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画眉
苏瓷回到房间。却见楠木床上躺着一个人,侧脸向内,睡得正香。
她也不去唤醒他,也没工夫同他计较“为何又闯了此间”之类问题,只倒了杯茶,慢慢喝着,若有所思。
床上那人翻了个身起来,迷糊道:“什么时辰了?”
苏瓷不理。
“倒杯水来。”那人不依不饶,睡眼惺忪伸了懒腰,黑发散乱,一派富贵人的作风。
苏瓷索性踱到床边,呆呆地看着雨景,一言不发。
裴昭披了外套,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讪讪道:“抓到人了?”
“秋娘供认了自己与梁瑞有私情。梁瑞三月初十赶至池州,偷偷溜进家中私会,恰被梁老尚书撞破,父子二人起了争执。”
“哦?这么说,是梁瑞弑父?”裴昭挑了挑眉梢,甚感兴味。
“还在等证物。”苏瓷不去看他。
话音未落,门外有人喊道:“苏捕头,黄捕头搜出了梁大人一双穿过的鞋。”
未等苏瓷使眼色,裴昭自觉躲进屏风后,一名捕头便送进了证物——双黑色旧靴子,底下的确沾着数片黄菌今茎叶。
苏瓷端详靴子良久,终于轻轻叹气:“先出去吧,我还得再想想。”
裴昭闪身出来,凤眸中含着笑意:“师妹,你破案的功夫日益精进了。”
“你知道我今日在梁府见到了谁?”苏瓷忽道,颇有些怆然。
裴昭因见她神色异样,黑眸微闪,想了想,方道:“梁振之女当年曾嫁小张将军。”
“嗬,小张将军……”苏瓷垂眸坐着,怔怔出神,“若是没有他,河山早已不保。我辈又岂能这般安然度日?”
十三年前,张少华将军与麾下将士八千人,依仗修筑得并不算牢固的大泽关关门,坚守近十个月。外寇自北向南,一路打到大泽关下,终于遇到最强劲之阻力。
最终,张家军包括其主帅,皆尽阵亡。
时至今日,朝野上下提起张少华,无人不慨然叹惋。
裴昭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又恢复戏谑本色:“怎么苏捕头破案之余,也这般忧国忧民?”
苏瓷斜视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在那双靴子上,眸色渐渐凝重。
“这是你画的?”裴昭拿起案边那沓宣纸,摇头道,“师父该说你了,这画可画得不怎么样啊!”
“我只是如实画下梁振房内见闻。”苏瓷皱眉,“如何不好了?”
裴昭托腮,指尖随意指了指画中的一处:“喏,这鸟唤作冠羽画眉,初生之鸟通体褐色,翅翼为金色。慢慢老去后,额间便出现一撮白毛。倒不是如今的人不愿养一只老去的冠羽画眉,只是年老的冠羽画眉叫声尖锐刺耳,如同夜枭,加之暴躁不安,即便养着,也不可能在夜间挂在窗边扰人睡眠。”
苏瓷一手轻轻揉着太阳穴,她回忆起那日梁瑞说的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妥:“这是冠羽画眉,前些日子他的门生特意送来的……”
“这鸟是前些日子梁振门生投其所好送的……”她喃喃道,“不对啊,他送的理应是一只幼鸟……”
她呆呆坐着,忽听外边有人敲门“苏捕头,梁瑞已经被带来了,正在前斤呢!”
“我马上就来!”苏瓷眼疾手快拿起长剑,似乎忘了屋里还剩一个人,摔门而去。
屋里只剩裴昭一人,他依旧意态闲然,只轻声道:“进来吧。”
窗外闪进一道高瘦身影,来人立在门口,行了一礼,却默然不语。
“这丫头笨得很,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裴昭摸了摸下颌,一拂袖站起来,“飞鸢,咱们先去听听前边,你再随本王去趟梁府。”
临走前,裴昭岁拿起她喝过一口的茶盏,仰头喝下一大口,却又呸呸吐出来,皱眉道:“什么破茶!”
“王爷,此处府衙简陋,自然比不上王府的茶。”飞鸢面无表情道,“是您嚷嚷着非要出来找苏捕头,连陛下拉您去西山打猎都推了。”
裴昭一时间语塞,哼了一声,只好狼狈道:“多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