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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文】 时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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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处可逃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3-03-04 08:51回复
    无惧生死,再不分离,亦好过我白发苍苍,孤独终老。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3-03-04 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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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瓷迫上一步,一字一句道,“三月初十,你悄悄回到梁府。当晚,你进了父亲的卧房,两人还发生了争执,我说得可对?”
      “血口喷人!”梁瑞气得双手发抖,颤声道,“我三月十二匆匆赶来,家人皆是见证。”
      “梁大人需要证据吗?”苏瓷忽然伸出手,握住梁瑞手腕,沉声道,“你过来解释与我听!”
      她个子瘦小,手力却大得惊人,拖着梁瑞,后者全无反抗之力,走得跌跌撞撞。
      直到行至马厩前,粱瑞才挣开她,喘气道:“你……你想做什么!”
      “这马是你当日从京城骑来的吧?”
      “不错。”
      “马蹄以上、马尾、马嚼子上是否都是深黄色痕迹?”苏瓷指着骏马,“昨日仆役清洗了数遍,却不曾将这颜色洗去。”
      “这……又如何?”
      “池州南门外独产一种草药,晒干后入药名唤黄蔨。每年三月初药农们便会将草药铺陈在官道两侧晒干。往来马匹若是踩到,腿上便会留下黄色印渍,数月难褪。想必当时你将马拴在了路边,马因吃了些黄茴,连嚼子上都沾上了。至于粪便,更是呈深黄色。”苏瓷淡淡一指,果然,马厩里许多色泽有异的粪便,她继续道,“京城自池州,只有这一条道。偏偏三月初十晚间起至今日,此处一直落雨,药农们紧赶着便收了药材,以免沾湿。你若不是三月初十白日间便已到了家中,这马匹如何会沾染上黄菌?”
      梁瑞目瞪口呆,过了许久,才结巴道:“就算我提早了两日回来,你……你怎知我在三月初十那一晚见了父亲?”
      苏瓷一双眸子冰澄如澈,不急不忙:“梁大人再随我去令尊房间走一趟。”
      “梁大人你可能并未注意,当时你的靴子上亦沾上了黄蔨。而黄蔨的功效便是凝血,是以这地上,你父亲的血迹一沾上黄茴,便很快凝结。比起寻常血迹浓厚得多。”苏瓷指着地上血块缓道,“如此,梁大人还有何话可说?”
      “即便这血中有那黄什么,你……你如何确定这是我的鞋子所带?”
      苏瓷微微笑了笑:“我已遣黄捕头去你寻找那目的靴子,届时一看便知。”
      梁瑞煞白了脸色,呆呆后退了一步。一时间寂静,只剩窗外荷塘中淅淅沥沥的雨声,如拨琴弦。
      黄伟尚未回来,临风阁下忽然起了喧闹,隐约可听见“贱婢”,还有女子正哭泣求饶。苏瓷一时好奇,探身张望一眼,却见那梁振的妾侍秋娘跪在地上,身上全是泥泞痕迹。另一女子站在不远处,恨声道:“贱婢,你勾引我相公便算了,居然还狐媚我儿……今日我不整这门风……”
      苏瓷轻轻咦了一声,阁下诸人一抬头,秋娘瞥见梁瑞半个侧脸,疯了一般推开仆役,跌撞间便跑上楼,抱着梁瑞小腿。撕心裂肺地号道:“少爷,为秋娘做主!夫人要将我卖给人牙子——少爷,念在往日情分上……”
      梁瑞嘴角一哆嗦,抬腿便是一脚,将她踢开:“贱婢住嘴!我与你何来情分?”
      苏瓷一双淡色琥珀般的眸子转了转,只淡淡微笑。
      梁瑞伸手扶着栏杆,勉强不让自己摔倒,连嘴唇都苍白,“我……我……”
      他一句话未说完,却见一女子自步廊缓缓走来;仪态从容镇定,一身素缟衣衫,对苏瓷行了一礼,方道:“苏大人。”
      这女子的身段纤细,只是面容却已颇为苍老憔悴,鬓发有斑白。眼角更是带了浅浅皱纹,轻声道:“小女子梁妓,父亲走后,家中只剩兄长一人。苏大人,不知家兄犯了何事?”
