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之时，只见那人眉眼若画，广袖翩然。淡淡的牡丹香味从衣褶间透出，本就是艳极的红衣，面上却只是带着一副淡然的表情，睫羽低垂，嘴角噙着一缕清浅的笑意。那一双漆黑却明亮的眸子，总让她想起清冽的泉水落下深潭时，溅起的滴滴如水晶般的水珠，总是那么纯净而深沉。
她看到他，颇有些自惭形秽，只远远地看着，想：“怎么会有人把红衣服穿得这样好看……”
她没有想到，再见那人时，他肩章上的军衔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就是Reichsführer——她和她的战友们顶头上司，也是军队的最高统领。
只是从那一天起，她效忠的就不再是Reichsführer，而是他。
“I will be on your side.
I will get everything for you.
I will do anything you want me to do…
For I am your knight.”
少女低下一贯骄傲的头颅，单膝跪地，对他这样起誓。
柔顺的银发委顿在地，无力得竟有些不堪。
他告诉她他的名字。
荣耀的耀。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俯视着那个宣誓要对自己效忠的少女，神情温和淡然。
她谦卑地再次低下头去行礼，在心里默默记住这个字。
多年后，他整理她的遗物，才发现她从不离身的黑色铁十字的背面，歪歪扭扭刻着一个“耀”字——刻痕深浅不一，大概是用剑尖刻上去的。
而现在，她已不在。
他一没拿稳，铁十字落到地上，碎成几片。
他不爱穿军装，更多的时候都穿着宽松的长衫，这让他看上去不是那个令人敬畏的Reichsführer。
有时候他坐在树下拉二胡，乐声婉转凄切，一身戎装的她站在一旁，身上仿佛还带着战场上的肃杀。
他奏完一曲，问她：“好听么？”
她看着他柔和的唇线，低眉敛容，恭敬答道：“好听。”
她没告诉他，音乐什么的她根本听不到，她能听到的只有战场上的死亡之音，只有血肉分离的撕扯声。
付出一切，只是为了他。
“我会为你得到天下的。”
他正细心地用洁白的纱布包扎她血肉模糊的右臂，她咬着唇尽力忍着痛，却突然说出来这样一句话。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没接话。
银发少女看着他，眼里深邃得除了不可移的坚定和忠诚外，再无它物。
“如果你不喜欢了，扔了它也行。”
“……”
“要是你还不满意，我就把这一切都毁了，给你再造一个新的世界。”
他打好纱布的结，终于温言答道：“好。”
少女放下因为包扎伤口而挽起的袖子，郑重而虔诚地跪下，吻了吻他的脚背，垂首退下。
有你这句话，我便无所畏惧。
仿佛是最毒的毒药，让她心甘情愿地渐渐沉沦；仿佛是最强效的麻醉药，让她麻木得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因为他，是她愿意付出一切要效忠的人。
每回出征之前，他都会收到她送来的礼物——一摞卷边的军事情报上面，放着一支娇嫩的花。
象征着热爱与忠诚的蓝色矢车菊。
他拿起矢车菊，微微叹息。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而她是一个普通的少女，那么这将会是一段美好的爱情故事。
只可惜，他是全军首领Reichsführer，而她，是为了他甘愿出卖灵魂的部下。他要什么，她就给他什么，不管那样东西她有还是没有，也不管那样东西微不足道还是大到整个世界。
感情生于错误的年代，就注定是以悲剧结尾——不管这感情是对还是错。
受伤的可能是一方，也可能两败俱伤。
那场战役之后很久，他才来到她埋葬的地方。
秋天的天空澄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像是一滴墨水化开在清水里的那种通透。金黄的枯草长得快有一人高，几乎掩盖了其间那座小小的墓。
他蹲下来，用手拂去墓碑上的细小的尘土，才看清墓碑上刻的字——
“Oberführer——1920.9.27-1941.6.11”
连名字都没有的称谓和生卒年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Du bist mein……”（注1）后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想必刻得太浅，早已磨灭。
如果碧蓝的天空改变了颜色，却比以往更加澄净，那么只好让黑夜覆盖一切，因为谁都没有办法拒绝那样残忍却单纯的天空。
如果漆黑的眸子被血染成鲜红，却沉淀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忠诚，那么只好让那双眸子永远闭上，才能再也不会心痛。
那日，他亲手为她打好了领结，看着她血红色的眸子里自己的身影，微笑：“去吧。”
她搭在剑上的手握紧了剑柄。依然是标准的军礼，走到门边的时候微微一顿，苍白的唇动了动，好像要说什么，却终究没出声。
门外耀目的阳光立刻洒向了她全身，那看上去纤弱却足以撑起一片帝国的身影渐渐融进阳光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站在原地看着，面上平静，无悲无喜。
他以为他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此时在她的墓前，耳畔微风拂过，却依稀有人低声说话。
他恍然发觉自己早已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正如他一直知道她耗费生命守护的是什么一样。他也一直刻意忽略了，矢车菊的花语除了热爱与忠诚之外，还有一个意义——遇见幸福。
只是他从不愿正视。
她说的原来是：“Ich liebe dich.”（注2）
【注】
注1：“Du bist mein……”——德语“你是我的……”
注2：“Ich liebe dich.”——德语“我爱你”。
跟你萌一样西皮的不是你一人乐了啦
不过好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