街上碰到年轻妇女们抱着孩子他就呵呵笑着去逗小孩,从兜里摸出颗糖往孩子小嘴里塞,有时年轻媳妇挡住他说,傻子,宝宝小吃不了那硬东西。遇到她们奶孩子,傻子哥猫着腰轻轻捏着小孩的小手,憋红着脸咽下一大口口水,禁不住用眼角去瞄那又白又大的**,这时有机灵的小媳妇白傻子哥一眼,笑骂道:“你个可恶的贼傻子!想娘啦!”说着抬起肥厚的屁股抱着孩儿走了。
同龄青年早当爹几年了傻子哥依然光棍一条,和一条形影不离的母狗傻哥相依为命。先前有人为他提过几次亲,可人家姑娘们要不嫌他穷,要不嫌他傻,或者两者都嫌,还有嫌他无父无母无兄无弟势太孤的。于是傻子哥每每带着大姑娘般的羞怯忸怩地相亲去,又屡屡板着那副苦瓜脸回来。后来这亲事就搁下了,天长日久再也没有人给他说亲了。
傻子哥无牵无挂人又勤快又不讲吃穿,手头上就比较宽裕,于是向他开口借钱的很多,他也有求必应从不让人空手而返,有多拿多有少拿少。而这些借钱人中有一半是有借无还的。看傻子哥好欺呗!傻子哥到我家串门我娘就苦口婆心劝他:“傻子,你成银行了还是造钞票了?人家一开口伸的你就往人家手上摞钱呀!这么大人了还不长心眼!你不攒钱翻盖你那旧窝不娶媳妇吗?再这样人家谁会把大闺女嫁给你个傻小子!”这时傻子哥埋头不吭,一股劲揉捏着人中,擦着胡子拉茬的下巴。“你借钱与该看对象对不?胡二那样的人你也敢借钱给他!……娘说这话时,傻子哥红着脸就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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