      梁奴容颜虽不甚美,仪态却温和有礼,苏瓷凝眸看她许久,忽问,“夫人便是前张家军张少华统帅之夫人?”
      梁妓怔了怔,点头道:“少华确是先夫。”
      苏瓷站直,整衣冠,郑重行礼:“张将军抗击匈奴,死守河山,这一礼,我当为天下苍生而行!”
      梁妓一直垂眸,长睫轻颤数下,再抬起时,眼眶已是微红:“未亡人梁氏,谢苏大人一言。”她鼻翼轻颤,平复许久方道,“敢问苏大人,我兄长他究竟……”
      话音未落,梁夫人已经疯了一般扑上来,连声道:“放开我儿!”
      “令尊被害之后,血液凝结似有异常。疑是渗入黄茴。”苏瓷轻巧间推开半步,叹道,“此案梁大人确是有嫌疑,苏某已遣人去寻本案最重要的证物。夫人不需担心,尚未定案,这里面的是非曲直,我自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3-03-04 0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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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画眉
        苏瓷回到房间。却见楠木床上躺着一个人,侧脸向内,睡得正香。
        她也不去唤醒他,也没工夫同他计较“为何又闯了此间”之类问题,只倒了杯茶,慢慢喝着,若有所思。
        床上那人翻了个身起来,迷糊道:“什么时辰了?”
        苏瓷不理。
        “倒杯水来。”那人不依不饶,睡眼惺忪伸了懒腰,黑发散乱,一派富贵人的作风。
        苏瓷索性踱到床边,呆呆地看着雨景,一言不发。
        裴昭披了外套,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讪讪道:“抓到人了?”
        “秋娘供认了自己与梁瑞有私情。梁瑞三月初十赶至池州,偷偷溜进家中私会,恰被梁老尚书撞破,父子二人起了争执。”
        “哦?这么说,是梁瑞弑父?”裴昭挑了挑眉梢,甚感兴味。
        “还在等证物。”苏瓷不去看他。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喊道:“苏捕头,黄捕头搜出了梁大人一双穿过的鞋。”
        未等苏瓷使眼色,裴昭自觉躲进屏风后,一名捕头便送进了证物——双黑色旧靴子,底下的确沾着数片黄菌今茎叶。
        苏瓷端详靴子良久,终于轻轻叹气:“先出去吧,我还得再想想。”
        裴昭闪身出来,凤眸中含着笑意:“师妹,你破案的功夫日益精进了。”
        “你知道我今日在梁府见到了谁?”苏瓷忽道,颇有些怆然。
        裴昭因见她神色异样,黑眸微闪,想了想,方道:“梁振之女当年曾嫁小张将军。”
        “嗬,小张将军……”苏瓷垂眸坐着,怔怔出神,“若是没有他,河山早已不保。我辈又岂能这般安然度日?”
        十三年前,张少华将军与麾下将士八千人,依仗修筑得并不算牢固的大泽关关门,坚守近十个月。外寇自北向南,一路打到大泽关下,终于遇到最强劲之阻力。
        最终,张家军包括其主帅,皆尽阵亡。
        时至今日,朝野上下提起张少华,无人不慨然叹惋。
        裴昭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又恢复戏谑本色:“怎么苏捕头破案之余,也这般忧国忧民?”
        苏瓷斜视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在那双靴子上,眸色渐渐凝重。
        “这是你画的?”裴昭拿起案边那沓宣纸,摇头道,“师父该说你了,这画可画得不怎么样啊!”
        “我只是如实画下梁振房内见闻。”苏瓷皱眉,“如何不好了?”
        裴昭托腮,指尖随意指了指画中的一处:“喏,这鸟唤作冠羽画眉,初生之鸟通体褐色,翅翼为金色。慢慢老去后,额间便出现一撮白毛。倒不是如今的人不愿养一只老去的冠羽画眉,只是年老的冠羽画眉叫声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加之暴躁不安,即便养着,也不可能在夜间挂在窗边扰人睡眠。”
        苏瓷一手轻轻揉着太阳穴,她回忆起那日梁瑞说的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妥:“这是冠羽画眉,前些日子他的门生特意送来的……”
        “这鸟是前些日子梁振门生投其所好送的……”她喃喃道,“不对啊,他送的理应是一只幼鸟……”
        她呆呆坐着,忽听外边有人敲门“苏捕头,梁瑞已经被带来了,正在前斤呢!”
