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侯
当月亮翻过山头
万家灯火的时候
在装满玉米棒的车斗
拿水壶当作枕头
疲惫地呼吸芳香
很想把星星握进左手
牛车慢慢回家走
记忆倏地开始倒流
还是小时侯的我
不知道世上有种东西叫寂寞
爸妈在田里收割
我就在杂草丛中捕飞蛾
不知不觉
天空浸透了蓝墨
肚子很饿
却对那片消失的树阴还依依不舍
我知道汗水很咸 泪水很涩
却不知石榴树怎么总让我回想起外婆
妈妈说她的故事和星星一样多
可我却只记得很少几个
因为我总在想
是谁把那么多星星丢进了银河
就像把石片扔进湖泊
妈妈说河是大地的脉络
那我为什么感觉不到脉搏
爸爸敲了敲烟锅
最后回答说
他最烦我问为什么
十二岁的大雨
最终把我心爱的城堡淹没
那是我第一次哭的很难过
想老天爷难道不认为它是一件杰作
第二年河床快干涸
我捞到两条小鱼放进铁锅
妈妈生气地把我抱上石磨
我只得花了半天时间盯着房檐下蜂窝
在这一年的岁末
当伙伴们打雪仗时
我第一次被冷落
因为那雪
白得让我不敢触摸
夜间北风在窗外呼啸而过
我深深地躲进被窝
新年来前越让人兴奋
过去后就越让人落寞
我围着围巾看夜晚的烟火
升起绽放然后熄灭凋落
心中空荡荡地不知为何
那年过后我张大了许多
不再用‘没人说过不可以’
来洗脱自己的过错
我把自己最珍贵的百宝箱上锁
然后埋在园子里在上面种上一枚杏核
手中握着铁锹时
我感到早春的风竟如此凛冽
含着我积蓄的最后一枚糖果
思索我为何来到这个世界
这么郑重的与童年道别后
不只接下来还要做什么选择
哪里又会是我命运的转折
清明的天气没有像已往下雨
天蓝云白得让人难以忘却
家里围墙的阴面被苔藓附着
摸上去的时候我想起一个词叫柔和
风儿清凉阳光温和
让我想吃西瓜来解渴
路旁白杨像孤独的剑客
与风声苍凉地附和
夏至日的草已没过脚髁
清晨我踏着露水来村旁的破庙拜佛
企求自己能不辜负爷爷临终的嘱托
中间有什么被忽略
似乎有位先生曾替我占卜
说什么水火难容 金木相克
我想一只蜗牛都比他可靠更多
凭这推测 对那斟酌
幸好他只是过客
夜晚外婆指给我每个星座
事后我画过一张方格
小心叠好藏进八音盒
几年后发现时纸张却一触即破
爸爸最佩服的古人叫什么诸葛
据说他用兵神出鬼没
我最佩服的却是东方朔
一位我只听过名字的老伯
据说他时常对着几个铜钱琢磨
我猜燕子很喜欢傍晚的天色
因为他们爱在这时出没
雨后的蜻蜓点起层层水波
立刻又害羞地闪躲
当雁阵由北向南去巡逻
我看见西天的云彩似乎着了火
秋风突然萧瑟
蝉不知何时已经不再罗嗦
我从反面再次了解了所谓的惊蛰
晚上辗转反侧
思绪却度阡越陌
突然痛恨自然的规则
中秋的月亮为什么不是颠倒的望朔
将书页对折
发现桂花的幽香似乎总爱做不速之客
隶书将杂感写进九宫格
又发觉月光似乎更爱聆听无声的吟哦
爷爷留下的话我渐渐懂得
人活在世 要记住对什么该舍得
又对什么该不舍
早晨阳光无声散播
照亮我房间的每个角落
我突然想到 与其说
生活像一部小说
不如说它一首诗歌
虽然岁月一点一点积淀
生命也随之一层一层剥落
但重要的是经过
不是结果
伙伴曾送我一个贝壳
后来我才知道那应该叫鹦鹉螺
据说吹得响它的人
都拥有不安分的魂魄
抚摩着分明的棱角
我像突然着了魔
开始吹起很久以前的儿歌
从黄昏开始
直到看见归巢的白鸽
我心满意足地跳下墙头
计划进行一次长途跋涉
途经沙漠
但不骑骆驼
途经河流
也不用船舶
但因为周围的一切
计划不得不一拖再拖
最后我把海螺砸成了粉末
因为什么也改变不了我
即便是先哲
何况它只是一只海螺
我曾看见一棵百合
纯净袅娜的骨朵
在两道篱笆的对过
带着惹人怜爱的柔弱
很想为它浇一次水
像冥冥中受了谁无声的嘱托
或许是它看起来太单薄
让人感觉不帮它就是罪过
这种暗自许下的承诺
好处是不履行也没人会强迫
于是安心忙于繁琐
把太丰富的感情收进包裹
对我来说很平常的一次退缩
偏在对它来说最关键的时刻
几天后不经意的一瞥
发现花瓣早已萎落
意料之中
心却莫名其妙还会难过
对自己不要太苛责
现实像蝴蝶一样难以捕捉
当生命被掠夺
所有的需要都只是一纸锡箔
——这就是我儿时少有的心得
落叶太多未免伤感
月光太清不禁难过
难免会丢失幸福的下落
难免未来会看似班驳
没有颠簸 不要曲折
只想过一种平凡生活
不再想弄清每一个传说
像座空中楼阁
像绚丽的泡沫
快乐得没有原则
美好得不可多得
韶华枉过
或许对梦想不该太执著
岁月蹉跎
或许一直都没看清自我
对酒当歌
或许更多的应该是沉默
无可奈何
或许该练习的是去懦弱
不很出色
或许自己便会比较好过
不太独特
或许对我来说比较适合
忽然的某一天
我突然好奇地对自己发起了思索
勾勒起自己的轮廓
忖度起自己的性格
用十分单调的平仄
用无比平庸的般若