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
白皙修长,镇静的没有一丝颤抖。
一片竹叶。
翠绿晶莹,被握在那只手中轻巧随意地把玩着。
这样的一只手,看起来确实更加适合把玩着一片竹叶,或是一支笔。
但是它却是江湖中最适合握剑的。
叶孤城感受着手中竹叶微微粗糙的质感,有些恍然失神。
练剑的人一般手心都有厚茧。但很多时候这些茧不止是他们勤奋的象征,更会影响出剑时的判断。
叶孤城从来不喜欢手中有茧。他需要自己的手足够敏感来得到剑上传来每一点细微的变化。
但是现在,自己手中已经没有剑了。他的剑,早在自己以为必将离开人世之前送给了自己这一生唯一尊敬、承认的对手。
命运还真是讽刺。他并没有失去生命,作为替代的是他几乎是自己亲手放弃了这一生最珍贵的东西。
紫禁之巅一战,叶孤城放下的不仅是手中的剑,甚至是心中的剑。
但是他心中还有放不下的东西。即使自己可能已经不再是一位合格的剑客了,但他到此为止仍然只承认西门吹雪能够成为自己的对手。更何况他的尊严也不允许因为自己的一些传言而使西门吹雪陷入麻烦。
无论如何,他都需要去完成自己的事情。
仍是正午。竹林中不见日影,很暗,也很静。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叶孤城的脚步已经越来越轻,到最后已经完全听不到了。
剑意一点点在空气中弥漫,微凉,飞鸟停枝瑟瑟。
竹叶纷落,滑过衣上浮青暗影。
分明炎夏,却被勾起未来的秋意。
“啪!”寂静被打破了,叶孤城转身,手中擎着竹枝,竹梢轻轻垂在地上。
漫漫竹海,在他来的路上,有两个人缓缓步来,年长的男子温和微笑,黑衣少年表情平淡,抱剑而行。
距离一点点拉近,双方都没有开口说话。少年在叶孤城面前站定,躬身行礼,拔剑,抬头。
季青峒的眼睛已恢复了平静。他执剑站在那里,却似乎根本看不到他的剑。他本身,就是一柄绝世神兵。
他与叶孤城都不动,也不言,默默对视着。
忽然,季青峒动了。
这是看不出来路的剑法,没有花哨的动作,简单而直接地一刺。然而在接近叶孤城时,他忽然抖动手腕。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两人之间幻起一片剑幕,看不出真正的剑在哪里。
叶孤城并没有看向对手的剑,而是垂目听着剑气呼啸,手中的竹枝一抬,不知如何便将翠影搅入了剑光,平平拍在剑脊上,竹屑纷飞。
季青峒这一剑顿时失去了准头,脚步一滑行到叶孤城身侧,剑尖前递迅速侧向一抹。然而剑的去路上却突然出现了一段竹枝,仿佛是一直在那里等待着剑的到来。剑尖被竹枝一阻,将之削断后兀自划向了空气。
此时的竹枝上已经没有叶子了,只剩下一根绿色的杆。叶孤城不退反进,侧身避过偏斜的剑锋,竹枝直指季青峒胸前露出的空门。
季青峒急退,从一株竹后绕过,反手再刺。
竹枝本已经被强行注入的剑气破坏得千疮百孔,叶孤城手腕一抖,便散成了一把细碎的竹棍。剑光刚掠到,就被缠了上来,柔韧的竹棍竟硬生生阻住了剑尖的去处。
屈指一弹,大部分的竹枝仍然紧紧得夹住剑,而最上面的几根却激射出去,径直向季青峒面门飞去。
季青峒拔剑,但是剑尖被竹棍绞紧,情急之下已经来不及撤回。
所幸这竹林中并不只是叶孤城与季青峒两人,一把铁骨黑扇从旁边倏然出现,击碎了飞向季青峒的竹棍,但仍是有一个碎片擦过季青峒的颈间,留下一道血痕。
叶孤城重新静然站在那里,竹枝簌簌散落一地,季青峒收剑,垂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再次躬身行礼,转身离去。
季楚望着他的背影,摇摇头,捡起了掉落在竹叶上的铁扇。
重新立起身,季楚冲叶孤城豪爽一笑,抱拳道:“在下季楚,刚才的是舍弟季青峒。阁下好剑法,但却并不是剑神西门吹雪。”他锐利的目光停留在叶孤城的脸上。
叶孤城凝视他一会儿,淡然道:“我姓叶。”
季楚顿时睁大了眼睛,再次打量了叶孤城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
叶孤城瞟了季楚一眼,重新向来路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