        “我马上就来!”苏瓷眼疾手快拿起长剑,似乎忘了屋里还剩一个人,摔门而去。
        屋里只剩裴昭一人,他依旧意态闲然,只轻声道:“进来吧。”
        窗外闪进一道高瘦身影,来人立在门口,行了一礼,却默然不语。
        “这丫头笨得很,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裴昭摸了摸下颌,一拂袖站起来,“飞鸢,咱们先去听听前边,你再随本王去趟梁府。”
        临走前,裴昭岁拿起她喝过一口的茶盏,仰头喝下一大口,却又呸呸吐出来,皱眉道:“什么破茶!”
        “王爷,此处府衙简陋,自然比不上王府的茶。”飞鸢面无表情道,“是您嚷嚷着非要出来找苏捕头,连陛下拉您去西山打猎都推了。”
        裴昭一时间语塞,哼了一声,只好狼狈道:“多嘴!”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3-03-04 0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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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珍珠
          梁奴身子微微一颤,后退半步,脸色亦变得煞白:“你说些什么,我都听不明白。”
          “梁瑞离开,继而转回,期间不过须臾。有人施了时辰漏,却足以将这段时间拉长,杀死梁振,再从容离开。”裴昭淡道,“拉长多久呢?一刻钟——”
          他复又解释:“但凡是法术之内的生物死物,因比常人多了这一刻时辰,施法结束后便会被反噬整十五年。梁振所养的冠羽画眉,活不过十六七岁。送来时不过一岁,却一日间年迈,垂垂老矣。你呢,一夜间白头,容颜苍老十数年,这些便是最好佐证。”
          “再有,便是你父亲卧房健在云蔚石上。云蔚石有密密小孔,血液往下渗透,每年约为三厘,十五年,恰好四寸半。”他步步紧逼,“如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便是苏瓷,亦是第一次听到,微微张着嘴,难以置信。
          梁奴伸手扶住身后假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良久,梁妓惨然一笑,却无所畏惧:“不错,我杀了父亲,嫁祸兄长,这些皆是我做的。”她顿了顿,“只是这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
          她微微仰头,眺望西方:“我夫君本大可不必战死沙场!是他们!为了一己之私,害他独守大泽关十月,死后被人分尸!”
          “夫君死后没多久,我公婆伤心而亡,父亲将我接回府中,我一住便是十二年。直到去年,我无意间看到了父亲的几封密函。当年,他还是兵部侍郎,因与京城奸商勾结,致使将士所用军刀皆是劣品。夫君在外视察军务,修书劝说我父亲向兵部呈明情况,尽快弥补。否则等他回来。便会亲自向皇帝禀明实情。”
          “那一年先皇病逝,边关忽起叛乱。内忧外患之际,匈奴一路南下,夫君来不及回转京城,便领兵去了大泽关……军情紧急,他一次次遣人求援,却都被我兄长派人拦下。生生将援军延误至十月之后……父亲甚至密书我兄长,即便援军到了大泽关,也不能让我夫君活着回来……”梁妓深吸一口气,续道,“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要为夫君复仇。”
          “时辰漏这法术,教我之人告诫过我,反噬太过厉害,非到紧要时刻,千万不可起这心思。可三月初十那一日,我等得太久了。”
          “我看见梁瑞和秋娘私会,便故意引得父亲发现。父亲勃然大怒,和梁瑞争执之后,我看见他摔门而出,到了不远处又有回转之意。当下,我便施出法术,进入父亲卧房,亲手将匕首插入他胸口,又从容退出。当下梁瑞仓皇跑出来,我便一直寻思如何让官府发现梁瑞早已回来。”她将目光投向苏瓷,微微一笑,“苏捕头不愧是神捕,一步步地,果然将梁瑞抓入府衙。只是我未想到,会有一人识破了这时辰漏法术。”
          园中蛙声阵阵,春虫悄鸣,苏瓷与裴昭皆沉默下来,良久,苏瓷道:“夫人……你太过偏激。你若能将你父亲兄长的书信保存下来,交给朝廷,自然会还张将军一个公道。”
          梁妏却只是摇头,低低道:“朝廷的事,我不懂,我只想要……亲手替少华做些事。”
          她仿佛忘了身边还有两人,恍惚间回想起初见丈夫之时……她恰好是情窦初开的年华。那一日,春雨刚歇,杏花开满京城。
          一个年轻人骑马疾奔回城,许是因为马匹跃腾,他的风帽却歪在一旁,落日的余光落在他俊朗的侧脸上,英朗得难以逼视。
          有胆大的商贩便鼓掌笑喝:“张郎来了,张郎哪!快瞧!”
