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家人么?”唐碧羽震动了下,自幼丧母漂泊,失去了相依为命的父亲,她还可以拥有家人吗?少女沉默了良久,终于走出了树阴,月华之下,漂亮的眼眸微微泛红,仿佛刚刚哭过,泪水洗净的清澈里却又带着微微笑意:“是,一家人之间用不着感激,也用不着避讳的。看到伯父为你所伤,我心里也的确难过,就像如果你被伯父伤了,我同样难过一般。你们,都是我血脉相通的亲人……”
“对不起……”“不,你没有做错。”少女顿了顿,目光忧伤而认真,“若非你出手这么……这么坚定,你此刻已经败了。江湖残酷,和人交手的时候决不可以犹豫,也决不可以轻敌。你今天做得很好!”
“说得好!就不知掌门听到,会是何种感受?”一声冷笑忽从树后传来,唐碧羽心神一凛,循声望去,却见青影飘动,白日里唐易清身侧那文生缓步而来:“二先生唐易泓地下有知,又会是何种感受?”
孟瑀的目光瞬间冷下来,抢前一步,手按剑柄,警觉道:“你要做什么?”文生不理会,从容走到唐易泓墓前,屈身拜了三拜才转过身来,望着唐碧羽的目光沉静而忧悒:“在下熔金,见过小姐。掌门此来,除了想接小姐回去之外,还欲给二先生添香。只是变故突然,故而在下今夜前来代为上香。”
唐碧羽拉住表弟,欠身还礼:“多谢熔金公子。伯父的伤可要紧吗?”
“利刃穿身,掌门身上的伤固然很重,可心上的伤只怕更重。唉……”
唐碧羽心里难过,歉然道:“一切都是我的过错。还望熔金公子替我对伯父道歉!”熔金的声音淡而柔和,却夜风一般难测:“碧羽小姐若当真关心掌门,便随我回去,起码探望一下掌门的伤吧。”白衣孩童站在一旁,盯着熔金的目光警惕如临敌小兽,听到此处,忍不住叫道:“不要去!”
唐碧羽却有些迟疑,想到断玉冰冷的目光,又想到唐易清受伤后的神情,吸了口气道:“能够拜见伯父并与伯父道别,碧羽求之不得,有劳熔金公子了。”
“表姐?”
唐碧羽转过头,见孩子黑亮的眸子透着些微紧张,迟疑着对自己说:“要不——我跟表姐一起去?”
她捏了捏表弟的脸蛋,似嗔怪似的叹息道:“你伤了伯父,还要去示威吗?傻瓜!放心啦,我见过伯父就回来,不会太久的!”
看着少女远去,白衣孩子的心里不知怎地就一阵难过不安。他皱了皱眉,表姐已经说了一会儿就回来,是自己太小气了吗?正想着,忽然一阵晕眩袭来,他踉跄一步,拄剑在地才勉强稳住了身子,却见林木中走出一个英气勃发的黄衫女子来,却是断玉。
断玉“咦”了一声,嗅了嗅空气,低低咒骂道:“散脉云烟!该死的熔金!”她眼见孟瑀抿着嘴冷冷瞪着自己,冷如冰玉的脸上竟微微一红:“下毒是熔金自作主张,可惜散脉云烟毒性太强,就算服了解药也得十二个时辰才能恢复功力。我带你走只为避开碧羽小姐,解毒之后,自会给你一个公平出手的机会。”
“出招!”“咦?”感受到一股冰冷剑气,断玉微微一呆,“你没中毒?你怎么可能没中毒?”
孟瑀冷着脸不作答,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他身上开始脱力的同时,忽然就有一股极淡的草木清香飘入鼻端,跟着就神思清明起来。
断玉眼里的情绪一点一点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犀利的杀机:“你没中毒更省事,孟瑀,把你欠掌门的还回来吧!”
月明星稀,唐碧羽跟着熔金在林中绕了两绕,眼前便出现了一座小巧而精致的院舍,门上匾额写着“微尘天涯”。
眼见到了,熔金却停下了脚步,慢条斯理道:“见掌门之前,在下还想请碧羽小姐答应一件事。”
“什么?”“在下想请碧羽小姐去掌门面前表明,说你改变心意愿回唐门,并恳求掌门同意,为二先生与夫人迁葬至唐门。”
唐碧羽心念一转,脸色忽然变了:“我表弟可好?”熔金淡淡道:“在下离开时,特地留下了些药物,此时孟小公子应该已在断玉手中了。等二先生安葬之后,在下会遣人送上孟小公子的解药。对了,断玉为孟小公子准备了一种很特别的药物,就算掌门,不知药方也不可能解开。”
唐碧羽冷然叱道:“无耻!”熔金语声温和:“碧羽小姐,无耻无情的人,才适合这个江湖的。”唐碧羽打个寒战,默然片刻幽幽道:“无情无耻,或者适合于江湖,却不适合于人。一个无情无耻的人,决不可能过得开心。”她望着眼前俊俏青年,缓缓道,“再说,如果你真的无情无耻,为什么会背着伯父来找我?为什么不想看到伯父伤心呢?”
熔金微微一愣,眼睛里有迷惘一闪而过,等了等才道:“我与断玉本是孤儿,得掌门收留才有今天。我们一生皆由掌门而来,所以,掌门的心愿,便是无情无耻也要达成的。碧羽小姐,你也是尝过流浪漂泊滋味的人,你应该懂得只有自己足够强,才能活得出人头地。回归唐门,就是摆在你眼前,能够变强的最好机会。不管孟家对你怎么好,你留在孟家,终归是寄人篱下。”
唐碧羽望着草地,声音微带凄凉:“难道去了唐门,我便不是寄人篱下吗?”“是!但在唐门你有未来,而留在孟家,你永远都是一个寄人篱下的人。”熔金顿了顿,目光在唐碧羽面上停留片刻,似笑非笑地接道,“碧羽小姐,你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寂寞,一见到你,我就知道你天生就该是唐门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