          少女也忘了矜持,呆呆凝望,全然忘了自己正站在道路中央。
          直到有人惊呼:“快撞到人啦!哎哟!”
          眼见胯下骏马与那少女不过半人距离,那少年将军却并不慌张,从容勒转马头,顺势俯身,一手揽在她腰间,将她稳稳抱在了路边。
          彼此的距离这样近,梁妏几乎能看到他鼻尖的汗滴,以及小麦色的肌肤……她屏住了呼吸,心底竟全然没有丝毫害怕。直到身子落地,少年将军从马上下来,关切道:“姑娘无事吧?”她瞧着他,满心欢喜,露出笑靥,文不对题答:“公子,你的帽子歪了呢!”真正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第二日,人人皆知张小将军侧帽风流,京城竟满是斜戴风帽之人。
          I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3-03-04 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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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后来,她嫁了他。
            大喜之日,他挑开红盖头,眼见美人如玉,却轻轻“哎”了一声:“是你?”
            那是自己最美好的时光,直到他外出巡察军务,她心慌意乱为他收拾行装。一弯腰,颈间的珍珠链子散了。那是她心下不安,他却一颗颗拾起来,亲手为她串上,温和道:“我便带走这最大的一颗。放在身边。便如同你在陪着我。阿妏,我很快回来。”
            这一去却是永别。
            大泽关坚守近一年,她日日自梦中惊醒,看见他与将士们衣衫褴褛,饥食草根,刀刃裂卷,瘦如枯鬼。可是只要城外敌军号响,他们便一跃而起,仿佛是机器般冲入人群砍杀。
            从八千人到一千人不到……大泽关终于还是破了。
            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他终于连握住兵刃的力气都没有,只靠赤手空拳拼杀。
            一支弩箭将他膝盖射穿,他半跪在地上,忽然想起家中妻子。
            他想起她伸手掀他帽檐时的俏皮,也想起临行前那微红的眼眶,盈盈欲坠下泪来,却又怕他难过,强忍着转过了头。
            又一支利刃穿透胸腔,冰冷的金属,腥甜的血液……
            年轻的将军用仅剩的气力,将他在人世间最后的时光,略略延长……用来铭刻,他深爱的妻子。
            他的阿妏……对不起……
            匈奴退兵时割下了张少华的首级,数月后,两国和谈,朝廷以千金换了回来。
            所有人劝她不要去看,可梁蚊固执地从使者手中接过了那个木盒。
            就像她梦里见到的一样……梁妓慢慢捧起他的头颅,用指尖轻轻描摹上边每一道伤痕,直到触到他的唇。
            “他含着什么?”
            她亲自撬开他紧紧咬着的牙,里边是一颗珍珠。
            他死前,如何能解开那个她亲手打下的死结,在将它含在口中?
            他教会她时辰漏,却叮嘱她切勿使用……自己,却在离世前的须臾,施了法术……将珍珠,将这世间他最珍贵的事物,含在口中。
            仿若他对她的歉意,此生再难弥补吧?
            眼泪一串串落下来,梁妏忽然间想,她不在乎丈夫是不是英雄……河山破了又如何?匈奴杀了再多人又有什么关系?她……只想要他陪在身边,就已足够啊……
            容颜已经老去的梁奴忽然间笑得灿烂,她抬头看着苏瓷和裴昭,轻声道:“时辰漏是幻术,哪怕我在你们面前承认,也不会有人相信梁瑞是被冤枉的……更何况,你们连我这个凶手,都快找不到了呢!”
            苏瓷心底隐隐不安,一怔之间,梁妏已纵身跃入临风阁下的池中。
            水波溅起,再无浮沉。
            ——夫君,若我早学会时辰漏,定然在大泽关被破之时,伴你身旁,将须臾化为永恒。无惧生死,再不分离,亦好过我白发苍苍,孤独终老。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3-03-04 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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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3-03-04 0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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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棒~~~~


                15楼2015-02-27 1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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